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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初云之初
皇帝亲请,当然不好不去,钟意自去更衣,入得宫门,迎面却遇上了国子监祭酒孔颖达,随即停下脚步,含笑等他见礼。
倒不是钟意得志猖狂,而是这人做事,委实不讨她喜欢。
孔颖达字仲达,正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孙,出身儒门,许是因着关系,惯把礼教看的重于泰山。
魏徵是鬼见愁,上疏总算言之有据,这人却是猫嫌狗厌,借弹劾之便,行沽名钓誉之事。
钟意领正议大夫衔没多久,便被他弹劾了三回,理由是女子为官,有失贞贤,她听哥哥们提起,莫名之余,又憋了一肚子火。
官位是皇帝给的,有本事同皇帝说去,弹劾她算什么本事?
等皇帝为钟意加侍中衔,更是捅了马蜂窝,孔颖达眼里她简直是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的最佳典范,一日之内连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说的难听,被皇帝训斥之后,才肯消停下去。
今日见的是别人,钟意绝不如此,可既是孔颖达,她却偏要逞宰相威风,叫他拜上一回。
孔颖达也知她心思,然而他出自儒家,最守规度,即便不喜,也该同上官见礼,黑着脸向钟意作揖,躬身道:“侍中安?”
钟意等他礼完,才虚情假意的扶他:“祭酒是长辈,怎么好向晚辈见礼?真是折煞我。”
既然如此,为何等我见礼完才说话?
孔颖达听得心头冒火,正待说话,却见钟意已经走出几步,含笑道:“王公有礼。”
“我与居士位属同阶,”王珪面容儒雅,气度雍容,看眼孔颖达,摆摆手道:“可担不起。”
“王公德高望重,我素来景仰,”她是假菩萨,王珪却是真佛,钟意真心尊敬,笑道:“区区一礼,如何会担不起?”
孔颖达心知方才那幕被王珪看见,深觉失了颜面,脸色更黑,上前见过礼,便匆匆走了。
王珪目送他离去,微微一笑,边走边道:“仲达也是长辈,即便有失礼之处,居士也不好故意戏弄。”
“王公不是早就到了吗,方才为何停驻不语?”钟意与他同行,笑道:“难道是想看我与祭酒相谈甚欢?”
王珪微露笑意:“因为我也不喜欢他,想看他吃瘪。”
钟意道:“既然如此,方才那句话是……”
“过个场面而已,”王珪不紧不慢道:“我与他同朝为官,撕破脸不好看。”
钟意没忍住笑了:“王公也是妙人。”
王珪笑道:“同妙,同妙。”
钟意是越国公府最小的女郎,更是钟老夫人的心头肉,廊下仆妇见她冒雨前来,又惊又慌,连忙取了干净巾帕与她拭面,又引着入内。
“哪个给你气受了?快别哭,”钟老夫人起身不久,见小孙女这样狼狈,也是讶异,心疼道:“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钟意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祖母,你救救阿爹吧……”
话音落地,周围仆妇面露诧异,钟老夫人眉头也跳了一下,示意下人扶她起身:“你这话从何说起?”
“阿爹离家之后,我心中总觉得不安,便抄录佛经静心,哪知昨夜将将睡下,便有菩萨入梦示警,”钟意跪地不起,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菩萨说,阿爹此去必然遇险,怕是回不来了”
钟老夫人原本还提心吊胆,听完却笑了:“梦境之事,如何能当真?好孩子,快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那不是梦!
钟意很清楚,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父亲死了!
钟老夫人不信,钟意如何肯起,想起前世祖母临终时所说的话,她膝行上前,哭道:“菩萨说,阿爹四岁落入枯井时便该命尽,只是钟氏祖上积德,方才送他还阳,现下这一劫能否渡过,却全要看您如何了,祖母!”
先前她说那些,钟老夫人还当是小孙女做了噩梦,并不如何在意,可儿子幼时落井这事,却没几个人知道,因为年岁太久,连越国公自己都忘记了。
她变了脸色,肃容道:“果真是菩萨说的?”
“祖母!”钟意唯恐她不肯信,一个头磕在地上,用力之大,额上竟见了血:“真的!您救救阿爹吧!”
“好孩子,你先起来,”钟老夫人亲自将她扶起,这才察觉小孙女两手冰冷,握在手心里暖着,她焦急问:“菩萨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五一十的讲,半句也不要落下。”
“泾阳连日大雨,到十月二十一日,青明山发生山崩,”钟意语气颤抖:“父亲从那里路过,后来……”
今日已经是十月十六,距离山崩,也不过五日了。
钟老夫人心里一紧,一针见血的问:“可能救吗?”
“能!”钟意决然道:“菩萨说阿爹此前南下救济灾民,身有功德,不忍他如此丧命,所以才来示警,只需叫他避开,便无碍了。”





钟意 74.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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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女子加封侍中, 钟意并不是第一例。
北齐时候,便有陆令萱把持朝政, 官至侍中, 只是此女残害忠良,声名也狼藉, 北齐灭国后,便随之自杀。
值得一提的是, 灭掉北齐王朝的, 便是窦太后与钟老夫人出身的北周,南北朝时期政权更迭频繁, 皇朝转换如流水, 说起来也很让人感慨。
大唐风气开放,朝中文武亦有外族,加之几位宰辅点头, 此事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非议。
市井民间津津乐道, 言辞之间赞誉天子圣德, 几位宰相气度, 提起怀安居士更是尊敬, 颇有些盛世壮举, 与有荣焉的意味。
第二天上午,钟老夫人与崔氏一道往青檀观去看钟意,还不忘打趣她几句:“你阿爹做了这么多年的官, 也不曾拜相, 你倒好, 从正议大夫到侍中,升的也忒快了。”
“不过是虚衔罢了,”钟意真有些哭笑不得:“再则,我既无功于国家,受此大恩,怕会叫人非议。”
“你自己也说了,不过是虚衔而已,”钟老夫人含笑道:“皇帝气度,宰辅气度,你再小家子气,反倒叫人看不起。”
益阳长公主也在,同样笑道:“正是如此。”
“这样也好,”崔氏原还忧心女儿,这些日子过去,见她一切如常,不露颓态,反倒愈见光彩,心中巨石也就落下:“你过得好,阿娘也能安心。”
“我出宫之前,陛下提了烧尾宴,”钟意趁机道:“我想,几位宰辅必然是要请的,此外再叫阿爹和哥哥们过来,邀几个亲朋便是,不必铺张。”
“确实不必大张旗鼓,”钟老夫人赞同道:“闹得太大,叫人觉得得志便猖狂。”
“我已然出家,宴客也不能在越国公府,届时请阿娘帮我张罗人手才是,”钟意早有主意,说完,又看益阳长公主,笑道:“观主不要嫌我吵闹才好。”
益阳长公主莞尔:“只要你别忘记给我派帖,怎么都好。”
如此,便将事情敲定了。
设宴邀饮,太过匆匆反倒显得敷衍,钟意问过钟老夫人与崔氏意思,最终还是将时间定在了十二月初。
既不会耽误别人家中年关往来,也不至于赶上皇帝封笔前几日,朝中事多。
请的是尊客,照旧要自己书写请柬,以示敬意的,钟意写得一笔钟王妙楷,端正之中不失风流,落在纸上,倒不丢脸。
这日下午,她正伏案书写请柬,却听院内有人来唤,说有客至。
钟意听得奇怪,却见玉夏自外边入内,轻声道:“居士,太原王氏的五娘子来了,还另有几位女郎同至,正在前厅同益阳长公主说话。”
太原王氏的五娘子会来,钟意早就知道,毕竟她来之前,还叫未婚夫郑晚庭来下了战书。
玉秋低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奴婢只怕这位五娘子,不好应付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钟意将最后那一笔写完,放在窗前晾干墨迹,方才笑着起身:“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
五姓七望皆是赫赫高门,素来同气连枝,连通婚都只在这几家之内,像钟意之母崔氏与安国公夫人李氏这样外嫁的,反而是少数,今日同王家五娘子一道来的,除去族中姐妹,便有范阳卢氏与清河崔氏家的女郎。
钟意入得门去,便见满眼锦绣,诸女郎该是骑马来的,着翻领胡装,脚蹬短靴,明艳中自生潇洒,别有贵气。
为首女郎生的英妩,面如美玉,双眉斜挑,气度凌人,见钟意入内,先施一礼,含笑道:“我一行来的冒昧,居士勿怪,先贺过居士升迁之喜。”其余女郎也是如此。
钟意还了一礼:“诸位客气。”
“居士唤我五娘便可,”王之薇再行一礼,道:“我先前在晋阳,听闻居士大名,委实技痒,想讨教一二,正逢晚庭有事要到长安,便托他来送信,失礼之处,居士海涵。”
这一次,钟意没受她的礼:“同辈而交,哪里用得上海涵二字?”
“居士气度,”王之薇莞尔:“敢请赐教?”
钟意问道:“五娘想讨教什么?”
“我修琴棋,略有小成,琴更胜于棋,”王之薇道:“便以琴讨教居士。”
钟意微微一笑:“五娘好坦荡。”
“即是讨教,便要拿出最硬气的本事,我若用棋,反而是看不起居士,”王之薇笑问:“那么,居士是应,还是不应?”
“应。”钟意点头,转向玉夏道:“去取我的琴来。”
王之薇来时,便带了古琴,令人取来,随意拨弄一下,便听琴声铮铮:“此为雷氏琴,出自蓉城雷氏之手,名九霄环佩。”
如同剑客比试一般,琴师相斗之前,也会向对手介绍所用古琴,以示尊敬。
钟意同样拨了琴弦,那琴音松劲,她道:“此梁州宋氏仿司马相如旧琴所制,通体黝黑,隐有幽绿,名为绿绮。”
“五娘是名闻天下的贵女,居士是世人称颂的新相,”益阳长公主坐在上首,含笑道:“我便沾个光,为你们做裁判好了。”二人自无不应。
“讨教之前,我仍有句话要问,”王之薇坐在琴前,笑吟吟道:“居士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输了便输了,”钟意淡然道:“有什么要紧?”
王之薇微怔,轻叹道:“虽未比试,我先输一筹也。”
她手指落在弦上,说了声请,开始拨弦,琴声清幽冷寂,凛如飞泉,钟意随之在后,琴声缥缈自在,别有幽幽。
她们所奏琴曲皆是前朝琴师贺若弼所谱,王之薇所奏为《石博金》,清越激昂,钟意所奏琴曲名为《清夜吟》,幽然静寂,虽然作曲者同为一人,曲风却截然不同。
太原王氏乃是世家大族,越国公府却是关陇出身,钟意未出阁前,便与王家五娘子并称,盛名之下无虚士,二人皆非泛泛之辈,轻拢慢挑之间,琴音似流水倾泻,颇有绕梁之态。
琴曲奏完,场中人皆静默不语,连事先说要做裁判的益阳长公主也未做声。
钟意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微有不舍,向玉秋道:“收起来吧。”
益阳长公主回过神来,抚掌笑道:“二位一时瑜亮,难分高下,我听得入迷,方才竟连话也说不出,便是平手如何?”
“不,是我输了,”王之薇摇头道:“《石博金》清越,更易出彩,《清夜吟》低幽,合奏时难度更大。”
钟意则道:“曲子是自己选的,怎么能将难度计入考量之中?五娘不要这样说。”
“输了不算什么,输不起才没脸,”王之薇婉拒了钟意的好意,起身向她一礼,含笑道:“之薇此前自视甚高,以为长安无人,今日见过居士,方知自己不过足下尘泥,心悦诚服。”
“五娘精研琴道,我亦如是,”钟意起身还礼:“若论其他,未必能胜。”
“都了不起总行了吧?”另有随王之薇同来的女郎笑道:“二位你夸我我夸你,往来行礼,不知道的,以为是拜天地呢。”众人一时哄笑起来。
王之薇笑道:“这把琴伴我多年,今日便赠与居士,望请不要嫌弃。”
钟意赶忙推拒:“君子不夺人所好。”
“无妨,名琴便该赠与懂琴之人,居士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了。”
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王之薇辞别道:“我与晚庭的婚事便在明年,日后也会久留长安,居士若不嫌弃,只管去府上做客。”其余女郎也纷纷邀请。
益阳长公主是长辈,不好相送,钟意倒是无妨,一路送到了青檀观山门处。
“我今日输给居士,明日却未必会再输,”王之薇上了马,握住马鞭,回身看向钟意:“他日再来讨教,居士不要手下留情。”
钟意笑道:“不会。”
其余几位女郎也道:“我们不似五娘出色,却也有些微末本领,若来叨扰,居士不要嫌烦。”
“诸位若不嫌此地寒简,只管前来,”钟意笑吟吟道:“我必扫榻相迎。”
众女郎齐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夕阳余晖漫漫,映的天地绚烂,万物似乎都染了一层金辉,一行人策马扬鞭,往长安去,说笑声不绝。
王之薇回头,洒脱一笑:“居士,就此别过。”
钟意听得心都乱了,勉强回了句:“陛下谬赞。”
皇帝回过神来,自往桌案前落座,又问她:“方才所说,是你自己想的?”
钟意原还不觉如何,此刻却有些拘谨:“是。”
“好才学,好识见。”皇帝含笑看一眼魏徵,道:“先前朕与你正议大夫衔,玄成心有怏怏,追着朕说了三日,才肯勉强作罢,今日听你一番高论,担这职位,绰绰有余。”
钟意心有余悸,面上不显:“些许浅见,难登大雅之堂,叫陛下与郑国公见笑了。”
魏徵脑海里浮现出皇帝方才那句“我见犹怜”,再见那女郎眉宇间躲避痕迹,心中不忍,便出言道:“居士客气,这等才气,怨不得上天垂怜,菩萨入梦。”
言下之意,自然是她侍奉神佛,红尘无缘。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看他一眼,复又侧目去看钟意,目光微露兴味:“居士大才,别出机杼,言辞颇富新意,朕倒有另一桩事,想讨教一二。”
钟意心头一跳:“请陛下示下。”
皇帝半靠在椅背上,这是个很随意的动作,他含笑问:“昔年玄武门之事,居士如何看呢?”
玄武门之变时,皇帝位只亲王,元吉也是亲王,建成却是太子,国之储君,以臣弑君,礼法上无疑是站不住脚的。
然而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春秋笔法,文过饰非,当世无人敢再提,后世人如何言说,左右皇帝也听不见了,倒也自在。
钟意听他问完,便在心里叫一声苦:谁都知道皇帝这位置来之不正,但若是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戳了皇帝痛处,兴许他一高兴,就给人在脖子上赐碗大个疤。




钟意 75.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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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皇帝脸色丝毫不见和缓:“何解?”
“因为陛下是仁君。”钟意真心实意的道:“我知道, 朝臣知道, 天下万民也知道。”
皇帝静默不语, 她心里有了底,温声道:“龙朔二年,陛下与逆臣颉利定白马之盟,九月, 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陛下不受,令其还历年边境劫掠人口;
龙朔四年, 朝臣因陛下身患气病, 以隆暑未退,宫中卑湿为由, 请宫中建阁, 以供陛下居之,陛下却因糜费良多辞之, 又言‘昔汉文帝将起露台, 而惜十家之产。朕德不逮于汉帝,而所费过之,岂谓为民父母之道也’。”
“自陛下登基以来,政尚简肃, 朝风清明, 开前代未有之盛世, 万民敬仰, 四方来朝, ”钟意起身拜道:“仁德至此,哪里是宿儒们区区几句话便能抹消的?”
这并不是钟意为求解脱困境而美言,事实上,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玄武门之变杀兄杀弟,事后逼迫父亲退位,这都是难以消弭的污点,无需后人评说,当世便有人诟病,然而皇帝选择了最为正确,也最为坦荡的解决方式。
定四海江山,开万世太平,以无上功绩,盖过那些曾经有过的污迹。
谁都知道他曾经杀兄夺位,然而,又有谁能否定他的丰功伟绩?
皇帝听她说完,面色微有和缓,寒气却未退:“居士,你在避重就轻。”
“那朕换句话问,”他道:“你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钟意道:“不该死。”
皇帝微有诧异:“你倒坦荡。”
“昔年薛延陀曾进献白鹦鹉,陛下以其离乡甚远,心中悯之,令放还山林,”钟意道:“今日宿儒进言,是为天下计,即便语有失礼,亦不至死,更不应以逆贼之名诛杀。”
皇帝冷淡道:“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朕做错了。”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件事。”钟意道:“陛下初登大宝时,曾经询问臣工,如何辨别忠奸。有人进言说,请陛下佯装发怒,敢直谏者为忠,阿谀者为奸,陛下还记得,当时您是如何回复的吗?”
“朕说,水的清浊,在于它的源头。”皇帝淡然道:“朝堂之上,朕是源头,朝臣则是水。倘若为君者心性狡诈,却奢望臣工清明,这怎么可能?朕以为曹操多诡诈,看不上这等人,当然也不会像他一样做。”
“陛下不行诈道,是天下之福,”钟意道:“如今有人直言进谏,怎么反倒动怒,以罪戮之?如此行事,我恐天下怪愕。”
孔颖达亦道:“居士所言甚是,望请陛下三思。”
皇帝面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过茶盏杯沿,却不言语。
孔颖达有些心焦,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居士方才所言大善,应……”
他话音未落,便见皇帝冷笑出声,手中茶盏恨恨摔到地上,一声脆响堪比炸雷,怒意昭然若揭。
“居士官居侍中,祭酒也是朕之肱骨,食君之禄,却为逆贼做声,”皇帝嘿然冷笑:“岂有此理?!”
孔颖达倏然汗下,两股战战,慌忙跪地,口中称罪。
话已出口,如何还能回转,钟意做不出自打嘴巴的事,坚持道:“扬州宿儒七人,愿保富贵,何苦造反。如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贼,含愤九泉。长此以往,天下义夫节士,畏祸伏身,谁肯与陛下共治?”
皇帝作色道:“放肆!”
钟意面色不改,道:“望请陛下三思。”
皇帝怒极而笑,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天威赫赫,孔颖达心中惊惧,顺势瘫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有余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进言?此非臣下所能为,实为失礼。”
他大为受惊,未及思忖,便将心中所想说出,竟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弘文馆内尚有校书郎几人在侧,闻言变色,几乎难以控制自己鄙薄的目光 。
孔颖达心有所觉,大失颜面,正待说句什么弥补一二,却听钟意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原是孔家先师所说,今日便赠与祭酒。”
孔颖达惊怒交加:“你说什么?”
“祭酒没听清楚么?”钟意略微抬高了声音,笑着重复:“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孔颖达一时讷讷:“你!”
钟意冷笑了声,自去另一侧观书,却不理他。
她并非不知人情世故,也并非不怕死,然而人生天地间,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重要。
几位校书郎上前,齐齐施礼:“居士有诤谏之心,节气昭昭,非我等所能及。”
钟意还礼道:“但随本心而已,当不起诸位谬赞。”
那几人避开,不肯受礼:“居士如此,便要折煞我们了。”
孔颖达面上挂不住,踌躇一会儿,讪讪退去。
……
皇帝出了弘文馆,余怒未消,却见李政站在窗边,不知立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含笑问安:“父皇。”
皇帝面色和缓了些,边走边道:“你怎在此?”
“原是想来找本书的,”李政跟上去,笑道:“后来见父皇动怒,不敢入内。”
“胡说八道,”皇帝笑骂:“还有你怕的事情?”
“当然有,”他们父子二人说话,内侍们自觉避开了些,李政跨出弘文馆的门槛,正色道:“我怕父皇失了纳谏之心,只为一时快意,日后为人诟病,又怕来日史书工笔,污及父皇后世英明。”
皇帝静默片刻,道:“你都听见了?”
李政道:“是。”
皇帝又是久久未曾做声,直到望见太极殿的宫门,方才道:“朕听说,你把朱骓赠与怀安居士了?”
“是,”李政道:“清思殿宫宴上,儿子对居士说了几句无礼的话,便用朱骓赔罪。”
皇帝哼道:“朕去年过寿,问你要你都不给,倒舍得给别人。”
“父皇是儿子至亲,给与不给都有血脉相系,无甚关系,”李政坦笑道:“向居士致歉则不然,给的少了,有辱人之嫌,倒不如厚赠,以示诚心。”
“你做得对。”皇帝听得颔首,末了,又道:“居士也担得起。”
说到此处,他停下脚步,叹道:“方才是朕气急,说的过了。”
李政但笑不语。
皇帝摆摆手,示意内侍总管近前,吩咐道:“居士现下应未离宫,你去弘文馆,替朕带句话,请居士到太极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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