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此番开读诏书,其实还有对林斗耀的处置,不出所料,朝廷知林斗耀罪责不重,加上福建已经无事
,若徐子先容不下林斗耀,必定会以开府亲王的身份上疏弹劾,朝廷不必提前做恶人。是以就是严词训斥,并且散官和勋阶都降一等,另外罚俸半年,对俸禄优厚的大魏官员来说,罚俸半年已经是相当严厉的惩罚,加上勋阶被贬,除了免官或是逮问京师问罪之外,这已经是最重的处罚了。
由于徐子先没有表态,徐夏商也是成全了林斗耀的体面,未有当众开读。
其实杨世伟,赵德邦,郑里奇,或是被降勋阶,或是被罚俸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所有福建路的官员都是面上无关,若是真的当众开读,对整个福建路的大局也是不利,徐夏商为官四十年,这点分寸岂能没有
倒是此时此刻,听得徐子先的展布,仿佛眼前有一幕巨大的画作即将揭开,徐夏商为官四十年,其实早就古井不波,那些擅长吹嘘的官员,做事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似乎任何事都可手到擒来,结果做事的时候就是错漏百出,往往事与愿违,老相国用饶有兴致的眼光看向徐子先,以眼前这亲王的经历来说,真的是无有错失,难道其所要做的一切,都能徐徐展开,毫无错失吗
“做任何事之前,首要还是得钱粮。”徐子先并不着急说自己的全部计划,只是用沉着冷静的语气道:“北伐是要紧大事,但福建遭遇兵火大劫,地方已经仿佛是重病缠身沉疴在身,如何还能如健壮人那般跑步行走摊派绝不可行,便是正赋,也最少要减免三成,以叫地方有喘息之机。”
眼前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其实以福建路现在的情形,估计两府也不会再强行叫福建路摊派了,地方钱粮用在战事上极多,建州残破急待恢复,再行摊派,就是逼民造反,当不至如此了。
不过当北伐事急之时,各路均被摊派,福建路不仅不行摊派加赋,还要减免正赋,一下子削去三成,不仅转运使郑裕民不会答应,两府和天子也绝不会应允。
“这事当然是我和中枢打擂台。”徐子先微微一笑,说道:“我受封秦王,甫行开府,就先和天子,两府对着干,实在是有些惭愧,然而福建情形,如新植幼苗,委实也是经不住摧折了,这是我们的苦衷,非得叫中枢知道不可。”
杨世伟闻言大喜,抱拳道:“秦王殿下有此心,我福建路百姓幸何如之,此事当行。”
赵德邦也道:“王上此举,惠及万民,真仁德之举也。”
郑裕民和陈笃敬等人没有出声,林斗耀却道:“下官以为先上奏战报,观察李开明下一步的举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且争将来
陈笃敬自嘲一笑,说道:“看来明达你真是算无遗策,倒是老夫太过担心了。”
“岳父,”徐子先两眼都是笑意,说道:“难道小婿这么长篇大论的,就是和岳父闲话家常吗”
“我明白了。”陈笃敬又是自嘲一笑,说道:“陈家,还有相关的人家,我都会预先吹一吹风,叫他们知道你的打算”
“有劳岳父了。”徐子先长揖行礼,他的打算没有必要隐瞒,到这种时候,他已经是开府亲王,手握重兵,朝廷在东南一带无法制他,甚至北伐之后,朝廷还得仰赖他稳定南方的局面,保持最基本的财赋来源,这种当口,正要锐意急进,还弄什么扮猪吃虎,韬光养晦做什么
“既然如此,老夫当然全力配合。”陈笃敬对徐子先的打算当然是乐见其成。福州昌文陈家也是百年世家,子弟众多,有声望的族中长者也是极多,甚至有不少是有功名在声,或是有官职在身。
陈家不管怎样家大业大,也不可能把福建路的官场都吃下来,肯定还是有相当多有能力有声望的族人在家闲居。
这些人爱惜羽毛就只为名士,清流,等闲不会干涉地方政务,或是出没公门请托人事,包揽诉讼,那是最没出息的小家族喜欢做的事。放印子钱,请托地方官,与吏员勾结,败坏政务,曲解刑律,鱼肉乡里,这等没品无良的士绅最招人恨。
陈家不至如此,但也是有相当多的族人闲居无事,若是能在地方成立枢议会,从路一级到州府,再到县一级,每一级最少有几十人的员额,陈家可以在里头占据相当大的份额,如果眼前的秦王殿下能给议员争来相应的身份地位
徐子先接着说道:“议员就是汉时的议郎,汉时议郎比六百石,掌顾问应对,无常事,正合今日议员的身份。以我之见,县议员可给予九品官职,府州议员,可比八品,一路议员,可比七品。若将来国有议员,最可为六品或五品,此事非我能决断,只能先有简单的初期设想了。”
这样也算只是初期设想
今晚谈话,是从减赋引起,然后徐子先滔滔不绝,从地方的财权到官风吏治,再到怎么着手进行,怎么彼此制约,包括对百姓的扶助和地方枢议会的作用都想到了,真是事无世细,面面俱到,陈笃敬感觉徐子先在这事上最少想了好几年,甚至是反复推敲之后才有的决断,自己这位女婿,真是所谋至大,所图非小,若叫其成功,大魏虽未改朝换代,其实比当初西汉被篡,汉光武重立宗庙于东都的意义还要为大。毕竟汉之法统未断,东西两汉治政的基础格局未变,东汉承西汉,宗庙不绝,只是将国都由长安改为东都洛阳,而徐子先若是能将眼下这些事做成,无异于更改了宣宗以下的大魏法统,虽然徐子先也是正经的太祖苗裔,若其能成功,甚至鼎定天下,大魏的法统却是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不亚于改朝换代了。
陈笃敬深深看了眼前女婿一眼,并未说多余的话,只道:“赵国公那头怎么办”
赵王虽还未接诏,但徐夏商已经透露了风声,诏书内容已经人尽皆知,是以陈笃敬也不以赵王相称,改称为赵国公了。
“不付出代价,他想拍拍屁股走人,得看我答不答应。”徐子先面色转为冷峻,沉声道:“害死过万人,致精锐禁军尽丧,我福建路地方差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父子却安然无事去江陵享福,甚至还有机会将子弟奉为东宫备储,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所为要小心谨慎,不要落人把柄。”陈笃敬没有问徐子先打算怎么做,他知道徐子先必定会用最好的办法整治赵王,这
些事就不必自己指手划脚了。
“秦王秦王秦王”已经降封国公的赵王双目尽赤,语气中也带着癫狂,但嘶吼几声之后,他又是颓然坐下,低下了头。
赵王已经接到确切的消息,他本人降封为赵国公,连带着徐子威这个赵王世子也降封为国公世子,徐子威本身的官职,还有徐子文等人的官职,全部降了好几等。
赵王府算是被一网打尽,连带着朝廷赐给的在福建路的官庄和宅邸也是全部收回,以待来者了。
三十年经营,一朝化为乌有,赵王看着眼前一切,其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癫狂。
徐子先得开府并不意外,但以中山国改迁为秦国,对赵王的刺激便是太大了。
赵灭中山,而秦灭赵。
这个谕意,现在就象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嘴巴子,恶狠狠的甩在尊贵的赵王殿下的脸上。
徐子威也是面色铁青,神色十分难看,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两个儿子,神色尚不算完全的绝望。
徐子文近来倒是淡定的多了,无论发生何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此时此刻,众人议事之时,徐子文也是手不释卷,就是在各人拍桌打板的时候,他才偶尔移开目光,瞟上一眼而已。
赵王惨笑几声,说道:“秦王便是秦王罢!我这一代,还有你们这一代是争不过他了。不过不妨,且再看二十年后吧。”
徐子文微微一晒,父王自战败之后,果然是锐气全失,已经毫无抗争之心。
这时候还说什么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若没有意外,估计大魏不是亡国便是内乱了,徐子先到时候不过四十来岁,坐拥东南诸路和几十万大军,进可窥天下,退也能保割据一方如果大魏的乱世和唐末类似,那么很有可能会内乱几十年,在北方和西北,江南,东南,荆北荆南和两广,云贵,四川,各出现大大小小的割据集团,然后混战不休,要么又有强者应世而出,要么就是被北方异族南下一一击败,没有其余的可能。
至于应世而出的强者以徐子文现在的观察,除了刚拜封的秦王徐子先,还能是谁
宗室之中,条件得天独厚的不是没有,允文允武的也不是没有。但行事都有章法规矩,早早就打造出一个可以执政,也能行商,还拥有纵横海上和陆上的强军的体系,这个本事,一般的强人可是没有。
最少在眼前是一个也不曾见到。
第四百九十章 置吏律
出得花厅门,众人纷纷散去,徐子威面色阴沉,看了看徐子文的背影,心中颇为不满。
待到了自己下处,却是有陈敬中和陈敬辅兄弟几人迎上来,徐子威先不言声,坐下之后才沉声道:“刚刚老二在父王面前多嘴,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弄的我好生狼狈。我看,咱们眼前这事还是先停了吧”
“这怎么可以”陈敬辅当场便是急眼了,说道:“现在咱们暗地里联络,掌握的人手怕不下千人,说停就停了”
“不停怎么办”徐子威怒道:“这些鸡鸣狗盗的小人,难道我还管他们一辈子现在徐子先已经授秦王开府,很快要整顿地方,到时候迎头撞上去,不是碰一鼻子灰。”
“他奈何不得咱们。”陈敬中早就思忖过,此时咬着牙道:“若是说叫咱们带兵马和他堂堂正正的较量,我承认咱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整个府州县都乱了,各镇村落到处都是匪盗,咱们拢的人都在城外各镇动手,府城中是看准了大户人家防范薄弱才动手,人手也多是分散的,互相不关连,牵连不到咱们自己身上。现在咱们每天坐地分肥,每人一天最少几千贯,这好一笔财源,为甚要好好的放弃了咱们最多半个月到一个月后,都是打算迁离福州,不趁着这乱劲多弄些好处,难道等到了江陵受穷”
除了赵王府降为国公府,赵王一家要奉命去江陵外,信昌侯陈满因为是大都督府副都督,厢军惨败,信昌侯也难辞其咎,他家又比不得赵王府根深蒂固,陈满被直接夺爵,朝廷给他留了四品宣威将军,还指明不得世袭,这一下算是彻底断绝了陈敬中和陈敬辅兄弟未来道路,此后两人不仅不是小侯爷,连个官身都没有了。
这一下两人自是破罐子破摔,侯府虽成了将军府,两个侯府公子却也曾是交游广阔之辈,特别是府衙和提刑司衙门的胥吏相识颇多,捕盗营和城守营的厢军将校更是有不少有交情的。杨世伟和郑里奇虽然为官清正,但风气如此,却也禁止不了底下的人胡作非为。
两人又拉上徐子威,利用赵王府的旧日人脉,暗地里拉拢收服了不少无赖游侠,四处敲诈勒索和抢掠,每天都有大笔钱财进帐。
若是太平时节,这几人也断然不敢如此行事,徐子威大好前程,犯不上用这种手段捞这些脏钱。
但现在赵王府自身难保,信昌侯府也不复当日荣光,倒是利用旧日关系人脉,养着这些盗匪去抢掠,现在各州县都是大乱,郑里奇每天奔忙,逮捕几百人之后却是有几千人冒了出来,这便是福州和附近州县城镇的现状,盗匪多如牛毛,治安极为混乱,当然也是有徐子威和陈家兄弟这样的人推波助澜。
“我心中总是愤愤难平。”陈敬中道:“徐子先曾经不过是我兄弟二人身后小厮般的人物,未料几年功夫居然称王开府,朝廷真的无人可用了吗要说大兄更曾是亲王世子,当今天子的亲兄弟,居然也要受制于此人,我等一则为钱财,二来也借机给此人一些难堪,沙场上官场上我们俱不是他的对手了,临走之时,给他添些恶心也不差。”
陈敬辅也道:“郑里奇每天逮人关人,也正法过一批,盗匪却是越逮越多,又不会查到咱们头上。再者说,便算是牵连到咱们又如何,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事治我们的罪不成”
徐子威沉吟片刻,说道:“虽然如此,还是要更小心些,你们在外联络用人,通关节,最好不必用我的名义。”
“大兄放心,我们信昌侯府的面子也差不多了,此前大兄联络过的一些厢军将校,他们钱拿的也不少,不必再用王府的名义。”
“至于章达兄。”陈敬中冷冷的道:“我看他近来是被徐子先吓破了胆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陈敬辅也道:“章达兄还是太过文质,不似我等,雅集可以,但紧要之时,也敢仗剑杀人。”
徐子威此时倒是才注意到眼前两人,都是圆领短袍,腰间平时的素金腰带也没有系,换了牛皮制的革带,腰间俱是挂着短刀,两人都二十来岁,留着短须,俨然是赳赳武夫的样子。
在两年多前,福州的勋贵子弟还是穿着长衫,以参加赵王府的诗赋雅集为荣,陈敬中,陈敬辅兄弟二人其实文采平平都算不上,勉强算读书识字,诗赋很难成文,越是这样,反是越瞧不起文采同样平平的徐子先。却是料不到在雅集倍受排挤的徐子先却是用手中横刀生生杀出了一条路,短短数年间由破落的侯府世子,转为开
府亲王。
陈家兄弟等人嘴上对徐子先极为不屑,无形之中却是早就有所转变了。
“甚好。”徐子威满意一笑,说道:“我等亲贵子弟,就是要文武兼备。象章达那样,每天手不释卷,与坊间那些穷酸儒生一般无二,简直不成体统。待咱们到了江陵,父王还是会领厢军,到时候咱们再看好了,徐子先能做到的咱们凭什么就不行他不过就是一寻常人,领兵的本事是有一些,也是时运旺才有这般成就。我就不信,咱们练武,看兵书,凭家世,人脉,哪一条不及他徐子先”
这话深得陈家兄弟的赞赏,兄弟二人眼珠子都发红了,陈敬中抽刀横刀,手指在锋锐的刀刃上荡过去,其沉声道:“惟愿子威大兄,有一天能统领大军,压过徐子先一头,方能出咱们心中的一口恶气。”
陈敬辅道:“我兄弟一定惟大兄马首是瞻。”
徐子威身边原本不差人手,但落魄之后,很多原本依附的官员将领陆续离去,只有眼前这兄弟二人突然追随,他内心也是大为感动,连连点头,三人眼中都是一团火热,似乎不久后大业将成。
……
徐子先接诏之后,并没有留在福州城中。
建州已经交给秦东阳,刘益等人实行军管,徐子先也无需去建州。真的有什么决断不了的大事,前方诸将也会派人公呈回来,由徐子先决断实行。
他当日就折返了岐州港口,就在港口中的临时居所居住。
说是临时,内里却布置的相当精洁得当,很多精巧细致的家俱,还有庭院四周种的腊梅等冬季的花卉正在盛开,在幽香之中,徐子先也是对妻子和小妹极为思念。
东藩官员,留傅谦和陈佐才等人,配上全套的行政机构,治理起来并不困难。练兵,屯兵,还有水师,主要的根基也在东藩。
财赋收入,在整合好福建路之前,东藩也是最要紧的基地,估计到明后年,东藩一年的收入可达五六百万贯甚至更多。
在真正能在诸路收取赋税之前,徐子先的养兵,养官,养士的钱财收入,当然还是以东藩的收益为主,是以东藩还是根基重地。
现在要做的,就是逐渐将福建路的治政大权拿在手中。
现在不是急的时候,要徐徐为之……
建州一战之后得开府,已经是化龙之战的成功,接下来很多事就是水到渠成。
只有在数年之后面对东胡,他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压力。
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和高度,对事物的看法也是会有所不同。
在此之前,徐子先只看福建路一地,现在则放眼的是整个南方。
虽然诸事繁芜复杂,徐子先却并不是太着急……站在精致的小院之中,闻着花香,心中思忖之时,也是在想念着留在岛上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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