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
秦海鸥笑了笑,打开琴盖坐下来弹了一曲。谭硕听了,咂咂嘴道:“哎,这琴的声音可真好听啊!”他说着便掏出兜里的两张纸,展平了递给秦海鸥,“你弹弹这个。”
秦海鸥接过一看,两张谱纸上各写着一个短小的片段,都只有三四行。他上手一弹,立刻笑了,这两小段音乐让他想起了山中的歌谣,谭硕写的不仅韵味十足,还很适合用钢琴演奏。秦海鸥又摸了两遍,心里很高兴,问:“这是你的草稿吗?”
“嗯?不是,”谭硕有点心不在焉,扭头四下看看,“这离草稿还远着呢!这儿有笔吗?”
秦海鸥起身去书架上给他拿笔,谭硕看见书架上的谱子,忙道:“谱子也拿一本,随便哪本都行。”
秦海鸥把笔和谱子拿过来,谭硕便抓起笔趴在钢琴边,用谱子垫着那两页纸,在纸上涂改起来。他很快就改好了其中一段,又递给秦海鸥:“你再弹弹。”
秦海鸥反复弹了几遍,并和先前的版本比较了一下:“我觉得这个更好。”
谭硕点了点头,又在另一张纸上写写划划。秦海鸥抻着脖子看他写,瞧瞧他的神色,问:“委约的事……现在能告诉我的经纪人了吗?”
谭硕的笔尖一顿:“随你。但《星海》的事就别再提了。”
“我不会的。”秦海鸥道。
谭硕没再说话,直到把第二张纸也改完,才道:“你再弹弹这个。”
秦海鸥照着改动弹了,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刚才的那个更好。”
谭硕若有所思,把两张纸又拿起来研究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把笔一扔,转身就走。
“你去哪?”秦海鸥莫名其妙。
“你练琴吧,我回去了!”谭硕道。
秦海鸥这才明白他可能是突然悟到了什么,想赶回去写,便不留他。谭硕匆匆出了琴房,转眼就消失在小院门外。
秦海鸥没有留下来练琴,他合上琴盖,锁好琴房和院门,回到客栈来找于豆豆。于豆豆和陈甘柠都在客栈的房间里,两人正凑在电脑前浏览秦海鸥相机里的采风的照片。秦海鸥进来坐下,开门见山地道:“于姐,我需要签一份委约合同。”
“委约合同?”于豆豆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委约?和谁的委约?”
“是这样,”秦海鸥顿了顿,斟酌着措辞,“谭硕……他其实是一个作曲家,我打算委约他写一部钢琴协奏曲,然后在我的复出音乐会上演奏这个作品。”
这段话的信息量对于豆豆来说实在太大了,她一下子愣住,瞪着秦海鸥,好半天才有所反应:“他是个作曲家??”
“嗯。”秦海鸥点头。
“这怎么可能!”于豆豆不信,“他什么来头?从哪冒出来的?如果他真是个作曲家,他怎么会在这卖米粉呢?!”
这次秦海鸥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
这显然还是不足以令于豆豆信服,她的神色和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海鸥,你仔细跟我说说,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他又是怎么知道你的事的?”
秦海鸥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自己来到古镇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他跳过了所有与《星海》相关的细节,为了让于豆豆相信谭硕的为人,他把重点放在了谭硕是如何帮助他摆脱困境这方面。于豆豆果然越听越惊讶,她没想到秦海鸥心理状态的好转竟然经历了如此曲折的过程,如果事情真如秦海鸥所说,那么这个谭硕倒的确是功不可没。但有功归有功,音乐会的成败却是另一回事。作为秦海鸥的经纪人,于豆豆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谭硕对秦海鸥的帮助,但这是否就意味着秦海鸥可以在音乐会上演奏谭硕的作品——而且还是一部将占据音乐会整个半场的大型作品,于豆豆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另当别论。
“就算这个人的人品可以信任,他的作品质量如何,你有把握吗?”她问秦海鸥,“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他发表过什么作品,口碑怎么样,票房号召力如何,这些你都知道吗?”
她说完便等着秦海鸥回答,可令她意外的是,秦海鸥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十分为难,又似乎非常遗憾,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强行忍下的隐怒。这种情况在秦海鸥的身上实为罕见,于豆豆几乎立刻就断定秦海鸥有事瞒着她,但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他不肯,或是不能告诉她。
秦海鸥又静默了半晌,终于干涩地说道:“他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
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连咬字都让他感到困难,但他说完这话后就迅速恢复如常,不等于豆豆开口又接着说道:“但我对他的创作水平有信心,这件事我一定要做,请你尽快准备合同。”
于豆豆听出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以往没有的强硬,便知道眼下直接劝说的作用不大。自打她成为秦海鸥的经纪人以来,这还是秦海鸥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执拗,今天的气氛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对演出安排的讨论。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音乐会,于豆豆很可能会根据秦海鸥的喜好做出合理的让步,但这是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其分量和影响都非同一般,现在半路杀出个谭硕,一个在业界并不知名的、不曾发表过任何作品的作曲家,而秦海鸥竟然打算在这场音乐会上演奏他的新作品,这当中存在的风险难以估量,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想得到,更别说于豆豆这样的职业经纪人。
“好,合同的事我会安排,”于豆豆见秦海鸥听不进自己的话,便先把口气放缓,转而问道,“音乐会上的其他曲目,你和王教授商量了吗?”
她把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似乎已将谭硕的作品排除在了商量的范围之外,但实际上如果秦海鸥找王一夫商量,王一夫不可能不过问音乐会上的全部曲目。以于豆豆对王一夫的了解,她知道王一夫也一定不会赞成秦海鸥在复出音乐会上演奏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作曲家所创作的作品。她的意见秦海鸥可以直接驳回,但王一夫的意见向来对秦海鸥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就算她劝说不了秦海鸥,作为恩师的王一夫总是可以办到的。
她心里这样盘算着,不料秦海鸥却道:“等我把曲目定下来,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老师的。”
于豆豆注视着秦海鸥,这下更是震惊得不能言语。如此重要的一场演出,秦海鸥竟然根本不打算和王一夫商量,他这是要自己决定一切,连王一夫的意见也不予考虑,就为了保证谭硕的作品能够上演?!
“关于合同的内容,我有一些想法。”这时秦海鸥又道。
在短短的时间内,于豆豆的几次明的暗的反对都碰了壁,她只能压下心头的种种,整理思绪:“你说。”
秦海鸥不急不缓地把自己的想法一条条罗列出来,他说得非常清楚,意思也很明确,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于豆豆才把刚才的震惊压下去,新的冲击又接连到来,因为秦海鸥所说的无一例外都是对谭硕有利的条款,如果把他的这些意见全部写进合同,那么这个合同对谭硕可谓百利而无一害,所有的好处他都有份,所有的风险和压力都被秦海鸥担走。于豆豆从没让秦海鸥签过这样的“不平等条约”,就算真的要签,那也该把利弊反过来,因此等秦海鸥说完,她也已经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秦海鸥给谭硕开出的委约金比业界的同类最高标准还要高出一截,但于豆豆没有在钱的问题上纠缠,她在意的是秦海鸥这种不寻常的态度:“海鸥,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了,我也理解你是想感谢谭硕所以才——”
“不,我不是在感谢他,”秦海鸥立刻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谭硕应得的。”
事实上,谭硕应得的本该更多,但无论如今秦海鸥在这份合同里怎样维护他,都不可能弥补他当初最为惨重的那部分损失。秦海鸥想到这些,心情自然不是很好,他非常理解于豆豆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于豆豆向来都是以他的利益为出发点来作出判断,他从前也一直信任她的判断,从不干预,但唯独这件事是于豆豆无法理解的,他也无法向她解释,因此这一次,他只能用强硬的态度来面对她的一切质疑。
“于姐,”他说,“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但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不是心血来潮或者异想天开,这是一件我必须做成的事,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持,而且,我希望你能像支持我一样去支持谭硕,因为他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和最令人敬佩的作曲家之一。”
他说到这里,还是不能放心,索性撂下一句狠话:“如果不能演奏他的作品,我是不会复出的。”
于豆豆听秦海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早已不是区区几个合同条款的问题了,深知眼下很难再有更多进展。原本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秦海鸥着想,她不可能舍本逐末,忽略秦海鸥的感受。从刚才起她就明显感觉到秦海鸥的情绪有些低沉,但这似乎并非针对她的质疑,倒更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心事,而据观察,这些事情很可能与谭硕有关。
第二钢琴协奏曲 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62章
直到这时于豆豆终于意识到,谭硕的作品才是当前秦海鸥最为关心的事,也是这场复出音乐会的核心,这个作品的价值在秦海鸥的心中远远高于其可能带来的风险,秦海鸥根本不会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天平上来衡量轻重,要想让他放弃演奏这个作品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任何人商量,无论是她还是王一夫,这一次恐怕都无法改变秦海鸥的决定。
“你知道,我们都是支持你的,”谈话到了这一步,就连于豆豆一时也拿不出更多办法,只能先用缓兵之计,“你不要想太多,专心练琴,别的事我会替你安排。”
“谢谢于姐。”秦海鸥见于豆豆似乎是同意了,也松了口气,点点头站起来,“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第六十八章
秦海鸥走后,于豆豆没有心思继续看那些照片,独自坐到一旁沉默地想事情。陈甘柠一直专心听着两人的谈话,这时见于豆豆心事重重,只好默默转过头去对着电脑。她和于豆豆一样,也无法理解秦海鸥所坚持的事,但她觉得自己能够体会于豆豆的心情。秦海鸥已经离开了三个季度,在这三季里,除去最初应付媒体的忙乱,公司的一切事务与活动都处于停滞状态,那些起初还对秦海鸥的回归抱有希望的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动摇,一个个地离开。留下来的极少数人,都并非是为了这份工作,而是凭着对秦海鸥的信任和感情在支撑。看着曾经的团队因为秦海鸥的沉寂分崩离析,于豆豆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现在秦海鸥好不容易决定复出,却不知为何要不顾一切地执行一个如此冒险的计划,于豆豆的矛盾与担忧可想而知。
陈甘柠呆坐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挪了挪鼠标,继续心不在焉地翻看电脑里的照片。她刚到公司的时候,只是一个打杂的小透明,后来于豆豆见她做事细心,诚实谨慎,便有意培养,逐步把一些更重要的事务交给她办,由此,她和秦海鸥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本来这一切都很顺利,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于豆豆也放心把演出现场的许多工作交给她来负责,可谁知就在转眼之间,秦海鸥竟然离开了舞台,彻底销声匿迹。那天秦海鸥崩溃的样子和后来的混乱情形,陈甘柠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虽然事后于豆豆并没有责怪负责场务工作的她,但陈甘柠却还是很受刺激。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感到非常茫然,看到周围的人纷纷另谋出路,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那时秦海崖对于公司的大体意见是工资照发,去留随意,但大多数人都不愿拖延下去,毕竟趁着话题还热,他们还可以打着“秦海鸥经纪人”的牌子寻找新的工作,而时间拖得越久则越是不利。陈甘柠曾经有一个要好的搭档,在那件事发生的两个月后跳槽去了肖聪的团队。这个消息让陈甘柠很难受,虽然她知道秦海鸥和肖聪的关系一直不错,并且这样的事说到底也不能责怪谁,但她就是心里发堵。在随后的几周里,她总是独自缩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空荡荡的办公间,看书上网打发时间,直到有一天于豆豆回公司取东西,陈甘柠无意中看到她,觉得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便主动过去和她说话。
“你还没走?”那时于豆豆看见她,似乎很惊奇。陈甘柠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指自己还没辞职,有些尴尬地答道:“没有。”
“打算什么时候走?”于豆豆又问。
陈甘柠不知她什么意思,索性豁出去问:“于姐,你会走吗?”
“也许会吧,”于豆豆平静地说道,“等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也许我也会走。”
陈甘柠没有说话。于豆豆又道:“你不用有负担,只要把事情想清楚了,做决定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想清楚什么?”陈甘柠问。
于豆豆停下手头的事情看着她:“在这个时候放弃海鸥的人,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他身边的,我想那些离开他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陈甘柠最终没有选择离开,其实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念头撑着自己熬过了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是因为秦海鸥这个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处事原则,或是因为于豆豆的一句话,又或者这些原因都有。当初她有多茫然,在得知秦海鸥决定复出的消息后就有多高兴。更令她惊喜的是,于豆豆带她一起来到了龙津,让她从一开始就参与到复出音乐会的准备中来。这份信任让陈甘柠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只是她没有想到,准备工作才刚开始,她们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对于这个令人解的演出计划,秦海鸥所表现出的执着与强硬就连于豆豆也始料未及。
陈甘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虽然一张一张慢慢翻着照片,却并未细看。直到又一张照片映入眼里,她顿了一秒,突然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吓得手一哆嗦,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慌忙“啪”一声将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怎么了?”于豆豆被这响动打断了思绪,转头问道。
“有、有张海鸥的照片,”陈甘柠尴尬极了,结结巴巴地道,“他没,没穿衣服。”
于豆豆听了也很惊讶,过来打开电脑看了看,只见那照片上拍的确实是秦海鸥,浑身光溜溜的站在一个水潭里,可能是在洗澡或者游泳,整个画面有些歪斜,秦海鸥也没在看镜头,看起来很像是被人偷拍的。
于豆豆皱了皱眉,拿起手机给秦海鸥打电话。这时陈甘柠也已经冷静下来,想到了这照片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这张照片显然是在秦海鸥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要是这样的照片流传到外人手里,无疑会给秦海鸥带来麻烦。
秦海鸥接到电话就过来了。于豆豆直接把电脑屏幕指给他看。秦海鸥一见那照片,“啊”地一声,脸就红了,手忙脚乱的也想把电脑合上。陈甘柠替他把照片关掉,于豆豆便问:“这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秦海鸥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好隐瞒的,红着脸答道:“那是我出去洗澡的时候,被偷——”他瞥见于豆豆的脸色,硬生生把“偷看”咽了下去,“——被拍下来的,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被拍了。”
“是谁拍的?”于豆豆问。
“……可能是赵非。”他们在寨里的时候,秦海鸥的相机绝大部分时间是赵非在用,而且赵非很喜欢抓拍各种有趣的场景,秦海鸥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景的确有可能被赵非抓拍下来。
“他手里有备份吗?”于豆豆又问。
“应该没有吧……”尽管赵非用这部相机拍下了不少得意之作,但这毕竟是秦海鸥的相机,因此当他们返回镇上时,赵非就把相机还给了秦海鸥,让他先拷贝相机里的数据,而秦海鸥则直接把相机交给了于豆豆。现在秦海鸥回想这前后的经过,赵非确实没有拷贝过照片,便语气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备份。”
于豆豆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但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疏漏:“那他自己的相机里还有没有可能有类似的照片?谭硕的相机里呢?”
秦海鸥当然明白她的顾虑,但谭硕用得最多的是那台便携式录音器,就算偶尔拍照,拍的也是寨民们唱歌跳舞时的情景,或是需要作为素材保存下来的东西。至于赵非那边,秦海鸥认为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
“谭硕那里肯定没有,”他说,“况且,就算真的还有这种照片,他们也不会随便给别人看的。”
于豆豆看看他,终于不再追问,可脸色依然不是太好:“我知道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不在身边,你自己多留个心眼,都多大的人了,还光着屁股让人拍。”
秦海鸥“嗯嗯”两声,落荒而逃。陈甘柠在一旁憋着笑,却听于豆豆又道:“甘柠,帮我买张后天的机票吧。”
“你要回去?”陈甘柠惊讶。
“既然海鸥决定复出,公司那边也需要做些准备。”于豆豆说,“你留下来陪着海鸥,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记着要多留意一下那个谭硕。”
陈甘柠点点头,可心里仍觉得意外。于豆豆此前不曾提过有这个计划,现在却突然说要走,陈甘柠总觉得她表面上虽不再反对秦海鸥,可心里其实并没有被真的说服,她这么急着回去,恐怕也不是为了回公司做准备,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办。但于豆豆到底在想什么、打算怎么做,陈甘柠却又琢磨不透。
第六十九章
两天后,于豆豆独自离开了龙津镇。与此同时,秦海鸥正式搬进小蓬门,开始闭关练琴。他这大半年都没有好好练琴,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志在必得的信念,这一猛子扎进琴房,每天至少练习8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必要的运动和休息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泡在琴房里,即使没有弹琴的时候,也必定是在听钢琴cd或是捧着谱子推敲琢磨。
这段时间里,秦海鸥仿佛从古镇上蒸发了,除了谭硕和柳阳,镇上没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幽静的小院里到底在做什么。随着入冬后天气转冷,又接近年底,古镇也再次进入了旅游淡季。由于秦海鸥还在镇上,这次柳阳没有关店出去游玩,尽管知道小蓬门里什么都不缺,她还是会不时关照秦海鸥的生活。陈甘柠对这位钟情钢琴又随和有礼的女士颇有好感,秦海鸥就更不用说,在他休息时,他也欢迎柳阳到他的琴房里来弹琴。这对柳阳来说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第一次坐在秦海鸥御用的大三角钢琴前时,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不过数次之后,她渐渐习惯了这种梦幻的感觉,开始享受在这台音色绝佳的钢琴上弹琴的乐趣。除此之外,这也是柳阳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作为一位顶级的职业钢琴家,秦海鸥每天要在钢琴上付出多少辛劳与汗水。如今秦海鸥的练习强度,与当初他在柳阳的琴房里弹琴时已不可同日而语,柳阳既希望他能成功复出,又不忍看他如此辛苦,每次从小蓬门出来都心情复杂,感触良多。
与柳阳分寸得当的造访相反,谭硕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登门,揣着一摞谱子进来以后,也不管秦海鸥是否正在练琴,就直接风风火火地去琴房找人。要不是秦海鸥事先打过招呼,告诉她无论何时都不要阻拦谭硕来琴房找他,陈甘柠一定会以为这人是蓄意干扰秦海鸥练琴,很可能连小院的大门都不让他进。
由于于豆豆临走前特意嘱咐过要多留意谭硕这个人,每当谭硕来小院时,陈甘柠都想多了解他一下。可是这谭硕来了小院也不干别的,只在琴房里和秦海鸥说话,让秦海鸥弹他带来的那些谱子,然后又带着谱子心急火燎地离开。这一来一去之间,陈甘柠往往连句话都和他说不上,更别说了解。直到有一天,事情出现了一点意外的发展,谭硕从秦海鸥的琴房出来以后,刚走到小院的大门旁,突然顿了顿,转身四下扫了一眼,随即一溜烟儿向那白兰树下跑去。
陈甘柠在堂屋里望见这一幕,不知他要做什么,走到窗边悄悄看着。谁知谭硕跑到树下后便一屁股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抽出夹在腋下的谱子,摸出一根铅笔,趴在那张小几上就写了起来。
这时候秦海鸥已经开始继续练琴了,他显然不知道谭硕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琴房的门紧闭着,琴声隐隐从里面传出来。而谭硕似乎也不打算再去找秦海鸥,他好像完全忘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剩自己笔头下的谱子。他趴在那里不停地写了一刻钟,陈甘柠也在屋里看了他一刻钟,最后陈甘柠见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拿过去放在他面前,试着问道:“外面冷,你要不要到屋里去写啊?”
谭硕没有答话,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桌上多了杯水,只继续写自己的。陈甘柠见他这样,只好回到屋里。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谭硕突然站了起来,迅速起笔和谱子,径直走出了小院的大门。陈甘柠过去一看,那杯茶一口没动,早已经放凉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陈甘柠对谭硕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那天秦海鸥练琴结束后,陈甘柠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秦海鸥听后,还以为谭硕惹陈甘柠不高兴了,便替他解释:“他这人就是这样,写起东西来特别投入,不搭理人。你别介意,其实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时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陈甘柠忙说自己没有介意,她也确实不曾介意。虽然她并不知道谭硕写出的作品是好是坏,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创作时那种热忱而忘我的状态。正是这种状态,她也曾无数次从钢琴前的秦海鸥身上感觉到。尽管这两个人带给人的直观印象有很大差别,但他们却在这一点上惊人地相似。陈甘柠觉得,她的确应该更多地了解谭硕,不是站在秦海鸥经纪人的角度,而是抛开这一切,去客观地、真正地了解这个人。
时间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小镇上慢慢流逝。谭硕的米粉店自采风前关店之后就没有再开过。采风回来以后他立刻把自己关进米粉店二楼的房间,先是忙着把挤在自己脑中的种种想法全写下来。这些想法是在采风期间受当地音乐的启发产生的,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没能全部记在纸上,现在他把它们写成一个个的小片段,前前后后有好几十条。把这些想法“存好”以后,他便开始整理采风带回的各种素材,将其中的华部分摘取出来琢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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