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秦海鸥一口气将半杯酒咽了下去,冰凉的米酒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并没有造成任何不适,反倒甜滋滋的像在喝饮料。他于是又将桌上的酒坛子一个一个翻过来,把里面的残酒全倒进杯子里,倒出多少便喝多少。平时他绝不会在餐桌上干这种搜碗刮盘的事,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两杯米酒下肚后,那凉丝丝的感觉就变成了热烘烘的,直从胃里往上冲,把他的心口烘得暖洋洋的,心头的顾虑似乎也被这热气驱散干净。他尝到了甜头,继续在酒坛里搜罗,不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上下热了起来,脑袋里面晕晕乎乎,却是说不出的舒畅。
他独自喝得高兴,便想把竹椅子往前挪一挪,不料一动腿却碰到了仍然瘫在地上的阿四。这时秦海鸥已不如刚才清醒,下手便也没了分寸。他的手臂本来很有力量,先前是由于为人礼貌谨慎才由着阿四赖在地上,但此刻他只想把阿四拽起来,于是双手揪住阿四往上一提,阿四便像被剥离树干的树袋熊,整个人被秦海鸥拖着,一直拖到沙发上。
秦海鸥把阿四扔上沙发,喘了口气。现在他的视线有些摇晃,脚下也不稳,脑袋里面发胀发热,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没有去思考这算不算喝醉了,一屁股跌坐在阿四旁边,阿四猛然惊醒,迷茫地睁了睁眼,看了他片刻,张口道:“悠悠……”
“我不是悠悠。”秦海鸥说。
“不是悠悠。”阿四说。
“对,不是悠悠。我是秦海鸥。”
“不是悠悠。”阿四说。
“你喝醉了,”秦海鸥说,“我好像也喝醉了。”
“不是悠悠。”阿四说。
秦海鸥决定不再搭理这个人了。
“我告诉你,”阿四好像终于开了窍,凑上前来又抓住他,“天底下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已经甩了你的,一种是即将甩了你的,只有兄弟、才是一辈子的……一辈子的!”说完,重重地拍了秦海鸥几下。
秦海鸥被阿四拍得晃了晃,阿四终于不再认错人,这让他觉得很不错。他听着阿四说话,觉得自己也需要说一些话。他以前不会把心事随便说出来,但现在他的倾诉欲望很强烈。他把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开口道:“我刚开始学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弹得算不算好……可老师们都说我弹得好,我就以为自己弹得好了。”
阿四点头:“我也是啊……我当初也是个有稳定工资的上班族,可悠悠说她想体验三毛那样的浪漫,我就辞了职,陪着她找浪漫去了。”
秦海鸥道:“然后我渐渐发现,我似乎的确弹得很好……其他同学觉得很困难的跑句,节奏复杂的段落,我都能轻松地弹下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别的同学需要弹许多遍才能记住的谱子,我弹一遍就记住了……别的同学需要练习一周的曲子,我只要两三天就能练好……”
阿四道:“然后我们去了草原,进了沙漠,还徒步爬过雪山……渴了就煮雨水,饿了就吃压缩饼干和罐头……有一次我们十来天没有洗澡,互相捉头发里的虱子,跟猴子似的……但我们觉得那可浪漫了……恨不得就那样浪漫到死……”
秦海鸥说:“后来我拿了奖,所有的人都说,你还能弹得更好……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去找更难的曲子来练。观众们喜欢我的技术,我不能让他们失望……这世上高难度的曲子有不少,我把它们一首一首地练起来,直到得到别人的认同,我才能感到安心……否则,我就认为我没有资格站在台上。”
阿四说:“后来我们身无分文,不得不回城找份工作……这时候悠悠开始后悔,她说我只知道玩,不懂得奋斗……她还说她想找个靠得住的人,有稳定工作的人,能给她安全感的人,过完下半辈子……可是我靠不住,我没有稳定工作,我不能给她安全感……”
秦海鸥说:“可是……认同我的人越多,我就越害怕面对他们……掌握的曲子越多,我就越担心在演出的时候出错……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越来越紧张,从演出的前一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第二天要弹的曲子,甚至连觉也睡不好……我不想告诉其他人,可他们还是知道了……他们想了很多办法,我也很努力,可这些都没有用,都没有用……”
阿四说:“我知道……悠悠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的天真,所以才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可我还是喜欢她……我舍不得她……她跟着那人离开的时候,把她身上仅剩的二百块钱掏出来给我……”阿四说不下去了,抱着头闷了一会儿,渐渐地又泣不成声。
秦海鸥没有看阿四,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的话,心里似乎舒坦了一点,又似乎更难受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犹如被撕裂的曲谱,那些断裂的五线如同风筝的断线,坠落的音符仿佛缭乱的雨点,纷纷向他砸落下来,令他被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包围。他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才又喃喃地说道:“我总觉得,我好像只是因为太擅长弹琴,所以才会一直弹下去的……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弹琴,我只想得出这个理由。”
说完,他就迷迷糊糊地向一旁的沙发倒了下去。
第五章
谭硕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半小时才结束,直讲得他口干舌燥七窍冒烟,此外他还一直在阳台上不停地走动,所以当终于挂上电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饿了,也许还需要吃碗米线才能饱。
他转身回到隔间,一进门便望见阿四和秦海鸥一左一右歪躺在沙发上,两个人似乎都睡了过去。他吃了一惊,忙上前细看。只见阿四明显是醉了,衣裤上沾着好些碎玻璃,幸而尚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谭硕忙替他将玻璃碴抖了抖,抖不掉的便用手拈起来扔到地上。又见秦海鸥脸上泛红,也是一副昏沉的样子,谭硕凑下去嗅了嗅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看来也是因为喝醉了才会躺在这里。这个发现令谭硕的魂都吓飞了一半,第一反应是接下来的几天恐怕都不能去珠珠那里蹭食了。他环视四周,曹楠和赵非竟然还没有回来,桌上的酒杯摔碎了一个,自己剩下的半杯酒已经被喝干,几个酒坛非常整齐地摆放在秦海鸥刚才坐过的位置,谭硕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脑仁发疼。
谭硕去外面叫来了店里的伙计,先问了问情况。由于今天在这隔间里吃饭的都是龙哥的好朋友,伙计们不把他们当外人,好酒好菜供应充足以后便由他们去热闹,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人干涉,所以伙计们都不知道在谭硕打电话的这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曹楠和赵非,有伙计表示曾目睹二人勾肩搭背唱着歌往店外面走,但也不清楚这两位大哥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谭硕听完伙计们的汇报,果然有大部分情况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但说了半天关于秦海鸥是怎么喝醉的他还是一无所知。他留下一个伙计帮忙将地上的玻璃碴扫走,然后要来热茶给沙发上的两人各灌下几大盅。他权衡了一下,决定让还有力气自己走出店门的那两个人去自生自灭,阿四可以扔在龙哥这里睡一晚,当前最要紧也是最艰巨的任务,是主动投案自首,把秦海鸥弄回珠珠的客栈,否则以珠珠的个性,要是让她先发现了这事,谭硕想都不敢想自己会被她训成什么样子。
谭硕主意已定,立刻叫来伙计把阿四交代了一番,然后亲自去厨房和小黑打了个招呼。小黑一听,忙问要不要弄点醒酒汤,谭硕见他满头大汗地捏着锅铲,便告诉他不用担心,阿四已经安顿好了,小秦这边等回了客栈自会有人照顾。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6章
他说完这些就回到隔间把秦海鸥背了起来。秦海鸥肌肉紧实,身材修长,比谭硕高出半个头,谭硕背着他一站起来就觉得背上压着死沉的一大块。谭硕平时有些缺乏锻炼,每日的劳动不外乎煮米粉捞米粉端米粉和洗碗,这时才刚背着秦海鸥从二楼下到一楼,身上就已经出了一通的汗。还好外面温度较低,晚上吹着微寒的风,这一路上才没让他太难过。
谭硕一边背着秦海鸥在路上走,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珠珠的怒吼,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会儿,秦海鸥突然在背后嘟哝了一句什么。谭硕停下来,把他往上颠了颠,侧着耳朵去听。秦海鸥静了片刻,继续嘟哝了下去,在夜晚寂静的小路上倒是不难听清:“于姐……”
谭硕迈开步子往前走。于姐?那是什么人,是他姐吗?不,他姐姓秦。那是他学姐?朋友?相好?
“在呢。”谭硕顺口答应着。酒后吐真言,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吐出什么来。
“于姐,辛苦你了……”秦海鸥喃喃地说。
“嗯嗯,好说好说。”虽然不知这“于姐”是不是真的很辛苦,但我可是很辛苦的,谭硕想。
“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秦海鸥说。
“不想回去?那就呆着呗。”谭硕心想这家伙难道真是逃学逃班出来的?那“于姐”在替他做什么?赶作业还是加班?
“大哥和我说……”大哥?莫非他除了有个姐姐,真的还有个哥哥?
“大家的薪水,还是会照发的……你们别走,好不好?”
谭硕饶有兴趣地听着,看样子无论这位“大哥”是不是小秦的亲哥,都是个给人发工资的主,自己把他的兄弟背了一路,是不是也可以领点奖金来花花?
谭硕的脑中很快创作出一个富二代离家出走的故事,他自己在这个故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成为问题青年的救赎者和人生导师,因而被其家人重金酬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他沉浸在这美好的故事里,不知不觉已背着秦海鸥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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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秦海鸥在客栈的房间里醒来,只觉得脑袋胀痛,喉咙发干,浑身疲软。他坐在床上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脑子迟缓地运转着,试图回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想起阿四抱着桌腿痛哭流涕和自己拿谭硕的杯子喝酒的情景,那之后他的记忆就像被洗掉的电影胶片,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发现自己虽然脱了鞋,可衣裤却没有换,更是惊讶。他从来没体验过宿醉的感觉,这时又停下来想了想,推测自己可能是喝醉了,正思索着,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点,谭硕的脑袋鬼鬼祟祟地探进来,见他已经醒了,长长地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谭硕进来问道。他平常都要睡到近中午才起,但昨晚把秦海鸥背回来时被珠珠劈头就是一顿数落,因此今天不得不破例早起过来报到,听候差遣。珠珠在楼下忙着做事,几乎每隔一刻钟就叫谭硕上楼看看秦海鸥醒了没有。谭硕本就心虚,哪敢不从,只好一趟趟地来回跑路。
秦海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还好……”想想又问,“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是呀!”谭硕点头。
“那我……我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秦海鸥问。
“你问到重点了,”谭硕说道,“当然是你谭哥我拖着老胳膊老腿儿把你背回来的。”
秦海鸥大为抱歉:“啊,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你跟他道什么歉!”这时珠珠出现在门口,手拿笤帚瞪着谭硕,话却是对秦海鸥说的,“要不是某些人玩忽职守,你也不至于醉成那个样子!”
“我真的是无辜的。”谭硕沉痛地说。
“我醉得很厉害吗?”秦海鸥看着二人,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是……”
“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谭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嗯。”
“连你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在我身上也不记得了?”
“……”
“那你总记得你抱着老板娘哭着说要吃奶的事吧?”
“……”
“你别听他胡说!”珠珠抡起笤帚就朝谭硕打去。谭硕嗷一嗓子躲开,珠珠没有再打,转向秦海鸥道:“你昨天回来就睡下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说的是实情,但秦海鸥被谭硕一闹,反倒将信将疑起来,总觉得珠珠是为了安慰他才那么说的,迟疑着问:“真的?”
珠珠又想抡谭硕,谭硕却赞许道:“学会怀疑了,这很好。”说着便一溜烟逃出了门。
珠珠对秦海鸥说:“他这人就是没个正经,你别信他!”说到这里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立刻缓和下来,“你洗把脸就到楼下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熬了米汤,你喝一点,养养胃。”
“谢谢,让你们心了。”秦海鸥说着便起身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他来到一楼时没见到谭硕的影子,珠珠把他领进厨房,把留给他的清粥小菜交代了一遍,又给他盛了一碗米汤,这才放心地走了。
秦海鸥捧着那碗米汤,觉得有点烫,正打算晾晾再喝,一个人影突然闪进了厨房,秦海鸥一看,竟是谭硕。
“嘘——”谭硕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朝门外望了一眼,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瞧瞧灶台上的粥菜,摸着肚子说,“今天起了个大早,到现在还没顾上吃早饭……”
秦海鸥感激他昨天把自己背回来,当即把手里的碗放在他面前,然后又找了个空碗,重新给自己盛。
谭硕捧起碗来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口,一抬头发现秦海鸥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犹豫不定,欲言又止。
“怎么了?”谭硕问。
秦海鸥看着谭硕,内心非常的纠结。他并非不相信珠珠,可他又很想听谭硕亲口确认昨晚的真相,尤其是谭硕背着他走了一大段路,秦海鸥很想知道自己在那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却又担心意图太过明显引起谭硕的怀疑。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我昨天……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吗?”
谭硕一怔,他没想到秦海鸥竟然如此介意此事。从秦海鸥的神色来看,这个人恐怕是非常不愿意让别人听到他酒醉后有可能说出的信息。
谭硕没有犹豫太久,也没有再开玩笑,只说道:“没有,你真的什么都没说。”
秦海鸥松了口气,立刻相信了这是事实。他为人单纯,经过这件事更对谭硕产生了好感,这时想起阿四昨天晚上的表现,便和谭硕说了。谭硕道:“阿四失恋了,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只有你和小黑不知道。曹楠和赵非昨天本来商量好了要陪他喝酒,可是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竟然把寿星丢在屋里自己跑了,可见以后这种任务绝不能交给他们。”
秦海鸥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谭硕道:“在溪口挺尸呢,今天早上被扫地的大爷捡到了。”
秦海鸥想像了一下那个情景,笑了起来。
第六章
古镇的淡季不仅游客稀落,镇上的商户也没有尽数正常营业。在这些商户中,珠珠的客栈可谓勤劳的楷模,不仅总店在营业,分店也正在装修。龙哥饭馆在本地颇有人气,所以天天开着。而更多的商户要么是像谭硕的米粉店那样,由于对零散游客尚抱有侥幸心理,每天营业半天或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开着门,要么则是为了节省成本,干脆整月整月地歇业。这让古镇的街道难显得冷清,却让秦海鸥感到满意。他本来就不在乎镇上是否有店铺可逛,这样清静的环境反倒让他觉得自在。比起从前被众人围绕的日子,现在的他更喜欢这种远离压力的生活,比如独自外出散散步,或是和珠珠谭硕等人聊聊天。古镇主街的尽头有一个青翠的小山坡,坡顶有一片观景平台,淡季这里常常空无一人,秦海鸥便在这里欣赏古镇的全景,或是望着远处的雪山出神。
珠珠告诉秦海鸥,他应该趁着淡季人少把古镇周边的景点都玩一遍,否则到了旺季处处拥挤,再美的景色也没了情趣。秦海鸥听从了这个建议,不过他倒不是怕挤,而是担心旺季人多,自己外出时暴露身份的几率也高。他拿着地图研究了一下,又询问了珠珠怎样搭配行程比较合适,却在拾随身行李的时候被一个问题难住了。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7章
这天下午谭硕闲着没事过来串门,一进客栈的院子便看见秦海鸥正端着一台相机对着松狮拍照。那只松狮和他熟了,表现得很配合,可秦海鸥却似乎不满意,换着角度拍了好几次,依然皱着眉头。谭硕进屋抓了把瓜子,出来坐在屋檐下磕着瓜子围观。如今秦海鸥对他已没了最初的那份拘谨,说话时也流露出一股亲近来,此刻见他在一旁闲坐着,便主动走过来和他说话。
“这个相机我不会用,总是拍不好。”秦海鸥说。
谭硕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不懂摄影,加上那相机上印的都是洋文,他也看不懂,想了想说:“这好办,你拿去让赵非看看,让他教你怎么用。”说完见秦海鸥迟疑,就道,“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秦海鸥将自己的摄影装备都放进摄影包里背在身上,跟着谭硕来到赵非的照相馆。这时照相馆里没有别人,只有赵非独自坐在工作台前对着电脑,见两人来了也不起身,往门口看了一眼就算打了招呼。
“忙着呢?”谭硕凑上前看看赵非的电脑,“哟,给自己修图哪!”
“这不是想给店里做点新的宣传海报嘛。”赵非说。
“这就是赵大师的工作室,”谭硕回头对秦海鸥道,“赵大师可是咱们龙津镇最牛的摄影师,也是唯一的摄影师。”
赵非的工作台一侧有一块较宽的地方,周围支着几个架子,架子上有灯、有伞,当中放着一个三脚架,三脚架上支着一台相机,相机的镜头又粗又长。秦海鸥打量着这地方,过去曾有不少摄影师为他拍过照片,当中不乏一些顶级的摄影师和工作室,这个地方和他所见过的那些工作室有不少相似之处,看上去都是非常专业的样子,令他心生敬佩,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谭硕话里的调侃。
赵非见秦海鸥盯着自己的相机看,神色中似有羡慕和向往,便站起身来得意地介绍:“这是尼康的d800,这可是全画幅的,机身上的这颗镜头是2470,是□□当中最常用的一颗,风景人像通吃,一般给客人拍片,这颗头就足够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其实,‘小钢炮’、‘小竹炮’我也有。”
秦海鸥听得一头雾水。他是摄影门外汉,对赵非说的这些专业术语更是一个也听不懂。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赵非厉害,不愧是大师级别的人物。
“好专业……”秦海鸥轻声感叹。
“行了大师,您就甭显摆了,”这时谭硕打岔道,“我们过来是想找你看机器的。”
“什么机器?”赵非问。
秦海鸥便道:“我有一台相机,刚买不久,我不会用,想麻烦您教教我。”
“是什么问题呢?”赵非问。
“总是拍虚。”秦海鸥说。
“你把机器拿出来让我看看。”赵非说。
秦海鸥将背着的摄影包取下来放在桌上。赵非看了一眼便惊道:“白金汉!”
“什么白金汉?”秦海鸥问。
“这个包,是白金汉的包,”赵非更惊讶了,他没料到秦海鸥竟连自己的包是什么牌子的都不知道,“这种包挺贵的。”
“哦……”秦海鸥似懂非懂,接着把相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赵非一看那相机,顿时眼睛都直了,张着嘴呆愣在那里,好半天才结巴出一句:“这、这是莱卡大m!!”
秦海鸥将相机递给他,赵非接过,又叹道:“这是35、1.4!!”
秦海鸥完全听不懂,愣了愣,又从包里掏出另外两颗镜头。
“90、2.8!”赵非看过其中一个,转头去看另一个,“——靠!夜神!!!”
“什么夜神?”谭硕在一旁看热闹。
“50毫米,最大0.95光圈,”赵非转向谭硕,神色特别郑重肃穆,“在暗光条件下,超出人眼的感光能力。”
谭硕其实也没有听懂,但他领会了神,立刻明白了这是一款非常好的相机。可秦海鸥就没有这样的信心了,迟疑地问:“这相机……很好吗?”
“岂止是好!”赵非叫道,“简直是牛逼!!!”
“可是……我觉得你那台相机更好啊,你的镜头多大呀。”秦海鸥非常真诚地说道。
赵非泪流满面。
“这是莱卡,”他说,“相机中的兰博基尼!我那个顶多算是宝马!这颗‘夜神’是世界上光圈最大的民用镜头!这机身、这机身还是爱马仕定制的!这一套下来至少得30多万,比我的整个店都要贵啊!”
秦海鸥终于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来。他对相机的价格没有概念,也并非觉得30万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他只是对赵非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这次来龙津镇旅行,他携带的绝大部分行李和装备都是经纪人为他准备的。他临行前情绪低落,箱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直到前阵子去景点游玩,才发现自己不会使用这台新买的相机。现在听了赵非的解释,终于明白了他为何如此激动。
“我说,这么高级的机器,你会不会用啊?”这时谭硕凑上前来,一脸不信任地问赵非。赵非瞪了他一眼,忙将秦海鸥先前拍摄的照片翻出来看,又看了看相机的一些设置,对秦海鸥道:“你这个光圈调得太小,iso又调得太低……”他说着便摆弄起相机,想帮秦海鸥将设置调整过来,可是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结果,急得额头直冒汗。
“我就说你不会用吧!”谭硕鄙视。
赵非恨不得立刻把这人踹出店外,可当着秦海鸥的面又不好发作,便道:“我去电脑上帮你查一查!”
秦海鸥忙说:“您别急,这台相机我不急着用。今天已经耽误您很多时间了,我也该走了。这台相机就放在您这里,我过两天再来向您请教。”
赵非一听,这意味着他可以留下这台相机把玩两天,只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仔细研究一下,研究好了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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