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苏颖又是爽朗地一笑,大声道:“你不用客气,不伤无辜,这是我爹生前立下的规矩。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儿住着,不要胡乱走动,等我查明你的身份,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当真是朝廷的秘探,我苏小妹能救你,也就能结果了你!”
这苏颖大大咧咧一副男儿作派,交待了这么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夏浔只是闭气过久晕厥过去,一俟苏醒,也就没了大碍,在这岛上,他插翅也飞不了,因此既无人看管他,也不必绑着他,夏浔未敢远离,就在院落周围转了转,熟悉这里的环境。
苏颖的住处是半倚山洞盖成的一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小院儿,距沙滩很近,出了小院前方不远,就是平坦的沙滩。这片沙滩是贝壳类沙滩,沙石比较粗砾,但是海水很清澈,不时会有些海藻一类的东西被冲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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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远远地察看一下岛上的动静,这片海域不适宜船只靠岸,码头应该在另一侧,他看到一些张着洁白大帆的船只正向岛后绕过去,看情形,双屿岛做为走私的中转站,生意还兴隆的很。
夏浔心道:“他们要盘我的底,总得还须几日时光,我想活命,就得利用这段时间逃走。可是一叶小舟,怕是到不了海宁的,若是大船,我一个人又开不了,看这位苏三当家的对我并无猜疑,如果我绑她为人质呢?只是这样一来,身份必定彻底败露,这一关过去了,李景隆那一关却是过不去了,如果逃走之前我能尽可能的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就好了。”
想到这里,夏浔又返回了住处,这里住着一对老夫妻,那个老汉是苏颖父亲当年的亲兵,年迈之后就与妻子住在这儿,照顾苏家小姐。夏浔与他们攀谈一番,很快熟络起来,可是人老成精,夏浔虽然旁敲侧击,想从他们嘴里弄到些有用的情报还是十分困难。
到了傍晚时分,苏颖气虎虎地走了回来,看见夏浔正在院中与那老汉闲扯,便道:“陈伯,取两坛子酒来,姓夏的,你闲得无聊是不?进来,陪大姐喝两杯。”
现成的鱼干儿、虾皮儿,几道下酒的小菜摆到桌上,夏浔看看她脸色,试探地道:“三当家的,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苏颖提起一坛子酒,拍开泥封,咚咚咚地倒了两大海碗,说道:“今天着实惹了一肚子闲气,来,先陪大姐吃碗酒。”
夏浔一看那大海碗,不由吃惊道:“这么大的碗?”
苏颖瞪眼道:“有甚么问题?我一个女人家喝得下,你一个男人还喝不下么?”
她捧起大海碗,“咕咚咚”一大碗酒喝得涓滴不剩,瞪着夏浔道:“该你了。”
夏浔想要套她的话儿,看这模样,不陪她喝酒是谈不下去的,只得硬着头皮捧起碗来,将一碗酒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夏浔就头重脚轻,舌根也有些发硬了。他赶紧摆手道:“三……三当家的,要是再喝,在下就……陪不了你了,我……我喝不得急酒,就陪当家的聊聊天好了。”
苏颖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上,鄙夷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就这酒量!”
夏浔苦笑道:“三当家的,是不是男人,不见得体现在酒量大?”
“哦?”
苏颖睨了他一眼,一双野性的眼睛带起一丝媚意,欺近身来,昵声说道:“那么,是不是男人,体现在什么东西大小上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夏浔没想到这个女海盗如此生猛,这样的话题也肆无忌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疑看到他的窘态,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逗你这样的小男人实在有趣。”
“小男人?”夏浔啼笑皆非:“在梓祺眼里,哥可是伟男啊,到了这位大姐眼中,居然就成了小男人……”
苏颖给自己又斟了半碗酒,一口喝干,擦擦嘴巴说道:“今天楚米帮派人来了,我们双屿岛和他楚米帮本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们今天派人来,居然叫我们双屿岛入伙,共奉陈祖义的旗号,偏偏雷老二那个白痴还一你读啊味地帮着他们说话,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和他撕破脸皮,憋了一天的闷气。”
夏浔心中一动,连忙端起酒坛子给她斟酒,一边问道:“双屿帮、海米帮,纵横海上也有些年头了吧,既然彼此一向相安无事,怎么突然的他们就要拉拢入伙了?”
苏颖冷笑道:“还不是陈祖义那个海魔头,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个姓凌的神棍,花言巧语,诳他有真龙天子相,这个白痴招兵买马,是要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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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209章 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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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妹这句话入耳,夏浔登时大喜,有了这句话,李景隆那里就能有个交待了,由此分析,凌破天极有可能出海投靠了陈祖义,说不定还是楚米帮的那对夫妻给他牵线搭桥,楚米帮到处劫掠,山东地境他们也是去过的,说不定便是因此与凌破天结识。
夏浔强抑惊喜,做出吃惊的样子道:“造反当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三当家的不与他们掺和实是明智之举。”
苏颖轻蔑地道:“我爹当初就是反他朱重八的,朱重八在金陵称帝,我爹退走海上称王,也没见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是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么,他这皇帝当得再了得,也不能威及海外。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
顿了一顿,苏颖又道:“不过我们和楚米帮、和陈祖义不是一路人,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干么要听他们号令。”
她乜了夏浔一眼道:“我们是海盗,但是我们只是走私,以前,我们自己弄船出海,往返销售中外货物,自从占了这双屿岛,各国客商都往这里来,我们收了他们的货,贩往陆地,再从陆地上购买我大明货物,返销与他们,太太平平,获利也丰厚,干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那小楚小米夫妇乃陈祖义之流呢?”
苏颖丢块鱼干在嘴里,轻蔑地道:“他们干的是无本买卖!出来做生意,他们向来是空船出发,一路抢一路走,抢到什么卖什么,回去的时候也不落空,又是一路的抢回去。那陈祖义尤其恶劣,每抢一船,必定抢光杀光烧光,这路货色,就算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当视其如寇仇,焉能奉其号令,助其为恶?”
夏浔肃然道:“三当家的所言甚是,听您的意思,大当家的也不同意投靠陈祖义,怎么还纠缠了这么久?”
苏颖叹了口气道:“雷老二一直觉得我爹立下的规矩太严,束缚了大家发财。这双屿岛上,三座山头……”
苏颖忽地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不说这些扫兴事,我这地方,少有人来,今天难得你在这里,来,陪大姐喝个痛快。你做行商,原来经营什么,家乡可曾娶了妻室?”
夏浔随口答了,苏颖便道:“还没有孩子?也好,趁着现在没有牵绊,多赚些钱回去,等有了孩子,便置几亩地,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这样东奔西走。唉!我男人死得早,若有一子半女在身边,我早上岸隐姓埋名去了,总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海盗……”
她一边说一边喝,两坛子酒几乎全是她一人喝掉,也不知喝到什么时辰,她醉眼朦胧,渐渐有了倦意,喃喃叹息一声,趴在桌上道:“累呵,真的不想再争了,勾心斗角的,我不喜欢,可还有那么多我爹的老部下,不喜欢,也得撑……”
话未说完,她便发出细弱的呼声,夏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鱼油灯轻轻地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夏浔的目光慢慢落在苏颖的腰间。
苏颖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因为常在海上行走,穿裙袍不便,所以穿得都是简洁贴身的两截式衣裤,这时斜斜趴在桌上,腰间露出腴润的一截,小麦色的肌肤被昏黄的灯光一照,透出灿灿的金色,微微触着矮几的胸部,将那里的饱满挺拔的曲线呈现出来,活色生香,很有一种野性的诱惑力。
夏浔的目光却并没有一点色情的味道,他盯的是苏颖腰间那口弯刀,他在犹豫,要不要拔出刀来,挟持苏颖为人质,逼双屿岛群盗送他离开,他想要的重要情报,基本上都已知道,凭着这些,已足以对李景隆交差,此时不走,一旦岸上传来消息,发现他的锦衣卫身份……
夏浔想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苏颖身边,苏颖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在她的地盘上,她根本没有想到夏浔这个小行商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她的主意。夏浔一按卡簧,将刀轻轻拔出了刀鞘,灯光将他投影于壁上,持刀的身影显得异常怪异。
夏浔正要唤醒苏颖,突然觉得海潮中有些嘈杂的声音,侧耳一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厮杀打斗声,夏浔急忙赶到门口,拉开房门,一股海风裹挟着兵器撞击声、呐喊嘶杀声扑面而来,夏浔不禁有些发愣:搞什么鬼,有人哗变么?
“出了什么事?”
耳畔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夏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几乎对上苏颖那丰满性感的双唇,原来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后,轻如狸猫,不曾发出半点声息。
夏浔胡乱解释道:“我……听到外边有奇怪的声音……”
苏颖伸手从夏浔手中夺回弯刀,按在腰畔小匕丵首上的另一只手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她用微微带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浔,吩咐道:“老实呆着,不要乱跑!”说着便向院外奔去。
厮杀声持续了半夜,一直未见苏颖回来,等到天色大亮之后,住在院中的那个老兵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告诉老伴和夏浔,昨夜是楚米帮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强迫三位头领就范,岛上死了不少人,还有些是昨天在码头卸货,没有及时离开的外国商人,现在岛上戒备森严,三位头领正在与楚米帮的人交涉。
夏浔错失良机,只得安份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从那老兵口中尽可能地打听岛上现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过了两天,这天午后,夏浔无所事事刚刚回房躺下,忽然十几个海盗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何天阳,一见他便命令道:“把他绑了,带去见三位当家。”
双屿岛聚义大厅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洞穴中插着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态的,有些简陋,有些粗糙,却正合乎这里的气氛。
许浒坐在正中,雷晓曦和苏颖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帮的交涉没有什么结果,他们还受到了陈祖义的直接警告,陈祖义纵横七海,战舰百艘,如果真的有心与他们为敌,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许浒道:“现在情形就是这样,陈祖义迫不及待要逼迫咱们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双屿岛,这里距陆地最近,由这里登暗,可以直捣大明腹心,是个极佳的所在。咱们就算想虚与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会叫咱们把双屿岛让出来。可是一旦让出双屿岛,咱们想不跟着他们走都不成了,这儿得天独厚,咱们上万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着这座岛呢。两位当家的,你们有什么打算?”
苏颖道:“咱们不能跟着陈祖义走,双屿岛的规矩不能变!咱们是诚王(张士诚)的旧部,江浙百姓,昔日最为拥戴诚王,诚王落败,咱们逃亡孤岛,泛海为生,仍然得济于沿海百姓,如今岂能投靠陈祖义那大魔头,跟着他为祸沿海,祸害父老?”
雷晓曦道:“陈祖义的老巢在满喇加,可他要是想对付我们,大海扬帆,说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难事。说实话,大当家,楚米帮的人明着谈不成便暗里偷袭,伤了咱们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要是跟他们干,大当家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出岛寻他们决战,绝不怵他们。可要是跟陈祖义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认,不是人家对手!”
许浒扫了他们一眼道:“也就是说,我们除了归降,别无出路了?”
苏颖急道:“大当家,海王陈祖义的确厉害,可咱们也不是纸糊的,他远道而来,空悬海上,咱们却有双屿岛可做凭恃,坚持下去,谁消耗得起?这笔帐,陈祖义不会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虚张声势,未必就会发兵夺岛。”
雷晓曦冷笑一声道:“阿妹,如果那个魔头真的来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们上万兄弟,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岛上,到时候玉石俱焚,还能剩下什么?大当家,祖上的规矩,也是该改改了,咱们既然是海盗,就该老老实实做海盗,这规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个模样,有甚么意思?”
许浒摆弄着手中的一只鹦鹉螺,不动声色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陈祖义对咱们不怀好意,接收了咱们的地盘之后,再慢慢吃掉咱们,只要咱们的兵,不要咱们的将,那才是人财两空,一无所获。”
雷晓曦笑道:“大当家,我看你是多虑了,你看楚米帮那对夫妻,投靠了陈祖义,也未见被陈祖义吞掉,如今何等逍遥自在?”
苏颖急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对天盟誓,答应过我爹的!”
雷晓曦道:“阿妹,你不要用这个胁迫大当家,大当家总要为咱们全岛父老着想的,难道你有办法对付陈祖义?”
就在这时,夏浔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贾头领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将一个包裹哗啦一声丢在桌上,包裹散开来,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许浒笑了笑,温文尔雅地对夏浔道:“锦衣卫总旗官,杨旭杨大人,失敬,失敬。鄙岛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没有得空儿拜见大人,是小民的错。”
夏浔被他们绑起时,就知身份已经暴露,看到这些东西,并不惊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许浒,傲然道:“五花大绑,就是许岛主待客之道吗?”
许浒眉头一挑,对这新奇的称呼似乎觉得有趣,他摆一摆手,何天阳便拔出刀来,削断了夏浔身上的绳子,夏浔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过一张椅子,就在长案尽头坐了下来。这一来,变成了他与许浒对面而坐,雷晓曦和苏颖侧面陪坐了。
贾头领怒道:“你好大胆子,我们帮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许浒笑吟吟地摆手道:“你们退下!”
待一众喽罗出去,许浒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说道:“依照我们双屿岛的规矩,不能不教而诛,你既未狡辩,也未否认,这样很好。我许浒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阁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会难为了你,就让你一个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
夏浔笑道:“大当家,杨某到你双屿岛来,本来是要跟你们谈生意的,这生意还没有做成,大当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发我离开了吗?”
自打夏浔一出现,苏颖就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那晚她醉酒之后,夏浔拔去了她的腰刀,虽然后来诳说是因为听到外边有打斗的声音,却已引起了她的警觉。今天岸上来人了,带来了夏浔的包裹,果然是个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晓曦嘲笑讥讽了一顿,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浔,可是见他死到临头却还谈笑风生,苏颖又不禁生起几分钦佩之意。
许浒把玩着手中那枚鹦鹉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还是日本扇,你想买了拿去做陪葬么?”
夏浔凝视着他,气定神闲地道:“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小了,既然许岛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咱们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点呢?”
许浒手中转动的海螺一顿,眼皮攸地一抬,两道凌厉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随即又敛了眼神,仍旧垂着眼皮,一副云淡风轻的
模样道:“哦?什么大生意,说说看,看我会不会动心?”
夏浔微微向前俯身,说道:“我想买……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话,连陈祖义也想一起买下来,不知道这笔生意,够不够大
,这笔买卖,可做得么?”
雷晓曦和苏颖听了都耸然动容,齐齐把目光向许浒望去,许浒垂着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来:“杨总旗,这是要假道灭
虢么?”
夏浔道:“在下是否有诚意,阁下何不听我说了详情再做判断。”
许浒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许浒从来没有和公门中人做交易的习惯。阿妹!”
苏颖一怔,连忙应道:“大当家。”
许浒道:“人是你救回来的,由你亲手处死他!”
夏浔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想到这个足以打动人心的消息,许浒竟根本不为所动,这么大的诱惑,他也不动心么?
许浒瞟了苏疑一眼,又道:“龟背崖风景秀丽,可葬壮士,记得留他一个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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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210章 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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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公、太子太傅、浙闽两广剿匪总巡抚李景隆赶到了杭州,他来得还不算太晚,比夏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三天。
曹国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军政各界要员自然要来拜访,乱哄哄的闹了三天这才消停,李景隆这几天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一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鼎石啊,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过了;灵隐寺里烧的香,咱也供过了;西湖里边的船,咱也划过了;杨旭他人呢?会不会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担心受到本国公的训责,干脆跑掉了?”
铁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闻言不禁失笑:“国公过虑了,杨旭孤身一人赶赴杭州府,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属寻常事,就算受到国公训责,又何至于一走了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跑到哪儿去?”
李景隆心道:“奶奶的,我正希望跑了他这个和尚,老子去做庙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
铁铉又安慰道:“国公不要着急,国公此来杭州,民间都传开了,如果杨旭一无所获,早该来见国公请罪才是,现在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紧要关头,国公再等些时日也无妨,何况,剿匪大计,也不能全然依靠杨总旗探来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着国公拿出剿匪方略来,国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铁铉这一说,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来清剿海盗,缉拿朝廷钦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杨旭只是一只小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对自己能否交差而已,这剿匪若徒劳无功,自己对皇帝可就无法交差了,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问道:“是了,这两日杭州府军政官员往来频繁,本国公一直脱不得身,这就得下下功夫了。这两天我却不见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
铁铉欣然笑道:“禀国公,国公这两日忙于应付杭州府军政要员,卑职则微服私访,在民间走动了走动,掌握了一些情况,有所针对地写下一些方略,以供国公参考。”
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于任事,快快取来我看。”
铁铉道:“卑职在一些细节上面还欠周详,本想推敲之后再请国公过目。”
李景隆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取来我看。”
铁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
铁铉这几天真没闲着,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他的主要职责是缉查卫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对整个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进行考虑。
到了杭州之后,李景隆忙于应酬,铁铉则换上常服,切实走入民间,进行了一番探访,他发现,沿海最大的几股海盗武装,绝大多数都是闽浙沿海靠海外贸易求生的中国人。因此闽浙沿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贸易,再汇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渐渐成了气候。
他们屡遭禁止,正因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护,所以铁铉经过几天的充分考虑,从海船的数量、规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小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议,目前还在完善当中。
其实明初海患比起后期来并不算如何严重,这主要得益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大量招纳原张士诚、方国珍部下的军士及濒海的船户、岛人、渔丁入伍为兵,一方面沿海筑城,设置卫所,添造多橹快船,加强海防力量以打击海盗。
自淮浙至闽广一带,朱元璋共计征兵十多万人,大量渔民壮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强有力的阻挠,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较顺利,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
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于他那种小农思维。
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交易的四方蛮夷臣服于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山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著,对于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于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小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发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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