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初云之初
钟意听的心头闷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媪的话的确有理,可从头到尾,她又做错了什么?
“即便不能襄助殿下,至少,也请您不要在他脸上抹黑。”文媪第三次顿首,恭谨道:“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更检点一些才好。”
……更检点一些才好。
钟意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说不检点的一天。
换做从前,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她早就拍案而起了。
可现在的她,毕竟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文媪,”她默然良久,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吗?”
文媪恭敬道:“是奴婢与东宫几位属臣的意思。”
“哦,”钟意心头泛凉:“我猜,他们肯定说的比刚才那袭话过分多了吧……”
文媪见她如此,有些不忍:“他们也是太过敬重太子,不欲他因内事遭人攻讦。”
钟意恍若未闻,道:“或许在你们眼里,那时我根本不应该接受沈复的帮扶吧,哪怕是死在那儿,也比现在这局面好,不是吗?”
文媪不语。
“退下吧, ”钟意合上眼,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文媪歉然道:“是奴婢逾越了。”
钟意摆摆手,示意她离去,文媪默然向她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内室的门合上,钟意忍了许久的眼泪方才落下,她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她的确不是一个完美的太子妃,或许也担不起这责任。
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愿意走这条路。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日雨,叫人的心绪也跟着纷杂起来。
李政自太极殿返回东宫时,面色有些阴郁,见了钟意,才算好些。
用了一碗饭后,他道:“父皇想撮合沈复娶宗室女,他拒绝了。”
钟意眼皮子都没抬,道:“关我什么事,要你巴巴说这一句。”
“他这些年又没有再娶,安国公府没个女主人,也不像话,”李政心里那缸醋在翻滚:“阿意,他是不是还记挂着你?”
钟意猛地搁下筷子,道:“这是沈复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想知道,大可以去问他。”
她惯来温和,忽然疾言厉色,李政竟有转瞬失神,他停了筷,道:“阿意,你心里……可还有他吗?”
“太子殿下,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钟意道:“主动提起他的是哪一个?”
她对上一个问题避而不谈,李政的心便有些沉了,冷脸道:“也不知是谁拼死回护你,先开了这个头。”
好啊,原来在他看来,根子也是作死自己身上的。
“是!”钟意手抖的握不住帕子,恨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怨我命硬,倘若那日直接死了,哪还有这些波折?!只是可怜太子殿下,平白被我牵累了名声!”
李政变色:“你这是什么话?!”
“你听的是什么话,这就是什么话,”钟意道:“很难懂吗?”
李政冷冷注视她,她也毫不在意,宫人内侍皆垂着首,噤若寒蝉,内室一片安寂,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李政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钟意 68.前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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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李政没有回来。
钟意也不在意, 哄着景康睡下, 又自去梳洗。
左右无人,玉夏方才低声劝道:“殿下只是气急,没什么别的意思, 娘娘不要介怀。”
钟意摘耳铛的手一顿, 旋即将那只珊瑚坠子丢到桌子上去:“我就是觉得……很不公平。”
“不是我自己想嫁进秦/王府的,也不是我上赶着当太子妃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思,可是现在,错处好像全都在我这儿。”
她语气颤抖,灯火摇曳之下,面颊上有种淡淡的倦怠感:“凭什么呢。”
玉秋玉夏见她如此, 心疼的直落泪:“娘娘什么错处都没有,都是外边有人胡说, 您别往心里去……”
“罢了,”钟意勉强一笑,道:“我累了, 你们退下吧。”
玉秋尤且有些担忧, 玉夏却示意先行离去, 将空间留给钟意,二人齐齐施礼, 退了出去。
已经是半夜时分, 月夜清辉撒了一地, 殿外门口处掌着灯,玉夏眼尖,瞥见玄袍一角,上前施礼,道:“太子殿下。”
李政并不看她,目光落在门扉上,道:“阿意睡下了吗?”
玉夏低声道:“娘娘刚刚才歇下。”
李政默然片刻,又道:“我有话要问你们。”言罢,转身往书房去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匆忙跟上。
“这几日,有人来寻阿意说过话吗?”
玉夏思忖过后,道:“越国公府来人探望过娘娘,还有,便是文媪……”
“文媪?”李政道:“她们说什么了?”
“奴婢不知。”玉夏摇头道:“娘娘屏退左右,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月凉如水,自夜空中静静流淌下来,一阵风自窗扉吹过,书房内灯影摇晃,李政的面目也朦胧不清起来。
“知道了。”他道:“你们回去吧。”
玉夏玉秋应声退下,走出书房,李政静坐了半盏茶功夫,方才唤侍从入内:“传司马来。”
侍从微怔:“殿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万一宫门下钥……”
李政侧目看他,目光幽深:“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侍从悚然一惊,俯首应道:“是。”
消息传到苏家时,苏志安已经歇下,听闻东宫急召,匆忙起身更衣,往宫中去。
“殿下漏夜传召,所为何事?”初夏的夜晚虽有风,但仍旧是热的,苏志安额上生汗,顾不得擦,便道:“可是边疆有动?高昌,西突厥,还是吐蕃?”
李政平静看着他,道:“你让文媪同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苏志安一时反应不及:“什么?”
李政面沉如水,道:“我问,你让文媪同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苏志安面上有一闪而逝的诧异,恍惚,随即转为滑稽,难以置信,最后,方才道:“殿下深夜传召,不为军国大事,竟只为一妇人?”
“你口中的妇人,是我的妻室,东宫的太子妃,皇太孙与渭河县主的生身母亲,”李政沉声道:“志安,君臣有别。”
“原来殿下是为此事兴师问罪,”苏志安一掀衣袍,就地跪下,坦然道:“臣的确委托文媪,向太子妃说了几句话,殿下既问,更不会有所隐瞒。”言罢,便将那日文媪所说之语全盘托出。
李政惊怒交加:“你怎么敢向太子妃说这种话?”
这等诛心之论,何其恶毒。
李政思及晚膳时钟意那几句锥心之语,心中既痛且愧:“放肆!”
“殿下,《易》云,家道正而天下定,”苏志安道:“您是储君,将来更会是天子,这句话原该比臣更清楚才是。”
李政冷笑道:“你是想说,东宫家道不正吗?”
“臣不敢,擅做主张,合该领罪,”苏志安顿首,道:“然臣自殿下潜邸,便追随左右,略有微功,但望殿下听臣一言。。”
李政冷冷道:“讲。”
“陛下早有意易储,令殿下择名门贵女妻之,昔日府中幕僚亦盼望殿下觅得佳妇,早诞世子,安定人心,然而殿下娶太子妃钟氏为妻,以至朝野非议,言官攻讦,此其一过也。”
“太子妃身怀沈家之子,原不该留,长史奉陛下令,斩草除根,殿下却将其发配江州,令一干属臣心寒,此其二过也。”
“殿下偏宠妻室,不纳姬妾,以至王府后嗣无人,陛下不悦,属臣不安,直至今日,膝下也只皇太孙一人。虽非太子妃之过,仍因太子妃之故,此其三过也。”
“楚王原系嫡长,为易储故,陛下劳心,臣属劳力,耗费多少心血?眼见东宫建稳,陛下有退位之意,太子妃却在此时同安国公生出这等艳事,坊间议论不休,污及殿下声誉,此其四过也。”
“太子殿下,”苏志安再次顿首,道:“望请三思!”
“志安,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李政垂眼看他,沉声道:“太子妃她,什么错都没有。”
“是我将她抢到府中,是我为她不纳姬妾,至于第三点,于我而言,她远比区区声名要紧,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
“你该攻讦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臣的主君是殿下,”苏志安道:“而非太子妃。”
李政定定看他半晌,倏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带着点讥诮意味。
“志安啊,”他道:“你怎么越来越像宗政弘了。”
“殿下,臣的父亲曾在陛下麾下任职,后来不幸战死,是陛下令人将臣抚育长大,又叫臣跟随殿下左右,”苏志安道:“说句冒犯的话,臣跟您是一起长起来的。”
“臣可以对天发誓,臣从头到尾,绝无半点私心,即便殿下令臣引剑自刎,也绝不会有半分迟疑,”他震声道:“您相信吗?”
李政道:“我信。”
“臣知道殿下是真心喜欢太子妃的,可很多事情,并不是有真心就可以。”苏志安道:“殿下不仅仅是太子妃的丈夫,也是大唐的储君,将来的天子,亿兆黎庶的生死,李唐一氏的荣辱,全都挑在您的肩上。”
李政呼吸一滞,静默不语。
“不只是臣,还有很多人,当我们决定追随殿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他红了眼眶,道:“臣说这些,不是打算令殿下顾念旧情,格外开恩,臣只是觉得……”
“殿下待太子妃有情有义,拿出了丈夫的担当,可是,那些曾为您死生一掷的忠耿之士,便该被辜负吗?”
“殿下因一妇人,而令朝臣心冷,难道这也是担当吗?”
“可志安,”李政深吸口气,平复心境,道:“这并不是你以言辞欺辱太子妃的理由。而那席话,除去诛心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你是东宫司马,不是内宅妇人,更不要将自己的才干用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
苏志安不语,李政则转向前不久刚刚过来的文媪:“太子妃一直都很敬重你,你不该那么做。”
文媪面有歉然:“是。”
“志安罚俸一年,杖责六十,至于文媪,往年照看我辛苦,近日也可着将手头上的事项交接,颐养天年去吧。”
李政目光扫过那二人,道:“明日天亮,你们自去太子妃处叩头请罪。”
文媪面色如常,轻声应:“是。”
苏志安眼眸闭合,半晌,终于也道:“是。”
……
钟意这日睡得不甚安稳,第二日早早醒来,望着帐顶出神。
躺了会儿,她也觉得没意思,唤人入内梳洗,又去看景康,外间有侍从来禀,言说文媪与东宫司马求见,她眼皮也没抬,道:“打发他们走。”
侍从一怔:“娘娘……”
“怎么,”钟意拿帕子替景康擦了擦脸,淡淡道:“我连不想见人的权力都没有?”
侍从惶恐,匆忙应声,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侍从又入内,道:“司马与文媪言说昨日冒犯娘娘,今日特来请罪。”
“若是真心请罪,昨日何必说那席话?不过是碍于别的,不得不来罢了。”钟意恹恹道:“打发他们走吧。”
景康刚睡醒没多久,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见母亲神情黯淡,小眉头蹙起来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又笑起来,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啾”的一声响。
钟意一直沉着的心勉强缓和了些,温声道:“怎么了?”
“娘亲,”景康咬着小手,认真道:“笑。”
这孩子惯来是叫人省心的,这么点的小人,居然也会体贴人了。
钟意莞尔,爱怜的亲亲他白胖的面颊,便听他声音稚嫩,叫道:“父王!”
李政过来了。
钟意头也没回,将景康交到乳母手中去,又问侍从:“早膳备好了吗?”
侍从小心的瞥一眼李政神情,道:“准备好了。”
钟意道:“那便早些过去用吧,一会儿该凉了。”
侍从们应声退下,钟意也准备走,衣袖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便见李政有些讨好的笑容。
“阿意,昨日是我不好,打翻醋坛子,说了好些不该说的,”他温和道:“咱们不气了,好不好?”
钟意道:“松开。”
李政未曾反应过来:“嗯?”
钟意便将衣袖自他手中抽出,转身出了内殿,李政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怔然失神。
宫人们摆了膳,默不作声的侍立一侧,钟意便将景康抱到他的位置上,又问景宣:“今日还去阿翁那儿玩吗?”
“当然要去,”景宣瞥一眼正进门的父王,隐约察觉出几分异常,笑嘻嘻道:“跟阿翁说好了的。”
“那就带瓶枇杷露过去吧,”钟意道:“昨日你不是还说阿翁咳嗽了几次吗?”
李政凑过去,讪讪道:“我喉咙也有点不舒服。”
“玉夏,”钟意淡淡吩咐:“去库房取一瓶给他,再请个太医来看看。”
他那话原就是凑趣的,玉夏当然不会真的去请太医,立在钟意身后,一时有些踌躇。
“别了,”李政道:“我又好了。”
钟意眼波平静,好像没看见这个人似的,道:“那就用膳吧。”
……
“娘娘,您真跟太子殿下生气了?”晚间沐浴时,玉秋低声道:“其实,昨晚我同玉夏出了寝殿,便遇上殿下了……”
玉夏也道:“殿下心里是极在意娘娘的。”
钟意淡淡道:“知道了。”
“他喜欢我的心是真的,可那些伤人的话,也的确出自他口中,我又不欠他的,凭什么要一次次退让?”
她有些疲惫,道:“我也是人,也会伤心,也会觉得累啊。”
钟意 69.前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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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
“怎么了这是, ”皇帝伸手去摸了摸景宣的头发, 爱怜道:“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
“阿翁,”景宣闷闷道:“我不开心。”
“嗯?”皇帝诧异道:“为什么不开心?”
景宣瞥一眼周遭侍从, 小声道:“这是秘密, 我只同阿翁讲。”
“好啊,还这么小呢,就有心事了,”皇帝先是讶异,随即失笑,摆手道:“你们都退下,朕听听我们的渭河县主有什么话要讲。”
刑光一摆手,内侍们便依次退下, 他走在最后,将内殿的门合上, 守在了门外。
皇帝温和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景宣“嗯”了一声,小手扯住他衣袍, 忧心忡忡道:“父王跟娘亲好像吵架了。”
“夫妻过日子, 哪里有不吵的?”皇帝平静道:“这是他们的事, 你一个小孩子,操什么心?”
“父王不开心, 娘亲不开心, 我跟弟弟也不会开心, ”景宣抬起头,认真道:“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说她坏话?”
皇帝眉头微动:“有人在你身边说什么了?”
“没有,”景宣道:“是我偷偷听见的。”
皇帝神情微凝,却不言语。
“阿翁,”景宣稚声问他:“娘亲有做错什么吗?”
皇帝摇头,道:“没有。”
“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要说娘亲坏话?”
这一次,皇帝沉默了许久,方才道:“因为你父王是储君,他是不会有错的,即便有,也只会是身边人的错。”
“不过,”他失笑道:“这样的话,对你而言,还太难懂了吧。”
景宣坚持道:“可娘亲没有错。”
皇帝有些无奈,笑道:“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从你的角度看,你娘亲无辜,但从别人的角度看,他们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你父王左右平衡,其实也很难。”
“既然娘亲无错,为什么要受委屈?”景宣蹙着眉头,质疑道:“阿翁讲正本溯源,难道不该是处罚有错之人,安抚无过之人吗?这不公平,怎么能叫人信服?”
皇帝听的一顿,有些诧异的望着景宣,忽然笑了:“正本溯源,你从哪儿听来的?”
“不是阿翁说的吗,”景宣丹凤眼一挑,有些不解道:“要从根本上找出原因,加以整顿。”
“好,好好好,”皇帝将景宣抱起,在她小脸上亲了亲,爱怜道:“只看你母亲将你教养的这么好,阿翁也不能无动于衷。”
……
钟意接到皇帝传召时,心中难免不安。
她嫁给李政之后,虽也觐见过皇帝,但皆是同李政一道,单独前往太极殿,却还是头一遭。
内殿里只几个侍从在,倒极安谧,刑光亲自为她奉茶,随即便垂手侍立一侧。
钟意心中正忐忑,却听皇帝温和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钟意心中一酸,忙道:“儿臣惶恐。”
“流言蜚语无迹可寻,却会伤人于无形,你越是退避,越会为其所害,”皇帝声音温缓,道:“你是青雀坚持娶的妻子,也是大唐的储妃,将来的国母,朕便将自己当年的经验说与你听。”
“玄武门之变后,朕遭受的指责也很多,有些来自朝臣,有些来的士林,还有些……来自朕的亲族。这与势力强弱无关,也与缘由如何无关,只要那么做了,就是永远也摆脱不掉的原罪。”
“议论声是不会停住的,即便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说,史官的笔墨也会说,你要做的,就是叫自己足够出众,足够耀眼,叫所有人都闭上嘴,仰视你的光辉。”
“若有一日,你能成为太阳,谁还会在意光芒下几不可见的污点?”
“你是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太子与皇族都是你的底气,不要畏畏缩缩,只知道在东宫哭,皇后是‘小君’,太子妃位居从一品,只要你愿意,你的印鉴能够做很多事。”
这的确是肺腑之言,钟意心中熨帖,听得动容,道:“是。”
“太子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也的确尽全力庇护你了,”皇帝叹口气,道:“从不纳姬妾,到子嗣单薄,他承受的压力,其实不比你小。东宫新建,不知有多少政务要忙,即便如此,他也每日回去同你和孩子共进晚膳。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他其实也很辛苦。太子妃啊,他不仅仅是你的丈夫,也是天下的储君,肩上责任之重,超乎你的想象。夫妻至亲,彼此体谅为上。”
钟意颔首道:“是,儿臣知道了。”
“还有,”皇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朕打算召宗政弘还京,既为青雀添一臂膀,也叫你与东宫属臣的关系和缓些。”
钟意应道:“但凭父皇吩咐。”
“人站在不同的位置,看事情的眼光是不一样的,昔年你膝下无子,只有景宣一个女儿,朕曾想过给青雀赐几个妾室。你是青雀的妻子,当然会觉得朕不通人情,太过蛮横,可朕既是青雀的父亲,也是大唐的天子,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
皇帝谆谆教诲,劝道:“你与东宫属臣,其实也一样。”
……
皇帝降旨,恩赐太子妃诸多奇珍,以誉其贤良淑德,教子有成,又令皇后整饬宫中,私传流言者刑杖,搅弄风波者没入掖庭狱,宫中风气为之一肃。
宗政弘便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返回长安的。
在江州呆了几年,他似乎更清癯几分,风吹过身上衣袍,颇有萧瑟之态。
苏志安几人亲自去迎,远远瞥见,心生唏嘘:“先生。”
宗政弘微微笑道:“一别几年,列位风采如昔。”
这几人原是在□□中打下的交情,意气相投,这些年虽见得少了,书信往来却不曾断。
宗政弘体弱,不得乘马,苏志安几人便同他一道进了马车,彼此寒暄几句,他平和道:“殿下当年震怒非常,陛下怎么会叫我还京?”
苏志安几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哦,”于是宗政弘笑道:“原是承了太子妃的恩情。”
“倒不是有意针对太子妃,”另有人叹口气,道:“可因为她,殿下前前后后遭受了多少非议。”
“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宗政弘掩口,轻轻咳了声,方才道:“确实是你们处置不当,那些话说出来,除了叫太子妃难堪,殿下不悦,可还有别的用处吗?”
“先生,”苏志安愤然道:“宫中倒还好,没人敢说的太过,到了市井之间,简直是不堪入耳!”
“流言蜚语终究只是流言蜚语,总会有淡去的一日,”宗政弘却笑了,道:“我听说太子妃生一儿一女,都颇聪慧,太孙更被陛下养在身边?”
“是,”苏志安虽不喜太子妃,提起景宣与景康,却是面带笑意,由衷欢喜:“渭河县主为姐,幼而不凡,皇太孙为弟,也极颖达,殿下后继有人。”
宗政弘亦是颔首:“既然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
两月后。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进了太极殿,惯来端娴的面孔上,少见的有些惊惶:“陛下,臣妾听闻……您打算于下月退位?”
“是,”皇帝摆摆手,示意内殿侍从尽数退下,平静道:“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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