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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4章
谭硕宣泄完便没了声响,靠着书柜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秦海鸥低头望着他,心里也十分难受。上次谭硕情绪失控时,他自己很快就能把一切拾好,还反过来冷静地为秦海鸥分析利弊,但这次他已经没有余力这样做了,他甚至没有试图去掩饰,整个人放空了一般缩在柜角,颓然看着地面。
秦海鸥知道,这才是独自面对挫折时的谭硕。看着眼前的谭硕,他就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谭硕——发现作品被夺走时的谭硕,明白自己被朋友背弃时的谭硕,决定从此离开时的谭硕,以及在这十年中,反反复复被这段过去折磨时的谭硕。那时没有人拉他一把,他看不到出路,因此他强行将这个脆弱的自己掩埋起来,并试图将过去的伤疤也一同忘掉。
秦海鸥在书柜旁蹲下,用平静的语调开始说话。
“当初我发现自己出了问题,一开始怎么也不肯相信,等问题严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却已经不是我能独自面对和解决的了。”
他边说边留意着谭硕的神色,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又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逃到了这个古镇,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要逃到什么时候,直到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知道你在劝我的时候,有很多话都没有明说,那是为了避让我感觉到过多的压力。但是那天,我终于克服紧张感后,我就明白了你是怎样一步一步带我从困境中走出来的。
“你把我的问题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在面对你自己的问题的时候,却总是缩手缩脚?其实你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你只是不愿去碰。这当中的原因,你比我懂。这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是比战胜自己更难做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让宁静成为温和的缓冲。尽管谭硕的神情还是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秦海鸥能感觉到,刚才笼罩在他身上的暴躁的余怒和颓废的茫然正在缓慢地消退。
谭硕正在逐渐恢复平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秦海鸥冷静地整理着思路。从前在他情绪动荡的时候,谭硕总是保持冷静的那一个,就算他们发生争执,也是谭硕先对他低头。他们两人之中必须至少有一个人保持冷静,沟通才有可能继续下去。而这一次,这件事情该由他来做了。
“我委约你写这个作品,就是让你面对自己。你不肯去做,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会让你痛苦。但是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不这么做,你难道就不会痛苦了吗?就算你把谱子扔掉,你就真的能忘了它吗?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把它□□的确很疼,但如果你不把它□□,它就会一直扎在你心里,让你难受一辈子,让你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平静,永远也写不了你想写的音乐。”
谭硕的眉头扯动了一下,脸上终于又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把头偏了偏,显得有些抵触。秦海鸥没有失去耐心,谭硕能有这样的反应,说明他已经重新开始思考。
“我有我要面对的问题,你也有你要面对的困难。即使我现在已经开始恢复,想要真正回到舞台,我也还有一段路要走。我知道你的路比我的艰难得多,但是你别忘了,这一次有我帮你!从前我没这资格,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个逃兵,但是现在我有了,就凭我已经做到了你还没有做到的事!谭硕,这个资格是你给我的,是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我才走到了今天。我会向你证明,你可以帮我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秦海鸥越说越是激动,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说服谭硕,他只知道这些话不仅是说给谭硕听的,也是他从心里掏出来,说给自己听的。
“《星海》已经过去了!”他猛地站起身来,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决,“既然已经找不回来,那就彻底把它放下!他们的确抢走了你的作品,可那又怎么样?他们抢不走你的才华!十年前你写出了《星海》,十年后,你还可以写出比《星海》更好的作品。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也知道自己是能做到的,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我们一起创造一个作品,它能让我战胜自己,也能让你放下过去,这条路我们一起走,这场音乐会,对于你和我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你十年前的梦想,到了今天,仍然有机会实现,这个机会现在就摆在你的面前,它难道不值得你放手一搏吗?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因为那个舞台不仅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你的,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享受音乐的快乐,享受成功的掌声!谭硕——
“你难道就不想重新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创作吗?你难道就不想超越《星海》,超越十年前的自己吗?这辈子,哪怕只有这一次,你难道就不想亲耳听听自己的作品在舞台上发出的声音吗!”
房间里顷刻归于寂静,但秦海鸥的心仍然猛烈地撞击着胸腔,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谭硕如雕像般坐在原地,神色间看不到一丝波澜。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独自陷入深深的思索,不容外人惊扰。
秦海鸥没有再说下去。他从墙角拾起先前被自己扔掉的烟盒,把它轻轻放在桌上,又看了谭硕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谭硕没有出现,米粉店也没有开门营业。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珠珠不知就里,十分纳闷,明明每晚米粉店二楼都亮着灯,却整天都不见谭硕的影子。她问秦海鸥知不知道谭硕在干什么,秦海鸥闷声不响,只是摇头。
秦海鸥当然不知道谭硕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到底在干什么,但他却知道谭硕这么做的原因。他的话已经被谭硕听进心里,并且已经起到了作用,所以谭硕需要时间来思考和做决定。但谭硕最终是否会答应,秦海鸥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很忐忑,却只能等待。
这期间于豆豆已经开始带着陈甘柠忙活装修的事。秦海鸥一面等着谭硕,一面找机会将两人介绍给了柳阳。柳阳得知秦海鸥打算继续在镇上住一阵子,很是高兴,还向于豆豆推荐了几个采买的地方。于豆豆对柳阳的印象倒是比对谭硕的好得多,但她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粉丝,在她看来,柳阳只不过是在特殊情况下接近了秦海鸥并获得了他的信任。于豆豆对待秦海鸥的粉丝向来谨慎,但既然秦海鸥把柳阳当朋友看待,她也不吝至少在表面上对柳阳表示友好。
秦海鸥这些天没有心思去柳岸练琴,米粉店不开门,他也不用去帮厨,每天除了到小蓬门看看装修的进展,便再无别的事情可做,整日里蹲在院中对着松狮发呆,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这样忐忑不安百无聊赖地熬到第五天上午,谭硕终于又在客栈出现了。他没有注意到廊下喂狗的秦海鸥,只顾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走。秦海鸥眼角余光发现了他,丢下狗盆就追了过去,来到厨房时,只见谭硕已经掀开了蒸笼盖,正把剩下的几块米糕麻利地夹进碗里。
秦海鸥一心想知道他的答复,心头快要急出火来,可是看他嘴里叼着一块糕子,显然是饿极了,便又把满腹疑问生生咽了下去,只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谭硕夹完了米糕,又从锅里捞了一碗粥,端起两个碗转过身,这才看见秦海鸥。他吓了一跳,叼着糕子哼哼了两声,把碗放在饭桌上,坐下来后,先咬了口米糕嚼了嚼,又灌了口粥送下去,咂了咂嘴,终于开口说道:“你回去准备准备!”
秦海鸥在他对面坐下,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有点发懵:“准备什么?”
谭硕又狼吞虎咽了几口,解释道:“准备一下,咱们去采风!”
秦海鸥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顿时跳了起来,撞得饭桌一颤,谭硕慌忙抱住自己的粥碗。
“好!好!”秦海鸥扶住桌子,激动得无以复加,又不敢相信,“我、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谭硕继续埋头大吃。他看起来瘦了一点,两眼挂着黑眼圈,蓬头垢面,可神却很亢奋。他已经考虑好了,这次采风他要带秦海鸥一起去,他要让秦海鸥参与创作的全过程,让他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创作意图和创作思路,这样的经历对秦海鸥来说非常难得,对他将来的演奏也会大有帮助。
秦海鸥终究还是猜错了。这些天谭硕并非在思考是否要接受这个委约,早在谈话结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秦海鸥说服了。
多年以来,谭硕小心呵护着自己为音乐保留的热情,这热情宛如他内心深处的一点星火,虽历经生活的辛酸却始终不曾熄灭。这一路他独自走得艰难,忍得也很辛苦,为了留存这点星火,他已经劲了力气,但秦海鸥的一番话却强行闯开他的心门,向其中掼入一把猛烈的火焰,将他的心彻底点燃了。
谭硕将装在几个筐子里的手稿全部拿出来,逐一翻阅这些作品。这些年他一直坚持创作,不断进行音乐上的探索,这些作品就是他探索的心得与成果。古镇旅游淡季的时候他也外出采风,加上离开学校后的三年奔波,如今他已积累下许多来自各地的民间音乐素材。三天的时间里他将这些作品和素材重新审视,又将前人所作的同类作品找出来重温,除了吃饭和睡觉,脑子里就只想着一个问题:这一次,他究竟要创作一个什么样的作品?
“我们去哪?我要准备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走?”秦海鸥接二连三地发问,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急什么!”谭硕吸溜了几口粥,慢悠悠地说道,“听说小黑他老家不错,这几年我也没机会去,我们去那儿怎么样?”
“好啊!”秦海鸥想起小黑说过,他们那的寨子景美人美,还有一位很会做饭的老奶奶。他当时就听得心向往之,没想到谭硕选择的采风地点也是那里,正合了他的心意。
谭硕又道:“你也不必特地准备什么,就带上衣服、药,旅游的常用物品,相机,有录像的装备就带上,没有就算了,多带点电池,其余的我来准备。”他说着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待会儿我去问问小黑,看他能不能给我们当导游。”
“好啊好啊!我跟你一起去!”秦海鸥满心欢喜地搓着手,觉得就像在做梦。谭硕真的答应了他的委约,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一起去采风,他们真的要出发去采风了!
谭硕风卷残云地扫荡了客栈的厨房,和秦海鸥一同来到龙哥饭馆。小黑得知他们要去寨子里玩,立刻表示热烈欢迎。三人便又找龙哥商量,毕竟这时已经入秋,正值古镇的旅游旺季,如果大厨不在,势必会影响饭馆的生意。
龙哥从前一直以为秦海鸥只是一个来古镇游玩的普通的小青年,家里条件不错,看上去也挺有文化,直到前阵子秦海鸥向他打听老宅的信息,他才意识到这个小青年很可能另有来头。大厨离开饭馆十天半月对他来说并非一件难事,他本就仗义,又见是秦海鸥和谭硕要去,便爽快地把手一挥,放了小黑的假:“去吧去吧!要不是我身上事多,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秦海鸥听他们商量,想起谭硕的店,从饭馆出来时便问:“你的店怎么办?”
“不开了!”谭硕现在一门心思想着采风和作品,哪还顾得上店里的事。
由于小黑要交接饭馆里的工作,谭硕和秦海鸥也要做些准备,他们就把出发的时间定在五天以后。住宿的地方是小黑的家里,回程的时间视采风的情况而定。
秦海鸥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把这事告诉了于豆豆。他暂且没有说明这一趟是为了采风,只说要出去玩。于豆豆听说他是和谭硕一起去,不了又很紧张。但一来她不能阻止秦海鸥,二来老宅的装修才刚开始,钢琴也还没有运到,秦海鸥在镇上实在无事可做,于豆豆虽然提心吊胆,却也只能作罢。
秦海鸥历经曲折,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成天像个小孩子般兴奋难耐,眉眼间时刻带着笑,心心念念盼着出发。在他遭受心理问题困扰的两年中,于豆豆从没见他如此高兴过。她左思右想,终于说服了自己——只要秦海鸥高兴就好,与此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5章
于豆豆帮着秦海鸥拾他的登山包,又陪他到城里买了些必备的用品。在此过程中她惊讶地发现秦海鸥的跑鞋不见了,这种丢三落四的情况在秦海鸥的生活中极为罕见,何况还是丢了双鞋子。她去问秦海鸥,可秦海鸥只是挠了挠头,嘿嘿笑着不肯回答。
好不容易捱到出发这天,秦海鸥早早来到客栈院里准备集合,却发现赵非已经背着登山包站在那里,胸前挂着一台相机,正和珠珠聊天。
“你也去?”秦海鸥对此很是惊喜,他先前还担心自己对新相机不熟悉,拍不好照片,现在见有赵非同行,顿时放下心来。
“我听小黑说你们要去,就赶紧报了个名,”赵非乐呵呵地说道,“机会难得,我想去拍点照片。”
“太好了!”秦海鸥拍拍自己的摄影包,“这个相机我还是用得不好,有你在,我就不用愁了!”
赵非当然也惦记着秦海鸥的相机,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于豆豆让他们聊了几句,然后就把秦海鸥拉到一边,再次叮嘱他各种安全事宜。
尽管她已经向秦海崖说明了这边的情况,秦海崖也认为应该让秦海鸥怎么高兴怎么来,但于豆豆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临出发前仍然一万个不放心,忍不住又把先前已经叮嘱过的话全部重新叮嘱了一遍。
赵非在一旁默默听了半天,转身悄悄问珠珠:“那女的是谁呀?”
珠珠悄声道:“小秦的表姐。”
“哦!”赵非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黑和谭硕也都来了。小黑一身轻装,谭硕背着一个包,挎着一个包,包上挂的水壶随他的步子在身边荡来荡去。
这时天刚蒙蒙亮,四人最后一次清点了各自的行李,一同上了路。他们先搭汽车到离寨子最近的小县城,在县城吃过午饭后,又换乘双轮摩托继续往前。道路出了县城便开始变得狭窄,不到一个钟头就窄得只容一辆摩托通过。路面全是裸露的泥土,上面布满了脚印、蹄印、牲畜的粪便和被摩托车反复碾压的车轮痕迹。这里的山水与古镇周围的一脉相承,但由于远离了现代社会的气息,原始的野性蓬勃生长,侵占了所有的角落。越往里走,眼耳口鼻和皮肤的感受都开始传递同样的信号——他们正渐渐进入另一片天地。
第六十章
傍晚时,摩托车将他们送到了大山脚下一个小村的村口。这里已经是山区腹地,人类的村落规模很小,彼此相隔遥远,依山而建的村庄犹如依附在礁石上的一粒渺小的贝壳,浸泡在深广无垠的绿色汪洋里。四人和摩托车司机们结了钱,摩托车队便在暮色中掉头沿来路返回。马达的轰鸣渐渐远去,不久就彻底消失,在这大山之中,他们彻底与机械的声音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机勃勃的宁静。
小黑说,他们需要在小村中住一晚,明早再接着赶路,而且从这个地方再往里走就要上山,他们只能骑马或骡子,手机也接不到信号了。
谭硕和赵非对这种偏远地区的通讯是很有经验的,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惊讶,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秦海鸥就有些犯愁。他这几天光顾着兴奋,哪有心思考虑这些细节,于豆豆对这片地区也不熟悉,出发前频频叮嘱他保持联络,却压根没想到他会走到一个她联络不到的地方去。在这方面秦海鸥与谭硕赵非不同,他的动向和安全时时刻刻有人关注,如果他就这么随便扎入一个现代通讯够不着的地方,不出两天,外面就有人会急死。
想到这个他忙问:“寨子里面有电话吗?”
小黑笑道:“有!但是全寨只有一部电话,的,去年才装上,要是早两年去可就什么都没有哩!”
秦海鸥松了口气,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只剩下一格信号,想了想,还是给于豆豆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由于信号非常不好,这个电话打得很艰难。于豆豆千叮万嘱,让秦海鸥到了寨子以后务必给她去个电话报平安。
秦海鸥打完电话,三人便跟着小黑往村里走。这个小村沿山势往上建,站在村头就能望见村尾。村民都是少数民族居民,绝大部分不懂汉语。这地区远离城镇,也没有被纳入旅游开发的规划,村里连个小饭馆都没有,更别提可供外人住宿的旅馆。好在小黑是当地人,轻车熟路地带他们找到一户人家,四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在一个条件十分简陋的房间里凑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小黑找那户主租来两匹马和两匹骡子,四人分别骑了,由那主人在前头领着,列成一队开始爬山。
上山的路不算危险,却也不易通行。道路既窄且陡,又在持续攀升,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供人停顿休息,马和骡子一旦上路就很难转身,更不能后退,只能不停歇地往上走。坐骑的背部始终倾斜着,骑在上面的人自然不得轻松,不仅要保持身体的平衡,还要留意挂着的行李。除了小黑,其余三人都被这山路弄得紧张兮兮。
这样慢慢吞吞地爬了一个多钟头,他们总算踏上了半山腰的一条平路,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山脚下的小村庄早已隐没在起伏的山坡之后,放眼望去,前方的景色非常壮观。小路紧贴着左侧植被茂盛且潮湿的山壁向前延伸,如同雄健的山体上一道细小的皱纹,不时有山溪横穿路面而过,偶尔还能看到瀑布。路的右侧是深深的峡谷,谷中有一条湍急的清江与这高处的小路几乎平行,江的对岸拔起连绵不尽的高山,有的直耸入灰白色的云雾中,但山顶的积雪更在云雾之上,沐浴着阳光散发出接近金色的光芒来,将山尖装裹得洁净而闪耀,与深暗的山体形成强烈的反差。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上下眺望,这条小路似乎标志着人类活动的极限,小路以上的区域杳无人迹,小路以下的山坡上则时而出现指甲盖大小的成片房屋,房屋周围是沿山势垦出的梯田。由于道路平缓,这时他们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做点别的。赵非早就按捺不住,抓起相机就在马背上拍了起来。谭硕骑着骡子在他前面,嘴里悠闲地哼着小曲。秦海鸥在谭硕的前面,一直扭头望着对面的高山出神。青山上的雪顶俊美出尘,他在古镇的山坡上曾眺望过类似的雪峰,不知是不是和这片区域在同一个方向。
山路上的声音不多。除了规律的蹄声之外,便只有山溪的潺潺声、相机的咔嚓声和谭硕的哼哼声交替出现,彼此之间往往间隔着较长的静默。与眼前宏大的布景相比,这些声音都显得微不足道,因此它们很快就从秦海鸥的意识中淡去了。然而,正当他沉浸在壮丽的景色和内心的宁静中时,他突然听见了一阵歌声从青青的山谷中传来,如同一缕飘升的雾气,盘绕在峡谷的上空。
那歌声把秦海鸥听得更神了几分,忙放眼去寻唱歌的人,可是小路下方的山坡层层叠叠全是树林和灌木,远处也望不见田地,他抻着脖子来来回回地看,还是没找到歌声究竟从何而来。那歌声自由自在地,如鸟儿般在空中兜了一圈便又没了踪影,山谷中再度安静下来。
“你听见了吗?”秦海鸥意犹未尽,在马背上扭过身子问谭硕。
谭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话。刚才的歌声又让他想起了关于这次创作的一些初步的想法。出发前他一直在思索这个作品将会是什么样的,尽管具体的构思尚未形成,但它无疑将是对他过去十年经历的一次总结,无论是他在创作技法上的探索,还是在创作内容上的积累,都将在这个作品中得到体现。然而仅仅是这样还不足够。谭硕还需要创造一种独特的音乐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创作内容。他在这个地区生活了多年,秦海鸥也是来到龙津以后才重新振作起来,坚定了复出的决心,谭硕希望这种音乐语言不仅能适于自己,还要适于秦海鸥,适于这方水土这方人,适于作品的体裁和表现力丰富的钢琴。它必须是独创的,也必须是独特的。因此,谭硕安排这次采风的主要目的,就是进一步探索和挖掘本地的民间音乐语言,吸它的营养来帮助自己的创作。
秦海鸥见谭硕似乎在想事情,便转而问前面的小黑有没有听见那人唱的是什么。小黑笑着摇头说,这地方是多民族混居区域,别说寨子和寨子之间的方言不同,有时甚至只是翻过一个山坡就能听到不同的方言,他不知道刚才那人具体唱的是什么,不过听起来似乎是劳动时唱的山歌。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他们没有再听到歌声,也没有见到人,只是不停地赶路。平路到了尽头便又开始爬坡,他们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坡,每次问小黑,小黑都说“再过两个坡就到了”。骡子和马早已累得淌汗喘气,人也由于耐心的不断消耗而感到疲惫。最后他们终于放弃了询问,也失去了对时间的关注,直到不知翻过了第几个坡,山路突然向下一折,前方竟然出现了一片嵌在山腰的巨大的凹地,就像一瓣弯弯的月牙。凹地靠山的一侧挤挤挨挨地筑着房屋,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全都被垦作了农田。
“到了!”小黑高兴地叫道。
这一幕一扫先前的沉闷与疲劳,令其余三人立刻恢复了神。通往凹地的下坡路走起来要容易得多,他们很快进入了农田的范围,从这里望去,能清晰地看见寨中的房屋,远远的田地里有人正在劳作。
他们沿着田间的道路向前,在距离寨门几百米的地方,终于迎面碰上了一个来自寨里的寨民。那是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年轻女人,肩上挑着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扁担,以一种均匀而富有弹性的步伐走在小道上,脚边跟着两条黄狗。
他们的队伍和她碰上,双方都停了下来,小黑用当地话和她打招呼,那两条黄狗便冲着几个外乡人不停地吠。
那女人边和小黑说着话,边用惊异又好奇的眼神打量其余三人,仿佛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她打量了一圈后,又盯住秦海鸥上上下下地瞧,同时退到田埂下面,把路让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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