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秦海鸥闷闷地抱怨:“你以前又没有说过。”
小黑挠头笑道:“是我忘了告诉你们,但我也没想到你会自己出来啊!”
秦海鸥无奈,只好认栽。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小黑,但一想到刚才他竟然一直以为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不知道那些姑娘究竟躲在岸上看了多久,他就无法淡定。
经历了这件事后,秦海鸥再也没有在采风时单独洗过澡,并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其余三人都会在洗澡时把这件事拿出来笑好久。
第六十三章
随着采风越来越深入,谭硕的想法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些想法较为零散,多为灵光一闪的创意,还不足以搭建起作品的框架。不过谭硕并不着急,想到什么就先随手记下来,闲下来时再慢慢琢磨,或者拿出来和秦海鸥讨论。秦海鸥很喜欢这样的讨论,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和参与创作一个作品的全过程,虽然目前尚处于创作的准备阶段,但谭硕对他的意见的重视,也让他更加认真地体会和思索起自己所接触的素材。
他们来到寨里时正赶上秋的尾巴,待到秋结束,寨民们就将迎来一个庆祝丰的节日。据说到了那天,寨中的男女老少都将聚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举行庆祝活动,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
谭硕早在来这之前就听小黑提过此事,现在眼看节日一天天地临近,考虑到带来的备用电池所剩不多了,便干脆将所有设备的电池都卸了下来,留给过节这天用。
举行庆祝活动的空地就是杂货铺旁边的那一块,是秦海鸥非常熟悉的地方。空地中央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高高的树杈上筑着不少鸟窝。平日里,寨中的男男女女在一天的农忙结束后,常会到这棵树下来休息和对歌。在谭硕纪录的民歌中,有相当一部分情歌就是在这里采集的。到了节日这天,他和秦海鸥早早来到了树下,只见那儿已经搭起一个高大的柴堆,树旁架着一面大鼓,一些寨民散坐在周围,见他们来了,便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来喝酒吃东西。
这些寨民在平时的劳动和生活中穿的是用黑、白、灰色或深蓝色的布料缝制的衣物,他们出入木色的吊楼,脚踏黑褐色的泥土,行走在翠绿的梯田间,背靠苍茫的青山。然而在节日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换上了盛装,朴拙的布衣被巧的刺绣和闪亮的银饰取代,人们仿佛被五画笔重新描绘了一遍,如鲜亮的溪流向这片空地汇聚。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秦海鸥目不暇接,坐下来后仍然望着花花绿绿的人群移不开眼。渐渐地,空地上的人越聚越多,到了下午,附近其他寨子里的年轻小伙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都是天不亮就出发,从山那边赶过来的。本寨的人们在空地上摆放了一些凳子供大家坐,可是这些凳子远远不够,因此多数人——尤其是姑娘们——都带着自己的小板凳,还有一些人索性就席地而坐了。
在这个场合人人都会喝酒,米酒是水也是饮料,喝好了酒才好唱歌跳舞。秦海鸥被节日的气氛感染,早把顾虑抛到脑后,寨民们向他劝酒,他便爽快地接过喝了起来。当初他刚到龙津,在龙哥饭馆喝酒时,由于心有郁结,只喝了一点就醉得不省人事,但如今他再无迷茫,整颗心都敞亮热乎着,非但没有喝醉,反而越喝越来劲儿,不一会儿就把脸颊喝得红扑扑的,眼里晶亮有神,浑身直冒热气,脑袋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瞧着身边欢乐的人群,跃跃欲试地想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时候老树下刚好有一群青年男女正在对歌,秦海鸥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调子,都是这些天来他在寨里学会的民歌。他心痒难耐,再也坐不住了,待对面一个姑娘唱完,轮到男人中站出一人接唱时,他突然猛地起身,冲着那群男女就高声唱了起来。
这些青年男女以歌传情,对他们来说,歌曲的旋律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歌词的含义能够彼此应答。但秦海鸥不会讲这个民族的语言,自然也不会唱歌词,只能“咿咿啊啊”地把他认为合适的旋律唱出来。他声音好听,模仿力也强,借着酒劲纵情地嗷了几嗓子,听起来倒也像模像样。树下的一群小伙子被他半路杀出抢了风头,顿时都愣住了,可姑娘们却交头接耳笑作一团,纷纷朝这里望来,抢着要接他的歌。
谭硕在一旁边录边写,听见歌声也停笔看起了热闹。秦海鸥兴高采烈地和对面唱了七八个来回,有几个姑娘便跑过来围着他,其中一个抢先挽了他的胳膊,笑嘻嘻地拉他去坐自己带来的板凳。秦海鸥的酒劲上来了,心里还琢磨着对歌的事,被她们一路推搡着也没多想,晕晕乎乎地就往那边走。小黑一直坐在树下围观,见这情景便问谭硕:“秦哥他真的要去坐那个阿妹的板凳吗?”
“怎么了?”谭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小黑愣了愣,压低声音凑过来:“你们不知道吗?我们这里的姑娘特别奔放,她要是看上了你,就会请你去坐她的板凳,你要是坐了,就表示你答应了,你们马上就可以生小孩。”
谭硕大吃一惊,当即扔了纸笔和录音器拽着他跳起来:“靠,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还不赶紧把他拉回来,出了事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好事呀!”小黑纳闷。
谭硕顾不上和他解释,扭头就去拉秦海鸥。小黑忙也跟上,两人手忙脚乱地拨开众人把秦海鸥拉回来。小黑小声地对秦海鸥说道:“秦哥,这个板凳你可想好了再坐!我们这儿的风俗,坐了谁的板凳,就要上谁的床!”
秦海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酒都被吓醒了:“我我、我没坐、我没坐!”
谭硕在一旁笑得不行,刚松口气,却见小黑赞同地点点头:“对嘛!我也觉得刚才那个阿妹不好,但是她左边那个看起来不错,皮肤白,双眼皮,你觉得怎么样?”
秦海鸥说不出话,只是摇头。那几个姑娘不知他们在嘀咕什么,等了片刻不见秦海鸥过去,便又来拉他。秦海鸥吓得连连后退,直往谭硕身后躲,小黑见状只得上前将她们拦住,了好一番唇舌,才打消了她们的念头。
秦海鸥经过这一遭,缩回来不敢乱动,人彻底清醒了,酒也不敢再喝。谭硕见他一看到有姑娘靠近就紧张兮兮的,便带他到人群里录歌,又去吃寨民们为节日准备的各种小吃。随着天色渐暗,空地上的柴堆终于燃烧起来,一位年轻的鼓师来到树下敲起大鼓,对歌的男女随即绕着火堆围成一圈,踏着鼓点开始跳舞,周围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加入他们,使这舞蹈的队伍迅速壮大。
谭硕和秦海鸥也被小黑拖入了跳舞的队伍当中。他们两人都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节奏感自然不成问题,很快就掌握了舞步和拍手的基本节奏,至于舞姿是否好看,在这纵情欢乐的场合谁也不会在意。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出了亮堂堂的笑容,人们的情绪也如火般热烈。这场面一直持续下去,年轻的鼓师打累了,便有别的鼓师来接替他。谭硕随人群稀里糊涂地跳了几轮,突然听到那鼓声一顿,起了变化,与刚才听到的感觉完全不同,便知道这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演奏,他扭头看了看,一躬身从自己的队伍中脱出来,穿过外围队伍的空隙向那鼓师走去。
秦海鸥见谭硕突然跑了,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看他想做什么,却见他杵在那鼓师面前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人打鼓。秦海鸥意识到这可能非常重要,便也离开队伍穿过人群来到那鼓前。两人时而盯着跳动的鼓槌,时而望着人们的舞步,两相比较之下,秦海鸥终于明白了这位鼓师与其他鼓师的不同之处——他不单在应和人们的舞步,更是在引导和催动全场的气氛,他的鼓声宛如一棵自我生长的大树,自坚实稳固的树干上向四面八方抽出枝桠,极具生命力与创造力。
两人入迷地看了好一会儿,谭硕突然偏过头赞叹道:“这节奏可真牛逼,高手在民间啊!”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8章
“是啊!”秦海鸥也兴奋得直点头,“虽然基础节奏是固定的,但在这之上又能衍生出多种变化,用节奏的变化带动情绪的变化,感染力很强!”
谭硕摸了摸下巴,钻入人群把小黑揪出来,待舞蹈告一段落,那鼓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便让小黑帮着翻译,问鼓师是否可以教二人打鼓。
那鼓师听说两个外乡人想跟自己学习打鼓,立刻热情又自豪地为他们做起示范——他先敲一遍,再让两人敲一遍,从最简单的开始,把自己熟悉的节奏一组一组地教给他们。
秦海鸥知道谭硕并非真的要学习如何打鼓,他是想借此机会更好地感受和理解这些节奏,这也是他们采风的目的之一。秦海鸥打起十二分神,全神贯注地边学边记。起初那些简单的节奏他们一遍就会,而那些更为复杂的节奏,待鼓师示范之后,就算一个人难以独立记下,两人经过短暂的讨论和相互补充,也能很快将那节奏准确无误地还原出来。这样的学习速度令鼓师很惊讶,频频用赞赏的目光打量他们。到了最后,那鼓师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撸撸袖子,又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站定在鼓前默想了片刻,抡起鼓棒敲下一串密集的鼓点。
这组鼓点不仅持续时间长,而且节奏异常复杂,两人听完之后面面相觑,都被震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一次这位藏在深山中的鼓师怕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而这正是谭硕最感兴趣的部分。谭硕立刻抓起鼓棒,边回忆边敲,可才进行到不及三分之一的地方,就由于记忆模糊而被迫中断。秦海鸥替他指出了一些错漏,接过鼓棒也敲了几下,同样难以为继。两人只好请那鼓师再演奏一遍。
那鼓师见他们总算被难住了,乐呵呵地又打了一遍。这次两人成功向前推进了一段,并捋清了这组节奏的大致结构,可仍有许多细节一闪即逝,记不清楚。于是那鼓师再打,他们再记,两遍不行就三遍四遍,如此反反复复又折腾了半个多钟头,两人竟然真的将这组节奏完整准确地学了下来。那鼓师十分佩服,教完之后又请他们坐下来喝酒。鼓师说,这种复杂的节奏是山中的鼓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师父教,徒弟学,没有书面的记录可供参考,只能用心记、用手练,而当他的师父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几个徒弟中只有他一人学会了,没想到今天竟能一次传给两个人,他也为此感到高兴。
谭硕以酒谢过鼓师,又将他的鼓声录了下来,两人这才回来坐下。他们今晚获巨大,谭硕几乎立刻就来了灵感,陷入对创作的思考之中。秦海鸥不愿打扰他,又和小黑去玩,可每当他们回到树下,他都能看到谭硕盘腿坐在那里,借着火光聚会神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第六十四章
节日的狂欢持续了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空地上的篝火已经熄灭,喧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山的晨雾犹如漫过山巅的潮汐,无声地浸润着空气、树木、泥土和人的肺腑。秦海鸥带着一身热汗和潮气回到树下,却没见到谭硕,四下找了一圈,最后在空地尽头的山坡边找到了他。这片山坡坡度较缓,覆满了青草和葱郁的灌木,从这里能望见村外垦出的梯田和峡谷里的一线江水,和对岸迎面耸立的雾气缭绕的高山。谭硕坐在一块石头上,似乎正在发呆。
秦海鸥脚步轻快地向他走去,谭硕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算是打招呼。他看上去十分疲惫,但眼里却透着愉悦,看来这一夜是成果颇丰。
“你写了什么,给我看看!”秦海鸥在他旁边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搓搓手。
谭硕把卷成筒状的笔记本从裤兜里掏出来,翻到其中一页递给秦海鸥。秦海鸥接过一看,第一眼的印象是上面如鬼画符般画满了东西,再仔细看,才发现那都是谭硕用打击乐的记谱法写下的各种节奏。但谭硕写得实在太凌乱了,其间还有无数涂改,秦海鸥毫无头绪地看了几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本子拿反了。
“你得从这儿开始,”谭硕也知道自己写得乱,点了点纸上的笔迹给他解释,“然后到这儿,跳过这几行,从这儿接下页。”
秦海鸥顺着他的指引慢慢往下看,边看边用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敲打。谭硕写下的并不是连贯的音乐,而是一些节奏的片段,它们与他昨夜从鼓师那里听到的节奏完全不同,却又与之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并且在这些片段中,秦海鸥能看到反复尝试、不断蜕变的痕迹及过程。他用手指体会着,琢磨着,明白谭硕是在试图用一种更适合在钢琴上演奏的节奏来表现昨夜那种鼓声的□□。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明明是不同的内容和方式,却传达着同样的音乐体验。作为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人,秦海鸥立刻就理解了谭硕这么做的思路和用意,他激动地把那几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连声叫道:“好!好!这个好哇!”
谭硕笑了一声:“好什么?这只是初步试验,离成稿还早着呢!”
“那也很好!”秦海鸥还是很激动。
“我打算把它用在第三乐章的快板,你觉得怎样?”谭硕问。
“嗯,特点鲜明,奔放热烈,一定很过瘾!”秦海鸥道。
“你最喜欢哪段?”谭硕又问。
秦海鸥把纸翻了翻,刚要张口作答,却又生生止住了。
“你最喜欢哪段?”他反问道。
“呵呵!”谭硕乐了,“别想那么多,告诉我你的第一感觉。”
秦海鸥眨了下眼,仍旧犹疑地望着他。他希望谭硕能自由地创作,不要受旁人喜好的影响。但谭硕也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演奏者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参考,何况你还是首演。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怎么想就怎么说。”
秦海鸥点点头,这才指着其中一段说道:“我最喜欢这个。”
谭硕偏头看了看:“我也觉得这段最合适,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现在看到的,仅仅是节奏,”谭硕道,“建立在这种复杂节奏上面的钢琴织体会比你眼前看到的东西还要复杂许多。所以,如果真的照这样写下去,最终的成品……可能会很难。”
秦海鸥听他这么说,不由怔了一怔,咀嚼这些话的意思。在他的演奏生涯中,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技术水平。技术是他的强项,也是他投入时间和力最多的方面,可是听谭硕刚才的意思,如果谭硕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写,那么在作品的这个部分,就将出现一个连秦海鸥也感到吃力的技术难点。这种事在过去还从未发生过,让秦海鸥觉得很难想象。但是,谭硕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用考虑我,”秦海鸥想了想,最后说道,“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如果真的很难,我可以练。”
谭硕沉默着,不置可否。秦海鸥又道:“技术只是一种手段。如果你认为,这种写法是展现音乐的最好方式,那就不要犹豫去使用它。”
“技术只是一种手段?”谭硕转眼看着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秦海鸥纳闷,“难道不对?”
谭硕站起身来,缓慢踱了两步:“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你从前把技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表演时紧张吗?”
他这话一箭穿心,秦海鸥瞬间僵硬,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尽管他如今已经克服了紧张的心理,也想通了其中的过程和缘由,但从前谭硕总是在暗中或是从侧面对他进行引导,这还是谭硕第一次正面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秦海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谭硕,气氛顿时变得肃然。
“因为你忘了一件事,”谭硕见他认真在听,接着说道,“演奏——它不仅仅是为了展现技术而存在的,它是为了音乐才存在的。”
“你以前就是太在意技术了,才会忘了演奏的真正目的,在半道上迷了路。”
他和颜悦色地说着,但秦海鸥却感到字字重若千斤,沉甸甸地压在心底。他知道谭硕是对的。他原本是因为喜欢音乐、喜欢钢琴才走上了这条路,可随着背负的期许渐高,他的注意力也渐渐偏离了最初的目标。他的成功掩盖了他的缺陷,蒙蔽了他的感官,他在黑暗中苦苦寻求出路,却只能令痛苦成倍叠加。谭硕迄今所做的一切,就是帮助他重新看到原本就一直存在于前方的那点光明。谭硕给予了他最大的保护,让这个过程在无声无息间自然而然地发生,终于将他引归正途,但时至今日,听到谭硕的这番话仍然令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心惊和警醒,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因为狂喜而忘形,却也不会由于谭硕今日的敲打而产生过度的压力,因为这是必需的,也是必要的。现在,从根源到现象,从原则到方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透彻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还有,”这时谭硕又道,“作为一个音乐家,如果你背离了音乐,那么音乐也不会再眷顾你。这一点,你最好也不要忘记。”
“我会记住的。”秦海鸥郑重地承诺,对谭硕,更是对他自己。
“从前我总认为,保持我的技术水平和状态,并争取更进一步,那就是我将来的目标。但是我错了。对于一个演奏者来说,如果停止了对音乐本身的探索和追求,那么技术对他也就失去了意义。以前我就是在这方面做得太不够,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虽然表面上我像个正常的人,可实际上我却是个跛子。是你让我看到了这一点,教会我重新用双腿走路。我知道这条路很长,我才刚刚开始,但我不会再迷失方向了。”
谭硕笑了笑,秦海鸥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放心。他一直避在秦海鸥面前直接剖析问题的根源,就是因为时机未到,他担心适得其反。可如果不把问题讲透彻,如果秦海鸥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的严肃性,他就无法真正地走向成熟。而现在,他们双方的努力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这半年多来秦海鸥的变化是巨大的,谭硕不仅目睹了他的成长,也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知道从今天起,秦海鸥的问题已经不再需要他来担心,他可以彻底放下这件事情,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去。秦海鸥已经重新起飞,他也不能落后。
这一刻两人心绪激荡,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秦海鸥率先回过味来,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所以……你其实是怕我因为这个作品的技术难度太大,又陷入从前那种怪圈?”
谭硕张了张嘴,他刚才确实是有这个担忧的,现在却没有了,但秦海鸥以为他还在犹豫,又立刻抢道:“我刚才说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我喜欢这一段,不是出于技术方面的考虑,而是因为我认为它最能表现鼓声和舞蹈的那种感觉。不管它在技术上是简单还是困难,就目前来看,其他几段在音乐上都不如这一段这么淋漓尽致,所以它就是最好的。你别再犹豫了,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写吧!”
他带着热切的期待望着谭硕,谭硕知道自己再不表态这个人就该急了,忙笑着点头:“好,咱们就这么干!”
第六十五章
彻夜狂欢结束后,谭硕和秦海鸥回到吊楼,发现赵非竟然已经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屋里全是酒气。这时天光大亮,两人疲力尽,顾不得那么多倒头便睡,三人直睡到下午才陆续醒来。起床后一问才知道,原来赵非昨晚也遇到了和秦海鸥同样的情况,当他四处拍照的时候,有姑娘请他坐板凳,但他没有秦海鸥的运气,没人告诉他其中隐藏的暗示,也没人阻止他,直到他被那姑娘拽着胳膊带离了人群,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被吓得够呛,连忙拒绝,但是已经晚了,又拼命解释,无奈双方语言不通,交流不畅,反而越说越乱。最后赵非拔脚要跑,那姑娘生了气,叫来一群人堵住他,罚他喝酒,直把他灌倒才罢了手。再后来也不知是谁把他送回了小黑家的吊楼,那以后他就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另外两人是何时回来的。
秦海鸥听赵非说完,觉得有些后怕,心想幸亏昨晚小黑和谭硕就在旁边,否则自己恐怕也难逃一劫,因而又对赵非充满了同情。但是谭硕就没有这样好心,幸灾乐祸地对赵非道:“人家姑娘不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吗?又不会把你吃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宁死不从还要跑。”
赵非叫道:“你有良心,我让你来!你别看那小姑娘嫩得跟葱苗似的,她力气可大着!要是让她抓住你,你也跑不了!”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9章
秦海鸥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好奇地问:“可要是你不答应,难道她、她还能强迫你?”
赵非转头瞪着他,愤愤地道:“岂止是强迫,我差点被她霸王强上弓你知不知道?”
秦海鸥骇然,缩了缩脖子不再追问。谭硕却乐道:“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你看我就从来没有这些烦恼!”
赵非道:“我看你是羡慕嫉妒恨。”
谭硕道:“扯淡。哥来这儿是有正事要办,哪有闲工夫花前月下的。”
这句话提醒了赵非,当即一拍脑门跳了起来。他昨天可谓全副武装,但喝醉之后的事一概不记得了,这时猛然想起昨天带在身上的相机——别的且不说,秦海鸥那套价值几十万的装备可一直是他在用着呢——顿时吓出一通冷汗,床头床尾四下寻找。
所幸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和秦海鸥的相机包。这地方民风淳朴,虽然寨民们把他灌醉,却没有碰他的东西,直接连人带包一起送了回来。赵非打开包仔细清点,随身的装备一件也没有少。
三人各自整理了一下,赵非又想起一事,便问:“老谭,你那还有电池没有?”
谭硕道:“没了,昨天晚上全用了。”
赵非道:“我这的也只剩一格电了,还不是因为后半夜没机会拍,不然也早就用完了。”
两人沉默片刻。没有了电,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能再用。不过气氛倒没有因此变得悲观,谭硕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赵非则还带着一台纯机械的手动胶片相机,电池耗光以后,他还可以用胶片进行拍摄。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话题自然而然也就转到了回程的日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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