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纳兰锦进门看见众人尴尬的神色,当即了然。不过她倒是比较平静,低头沉默地往回走。
赵非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转回来道:“阿四呢?”
“走了吧?”小黑道。
曹楠忍不住追上纳兰锦问:“小锦妹子,跟我们说说你看上了谁啊?这个人我们认识吗?”
纳兰锦摇了摇头,不说话。
曹楠还不甘心,小黑也要围上去,被谭硕一把揪了回来:“你不是说要煮长寿面吗?面呢!”
小黑一愣:“哦哦!对对!长寿面,长寿面!”说着便向厨房跑去。
珠珠对曹楠道:“小锦不想说,你就别问了!小姑娘都没你这么八卦!”
曹楠不服,立刻嚷嚷起来。秦海鸥看着众人,又看看纳兰锦,纳兰锦始终没有抬起眼睛。
第三十一章
隔天下午,秦海鸥又到镇上转了一圈。由于几方皆无进展,看房看到无房可看,谭硕不得不开始做搬出古镇的准备。秦海鸥以前在闲逛和跑步时就已经将古镇的大街小巷烂熟于胸,最近为了帮谭硕找房,又将各条街上商铺的情况打听了一遍,可是直到现在也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店面。他不知道再找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一面继续在镇上碰运气,一面考虑着把柳岸附近的老宅租下来的可行性。
入夏以后天气本来就热,秦海鸥又没有游客那样的闲情逸致,走了没多久后背就汗湿了。他到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瓶冰水,一转眼望见曹楠的旧货店,便急急忙忙地躲进去吹空调。
旧货店里有一对情侣正站在墙边打量挂在墙上的旧皮包和旧画,曹楠也不上去招呼,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的竹椅上翻一本旧杂志,见秦海鸥进来了,便将手中的杂志冲他晃了晃。
“好热!”秦海鸥反手掩上店门道。
“这算什么!”曹楠不屑,“吐舌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海鸥走到空调前,连灌了几口水,这才觉得好些。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听见那情侣中的小伙子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曹楠扭头看了一眼,道:“连框一起,卖20一个。”
一旁的小姑娘问:“还有别的吗?”
曹楠起身走过去:“有啊!这一套全算下来有100多个呢!你要是多买,我可以给你打折。”
秦海鸥边喝水边听他们说着,也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墙上挂着的东西。他本来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可是这一眼扫过,他的视线却又被生生地拉扯了回去,惊得他险些将口中的水喷出来,顿时一阵呛咳。
那墙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画框,画框中裱着一页手写的乐谱。
秦海鸥扔下矿泉水瓶冲了过去,顾不得站在画框前的小情侣,将身体凑上前去细看乐谱中的内容。
他这一看就更加激动,也终于能够确定,装在这画框中的不是别的,正是先前被谭硕扔掉的手稿中的一页!
他伸手将画框取下来,心中的惊喜之情无以复加,盯着那页谱子问:“别的呢?其他的在哪里?!”
曹楠被他这模样搞得莫名其妙:“在里屋,怎么了?”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30章
秦海鸥顿了顿,这件事实在没办法向曹楠解释,只好道:“我要买,我要买这个!”
曹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小伙子先冷下脸来:“先来后到啊,这是我们先看上的。”
秦海鸥心里一急,脱口道:“那我出双倍的价钱买!”
这下子曹楠总算反应过来秦海鸥在说什么,也不管那小伙子,指着谱子得意地道:“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这还是我在老谭家附近的回点捡到的呢!这玩意柳小姐那里有很多,但她的是印刷的,我这个可是手写的!你看,裱起来多有装饰性,多有怀旧感,挂在家里那就是一件艺术品,绝对不一般!”
秦海鸥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又急道:“剩下的呢?可不可以把剩下的也给我看看?”
曹楠见他如此认同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高兴,当即转身进屋去拿其余的谱子。
那对情侣起初还因为秦海鸥要和他们抢着买东西而不高兴,后来听曹楠说这东西是捡回来的,便对这“艺术品”产生了极大的质疑,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身就往外面走。临到门口时,那小姑娘还回头瞥了秦海鸥一眼,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秦海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谭硕的手稿失而复得,令他兴奋不已。他把画框捧在手里,想把框子打开,将里面的乐谱取出来。正摆弄着,曹楠已经拿着一大摞纸出来了,秦海鸥将画框暂且放下,接过曹楠手里的乐谱检查起来。
曹楠道:“我数过了,这一共是160多张,裱上框以后每张卖20,全部卖完能有3000多块钱呢,但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卖完。”
秦海鸥翻着谱子道:“全部都在这里了吗?你卖给我吧,我都要!”
曹楠很惊喜:“你都要?那我可以给你打折,但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框。”
秦海鸥道:“没关系,我不用框,我只要纸。”
曹楠道:“哦!那我还可以再给你便宜一点!”说着他抓起计算器戳了几下,“能捡到这东西也算是托你红手的福,嗯,再给你一个友情价,就200吧!”
秦海鸥并不在意他是如何计算的,听他说200,就立刻掏出了200块钱来给他。曹楠见买卖做成,高兴地拍着秦海鸥的肩道:“还是小秦你识货!这东西难得一见,要是错过了这一回,下回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捡到了!你可要好好地藏起来啊!”
秦海鸥将所有的乐谱按照页码顺序迅速整理了一遍。曹楠为了装裱方便,已经把纸页全部拆散,封皮也不见了,所幸作品的内容依然完整,从写着“星海”的第一页到第三乐章的最后一页,都毫无遗漏地保存了下来。只可惜有些地方不知在垃圾桶里沾了什么,变成了脏乎乎的一块,原本的音符已经看不清楚了。
不管怎样,能把这手稿找回来,秦海鸥已是大喜过望。最后他特意翻看了最末一页乐谱的右下角,那里确实有第三乐章的终止线,乐曲到这里全部结束。秦海鸥很满意,立刻起身告辞。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他,谭硕也不会突然从他手里把谱子夺走,他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这部作品了。
秦海鸥把乐谱放在桌上,先去洗了一把凉水脸,然后又将乐谱上被弄脏的地方擦了擦,这才坐下来,开始从头一页一页地翻阅这个作品。
这一次他看得很慢,也更仔细,不仅是钢琴的部分,就连乐队部分的各个声部也都逐一看过。他边看边想,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击着。很快,那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又涌了上来,随着乐曲的不断展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比起上一次看到这作品的时候更加明显。秦海鸥暂停下来,在脑中回忆着,搜索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作品,他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作品。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在这疑惑中接着往下看。他缓慢地翻过几页,目光在那些令他感到熟悉的地方停留良久。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终于明白了这种熟悉感和亲切感从何而来,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曾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作品。
不,准确地说,他所见过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作品,而是另一个。
谭硕的这部《星海》,与《长夜之歌》很相似!
第三十二章
秦海鸥呆楞了一瞬,他太惊讶于这个结论。他怕自己弄错了,又继续看下去,直到将第二个乐章也仔细看完,手稿已然翻过了三分之二,他才终于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乐谱出神。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疑惑的了。秦海鸥知道自己没有想错,这念头令他的身体突然卸了力,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心中的兴奋感也随着这口气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
原来,这竟是一部模仿的习作。
难怪当谭硕发现他在翻阅这个作品时,会是那样的反应。
因为是模仿别人而创作的练习作品,所以觉得羞于见人,这的确是很正常的想法,也是很常见的反应。
这么一来,谭硕的一切表现就都说得通了。这部手稿被他塞在书柜的角落里,也许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在自己乱七八糟的书谱中,还有一个学生时代的习作被保留了下来。所以,当秦海鸥无意中把这个作品翻出来时,他不愿让秦海鸥看见其中的内容,并认为没有必要再留着这部手稿,便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秦海鸥想通了这一环,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谭硕会说这个作品是从前写出的“破烂玩意儿”。学生时代模仿别人所写的习作,这的确不能说是好的作品,谭硕自然会觉得它拿不出手。
秦海鸥十年前由于太喜爱《长夜之歌》,曾经反复研究过它的乐谱,也曾自己偷偷地练习过,后来师哥肖聪作为该作品的首演者为其录制了cd,秦海鸥还曾把那张cd翻来覆去地听了好一段时间。那时他向老师王一夫承诺,自己永远也不会演奏这个作品,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然而,这种只能听着别人演奏而自己却不能演奏的感觉,渐渐地令他感到难受起来。再后来,他反而开始刻意回避这个作品,将谱子和cd都束之高阁,很多年都没有再看过,也没有再听过。因此,乍看到谭硕的《星海》时,他只是感到亲切,并没有立刻想到《长夜之歌》。
然而,今天当他仔细地翻阅了谭硕的作品后,秦海鸥对《长夜之歌》的印象又被从记忆中唤醒了。而一旦想起了《长夜之歌》,这两部作品很相似的事实在他眼里便是一目了然。
《长夜之歌》当年获奖时就曾引起轰动,一时热评如潮,不少钢琴家都对其感兴趣,连乐评人和音乐理论家也都纷纷为这部作品写作评介和分析文章。对于一部新作品来说,《长夜之歌》算是出尽了风头。秦海鸥对那一年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作曲大赛是在五月份,按时间推算,那应该是谭硕毕业的一个月前。原本在创作初期,有意或无意的模仿就很难避,刚开始学习绘画的人都会临摹大师的作品,而在作曲大赛上出现了一个如此的作品,学生们在写习作时跟着效仿一下,这也无可厚非。
只是时至今日,当秦海鸥在经历了这样一番曲折才终于拿到了这个作品,却发现它只是谭硕对他人的模仿时,他的心中还是难感到了失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这其实不值得大惊小怪。在作曲系的学生当中,这种模仿的习作几乎人人都有,有的还是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这只是作曲专业训练的一个阶段和一种方式,就算谭硕在学生时代模仿过别人,也不能否定他的其他作品和他的才华。秦海鸥想到这一点,心情便渐渐平静下来。他之所以如此失望,归根结底是由于在最初还没有弄清情况的时候就报了太高的期望。他认为谭硕是个很好的人,也很有才华,他太想看到谭硕所写的钢琴作品了,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这部手稿。这也不能怪谭硕,只能说事情太巧,现在回想起来,秦海鸥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坐直了身子,还是将这手稿继续看到了最后。只不过现在这个作品在他看来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他将第三乐章快速浏览了一下,便将手稿放到了一边。
秦海鸥没有将找回手稿的事告诉谭硕。既然谭硕已经不要这手稿了,他又是好不容易才从曹楠那里买回来的,就算知道了它是模仿之作,秦海鸥也舍不得再把手稿扔掉。
他将手稿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二天上午照例去柳岸练琴。可就在他来到柳岸的后院,与平常一样和柳阳打招呼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柳阳藏的那些杂志,在十年前的那一期有肖聪专访的杂志上,录了一篇关于《长夜之歌》的分析文章,文章中引用了这个作品的谱例。
秦海鸥从柳阳那里将这本杂志借了出来。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尤其是这么多年过去,秦海鸥对《长夜之歌》的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了,当初很熟悉的一些细节现在都已经记不清楚。谭硕的手稿让他对这个作品产生了强烈的怀念,他将杂志带回了客栈,晚上闲下来的时候,便将那篇文章和那些谱例拿出来重温,又将谭硕的手稿与文章中的谱例对比了一下。他本来是想顺便看看谭硕是怎样进行模仿练习的,可是当他在手稿中逐一找到与谱例相对应的部分时,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虽说是模仿,二者之间有些类似也属正常,可是每一个谱例竟都能在手稿里找到与之对应并且极其相似的部分,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文章中所引用的谱例既有《长夜之歌》的主题,也有非常和具有独创性的部分。秦海鸥发现,在谭硕手稿中处于相同位置的主题,只是在《长夜之歌》主题的基础上改动了几个音,而旋律的主体部分和旋律的走向都完全一致。而那些的段落,无论是旋律、和声还是钢琴的织体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令秦海鸥感到非常不安。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念头,一个猜测。这不安不断滋长着,他却努力想回避它,试图抑制这种感觉。他对自己说,谱例毕竟只是原作中很小的一部分,仅仅将这些谱例与谭硕的手稿进行对比,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想要得出更准确的结论,就必须对比这两部作品中更多的细节。这不是几条谱例所能提供的,他需要看到《长夜之歌》的总谱才行。
秦海鸥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托经纪人快递一份《长夜之歌》的乐谱过来。他想求证一件事,却又害怕去面对它。可是如果不把这件事弄明白,他的心里就无法得到安宁。
这种感觉很煎熬。在等待快递的这两天,秦海鸥只要见到谭硕便觉得心里惴惴,借口自己有事,也没有去米粉店帮厨。他不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他又该怎么办。他甚至不敢去想最后的结果,只是焦虑地等待着。
两天后,《长夜之歌》的乐谱终于到了。秦海鸥回到客栈的房间,将《长夜之歌》与谭硕的手稿并排摊开在桌面上,对照着翻阅。
望着眼前的两份乐谱,秦海鸥的心沉到了谷底。从最初发现手稿的惊喜,到丢失手稿时的失落与不解,再到失而复得时的激动,直至又一次的失望,一切归于平静后又突然降临的疑虑——所有这些起起落落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一片彻底的空白取代。
谭硕的手稿与《长夜之歌》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模仿。
秦海鸥不肯去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谭硕不是在模仿。
他是在抄袭。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31章
第三十三章
秦海鸥得出这个结论,脑中骤然变得一片空茫。
但是在片刻的茫然后,他的心中便涌出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他拒绝承认这个结论,几乎本能地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
谭硕怎么会抄袭别人的作品呢?秦海鸥不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是真的。
他又将两份乐谱翻回到第一页,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几遍。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希望能找到证据证明这是模仿而非抄袭,可是无论他怎么看,他都无法说服自己改变想法。
这两部作品的相似度实在太高了。它们在宏观结构上出奇地一致,而这种在结构上的抄袭就是复制了支撑一个音乐作品的最重要的基础。对于这样的大型音乐作品而言,结构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作者会事先对作品的整体结构进行构思,然后再开始动笔创作。虽然对于结构的抄袭不容易被一眼认出,但只要仔细对比,还是能够发现。另外,在所有的关键节点上,两部作品都高度地一致,例如钢琴独奏的华部分,转调的安排,连接部的写法等等,每一个拥有重要功能的段落都无一例外地被复制了过来。不仅如此,两部作品的主题也很相似,《星海》的旋律只是在《长夜之歌》的基础上稍加改动,旋律的骨架和旋律的风格都没有变化。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例如每个乐章开始阶段的配器都是一样,甚至就连展开部中的不少片段都被原封不动地抄了下来,连一个音符都没有改动。
这是对一部钢琴协奏曲进行的极其粗暴而彻底的抄袭——配器是照搬,和声是照抄,旋律是略加修改以用作表面的掩饰。秦海鸥将两份乐谱反反复复地翻看,本想为谭硕开脱,却越看越觉得谭硕的抄袭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换作是任何一个对音乐创作有着基本常识的人,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秦海鸥回想起前两次提及手稿时,谭硕的态度与说过的话。他终于明白了谭硕先前的种种反应究竟是为何。那时谭硕告诉他,这部作品是上学时写的,因为写得不好,所以不愿给别人看。后来他偷看到手稿的一小部分,事后便觉得谭硕是在说谎。如今看来,谭硕果然没有说实话。谭硕显然是因为抄袭的作品无意中被人发现,做贼心虚所以才不让他看的。
谭硕不仅将《长夜之歌》严丝合缝地抄了下来,还加以掩饰并且改换标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已经违背了音乐创作的基本道德,是令人不齿、也令音乐界深恶痛绝的事。
谭硕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秦海鸥在震惊之余,心中只觉说不出的难受。他向来非常反感和厌恶这种行为,可一想到对方是谭硕,他的心情又变得十分复杂。
秦海鸥不得不去想,谭硕是不是为了掩盖这件事,所以才把手稿扔掉?谭硕到底有没有认识到这么做是不对的?他是否只抄了这一个作品?在他的几大筐手稿中,是否还有别的作品也是抄来的?
秦海鸥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先前自己请吕立秋和陈诉来帮谭硕录音,那个录音的作品是不是也有问题?!
然而这个念头几乎在形成的瞬间就被他抹掉了,因为他实在不愿往深处想下去。
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位作曲者身上,一旦被人发现,都会使声誉遭到重创,也会成为其创作生涯中难以抹掉的污点。秦海鸥又想,谭硕之所以改行卖米粉,是不是因为这个抄袭的作品引起了风波,导致他无法在音乐界立足,所以只好退出那个圈子,自己另谋出路?毕竟这种声誉上的损伤极难恢复,就算将来能写出更多的作品,甚至是好的作品,人们也会带着对抄袭者的恶劣印象来进行评判。
这天晚上,秦海鸥连晚饭也没有下楼去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星海》抄袭的是《长夜之歌》,是一个他如此喜爱的作品,这已经令他感到痛心。可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谭硕,是一个他如此信任并且充满期待的人,这又令他感到不知所措,无比混乱。
秦海鸥很难将抄袭别人作品的谭硕,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谭硕视为同一人。在他看来,这二者根本是矛盾的,是两种不可能同时存在的现实。回想这几个月来在龙津镇上的经历,当他喝醉的时候,是谭硕把他背回了客栈;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是谭硕开解了他,让他从绝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而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谭硕又在音乐上给了他很多的帮助,让他找回了弹琴时的快乐,只有在谭硕面前,他才能够彻底放松地进行演奏。
自从秦海鸥退出乐坛,谭硕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真正地卸下包袱、并帮助他将微小的希望重新燃起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从来没有给秦海鸥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相反,他总是那样乐观、幽默,虽然看起来散漫不羁,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可实际上却细心而敏锐,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关照着身边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尽管秦海鸥已经知道谭硕的身上也藏着一些秘密,这个人却始终给他一种磊落的感觉。哪怕是在他发现对方说谎之后,哪怕就是现在,他面对不可否认的事实,这种感觉也依然没有因为抄袭稿件的出现而彻底消失。
秦海鸥一面质疑谭硕,一面却又想继续相信他。两相矛盾的心情奇异地在心头共生,彼此排斥互不相让,都不肯松动分毫。
难道他真的看错了谭硕吗?难道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所看到的全都是假象吗?
秦海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瞪着谱子出神。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这些道理他听人讲过,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抄袭事件在音乐界历来都有,可这样的事向来离他很远,从不曾发生在与他亲近的人身上。但他知道抄袭就是抄袭,黑白不能混淆,是非不能颠倒。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已经足以推翻他对谭硕的看法,也足以瓦解他对谭硕的信任,可是情感上他却不能接受,他从心底里拒绝将谭硕看做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他深陷在这复杂的情绪中,又翻来覆去地看那乐谱,密密麻麻的细小音符看得他眼睛发花。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直到他终于感觉到累,躺倒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感觉睡得很浅,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却见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不想去柳岸练琴,甚至不愿意下楼,因为一想到在楼下有可能碰到谭硕,他就感到无所适从。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该如何去面对谭硕呢?
秦海鸥很想这就去质问谭硕,他还想知道谭硕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今是否已经诚心悔改。
可是他忍住了这股冲动。
秦海鸥不确定谭硕是不是因为抄袭的事情败露,所以才离开音乐圈改行卖米粉。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已经影响了谭硕此后十年的生活,倘若他现在向谭硕挑明,势必让双方都陷入尴尬的境地,尤其会让谭硕难堪。况且谭硕已经两次拒绝把手稿给他,这一次是他碰巧从曹楠那里买回来的,他不知道如果谭硕发现他将手稿找了回来,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是否还能将谈话心平气和地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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