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臧白
她是每天瞒着身份顶着压力的,所以格外喜欢现在跟李佩雯坦诚相待的相处方式。说敞亮了说透了,解决了矛盾,同时阵营里拉了个人,挺好。
李佩雯看着蒋珂也轻轻松了口气,这会儿觉得……确实现在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防前防后,低声小语地说了这些话,快到副食店的时候就住了口,只当没这茬儿,母女两个去玻璃柜台前买鸡蛋。
这时候每家每月有两斤的鸡蛋,需要拿着购货本去购买。鸡蛋大小好坏也由不得你来挑,副食店的售货员那都算是有头有面儿的职业。高兴了给你三分笑脸,不高兴了想不卖东西给你你也没辙儿。
再说起这购货本,和粮票那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平常百姓里,每家也还有不一样的。譬如那家都是回民,那不成,不能吃猪肉,那就没有猪肉,每月有的就是二斤羊肉。
所以像蒋珂家这样儿的,长年累月也吃不上一口羊肉。
李佩雯买了两斤鸡蛋之后,又破费买了些青椒和买了一斤猪肉。拎在手里出了副食店,瞧着附近四下没人,便小声跟蒋珂说:“家里不富裕,这顿给你嘴里改改味儿,下顿就没有了。”
蒋珂听她这么说,忙道:“您不必为我破费,我之前也不太吃大荤大肉的,怕胖。”
李佩雯会意,又看着她说:“那你可占大便宜了,咱家都是吃不胖的体质。”
蒋珂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叫李佩雯“阿姨”吧,那不对,叫“妈”吧,这一时间又觉得怪煽情。她便忙上手帮李佩雯拎了鸡蛋,说:“我帮您拿。”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又小声嘀咕了些关于蒋珂穿越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李佩雯都听得云里雾里,想象无能,但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样一路说到家,已然是一对亲密母女该有的样子了。
蒋奶奶和蒋卓看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想想那双新的舞蹈鞋,自然也都会心一笑。怎么着,就跳舞那事闹得。李佩雯这会儿妥协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一家人这不好好的?
李佩雯中午一般都在医院饭堂吃饭,很少回来。每次蒋珂回来,有米的焖个米饭,有菜的炒个菜。没有菜,泡醋的咸菜疙瘩就着吃,也是一顿。这年代,吃饱了就成,不讲究吃得好不好。
今天中午则不一样,不止焖了米饭,李佩雯还给炒了盘青椒炒鸡蛋和一盘青椒炒肉丝。
蒋珂几个月没尝着荤腥自然也觉得开胃,蒋卓那就是放开了肚子刨饭的。蒋珂看蒋奶奶和李佩雯都不大动鸡蛋和猪肉,便伸筷子给她们夹了两筷子,放到她们碗里。
蒋奶奶感慨,“这是这几个月来啊,我吃的唯一一顿舒心饭。以前那甭管吃的什么,全堆在心窝子里,下下不去,上上不来。我就说让你们娘儿俩闹,能闹到什么时候。你看,这下不闹了吧。”
蒋珂不犯轴的时候,眼神柔和,面上便看起来亲和。尤其笑出来露出两个小梨涡,更是满脸的乖巧和甜意。她又给蒋奶奶夹肉,说:“谢谢奶奶。”
“谢什么,客气得难受。”蒋奶奶很是自然地把那肉丝儿夹给蒋卓,说:“吃两筷子了,够了。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多吃点。冬一回年一回的,能吃着这口就给吃足了。”
李佩雯也说,“自己吃,别夹了。”
蒋珂便就没再夹。
这事之后,蒋珂和李佩雯之间的矛盾就算彻底解决了。蒋奶奶和蒋卓并一群不能知情的外人看来,坏的时候坏在一双舞鞋上,好的时候也好在一双舞鞋上。
蒋珂下午便穿上了李佩雯给她找来的那双新舞鞋,在屋里的旧地板面儿上练起了新的舞步。练得满头大汗之后喝半茶缸子的水,继续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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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李佩雯拜托贺姐的事就有了眉目。
她用一块家里使旧了的麻布料子把芭蕾舞鞋包得很严实,在李佩雯从病房里给病人打上吊针回来后,便从抽屉里拿出来送到了李佩雯面前,跟她说:“给你找来了, 九成新的。”
李佩雯伸手接下来,稍打开看了一眼, 确实是簇新肉粉色布料子, 手指摸上去滑得像水。她用指尖摸两下,便包了起来, 拿在手里跟贺姐说:“贺姐,谢谢您了。”
贺姐嗔她一眼, “跟我这儿瞎客气什么?实在过意不去,医院外头那兴隆饭店里请我一顿也行啊,我不挑。”
“那我可请不起。”李佩雯笑起来, “医院饭堂的饭倒是能请您一顿。”
现在甭管是街头巷尾的小酒馆还是大道中间儿正儿八经的饭店,都是国营的。不花上几块钱,到里头基本吃不上什么东西。也就有些男人好酒, 月余去那么回把,打二两一毛六一两的小酒, 要一盘儿花生米,坐在灰旧的小方桌边慢慢地品。家里条件再差的, 压根儿不要下酒菜, 就干闷二两白酒。
李佩雯一个月就几十块钱的工资, 省吃俭用才够一家老小凑合过日子。贺姐说这话, 是故意拿她逗闷子,她听得出来。
她这也就不客气了,把舞蹈鞋收起来,只等着晚上下班儿回家。
安宁医院离蒋家的胡同不近也不远,骑自行车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时候骑的自行车来来去去就仨牌子——飞鸽、永久、凤凰。大车轱辘大车架子,踏上脚踏板助步走起来,顺动作上车,腿一撂几丈高。个头小的孩子学骑车,够不着黑皮座,只能把腿插-进自行车的前横杠下头,小小的身子随着齿轮的转动不停地上下上下。
李佩雯下班后骑上自行车回家,平时上下班拎东西的手提布包挂在龙头上,前前后后地晃荡。
车入了胡同口,她见着熟人笑着招呼两句便骑过去。前头有放学在路上逗留的小孩儿皮闹挡道儿,便把车铃铛拨得叮当直响。等孩子让出了路来,再骑过去。
这样一直骑到自家院儿门前,刹车下来,前后提了自行车的龙头后座进朱漆大门,把车子停去院角的木搭棚子里。
和平常一样,她下班到家,蒋珂已经把晚饭烧好盖在灶里闷着了。并且,也仍是不大和她说话。
李佩雯算着的,自从蒋珂退学以后,就没再叫过她一声妈。人都说她李佩雯面相柔弱实则内里固执,现在她算见识了,真轴的人,不是她李佩雯,而是她家这位蒋可儿同志。
并且,是现在的蒋可儿同志,而不是以前的蒋可儿同志。
李佩雯拎着自己的手提灰布包抬脚进正屋,目光越过坐在桌边的蒋奶奶,最后落在坐在屋角小床边上的蒋珂和蒋卓身上。此时两个人正低着头凑在一处,蒋卓手里捏着几块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布料,另手里还捏着针。
两人弄蒋卓手里的东西弄得认真,也没注意到李佩雯下班回来,还是蒋奶奶招呼一声,“佩雯回来啦。”两人才抬起头来。
蒋珂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刚好和李佩雯碰了一下,但却分秒不做停留,只敛目一收,拽一下褂角从床边上站起来,说:“我去打饭。”
蒋卓这也就不再坐着,放下手里的针线布片,跳下床,“我去拿碗拿筷子。”
李佩雯看着姐弟两个出门,又听蒋奶奶拉长了声线说了句:“犟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谁知道这事情还有没有头?
李佩雯收回目光,提着布包打起门上的布帘子,微微弯腰进自己的房间。她把装着芭蕾舞鞋的布包放去床头,伸手摸出枕头下的两本草黄封面儿的作文本。这是她这两日背着蒋珂在家里找到的,一本是蒋珂以前的字迹,一本是她现在的字迹。
她捏着两个本子,捻动手指快速翻了一下,听得外头蒋卓叫她,“妈,出来吃饭了。”便把两个本子合起来塞到了布包下头,应了声,“来了。”
出去后还是如常的模样,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筷子,够一个大碗里装着的窝头,先喝一口稀饭。稀饭咽下去润了嗓子,她伸筷子夹咸菜,开口问蒋卓,“刚才动针动线的,弄什么呢?”
蒋卓啃手里的窝头,“我们班明天有体育课,老师说要玩儿沙包,叫我们几人一组,各组准备两个。我就在家找了些破布,裁了小方块儿,打算缝一个。”
李佩雯把咸菜搁嘴里,筷子放到碗里搅稀饭,忽说:“真行,你比你姐还能……”
话末了儿那“干”字她都没说出口,话断在舌尖上。再看到蒋珂闷不吭声的样子,下头的话也都咽了没再说。
蒋奶奶不知听出了什么话音儿,忽给蒋珂打圆场,说:“可儿先是帮着弄的,缝了一片儿,拿针戳了手指头,蒋卓才拿过去自己个弄的。”
李佩雯拿着筷子搅稀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抬眼皮看蒋珂两眼,愣是什么都没再言语。
倒是蒋奶奶筷尖儿夹着酱黄豆粒子直往嘴里送,在那嘀咕,“什么都不怨,就怨那场高烧。”
然到底该怨什么该怨谁,真也没人说得清楚。
李佩雯这些日子一直没和蒋珂说过什么话,近来花几天做足了准备,抽了今晚,吃过饭在蒋珂收拾桌上碗筷的时候,叫住了她,跟她说:“你进屋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蒋珂站在桌边,手里拿着饭碗愣了愣。
李佩雯看着她不动,又说:“放着给蒋卓收拾。”
那边蒋卓听到话,把才拿起的针线布片又放下来,几步跳过来接过蒋珂手里的碗,“姐,你进去吧。有话好好说,别再跟咱妈犯牛脾气了。”
蒋珂手里空落下来,站在桌边,没有可推辞的话,只能往李佩雯房里去。
李佩雯先转身进了屋,坐去床沿上。而在床前,她的斜对面,摆好了一张竹编旧椅子。
蒋珂进屋后放下手里的布帘,去那张旧椅子上坐下来,微微含着胸,低声问了句:“您找我什么事儿?”
李佩雯能明显地感受到她和蒋珂之间的距离感,她看着她绒发细碎下光洁白皙的额头,开门见山,也低声问了句:“你真的是蒋珂吗?”
蒋珂听到这话就僵住了身子,垂目不动。李佩雯问这话的语气,明显和蒋奶奶蒋卓说同样话时的语气不同。他们是觉得她变了,但没怀疑她换了个人,只是那么一问罢了。但李佩雯的这个问句,明显就是赤-裸-裸的怀疑与质问。
隔了好半晌,蒋珂才抬起头来看向李佩雯。她看向李佩雯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李佩雯也不让她为难,斜侧身子伸手去床头,摸出布包下的两本作文本,送到她手里,“你自己看看吧。”
蒋珂微微张开手指接住两个作文本,低下头来,把两本都稍微翻了一下。她不需要仔细去看,两个人的东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穿越之后有意识地模仿过原主的笔迹,原主手上也还有些十几年留下来的肌肉记忆。可用来控制身体的思维意识是两个人的,所以她也只能模仿到有些像而已。
就这事儿,王洁英还批评过她,说她写字越来越马虎,学习不上心。当然,批评的也不止就写字工整不工整这一表象上的,还批评她写作水平也一落千丈,问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蒋珂吧把作文本翻过了,合起来攥在手心里。心里绷紧了一根弦,连呼吸也发紧到让她几乎要窒息。她的手指甲在作文本封面上轻轻地刮,刮了好一阵,才开口说:“我要说是的,您信吗?”
李佩雯看她这副模样,再听她毫无底气的声音,只觉自己已经确定大半。
她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轻声说了句:“你不是。”
蒋珂默声,李佩雯目光不转不移,看着她又说:“蒋珂她不喜欢留指甲,是因为她有个喜欢咬指甲的坏习惯,留不住,十根手指从来都是秃的。麻花辫她喜欢编四股的,比起黑头绳,更喜欢大红色的头绳。她不是左撇子,平时写字儿是用右手,但择菜切菜和拿筷子,大多时候用的是左手,用右手的时候也有,但不多……”
李佩雯把话说到这里打住,盯着蒋珂的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她额侧渗出汗来,沉默一阵,忽又安慰她:“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跟我说实话。”
蒋珂此时心里那根紧张的弦已经绷紧到极致,然后在她心底发出一声断裂的闷响。她额侧汗意涔涔,只得蹙眉把眼睛闭起来压心里的慌乱。
再睁开的时候,她看向李佩雯,说了句:“我确实不是您女儿。”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平缓,然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她,从床沿上站起来,“你妈是总算终于同意你跳舞了,我的好孙女儿诶!舞蹈鞋也是她给你找来的。她还跟我说了,王老师那留着你的退学申请书,没交给校长,你要是想回去继续读书,随时都可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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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而蒋珂到了西屋前, 挎着书包上石阶,简单地和蒋奶奶打声招呼,“奶奶,我回来了。”便拿下书包进了南头房间里。
蒋奶奶缓过神儿来, 忙起身跟她往屋里去,抬手打起旧布帘子, 便问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蒋珂站在松木箱子边, 把腿掰过头顶,放去箱子上, 身子往腿上压过去,平平淡淡道:“我退学了, 以后都不去了。”
蒋奶奶一听这话傻了眼,早上她还当这丫头怕是死心了,哪知道她走这个极端。她傻住好半天儿才回过神来, 问蒋珂:“你妈知道吗?”
蒋珂认真压腿,“她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唉,这问题哪里需要问啊, 肯定是不知道了。
蒋奶奶脑子里也捣起糨糊来,好半天儿理出头绪, 便拉上蒋珂的手腕子要把她往屋外拽,说:“可儿, 别胡闹, 赶紧回去上学去。”
蒋珂把腿从箱子上收下来, 握手拖住蒋奶奶, “奶奶,您别管这事儿了,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蒋奶奶蹙起眉来,“你要是真考不上,到时候也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蒋珂看着她,“我一定能考上。”
蒋奶奶这辈子没见过谁犯牛劲犯成这样的,她眯眼看着蒋珂,突然颤着嗓音问了她一句:“你真是我孙女儿可儿么?”
她孙女儿蒋可儿,写文章被李佩雯打得手掌出血那么一次之后,就再没碰过那东西。以前的蒋可儿,是怎么也不敢把事情闹得这样大的,怕收不了场。
蒋珂回看蒋奶奶一气,没回她这话。她把自己的手从蒋奶奶粗糙的掌心里抽出来,转过身去仍把腿抬去箱子上,嘴里跟自己发狠似地念叨,“说出来不被人嘲笑的梦想,算不上真正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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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洁英早上收到蒋珂退学申请书的时候,还当她又是在胡闹。这姑娘不正常有些日子了,一出接一出,也不消停。可后来从蒋珂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她这是动真格儿的。只见放下退学申请后,跟她这个班主任老师正正经经鞠了躬道了谢,然后就拿着自己的文具离开了学校。任她追到学校那上了些年头的银漆铁网门外,都没回个头。
王洁英站在银网大铁门外拿着那张蒋珂手写的退学申请书,看着蒋珂挺直了腰杆儿迈着大大的步子走远,气得跺一下脚,白底黑面儿的布鞋振起浮尘,粘脏了鞋面儿,懊恼地念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昨儿才把她的情况说给她家长知道,只以为今儿能收敛些好好读书呢。哪知道,竟直接退学了。
王洁英实则算得上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在这个时不时就闹革命,好多人初中高中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做知青的年代,没那么多人真的认为上学有多重要。尤其青春洋溢的城里年轻姑娘和小伙儿们,怀揣一腔热情,随着趟儿地闹革命喊口号,要把自己奉献给祖国的建设中去。但王洁英始终觉得,一个人有知识有文化,才会有更好的未来,才能做对国家更有用的人。
因此在蒋珂离开学校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好容易捱到中午放学,饭也不及吃,骑上自行车便往李佩雯工作的安宁医院去了。
自行车过街穿巷,到了安宁医院。
王洁英在医院前面的一排冬青树前匆忙停下自行车,便急着步子往医院里去。到了医院不知道该往哪找李佩雯去,就跟柜台后站着的穿白衣戴白帽,帽子下扎两根麻花辫的姑娘说:“我找你们医院的李佩雯李医生,有点急事,能麻烦让她出来一下么?”
那小姑娘手里正写东西,抬头看她一眼,“不是在病房就是在吃饭,我让人给您找找去,麻烦您稍微等一会儿。”
“诶。”王洁英应个声,那面上还是心急的。
她在柜台前这么站着等一气,才等来了李佩雯。
医院里的人都是一副打扮,旧得边角下摆有些发灰的白大褂儿,一律的白帽子。
李佩雯扶扶头上的帽子到她面前儿,微微惊讶地问了句:“王老师,您怎么来了?”
王洁英往四周看看,觉得在这里说蒋珂的事情怕是不好。这就伸手拽了李佩雯的胳膊,把她拉出医院,去到她停自行车那排冬青树后头。
李佩雯看她这样,自然就猜到蒋珂怕是又闹什么事了,于是皱眉先开口问王洁英,“蒋珂又不听话了?”
王洁英闷口气,看着李佩雯,心想她是不知道蒋珂退学的事情了。这就还有希望,她把蒋珂给她交的退学申请书拿出来,送到李佩雯手里,“她申请退学了。”
李佩雯听到这话,神色一凛,忙打开那张退学申请书。蹙眉看一气,她抬头看向王洁英,“这不是蒋珂的字迹,虽然像,但蒋珂写的字儿明显比这工整许多。”
王洁英掀眼皮看她一眼,“那看来您是很久没看她写过作业了,好几个月前就这样了。我不是问过您么,蒋珂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佩雯生气,“你亲爸死那会儿都没受什么刺激,现在有什么刺激让她受的?我看她就是装疯卖傻,不想过安生日子!”
王洁英看李佩雯动怒起来,忙又劝她冷静,说:“孩子才十六岁,兴许才到叛逆期,咱们还能引导教育。再晚,怕就真迟了。您回家好好跟她说说,多讲讲道理,蒋珂以前也不是那油盐不进的孩子呀。您跟她说,再有几年都毕业分配工作了,怄气在这时候退学亏不亏?好歹把能学的知识都学到手,到了社会上做有用的人。李医生我最后再多问一句,她怄气退学,是不是您昨儿晚上教育她的时候,用错方法了?”
说起这事儿来,李佩雯自觉有些理亏,吸口气低声说:“我把她舞蹈鞋剪了。”
王洁英这就捋出事情的始末了,叹口气,“我让您回家好好劝说劝说她,不要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功夫,可没叫您剪了她舞蹈鞋呀。孩子正在青春期,叛逆心一起,咱们想拦都拦不住。还得顺毛捋,不能硬着来。”
李佩雯听着王洁英说话,想起昨晚上蒋珂的那句“我恨你”,冷到骨子里的语气声口。
她忽然觉得很是无力,看向王洁英,一点脾气不再有,只有气无力出声,“王老师,您也瞧见我们家的情况了。我一个人养这么一家老小,有那心思再哄着他们么?我这心里有多少苦,都自己吞……”
话说到这里有些哽咽,缓了片刻又道:“算了,她要是真不想读,我也不逼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是真累了。”说罢便把退学申请书塞回了王洁英手里。
王洁英来找她可不是为了说服她不管的,这就着急起来,拿着那退学申请书表情急切道:“李医生,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将来!他们都是祖国的栋梁,社会主义的建设要靠谁,未来都得靠这些孩子们!什么都能马虎,教育不能马虎!我来找您,是想您回去好好劝说劝说蒋珂,别叫她一条道走到黑回不了头。孩子们都小,犯糊涂的时候常有,不就需要我们这些长辈老师来牵引着往前么?让他们少走弯路,这是我们的职责啊!”
王洁英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也没能点燃李佩雯心里的激情。她与王洁英急切的模样是两个极端,面上带着疲惫,想了好半晌,还是开口说:“王老师您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性子,我是真没辙了。她连私自退学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我是真管不了她了,也不想管了。再管下去,她一准儿不认我这个妈。”
王洁英在李佩雯的表情深处看到了放弃,她也觉得无力起来。然后她花了半分钟收起脸上急切的表情,把蒋珂的退学申请书装回裤子侧边口袋里,不再慷慨激昂,只低声说:“李医生,不管怎么样,蒋珂这退学申请书我是不会签字同意的,也不会交给校长。等她想明白了,你让她还回来。我就跟同学们说,她请长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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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她想起蒋珂十一岁的时候跟她学烙饼, 还不如现在这丫头的十分之一好。
想得多了,也就把能想的顺着梢儿全想了。
她是做母亲的人,养过两个孩子,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自然知道大多数的心性——懒。
被生活牵着走,被世道压着走, 能躲闲的谁也不想把自己个往死里累。可这丫头不是, 家里的家务照揽着做的,学也上的, 然后还把能挤的时间全部挤出来跳舞。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还要天天听人闲言碎语冷嘲热讽。院儿里头号瞧不上她的, 就是赵美欣,伤她面子自尊的话没少说过。再有就是她这“亲妈”了,给她头上落了一道顶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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