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他向来不擅处理这样的事,面对愈发尴尬的气氛,只好说道:“你忙吧,我回去了。”
纳兰锦惊讶地抬起眼来。秦海鸥又道:“真的非常抱歉。”说完,转身拉开店门走了出去。
纳兰锦不及反应,秦海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绿藤,良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委屈。
即使昨天她在小南桥空等,她也不忍责怪自己喜欢的人。今天他不肯说出爽约的原因,她也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可就在刚才秦海鸥离开时,她却从他的言行中感到了明显的回避与疏离。他专程过来,却是为了道过歉就走,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纳兰锦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他的态度发生了这样的转变。现在他匆匆离开了,她没有机会问,也无人可以倾诉,虽然她并不怀疑他道歉的诚意,但这样的道歉非但没能让她的心情有丝毫的好转,反倒令她更加不知所措,从昨晚就憋在心底的委屈也随之爆发出来,急于寻求宣泄的出口。
她的目光从窗外回到手中的书上,还没接着看下去,眼圈就先红了,片刻,终于伏在茶桌上哭了起来。
***
谭硕的鼻子疼了一宿,到了隔天下午,虽然已经过去24小时,不用再冷敷,但是淤肿还没有消除。他在米粉店翻箱倒柜找不着药,便来客栈借红花油,正拿着瓶子往手心里倒,就看见两个陌生女人来到院子门口,仰头瞧了瞧龙溪客栈的招牌,走了进来。
“住店呀?”恰逢珠珠有事出去了,院里又没有伙计在,谭硕便上前招呼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停住。前面的是个戴墨镜的女人,风衣短裙高跟鞋,手边扶着一只小巧的银灰色四轮拉杆箱,不像是来旅游的,那干练的模样倒更像是出差在外的白领。与她相比,后面的那个就质朴多了,扎着马尾辫,穿着仔裤运动鞋,背着双肩旅行包,看上去像个来旅游的大学生。
这两人风格迥异,却是结伴来的,谭硕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就看住了前面的那个,显然她才是两人之中拿主意的人。
果然,那女人站住脚后就取下了墨镜,缓缓环视小院,又往客栈的小楼看了看,把眉一挑:“这地方几星?”
“没星,呵呵。”谭硕笑得十分憨厚。
那女人皱了皱眉,目光回到他脸上,盯住他青肿的鼻梁看了看,又问:“老板娘是叫珠珠吗?”
“对!”谭硕点头,心想既然知道珠珠,那说不定已经订好了房,便把两人往堂屋里让,“登记在那边。”
那女人不动,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手机,刚按了两下,就听见一个声音叫道:“于姐!”
这声音对三人来说都很熟悉,秦海鸥抱着一个西瓜快步走来,先是惊喜地向来客招呼:“于姐,甘柠,你们好快,怎么到了也不告诉我!”接着便转向谭硕,指了指拿墨镜的女人,“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于姐,我的经纪人,”然后指了指那个学生模样的姑娘,“这是甘柠,于姐的助理。”
那个被称为“于姐”的女人见秦海鸥理所当然地为双方介绍,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听谭硕忙不迭应着“你好你好,幸会幸会”,便也利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于豆豆。”
谭硕抓着她的手握了一下:“谭硕。”缩回手时才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红花油,忙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然后转向陈甘柠。
“您好,我是陈甘柠,您叫我小陈就好……”陈甘柠见谭硕在衣服上蹭手,不知他的手上沾了什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握了一下。
一旁的秦海鸥还在介绍着:“这是谭硕,是我在这儿认识的朋友,他是——”
“是卖米粉的!”谭硕把话接了过去,笑呵呵地朝米粉店努了努嘴,“我的店就在隔壁,有空过来尝尝我家的招牌酸菜粉啊!”
于豆豆听他这么说,不更觉惊讶,但谭硕没有更多的话,只笑着说了句“你们忙吧,我回去看店了”,便离开三人向米粉店走去。
秦海鸥望着谭硕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虽然他迫切地希望将谭硕的真实情况告诉自己的经纪人,但他并不打算在双方第一次见面时就这么做。谭硕刚才的反应看似热情,可实际上却透着一股子紧张与抵触。秦海鸥能感觉到,谭硕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愿让别人知道他作曲的事,并且也不愿与于豆豆这样的经纪人有过多的接触。
于豆豆看着谭硕走远了,立刻神情严肃地问秦海鸥:“海鸥,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大半年来,秦海鸥的情况一直是对外保密的,于豆豆为此没少心,可刚才秦海鸥竟然将她的经纪人身份直接介绍给了这个叫谭硕的米粉店老板,这说明谭硕已经知道了秦海鸥的事。这顿时令于豆豆警惕起来。
“不用担心,”秦海鸥道,“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细说。你们累了吧,是不是坐了很久的车?快进来吃西瓜!”
他说着便接过于豆豆的拉杆箱,一手搂着西瓜,一手拖着箱子往堂屋里走。于豆豆踩着高跟鞋与他并行,直到这时,才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数月未见的人。
“晒黑了,”于豆豆笑了笑,“不过,变神了。”
秦海鸥闻言一笑:“我每天都坚持锻炼,可惜不能游泳!”在这里见到于豆豆就像见到了家人一样,让他感觉非常愉快和放松。
这时三人已经进了堂屋,秦海鸥把西瓜放在桌上,他不敢当着于豆豆的面自己去切——就算他敢,于豆豆也不会同意——只好拜托客栈的伙计。
于豆豆进了屋,四下看了看,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一直都住这儿吗?”
“嗯。”秦海鸥点头。
于豆豆的眉头皱得更紧,看上去对这个答案颇不满意。
“海贝也太乱来了。”她说。
第五十五章
于豆豆接到秦海鸥的电话后,当天就订了机票,第二天就亲自带着陈甘柠出现在了龙津镇,而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当面确认秦海鸥的状态和想法。
秦海鸥的经纪公司早在他归国前就成立了,于豆豆自公司成立之初就为他管理公司的一切事务。从秦海鸥的第一次巡演开始,无论是对他公开活动的支持,还是对他私人生活的照顾,于豆豆都从未出过差错,就算面对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也凭借丰富的经验最大限度地消除了其负面影响,竭尽所能在舆论的压力中保护了秦海鸥。
数年过去,于豆豆成了除秦海鸥的家人之外,最了解他的性格与生活习惯的人。这些年来她照顾他的时间甚至比他的家人还要多,因此与其说她是秦海鸥的经纪人,还不如说她是他的第二个姐姐。
然而在这半年中,秦海鸥与于豆豆联系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一次是托她买生日礼物,一次是托她寄一份《长夜之歌》的乐谱,其余都是报平安的消息,秦海鸥总是报喜不报忧,于豆豆也就无从得知他在龙津过得究竟如何。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秦海鸥自身的心理状态固然不容忽视,但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大哥和大姐在这件事上持有不同的意见。
事实上,对于秦海鸥的发展,秦海崖和秦海贝的意见几乎从来就没有一致过。
秦海鸥留学时,秦海崖已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近十年。他们的父亲秦大海是老一辈建筑设计师,在国内外都有很好的口碑,晚年回到研究院做顾问,退休后拿的是退休金和国家津贴,一辈子本本分分辛劳奉献,从未涉及行业内的灰色地带。秦海崖并不喜欢建筑这行,但他当时的选择不多,最后还是子承父业,大学毕业后自然而然被安排到设计院工作。
原本这条既定道路也算顺遂,可当他在设计院画了一年的楼梯之后,秦海崖终于坐不住了。他很快摸清了行业门道和父亲的人脉,谁也没有告诉,自己偷偷想法子贷了款,背着家里搞起房地产来。等秦大海发现的时候,秦海崖已经在外面折腾出了不小的动静,并且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利用秦大海的人脉资源做成的。
秦大海被这件事气得旧病复发,当天就进了医院。秦海崖在病床前闷声不吭跪了一宿,那时秦海鸥还在上中学,吓得在病房外面抓着姐姐的手抹了一宿眼泪。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1章
可是秦大海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却终究拿儿子没有办法,秦海崖更不可能把赚的钱再吐出去。他脑子灵活,眼光与运气俱佳,胆大心细不按套路出牌,却偏偏叫人挑不出错。秦大海虽然不赞成他的做法,却也明白自己其实并不占理,说到底这是因为两代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出院以后,秦大海就再也不过问儿子在商场上的那些事了。
秦海崖有了资金积累,没了父亲约束,从此如鱼得水,生意越做越大。待到秦海鸥的留学生涯接近尾声时,秦海崖已是商场上纵横驰骋的一把老手,商人的头脑和思维惯性让他立刻着手为秦海鸥注册了经纪公司。其实单凭秦海鸥自己的演出入也足以养活这个公司,但秦海崖不想让弟弟在演出之余还操这份心,索性一手包办,在自己公司的办公楼内划出了一块地方给经纪公司使用,还把于豆豆挖了过来,让她负责经纪公司的事务。因此,这个经纪公司虽然是为秦海鸥服务的,但它的幕后老板,也就是于豆豆的真正上司却不是秦海鸥,而是秦海崖。
秦海崖自然认为自己的弟弟是最好的,也应该得到最好的,他注册这个公司并不单单指望它能照顾秦海鸥的演出与生活,他还抱有更大的野心与期待。在他看来,秦海鸥天纵之才,人品相貌都无可挑剔,只做钢琴家未太浪,完全可以锦上添花做点别的。而他作为大哥,一不缺钱,二不缺资源,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能像当年折腾房地产时那样,把秦海鸥的身价和名气折腾出几何级的增长来。
秦海崖是这样打算的,也是这样准备的,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主意竟然遭到了秦海贝的极力反对。
与秦海崖不同,秦海贝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是随母亲在国外度过的。由于自幼喜爱绘画并显露出极高的天分,她从不曾为人生目标迷茫或是彷徨过。她要做一个自由且纯粹的艺术家,这就是她毕生所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打乱了常人的成长节奏,正常的学业被旅行游历、采风写生拖延得七零八落,在她的作品引起广泛关注的同时,她也成了学校里著名的留级生。
秦海贝的特立独行得到了父母的默许。这不仅是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宝贝女儿,还因为当时的秦海崖已经干出了足够大的一番事业,即使秦海贝什么都不做,每天只在家里埋头抹画布,秦海崖也能保证妹妹一辈子衣食无忧。
秦海鸥在童年时展露天赋的情形与秦海贝当年几乎如出一辙,为此,秦海贝格外留意弟弟在音乐上的发展。从前在秦海贝还没毕业时,秦海崖就想出资为她弄个画廊,但秦海贝自己做主惯了,就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后来秦海崖又开始操心秦海鸥的事,秦海贝考虑到弟弟在各地巡演时确实非常辛苦,需要有人替他照料琐事,便没有对注册经纪公司提出异议,但对秦海崖的其他想法,她却毫不留情地统统否决,只要秦海崖一提,她就恨不得和他打起来。
在秦海贝看来,秦海鸥是为音乐而生的,也应该为音乐而活,秦海崖那些锦上添花的主意会对秦海鸥造成干扰,当艺术家与商业运作走得太近时,艺术的纯粹性就会受到破坏。秦海贝希望秦海鸥能和自己一样,全心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当中,有大哥撑腰自然是好的,但大哥管得太多那可就不好了。
秦海崖在商场上霸道得很,软硬不吃,但回家对着自己的妹妹却软硬通吃,从小到大疼她都疼不过来,哪敢跟她横。于豆豆初来公司任职时就知道了秦海崖的想法,为此还做过几套方案,但秦海贝不点头,秦海崖还真不敢拍这个板,只好按兵不动,结果这一按,就按到了现在。
对此,秦家父母年纪大了,早已感到力不从心,只要三个儿女平安健康,生活愉快,要挣钱还是要艺术都是小事。而秦海鸥作为最小的孩子,身边有一个明强势的哥哥和一个奔放泼辣的姐姐时刻护着,加上王一夫多年的严格教导,他的成长可谓是养分充足,姿态端正,环境几近真空,接触的都是美好,尽管关注的事物少而集中,但除了自己喜爱的事物,他几乎没有机会为了别的事情烦恼。
正因如此,对于大哥和大姐争执不下的那些问题,秦海鸥本人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大哥提出的那些方案,以及大姐反对这么做的理由,他都觉得各有道理。但他对这类事情向来不怎么上心,谁来劝他他都只是点头,最后的结果便是没有结果,用秦海贝的话说,这就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典范。
获奖,留学,毕业,开始自己的演奏生涯,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当其他初出茅庐的演奏者还在为自己的生计和前程筹谋的时候,秦海鸥就已经拥有了他们所渴望的一切。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宠爱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最后却在心理上出了问题,秦海崖和秦海贝得知这件事时,内心的挫败感不比秦海鸥更少。他们没有在秦海鸥面前表露出来,可兄妹俩私下谈论的时候,都感到相当的不解和郁闷。
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但秦海鸥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秦海鸥决定停演之后极度痛苦,关在家里什么都没做就生生瘦了一圈。秦海贝看不下去了。她认为既然已经停演,那不如让弟弟彻底脱离这个环境,先出去散散心再说,否则这样憋下去,迟早憋出别的病来。
秦海贝谎称自己正好要采风,拽着秦海鸥上了飞机,哪知还没到龙津,她就不得不丢下秦海鸥赶回学校。她本打算忙完之后就立刻去龙津陪着秦海鸥,可就在她给秦海鸥打电话询问近况时,她突然犹豫了。
秦海鸥在电话里听起来情绪还算稳定,说珠珠对他很照顾,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等秦海贝过去了,他们就可以一起去附近的景点玩。
但秦海贝听他这么说,却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不去,让秦海鸥一个人安安静静呆一段时间,才是更好的选择。
最后秦海贝决定就这么办。她告诉秦海鸥,自己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去陪他了,又逼着秦海崖同意,禁止经纪公司的任何人打扰秦海鸥,包括于豆豆在内。
秦海崖自小神经强韧远超常人,在外折腾竞争对手、在家折腾自家老爹的事情他都干过,即使别人都挺不住了,他自己的神经也依然是铁打的,他根本无法理解秦海鸥所遇到的问题,他自身的经历和经验在这种时刻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因此,面对秦海贝提出的类似“休克疗法”的办法,秦海崖只好抱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表示了同意,并且把这个意思转告了于豆豆。
于豆豆当时正在为秦海鸥停演的后续处理忙得焦头烂额,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要提出质疑。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秦海崖只是来告诉她这个决定,不是来找她商量的。
于豆豆在秦海鸥身边工作,尽管与秦家兄妹已是亲如一家,但再怎么亲,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位置与职场的原则。秦海崖是她的顶头上司,以秦海崖的一贯作风,说出口的决定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于豆豆猜到这件事很可能是秦海贝的主意,但那也是人家兄妹之间的事,相比兄妹间的关系,她不仅是下属,更是外人,秦海崖的口气再怎么委婉,她也不能当真以为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有发言权。
既然没了发言权,那么于豆豆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
第五十六章
于豆豆入行多年,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明星艺人工作过,再挑剔的客户她也自信能够与之和谐相处,但像秦海鸥这样单纯懵懂、温和无害,吃不挑食、睡不择床,不仅没有怪癖,连不良习惯都没有的,还是头一遭遇到。简言之,这孩子太好养活。这起初让于豆豆非常不习惯,凡事没了挑战性,自然也就没了成就感。
但是很快,于豆豆就开始享受起这种感觉来。秦海鸥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却并没有因此被宠坏,行事低调,自带一股亲和力,这让于豆豆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不仅如此,秦海鸥还总能记住别人对他的好,并且从不吝惜回报对方。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也没谈过女朋友,但自从他知道了于豆豆喜欢买包,他对女式包的品牌和款式的熟悉度就一直在稳步提升。面对这样一个乖孩子,于豆豆的母性被极大激发,秦海崖后来开玩笑说,要论护犊子,只怕秦海贝都没法和于豆豆比。
秦海鸥到达龙津后就给于豆豆去了消息,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发消息告知一切安好、不用担心,但于豆豆一颗悬着的心始终都不曾真的放下来。她本来还指望秦海贝快些过去陪秦海鸥,不料秦海贝改了主意,不去了。从前于豆豆为秦海鸥操心是工作也是习惯,现在突然变成了单向联系,她还是被动接消息的一方,适应起来就有点困难。
秦海鸥一走数月,待到停演的影响终于被消化之后,经纪公司也变得无事可做。对此秦海崖的意见是,工资照发,去留随意。秦海崖明确告诉于豆豆,谁也不知道秦海鸥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转——或许永远也不会好转,因此,如果于豆豆要解约离开,他完全可以理解,随时可以签字。
这反而让于豆豆陷入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战中。事实上,秦海鸥的停演对她来说一直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在过去的工作中,她实践过很多为人减压的方法,但这些显然都不适用于秦海鸥。秦海鸥的问题似乎是无解的,于豆豆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反复审视自己这几年来的工作方式,越是不得其解就越是内疚。秦海鸥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他的演奏生涯,于豆豆把善后做得滴水不漏,但她的心里却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镇定。
等待似乎没有尽头,于豆豆知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但她也知道,如果现在就选择离开,将来她一定会自责和后悔。
于豆豆还是选择等,同时也算是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一下。但这就如同一个挑战自我极限的游戏,是秦海鸥的情况先好转,还是她的耐心先耗尽,谁也无法预料。
起初,从秦海鸥偶尔发来的消息中,于豆豆能感觉到,秦海鸥是真的想要躲起来,至少在短期内,他是想要逃避的,他不愿提及与钢琴有关的任何事情。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让于豆豆悲观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秦海鸥又联络了她,这次不是例行报平安,而是拜托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说是要送给一个喜欢茶艺和古琴的朋友。尽管这只是一件生活中的小事,于豆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希望——秦海鸥从来没有彻底切断与她的联系,如今在古镇遇到了难题,还能想到来找她,如果他真的打算就此放弃,他为什么不告诉秦海崖,直接把公司解散?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也许会出现转机?
于豆豆总算感到了一些欣慰。秦海鸥几个月来首次开口托她办事,事情虽小,于豆豆却不愿假手他人,亲自订了一盒琴徽,给秦海鸥寄了过去。
谁知,这事才过去不到半月,秦海鸥又托她快递一份《长夜之歌》的谱子,越快越好。于豆豆一边惊喜于这次的事情总算与钢琴沾上了边,一边又纳闷他急着要这谱子做什么用。不过她还是以极大的毅力忍了下来,以最快速度办完了事,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此后一个多月,秦海鸥一点音讯也没有,直到昨天。
昨天上午,于豆豆在家吃过早饭,泡了一壶果茶,正准备坐下来浏览一下网上的消息,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海鸥的来电铃声和别人的不一样,于豆豆听了几秒,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幻听,忙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险些把茶水打翻。
秦海鸥是一个感染力很强的人。这种感染力体现在生活中,即为无论他是高兴还是难过,只要他不刻意抑制自己,他就能很快将同样的情绪传染给周围的人。因此于豆豆刚把电话接起来,才听他说了一句话,就知道秦海鸥当时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秦海鸥果然也憋不住,先问候了于豆豆的近况,然后就当头抛下爆炸性消息,说他想要复出。
于豆豆又一次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迅速理清思路,首先向秦海鸥确认了他确实是因为已经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的,然后又确认了他此前已经告诉了他的家人,秦海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秦海鸥的回答自然都是肯定的,而对于豆豆来说,这两件事一经确认,就意味着持续了半年多的警报终于解除,她又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模式了。
于豆豆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在简短的感慨后,她立刻回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来。复出不可能只是一句话,于豆豆需要知道,秦海鸥打算在什么时间、以何种方式复出,这样她才能判断公司需要为他做哪些准备,提供哪些支持。
然而,秦海鸥的回答却让于豆豆摸不着头脑。
秦海鸥只说,这会是一场音乐会,但是关于音乐会的时间、地点、曲目、指挥以及乐团,他似乎统统都没有计划,就连最粗略的想法都不能提供,于豆豆什么也问不出来,便感到这件事无从下手。
可要说秦海鸥全无计划,似乎又不是这样。
于豆豆正茫然着,秦海鸥就提出了两个非常明确的需求。
秦海鸥告诉于豆豆,他要在龙津镇进行复出前的恢复练习,为此,他需要在镇上有一个独立的住处,并且,他需要一台自己惯用的大三角钢琴。
这两个需求在于豆豆的脑子里过了一圈,事情本身倒不难办,但她不明白秦海鸥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心理问题已经解决,回家练习不更好吗?古镇的条件不如家里,何况王老先生已经挂念弟子很久了,有他在身边,对秦海鸥的恢复也是大有益处的。
秦海鸥没有回答于豆豆的疑问,他只是反复表明,他必须留在龙津,这件事很重要,而且非做不可,所以希望能尽快解决住处和钢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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