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花家被释放的人自行离去,缉安司正司温离楼亲自送丰豫一把手和二当家离开缉安司。
此消息传开,人人都道花家香惹了丰豫商号,今后前途难料,甚至还有大胆人猜测,丰豫和花家香两个亲家之间大打出手,闹到见官,皆是因为容家的夫人、花家的女儿花春想。
当日午后,歆阳商行的尚行首偕妻来容家探望容大东家,容夫人热情接待了二人,容大东家却不在家。
容苏明刚从缉安司回到容家,负责堂前巷宅子的梁管事就亲自跑过来告罪,说兰氏今日清晨趁人不备,裹着不少钱财,留下一儿一女自己偷偷跑了。
来到堂前巷的宅子,容苏明追寻着兰氏偷跑的踪迹里外核查了一遍,按着额角犹豫几番,她没让梁管事派人去寻。
一番来去回来,再回家已是傍晚。
花春想以及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在家里,容苏明从书房走到主院的起卧居,一进屋她就不想再出去,后来干脆让人把暮食也送来了起卧居。
她上午刚从缉安司出来,暮食改样给她送来道白菜炖豆腐,她说白菜豆腐保平安,反复提醒容苏明多吃点,好去去身上晦气。
只是这保平安的菜尚未被吃进去几口,迦南匆匆来报,总铺有事需要大东家亲自过去。
进了丰豫就被各种事务缠身,一忙到深夜,方绮梦出缉安司后就告病假来没上工,她在总铺里要承担的活也都落在容昭身上,熬夜公务无可避。
迦南从街上食肆买回来夜宵,放冷了也没被容苏明看一眼。
被押在缉安司好几天,丰豫里虽无易碎杂事要她上手,但也积赞下不少大事项待她亲自解决。
油灯烛盏将公务室笼罩在一片暖光中,容苏明盘腿坐在榻里,面前小几上事簿堆积如山。
丰豫商号名下大小铺子上百家,愈百位管事掌柜当事,日日都会有事报信函从各地呈送到容苏明这里,要她亲自裁决。
面前堆放的是五六日来堆积的待处理事,接下来每天还会有新的信函事报不断送来,三不五时的,丰豫大东家还得亲自出面应付些必要的人和局,里里外外有的是容苏明可忙之处。
她曾说过的忙到无聊,细想来可不就是如此。
……
花家闹事打架的人虽各受了轻重不一的处罚,但有几个情节严重的还羁押在缉安司里,眼看着别房孩子欢欢喜喜出来,自家孩子还在大牢里受苦,花家各房渐渐心思更加不平。
日子拖得越久,花家就越是闹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没多久,容苏明在百忙之中听说了几件事。
一是说花春想在离容家不远的地方,用分月付款的法子租赁下一座小宅院,将母亲接到了身边侍奉。
二是说花龄在熬夜处理铺子里的事务时突发疾病,昏迷不醒好几日,醒来后孱卧病榻,情况不太乐观。
因此前积赞的事务急着处理,容昭接连在铺子里留宿数日,方绮梦告病假仍旧未归,容苏明便把大总事的事也都暂时拢到了自己身上。
忙碌起来的人几乎分不清楚黑夜白昼,时间又总是悄无声息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进了春。
歆阳的初春温润无声,如巷子里撑着油纸伞漫步的姑娘,喜欢在绵绵细雨中蹁跹而至。
枣树发芽际,棉花始种时。
丰豫名下田庄农庄众多,桑种棉植等事往年都由是方绮梦方大总事总揽负责,今次落到容苏明身上,大东家也算重操旧业,丰豫做大做强之前,这些事情里没有哪个是她没干过的。
又是一个烟雨朦胧日,容苏明和几位理事一块,乘车来丰豫名下的期丞镇田庄打理相关事宜。
下午结束后,因要顺便到镇上看看丰豫名下的几家布庄,容苏明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领着迦南取道期丞镇,打算看过布庄后从镇上直接回歆阳城。
阴雨连天时候温度多变,尤其在傍晚时分,碧林江的江面上雾气尚未开始聚拢,江水腾起的寒意回返四散,此时的空气里最是湿冷。
暗访过几家布庄后,容苏明觉得又冷又饿,顺便拐进了路边一家茶楼吃点东西歇歇脚。
这个时间各家大小食肆皆是人满为患,茶楼正好客少,容苏明领着迦南入座,未几小茶倌儿就十分殷勤地上了热茶点心。
主仆二人又冷又饿,对案而坐分食几盘糕点。
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两人狼吞虎咽般便填饱了肚子,迦南唤小茶倌儿过来结账,顺便将剩下的半盘红豆糕也了打包。
容苏明掸掸落在衣袖上的碎渣,起身将走,茶楼门外正好进来道熟悉的身影。
来者,正是容苏明几乎一个月都没见到过的花春想。
容苏明刚准备迈步迎上去,花春想就笑靥如花地走了过来。
“来办事?”花春想看着容苏明,轻快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疏离与冷淡。
这丫头最近在做什么,容苏明不曾特意让人去打听,只是在丰豫和花家香交涉铜水的那块地时,她曾听花家人说起过,花春想最近在忙着挣钱,忙得不可开交。
据说当年花家老太太留给孙女花春想的巨大财产,并非是什么金玉珠宝真金白银,而是实实在在的房产地产和田产。
若是如此,花春想的忙碌就说得通了。
“瘦了不少,”容苏明上下看了小丫头几眼,眉眼含笑道:“莫不是正在抽条儿,贪长个子呢罢。”
既然答非所问,则必是有事需要遮掩,
扮乖巧听话花春想最擅长,不说破某些事情其实也是为了避难堪和尴尬。
她顺着话题玩笑道:“我也感觉长了点个头,如此下去,怕是两个月后再见之时,我就比你还要高啦!”
“这是好事。”容苏明摆手示意迦南到外面等,一时无话。
茶倌儿看见两位客站在这边只顾说话,主动提着小茶壶过来,热情询问花春想:“这位客您想吃点甚么茶?各式点心咱也有,都是新鲜做的,二位坐下来慢慢叙旧嘛。”
容苏明失笑:“茶博士看仔细些,这是吾妻。”
“原来是两口子,”茶倌儿赔笑:“那您二位说话,吃茶就喊我。”说罢就退下,脚步生风。
这两口子,该是有多么的不像两口子。
容苏明侧过身,主动给对面之人让路,温道:“无论是渴还是饿,既然来了就叫点东西来用,我正要回去,等你否?”
“你说的回去,是回铺子还是回家?”花春想站着没动,反倒是认真地辨别着容苏明话语里的用词,态度清冷疏离。
似乎要与容苏明分出楚河汉界。
容苏明眨眨眼,无意识地抬手摸向腰间装着糖块的荷包:“咱们,许久都不曾回过家了。”
“你最近好似特别忙,”花春想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敷衍:“丰豫铺子里的事情重要,回不回家倒是无所谓,至于我,我娘病了,需要我在身边侍候,还请你多担待。”
“……”静默须臾,容苏明上前半步,伸手拉住了花春想的手腕,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么?”
花春想低眉顺目,低声回道:“祖父清居邯山寺,表示对花家香再不过问,花家几房更加肆无忌惮,已经夺了我娘的生意大权,你无需再忌惮我母家,若你此时要我走,我和我娘亦未有拒绝之由。”
东西帮你抢回来你就想过河拆桥了?容苏明眸色一沉,拉着人就拉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动作可谓粗鲁。
随花春想而来的青荷穗儿忙不迭坐上她们来时乘的马车,紧紧跟在容苏明的马车后头。
“迦南,回城后直接回家!”容苏明语气不悦,吩咐好迦南后直接把花春想逼到车尾的角落里,冷笑道:
“想走啊?如何,想回去后找徐文远再续前缘?也是,他虽为一介书生,但年轻且有佳名,而且还是个男人,哪里是我这种脏心的上了年纪的人能比的,花春想,敢问您二位可否商量好了?他准备何时娶你进徐家的门?”
花春想大骇,她过往的那些事情与心中计划,莫非容苏明已经都知道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不敢深想,只能用力挣扎着,想把两个手腕从容昭手里挣脱出来:“你弄疼我了,容苏明你放开我!”
“放开你?想的容易!”容苏明欺身过来,将人死死压在角落,额头抵额头,怒火满腔:“你既博览群书,自该是知道书上对饕餮是如何评价的,想让饕餮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你至少得留下半条命来!”
使劲吃奶力气也反抗不过生气中的容苏明,花春想累得喘气,别开脸赌气道:“我留下半条命,你就放我走,一言为定!”
不过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容苏明耳朵一鸣,隔着脸紧紧捏住了花春想的下牙,让这丫头无法咬她自己的舌头——当着她容苏明的面还想咬舌自尽?简直不自量力!
“你就这么想走?不惜性命?好啊,我就偏不让你走!”红唇柔软,怒火中烧的人狠狠吻了上去,哪还管马车究竟是行于车来车往的宽街,还是跑在宽敞畅通的官道。
花春想的一只手被松开,挣扎推拒中抓在了容苏明手背上。
一个吻得有多狠,一个抓得就有多用力。
马车的骤然颠簸使冲动的两人猛地回过神来,容苏明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蹙眉平复须臾后与花春想拉开距离,远远地坐到靠近车门的地方。
两人怒视彼此,谁也不示弱,纵使一个手背上被抓出几条血淋淋的道子,一个被咬破了嘴唇,口中尝到血的腥甜。
“你疯了,疯了……”花春想盯着容苏明手背上正在往外渗血的血道子,脱力般缩到角落里,嘟哝着嘟哝着就红了眼眶。
眼看着那眼泪珍珠串子般大颗大颗从花春想眼眶里掉下来,容苏明好想像训小狗一样训她——
你还是小孩子吗?整天动不动就哭,哭哭哭!天又没塌下来你有什么可哭的,你给我闭嘴闭嘴马上闭嘴……
然而这些话她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嘴角抿了又抿,容大东家甩甩被抓破手背的手,在马车疾行的时候卷起车门帘坐到了车板子上,连个遮雨的风衣都没披。
雨势不知何时变大,待回到家里的时候,容苏明无疑被淋得浑身湿透。
这还不消停,她用几乎是半拖半拽的方式,蛮横地把花春想拉回主院,一把铜锁将人锁在了起卧居里。
家里只有家主和主母两位主子,她二人闹矛盾起争执,旁人自是不敢管,不敢出声,更不敢插手。
锁完花春想,容苏明转身把自己反锁在了隔壁的次间里。
一锁就是一整夜。
花春想被锁在屋里,又饿又困却不喊也不叫,她就躺在卧榻上睡觉,睡着睡着就不知道饿了,睡着睡着就模糊了意识。
乃至睡到后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起卧居的屋门是什么时候、被谁打开的。
总之,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那个把她锁在屋里的人,正闭着眼睛安静地趴在她的床边。
话本子上描些的故事,都是刚醒的人轻轻一动,守在旁边的人就会迅速爬起来,关心地问一些类似于渴不渴饿不饿还难受不难受的问题。
奈何花春想看见床边趴的这人就来气,又怕再次被欺负,干脆蹑手蹑脚爬起来,想趁这人不注意偷跑出去。
然而现实却是——就算她再小心翼翼,容苏明也还是被她起卧的动静给扰醒了。
“你……”容家主眯着眼开口,立马就被花春想无情打断:“不要和我讲话,我在和你吵架生气!”
趁着说话的空档,花春想光明正大从容苏明身边跑过去,赤脚站在几乎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却是无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容苏明没有阻拦,仍旧安静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连头都没回:“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前天傍晚不该跟你说那样难听的话,也不该欺负你,对不起,若你觉得道歉不解气,那你骂我两句打我两巴掌也都可以。”
花春想头晕得甚,忍不住弯下腰来,用两手撑住膝盖,道:“不知容家主此举何意。”
“道歉而已。”
“诚不知家主错在了何处,家主休要这般折我。”花春想开始觉得站不稳身子,忙忙弯着腰挪到软榻上坐了。
“你发烧尚未完全退下,暂时不要再乱跑,先回来躺着罢,”容苏明缓缓起身,迈步站到旁边,声音听起来有些恹恹的:“我让开就是了,你过来躺着罢,春想。”
花春想心里登时警铃大作:“发生什么事了,你直说就是!”
容苏明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边:“大夫说你有了身子,尚不足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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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 倒是手巧
成家后就要孩子,这几乎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不成文。
若哪个女人成家后跳出来说自己不要孩子,那她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街坊邻里恨不得口诛笔伐的对象。
若是有心,日常随意都能听见类似于“你可不要学谁谁谁家的媳妇,不要孩子像什么话,女人不生孩子还是女人吗?”的听起来义正言辞的表达。
即便如此,他们还并没有在用语言刻意针对谁。
是以,就算不生孩子的女人被人言逼得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些为此而曾经作出贡献的人,也都只是无辜地摊摊手,表示“谁谁谁的死和我没有丁点关系,是她自己想不开要死的,再不然是她家里人逼死她的,反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就是和别人闲聊了几句么,又不至于怎么样!”
如此云云,不胜枚举。
晋国大同百年,女子为女子生子并非难事。
花春想自成亲之后就一直有在服用着汤药,薛妈妈说,那些汤药是专门为她调理身体用的,她也就从不曾多想过。
如今才知道,那一日一碗从不间断的汤药,原来是为她孕子做准备的。
容苏明说完那句话,容夫人的脑子嗡地一懵。
她僵硬地坐回卧榻,坐进了被子里,她也不出声,也没反应,因为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好罢,她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她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感受。
容苏明老实地站在旁边,低着头,始终不曾抬头看花春想一眼,良久后,她才讷讷道:“如何处理它,是生下来还是……我听你的决定。”
最后几个字的发音,细听会发现它带着强忍的颤抖,一句话罢了,容苏明说完就无力地蹲到了地上,低眉垂首,安静地等着花春想给出她的回答。
这个等待,犹如一个死刑犯在静候官老爷宣布自己最后的死期。
虽说因果有轮回,但她容苏明的这个报应来的未也忒快了些。
却是良久都没能得到花春想给出的回答,这让容苏明心里的煎熬更多了几分,矛盾亦然。
“如此,你再考虑考虑也好,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就喊我就成。”容苏明音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迈步走出了起卧居。
待这人出去很久之后,花春想仍旧没能反应过来她给的那个消息——她竟然有身子了,而且还未满三个月?!
有身孕这种事对她来说好像还很遥远很遥远,乃至于在她现在的意识里,生孩子做母亲是一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是她连想都不曾想过的。
所以,刚才容苏明那个无赖给自己说了什么?
花春想思量片刻,忙不迭连声朝门外唤道:“青荷,青荷你在外面吗?青荷?”
屋门没关,青荷挑帘而入,趋步绕过屏风来到这边的卧榻前,屈了屈膝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春想道:“你亲自去济世堂请位大夫过来,我要看病。”
作为贴身侍候之人,青荷已经知道了花春想的身子,何况容苏明还特意嘱咐了她不少事宜,乍闻夫人如此吩咐,青荷难愣了一下。
青荷不知,就是她这不经意间的微微一愣,让花春想瞬间抓住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生机”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好似是那些徘徊在茫茫黑夜中无法前行的人,在无助中偶然抓住了一只可以给自己带来微弱光亮的萤火虫。
她叠声催促道:“莫要磨蹭,你快些去快些去!快去快回才是!”
青荷不敢多言,领了吩咐退出起卧居,出门去济世堂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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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摩人心无外乎是大商贾们经商谈业的必备技能之一,容苏明窝在书房里,不止一次试图猜测花春想心中所想,但每回都是以失败告终。
手背上被抓破的地方一动就疼,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她,花春想和她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亟待解决,是以这个小孩子,此时来得颇为突然了些。
她真的猜不到花春想的心思,也真的猜不到花春想那个心思深沉的丫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做生意谈买卖那套本事,在那丫头身上根本毫无作用,这一点让容大东家倍感挫折。
迦南把各处呈送上来的信函事簿都从总铺取回,抓紧时间送来家主书房。,
容苏明自然心不在焉。
等待花春想给出结果的过程真的是非常漫长的,她本想借处理公务的忙碌来稳定自己不宁的心绪,结果发现面对区区一封普通的事函,她都需要颇长时间才能做好回复。
所有的注意力好像根本就不愿意往公务这上面来——眼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花春想究竟会拿出怎样样的结果来应付自己。
她笃定花春想不会留下那个不期而至的“意外”,但她又在暗自期待着,期待着“意外”被接受,被喜欢,被祝福,从而成为她的幸运,成为这个家的喜悦与希望……
勉强处理了几封函件后,心思杂乱的人在一堆飞马信函中,发现封余庆楼大东家易墨的私人来书。
那厢,改样突然敲门禀告道:“启禀家主,夫人那边又请了秦大夫来家里,秦大夫请家主移步至夫人处。”
容苏明放下手里未及拆开的书信,竟然觉得有点紧张,手心里自然出了汗,心脏都跳的快了几下,仿佛改样方才说的不是秦大夫请家主过去,而是夫人请家主过去。
主院,起卧居,容苏明很快过来。
花春想正在和秦大夫说话,容家主放重脚步,故意提醒屋里人外头有人来了。
行至门下,她停了几息后,她才不疾不徐掀帘进去。
“容家主来的正好,”秦大夫从卧榻前的凳子上站起身来,微笑着给容苏明叉手道:“夫人知道此前就是在下为夫人诊的喜脉后,连问了在下好几个问题,秦某虽为医者,然则有些事情,想来还是由容家主亲自回答夫人比较好,先告辞了。”
容苏明叉手回礼:“有劳秦先生,先生有心,容某多谢了。”
待吩咐下人送秦大夫离开,容昭两手抄在袖子里,走过去坐在卧榻尾端,视线仍是避着对方,道:“有什么问题,你问罢。”
花春想拥被子靠在床头,手脚正有些发麻。
她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盯着容苏明侧脸,道:“秦大夫说,我问她的问题和你问她的问题,全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你不想要它。”
“如此。”容苏明坐在那里,低眉垂目,肩膀微佝,像极了花春想在酒楼初见她时的样子。
花春想移开视线,容苏明的这种态度让她觉得心里发堵。
于是乎,她干脆问道:“你家何种情况会休妻?何种情况会和离?”
容苏明咬紧牙关,须臾才道:“我家尚未有过前例,母亲是在父亲去后自己离开的,许云栽是在阿筝去后,被她父兄强行带走的,不过,若是你想,那什么,我、我……”
她毫无意识自己正在用另一只手抠受伤之手的手心,“我们和离”这四个字徘徊在她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问问花春想,既然你问秦大夫的问题和我的相反,那么你为何想着留下它呢?
她大抵是不敢相信花春想会把孩子留下来,把她们两个的孩子留下来,毕竟花春想对……
“我错了,”于是,容苏明狠心说:“我不该在知道你们一家三口的心思谋算后,还答应和你成亲的,你本来就没有打算在我身边久留,现在又何必要装出这副不舍的委屈样子?呵,还保住容家冢妇地位,你娘怕是至今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罢。”
花春想心口一疼,呼吸出现片刻的不顺畅。
以前总听人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如今亲身体会了,才知道这是何种的滋味。
但容苏明的话是恶语么?花春想心里清楚,这家伙的话不仅不是恶语,而且还是大大的实情,是大大的真话。
真话难听,真话太难听。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了,”花春想深深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依旧是平常的温柔模样,只是话语里再没有丝毫的温度:
“所以你对花家香下起手来,当真都是毫不留情、毫无顾忌的,容苏明,你当真从不曾因为我的存在,而对攻击花家香之事有过任何犹豫么?”
容苏明无波无澜,眉眼冷清,俨然是谈判桌前高高在上的尊者:“你也休想用这个来威胁我,花家香那块地丰豫是要定了,这是你爹娘算计利用我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至于孩子这个意外……你若打掉则是最好,太为我省下了大麻烦!”
言辞如刀,字句皆为尖刃,一下下扎在花春想心上,使她一颗心渐渐血肉模糊。
容苏明冷起来,简直毫无情份可言。
情份……
“也对,容家主高高在上,和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情份,”脸色苍白的人不想和对方再任何没有价值的争执,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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