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小香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仓颉。话说到现在,仓颉不一直都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吗?见小香如此表情,仓颉又摇了摇头道:“问你之前,我与他无缘,而你才与他有缘。你已有如今修为,应知推演神通,难道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吗?”
小香赶紧答道:“我当然明白,可是修为怎能与先生您相比。”
仓颉:“我方才说的话,与修为有关吗?”
小香:“那倒没有必然关系。”
仓颉:“你以为我和你师尊无所不知吗?或许是吧,可你是否明白我因何而知?对于东革里,无论是我还是你师尊,都不会比你本人了解更多。所谓仙家推演神通,无非从见知中所得,与常人的判断并没什么两样。”
按照仓颉的说法,仙家推演神通,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与常人的判断没什么区别。但仙家的见知广博,且一念之间就能在定境中去经历某件事的演变,预计到各种可能的情况,相当于将凡人的所思所想,甚至各种可能的尝试以及导致的结果都化在一念之中。
与某人有缘、与某物有缘,在后世经常出现在各种故事里,比如某人声称某物“与我有缘”,往往就变成了想夺占的意思。但仓颉可不是这种意思,所谓无缘就是没有关系,也没有任何牵连。
仓颉根本不认识东革里,也没有与东革里打过任何交道,东革里从出生到现在,仓颉其实都在无边玄妙方广中。无论此人存不存在,都影响不到仓颉分毫。只不过小香如今问他了,他也开口指点了,倒也不能算完全无缘了。
小香试探着问道:“先生的意思,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他?”
仓颉:“你师尊与我对那东革里都是一无所知,就算想找到他的下落,也须通过你提供的种种线索。若真如你的判断,东革里肯相信的人只有你,他又希望你将来能找到他,离去之时就可能会留下线索。你与东革里之间,可约定过什么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暗号?”
小香:“那倒没有。”
仓颉:“没有也没关系,就看东革里在危难之时,心中是否想到了你。这世上总有一些事物,只有你和他才能彼此明白。若没有的话,就算我没说。”
小香:“我这就回飞望城再查探一番,或许能有发现。”
仓颉:“说你关心则乱,你还不自知。若真有线索,又何必一定再去飞望城?”
仓颉方才说到了推演神通,定境中的推演也来源于现实中的见知,若飞望城中真有线索,那么就等于当时已经在了,只是小香没有意识到而已。如今又过去了好几个月,那线索的痕迹可能已经消失,要查也最好去查当时的情况,不必再回飞望城中。
当时的情况怎么查?普通人当然做不到,可是小香有大成修为啊!经仓颉一言点醒,小香便端坐入定,定境中又回到了往日的飞望城。那座宅院已化为废墟,院墙的里侧被熏黑了,但还大体保存完整,而房屋却几乎完全被焚毁。
小香当时找邻居打听各种情况,听着人们的议论与叹息,又仔细查探宅院内外的各种情况,重点是有没有人曾烧死在里面……
寻常人记不住自己的所有经历,若有九境地仙修为,此生以来的所有往事皆可于定境中重现、如历历在目。而大成修士在定境中也可以重现过往经历,观察自己曾经见过、却没有注意到的很多细节。
小香果然发现了一片草叶,这片草叶落在宅院门前的路上,原先就是晾干的,并非新鲜之物,又被来往的行人踩过很多脚,几乎都成碎沫了。可是小香能认出来这是一味药材名叫红膏草,将它敷在伤口处能止血生肌,甚至能促进骨骼的愈合再生。
有类似作用的药物有很多种,有些需要配合使用,而红膏草要想达到最好的效果,需配合法力催化,仅仅是简单地晾干捣碎再敷上,虽有效但并不是那么明显。小香为什么会注意到这片草叶,因为此物在飞望城一带的山野中根本不生长,也没听说过当地有谁使用它做疗伤药物。
小香当年不是直接从水越部将东革里带到飞望城的,她带着他在南疆走过很多地方,也曾教授东革里以各种药物治疗伤病。记得是在蛊黎部的时候,行游于郊野中恰好看见了红膏草,小香一时兴起便指点了东革里,这是她教他学会辨认与使用的第一种草药。
太上章 010、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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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颉先生说的果然没错,这世上总有些事物,只有她和他之间才能明白。更令小香感到欣慰的是,东革里身边居然有红膏草,说明此物对他很有意义,应是特意从远方采来,晾干加工之后保存在身边。
而东革里遭逢意外变故、使计脱身之前,居然还想到了她,在门前留下了红膏草。其实东革里已有十来年没见过小香了,甚至不知小香的身份,但内心深处总是期待着能与她重逢吧,可能曾很多次设想过这一场面。
他遇险离去时将红膏草放在门前,心中想的应该就是万一小香寻来,也好知道他并未真的丧生于大火,这是一个只有她才能看懂的暗示。
假如东革里真有如此用意,他就不可能只在门前留下一片红膏草叶。因为他不知道小香会不会来找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来找他,路上人来人往,草叶恐怕很快就会被碾碎,碎片也会被脚底带到别的地方、消失得毫无痕迹。
小香当时到的还算及时,而且对红膏草很熟悉,才发现了这个线索。于是小香在定境中又绕着宅院找了一遍,在好几处偏僻的角落里,她又发现了红膏草的叶子。这些叶子经过特殊的加工,不会轻易腐朽,如果没有人动,能保存很长时间,看上去却只是毫不起眼的枯叶。
至此已可确定,东革里的确是逃走了,还担心小香若寻来却找不到他,又特意给她留下了线索。
小香退出定境,起身向仓颉行礼道:“多谢先生指点,果如您所言,我已发现线索,这就去南荒寻找阿里的下落。”
仓颉却根本没问她发现了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找到线索的,而我对他一无所知。……其实我今日指点于你,未必是什么好事,你去了自会明白。”
离开浮空的云岛,沿层层云阶走下,太乙、青牛、叽咕、藤金、藤花等几位恰好正在洞庭仙宫中的同门围上来问候。他们方才就想和小香打招呼的,却见小香被仓颉先生拦住了,再一转眼又不见了,便纷纷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香只说她是有事想向师尊求教,不料师尊闭关,还好仓颉先生已回答了她所问。既然师尊闭关,那她这就去拜见师娘玄源。
在仙宫正厅中,小香拜见了玄源。她对玄源倒没有隐瞒什么,将自己的来意以及方才仓颉先生的指点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玄源闻言微微一蹙眉,叮嘱道:“仓颉先生最后告诉你,他的指点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那你此去也一定要小心。”
玄源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点破,更没有劝阻。小香随即告辞,她本就是来求师尊指点线索的,而仓颉的指点已经足够。那与其说是指点不如说是提示,线索都是小香自己发现的,假如换一种情况,甚至无需仓颉提示,她说不定早已发现。
小香又一次来到了飞望城,她还要实地查探一下,以期发现更多的线索。虽然在定境中又重新观察了一番往日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但她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未曾看见的东西,在定境里也是不会发现的。
飞望城中人烟繁华,但那座宅院废墟仍在。因为这里烧死过人,大家都很忌讳,所以短时间内还没人占据这个地方。门前那片红膏草叶的痕迹早已消失,但其他几处被特意留下的红膏草枯叶仍在,小香却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夜深人静,小香站在那已化为废墟的宅院中。若红膏草就是唯一的线索,而东革里在仓促之间也不太可能留下更多的线索,那么他究竟去了何处?飞望城一带虽不生长这种植物,可是它在南荒中其他地方分布的范围却相当广。
这一瞬间,小香仿佛感觉能穿越时空,与东革里的心念相通。东革里若是给她留下这个线索、希望告诉她什么,那么应是去了当初她第一次教他辨认和使用红膏草之地。
这其实只是小香自己的判断,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小香也很想印证。于是她连夜离开了飞望城,赶往蛊黎部的领地。
小香当初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然不方便总是走在深山无人处,她教他辨认和使用红膏草的地方,其实就在一座城廓外,旁边就是一座集镇,集镇旁是大片的田地,田边道路的另一侧是荒野山林。
在那个年代,人力有限,大家开垦的都是相对平整肥沃、灌溉方便的土地,尤其在南荒之地,原始山林就紧邻这些田园村寨。当年那座城廓叫奔羿城,名字很有来历,因为这一带就是伯羿曾战修蛇之地,而且奔流村族人也在这里生活过。
后来奔流村被灭族,却留下了南荒民众皆知的故事,而这里确实很适合兴建城廓,于是又出现了奔羿城,也可能是有人在心中怀念那早已消失的奔黎部吧。而奔羿城外的这座集镇叫战回镇,离奔羿城只有十五里。
景物依稀似当年,小香在山野中又找到了大片的红膏草。红膏草的生长周期只有三到五年,眼前所见当然不是当年的红膏草,可这种植物仍年复一年落籽扎根。她在山中远望集镇,果然发现了东革里。
天气并不算太热,东革里却穿着单薄的麻布衣衫,前襟露出健壮的胸膛,神情丝毫都不觉得冷,在院子里收拾着亲手加工的各种农具。他住的院落显然是新修的,夯土垒石为基,上方以竹木搭成房屋,再用木栅围成前后院,位置在集镇的边缘。
仍处在新建与扩张阶段的城廓与集镇,会吸纳大量的外来人口,也包括东革里这样的“流民”来此定居。短短几个月时间,东革里已在附近拓荒、开出了几亩田地。东革里在这里的生计不仅仅是种田,他还会做手工活。
想当初,小香带着他路过器黎部的领地时,他就对那些部族中有人掌握的种种技艺很感兴趣,一直用心观察。见他这样,小香就顺便指点解说了一番。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且心灵手巧,也会加工各种东西了。
小香就在山林里悄悄地望着他,又见东革里带着加工好的农具到集市上贩卖。新开辟的田地中还没有什么出产,他要换回所需的粮食以及衣物。既然东革里留下了线索,一直期待着她还能再来找他,而她果然读懂了其用意、找到了这里,那就再见一面吧,也好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香并没有想过要收东革里为弟子,她当年只是顺手救了他,然后保护与指点他,希望这个孩子在险恶的世道中生存下去。如今东革里已经长大了,历尽磨难后看来也成熟了,看在她眼中却仍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当初他还小,小香自己的修为亦未大成,当然不可能留下神念心印指点他太多,此番再见面,说不定也能指引他修为更进。小香这么想着,便离开山林现身于道路,穿过田地走进了集镇,抬眼只见摆摊的东革里就在前方不远,此时却忽然心生警兆。
她没有与近在眼前的东革里打招呼,而是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径直穿过了集镇。
小香突然明白仓颉先生最后那句话在说什么了。因为她已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不论是身为普通人的直觉还是身为修士的灵觉,都使她意识到已被人跟踪。
应该没人知道东革里住在飞望城,否则东革里早就被抓走了。这十年来,中华各部尤其是南荒一带的变化与发展非常快,各部族之间的交流往来也越来越多。如果说十年前的飞黎部与水越部之间还离得很远,那么如今则已经变得越来越“近”了。
飞望城变得越来越繁华,有来自南荒各地的商队驻足,可能并不是有人刻意来找东革里,而是纯粹因为偶然的意外,东革里撞见了以往熟人。
其实东革里早就可以离开飞望城了,去巴原、去中原、去河泛皆可,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和人口流动情况,就不可能再和水越部产生任何交集。可是这十年来他偏偏一直没走,许是已经习惯了飞望城中的生活。
在飞望城中偶尔撞见了原水越部的熟人,东革里已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变成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原先的族人还能把他认出来吗?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这毕竟不是婴儿到成人转变,五官相貌还是当年的轮廓,而且他长得很像父辈。
不论是不是被认出来了,东革里当机立断脱身而去,还使了个计策,让人误以为他已葬身大火。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谁也找不到他了,因为没有什么线索可寻,就算知道他还活着,也不知他在哪里。
东革里的警觉救了自己一命,事实证明他果然被认出来了,待消息传回百越之地,防风氏随即就派高人来追索。但那时他早已远走高飞,谁又能找到奔羿城外的战回镇来?
假如东革里没有留下行踪线索也就罢了,偏偏他却留下了,给自己最信任、最期待的人。事实证明两人果然是心念相通,只有小香才能追着线索找到他。而小香找到了他,便意味着防风氏派来的人可以跟着小香找到他。
小香当然也很谨慎,在普通人眼里堪称来无影去无踪,可是关心则乱,她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多了,高明的修士不难察觉。
当年叛逃水越部的东革羊之子东革里已被抓住,防风氏正从他身上追索宝物的下落,这传言其实是一则谣言。但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制造它的人又有什么目的?就是要引小香这样的人上套啊!
小香跑到飞望城中找街坊邻居打听情况,又跑到百越之地查找东革里的下落,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可能早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当她又一次回到飞望城,行踪必然也暴露了。
跟踪监视她的人手段应很高明,修为可能也不弱于她,这一路都小心翼翼没有惊动她,直到小香走进战回镇,看样子已经有所发现时,暗中展开的神识才有所波动、盯得紧了些,便立时被小香察觉了。
小香的反应也很镇定,她从飞望城连夜赶到此地,能暗中跟上来的必定是高手,应不可能是东革里当年在水越部中的故识。对方应该并不认识东革里,更不太可能在这人来人往的集镇上一眼将东革里认出来,只是盯着自己而已。
所以小香干脆对东革里视而不见,又做出有所发现的样子,目视前方急匆匆而去,就是想把暗中盯梢的人引开、使东革里暂时脱离险境。小香的应变本没有问题,可是当她目视前方、刚从东革里的摊位前走过,就听见一个无比激动的声音喊道:“香姑,是你吗?真的是你——!”
太上章 011、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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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革里当然问过小香——她是谁?小香只告诉他,自己也曾生活在村寨里,名字叫小香。东革里不可能直接叫她小香,于是便叫她香姑,也只有他才这么称呼她。
此刻这声久违的“香姑”,叫得小香不禁心头一颤。方才东革里明明是坐在地上半低着头,而小香快步从摊位前走过、留下的只是侧影。他却仿佛有感觉似的,居然恰好抬头看了一眼,已有十来年未见,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这个傻子,为何要喊出来,而且还当众追上来了,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小香看似在人群中随意穿行,其实脚下很快。东革里连摊位上的东西都不要了,迈开大步奔行,在后面大声喊道:“香姑,是我呀!我是阿里,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这样追着一个女子在集市上大喊大叫,周边民众无不侧目。小香也清楚自己再装作不认识东革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走出人群后便站定脚步转过身来。
东革里恰好冲到她的身前,堪堪收住脚差点撞到她身上,惊喜得眼眶都湿润了,颤声道:“香姑,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吗?我在这里等你,你果然找到我了!”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腕就被小香给抓住了,耳边就听小香道:“先别说话,快跟我走!”
被抓住的只是手腕,可东革里却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带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由自主就迈开脚步如腾云驾雾般跟着小香出了集镇。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东革里却很安心,仿佛什么担忧都没有,心情在欣喜中还没平复。
当年就是这只手,曾牵着他走过千山万水、行遍南疆各地,今天终于又被她抓住了。
可是小香的感觉却是无比焦急,战回镇太小,并不是容身、藏身之地,而她更不能把东革里带到荒郊野外去,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尽快赶到奔羿城中。
且不说城廓中建筑众多、地形复杂,而且各色人等很多,适合摆脱追踪,那里毕竟是蛊黎部的城廓,防风氏从远方百越之地派来的高手,也不好公然乱来。战回镇离奔羿城有十五里,小香施展法力带着东革里很快就会到,可是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走了不到十里路,小香就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已经被高手拦住了。那人虽还没有现身,但展开的神识已经锁定了她和东革里,小香施法带着一个人疾行,速度当然没有对方快,已被人包抄到了前方。
往回走也不行,后面还有两个人跟了上来,应该就是在策应那位拦路的高手、堵住他们逃跑的退路。这里两侧都是山坡,生长着密林和成片的灌木,离前后的村寨都有一段距离,算是这条路上最僻静之地,对方显然是已选好了动手的战场。
再跑已经没有意义,小香停下脚步,带动东革里全身的那股无形的力量消失了。东革里感觉自己又能说话了,立刻开口道:“香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把我带出镇子,是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吗?”
小香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人却变得冷静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东革里道:“这十年,你为何一直住在飞望城中,也没换个更远的地方。我当初叮嘱过你的,等有实力远行时,便去中原,最好去夏后部或者天子帝都一带安身,你又不是去不了!”
她的手已经松开了,可是东革里又翻腕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我不能走啊,假如我离开了,有一天你再回来找我怎么办……”
阿里怎能忘记香姑?那是他人生最难忘的、最跌宕起伏的经历。他的父亲曾是水越部的首领之一,已确定将继承部族君首之位,他在部族中从小很受人关照与呵护,过的日子也是无忧无虑。可是一日之间便家破人亡,自己因为当时在野外玩耍才侥幸逃了出来。
他奔跑时跌落山崖受了伤,而追杀者就在身后,那种彷徨与恐惧是无法形容的。而就在那时,神仙般的香姑从天而降,她是那么美丽而神秘,不仅救了他、治好了他的伤,还将他带在身边照顾他、教会了他许多,使他能在这个险恶的世道中活下去。
最悲惨的遭遇后,紧接着就是最幸福快乐的日子,他又怎能忘记。实际上这些年的梦境中,多次重现都是曾跟随她行游南疆的日子,而他在这样的梦里却已渐渐长大成人。他不想离开飞望城,因为自己走了,假如香姑再回来,就找不到他了。
半年前,他在飞望城中偶然撞见了当年水越部的族人,对方很疑惑地看了他片刻,竟然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东革里心知不妙转身就走,他并不会侥幸地认为对方并不知自己飞望城中的住处、所以他就是安全的。
假如他还活着、并出现在飞望城中的消息传回去,恐怕还会引来追杀。当年夜里他就烧了自己的房子,但离去前还是留下了行踪线索,这世上只有她才能根据这线索找到他。东革里当然也不知道香姑究竟会不会找来,心中只是存了万一的期待。
而香姑果然出现了,东革里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小香又幽幽问道:“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逃亡就要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难道你忘记了吗!”
见小香语带责怨之意,东革里赶忙解释道:“香姑说的话,我怎么可能忘记?每一句都记着呢!……我只给你留下了线索,只有你才能找到我啊。”
小香终于低下头道:“你实在不该给我留下线索的。其实都是我不好,我找到了你,也等于把追杀你的人给引来了!”
东革里吃了一惊,但是他也不傻,当即便反应过来道:“什么!有人跟踪你吗?……香姑,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他们敢来,我就跟他们拼了!”
说着话他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细长的软剑,灌注内劲抖得笔直。这柄软剑是他这些年来亲手打造的防身武器,暗银色的剑身上闪现着花纹般的光泽,既柔韧又锋锐,平日还能藏在衣带里盘于腰间。
这柄软剑已算得上是难得的精良宝器了,但还算不得法器;东革里的修为差不多相当于二境九转圆满,但还没有突破三境。若是在普通的部族中,他也算是一位精锐勇士,可是在小香以及周围的敌人眼中,实在有些不够看的。
小香却笑了,点了点头道:“嗯,你的确长大了,也长能耐了!”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道:“这是哪一出,会情郎吗?你们说够了没有?若是还没说够,就抓紧时间赶紧多交代几句吧。”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似从迷雾中走出,来到五丈外站定。
此人个子不高,肤色白净,假如不看身材和胡须,简直有点像女子。而在小香和东革里的侧后左右两个方向,也分别有一人现身,默不做声地站定了脚步,将两人困在了中间。来者都是高手,而且一来就是三人。
他们从远方的百越之地而来,这里毕竟是蛊黎部的地盘,所以很谨慎,方才并没有着急现身,先观察确认周围没有别的埋伏后才决定动手。
小香淡淡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从百越之地远道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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