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臧白
就零零总总这些事儿, 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李佩雯默声一阵,忽低声问蒋珂,“哭过吗?”
蒋珂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轻松情绪里, 听她声音微沉地问出这话来,便愣了一下, 然后嘴角的笑开始挂不住,低头应她的话:“嗯。”
李佩雯深深吸气, 目光生虚看向远方, 然后慢慢收回自己前方的路面上, “你以后想跳就跳吧, 家务事我一个人揽太累,我教着你,你慢慢适应。咱这里没你说的那样的条件,只能委屈你了。”
她希望她对可儿的善待,能换来她女儿蒋珂也被别人善待,不管她是不是还活着。
李佩雯愿意瞒下这个事还认她做女儿,蒋珂已经是很感激了。她抬头看向李佩雯,“您还把我当成蒋珂就行了,不必太客气。家务事我都知道怎么做,你瞧我这些日子,事情不是都做得挺好的了么?”
李佩雯看看她,嘴角终于微微有了笑意,低声说:“我今早起来那阵儿就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逼你说出实情,真是多此一举。”
假使她没逼蒋珂说出实情,还能当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同时,也不必再与蒋珂定约做隐瞒,给自己多找一层事儿。
“可是……”蒋珂却拖着尾音出声,“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些……”
她是每天瞒着身份顶着压力的,所以格外喜欢现在跟李佩雯坦诚相待的相处方式。说敞亮了说透了,解决了矛盾,同时阵营里拉了个人,挺好。
李佩雯看着蒋珂也轻轻松了口气,这会儿觉得……确实现在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防前防后,低声小语地说了这些话,快到副食店的时候就住了口,只当没这茬儿,母女两个去玻璃柜台前买鸡蛋。
这时候每家每月有两斤的鸡蛋,需要拿着购货本去购买。鸡蛋大小好坏也由不得你来挑,副食店的售货员那都算是有头有面儿的职业。高兴了给你三分笑脸,不高兴了想不卖东西给你你也没辙儿。
再说起这购货本,和粮票那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平常百姓里,每家也还有不一样的。譬如那家都是回民,那不成,不能吃猪肉,那就没有猪肉,每月有的就是二斤羊肉。
所以像蒋珂家这样儿的,长年累月也吃不上一口羊肉。
李佩雯买了两斤鸡蛋之后,又破费买了些青椒和买了一斤猪肉。拎在手里出了副食店,瞧着附近四下没人,便小声跟蒋珂说:“家里不富裕,这顿给你嘴里改改味儿,下顿就没有了。”
蒋珂听她这么说,忙道:“您不必为我破费,我之前也不太吃大荤大肉的,怕胖。”
李佩雯会意,又看着她说:“那你可占大便宜了,咱家都是吃不胖的体质。”
蒋珂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叫李佩雯“阿姨”吧,那不对,叫“妈”吧,这一时间又觉得怪煽情。她便忙上手帮李佩雯拎了鸡蛋,说:“我帮您拿。”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又小声嘀咕了些关于蒋珂穿越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李佩雯都听得云里雾里,想象无能,但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样一路说到家,已然是一对亲密母女该有的样子了。
蒋奶奶和蒋卓看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想想那双新的舞蹈鞋,自然也都会心一笑。怎么着,就跳舞那事闹得。李佩雯这会儿妥协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一家人这不好好的?
李佩雯中午一般都在医院饭堂吃饭,很少回来。每次蒋珂回来,有米的焖个米饭,有菜的炒个菜。没有菜,泡醋的咸菜疙瘩就着吃,也是一顿。这年代,吃饱了就成,不讲究吃得好不好。
今天中午则不一样,不止焖了米饭,李佩雯还给炒了盘青椒炒鸡蛋和一盘青椒炒肉丝。
蒋珂几个月没尝着荤腥自然也觉得开胃,蒋卓那就是放开了肚子刨饭的。蒋珂看蒋奶奶和李佩雯都不大动鸡蛋和猪肉,便伸筷子给她们夹了两筷子,放到她们碗里。
蒋奶奶感慨,“这是这几个月来啊,我吃的唯一一顿舒心饭。以前那甭管吃的什么,全堆在心窝子里,下下不去,上上不来。我就说让你们娘儿俩闹,能闹到什么时候。你看,这下不闹了吧。”
蒋珂不犯轴的时候,眼神柔和,面上便看起来亲和。尤其笑出来露出两个小梨涡,更是满脸的乖巧和甜意。她又给蒋奶奶夹肉,说:“谢谢奶奶。”
“谢什么,客气得难受。”蒋奶奶很是自然地把那肉丝儿夹给蒋卓,说:“吃两筷子了,够了。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多吃点。冬一回年一回的,能吃着这口就给吃足了。”
李佩雯也说,“自己吃,别夹了。”
蒋珂便就没再夹。
这事之后,蒋珂和李佩雯之间的矛盾就算彻底解决了。蒋奶奶和蒋卓并一群不能知情的外人看来,坏的时候坏在一双舞鞋上,好的时候也好在一双舞鞋上。
蒋珂下午便穿上了李佩雯给她找来的那双新舞鞋,在屋里的旧地板面儿上练起了新的舞步。练得满头大汗之后喝半茶缸子的水,继续不歇。
李佩雯晚上下班儿回来的时候,又给她带回来一面镜子。不是特别大,能照出人半截儿身子。铁质红漆的镜座和镜框子,镜面儿上印着红花绿叶,都是那个时代的老旧样式。
镜子是被李佩雯绑在自行车后头拖回来的,进了门就招了院儿里的目光。倒不是这东西稀奇,只是这年头,谁家随便买点什么吃喝外的东西,都会引起人的注意。
胖琴先跳过来,问李佩雯:“婶儿,穿衣镜吗?”
李佩雯把车子推到西屋前,放了支腿儿停下来,跟胖琴说:“你可儿姐姐大了,房里什么都没有,给买个镜子梳梳头。”
胖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两下,“等我长大了,也叫我爸给我买。”
李佩雯笑着,一边解绳子一边说:“你长大还早呢。”
蒋珂这会儿正在灶房里烧饭,眼见着稀饭开了,往灶底又多添了些柴火,用火勾子送进去,便出了灶房到了李佩雯这儿。
李佩雯解完了绳子,这会儿伸出胳膊抱住了镜子,试了试说:“也不知能不能搬得动。”
她还没搬呢,蒋珂也没来得及说话或上手,胖琴的爸爸从东屋里出来了,看见这边儿有动静,忙拍拍身上油灰锃亮的围裙,小跑过来接下镜子说:“女同志怕是抱不动,我来吧。”
他一上手抱,李佩雯和蒋珂并胖琴都往后退了退。李佩雯还是笑笑的,跟在胖琴爸爸身后一劲说:“劳烦您了,真是谢谢。”
胖琴爸爸抱着镜子到台阶前,抬脚上台阶,“都是一院儿里的邻居,说什么谢,举手之劳。”
看镜子进屋,蒋珂也跟着李佩雯进屋。
胖琴跟在蒋珂后头想进去的时候,被一直站在北屋她自个房间门外的赵美欣叫住了。赵美欣靠在门框上,冲胖琴勾勾手,“过来。”
胖琴看看进西屋的镜子,又看看赵美欣,最后选择了去赵美欣那里。
等她到了赵美欣面前,赵美欣又腰身一扭进了屋,胖琴只好跟她进去。进去了瞧着她在凳子上坐下来,摸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子梳辫子梢儿,问她:“李婶儿买镜子干什么?”
胖琴往她面前走两步,“美欣姐你不知道吗?”
赵美欣自己跟人说话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捏梳子使劲梳两下辫子,反问一句:“我上班儿去了,我知道什么?”
胖琴在她面前站着,睁着一对圆圆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李婶儿和可儿和好了,同意她跳舞了。给她找了双很新的舞蹈鞋来,今天又给买了镜子,说是给可儿照着梳头。”
赵美欣听了这话,把手里的木梳子放到梳妆台上,冷哼一声,“我看是给她照着跳舞吧。”说罢了又低声反讽了一句,“总算一家子一条心了,真是不容易。”
胖琴啃着手里的一截黄瓜尾巴,最是没滋味的一截。她低头看着赵美欣的鞋,眸子亮亮地欢喜着说:“好看好看。”
赵美欣一天天让她长见识,她也是真羡慕赵美欣,乐意跟着她屁股后头打转。
赵美欣正美的时候,看到西屋那边儿站着的蒋珂和蒋卓,并两人面前的杂碎物件儿,便收起得意的神色,问了胖琴一句:“怎么了?”
胖琴也不知道,摇摇头,“不知道呢。”
“过去看看。”赵美欣说着便蹬着高跟儿鞋去了蒋珂那边,胖琴啃一口苦滋滋的黄瓜尾,跟上她过去。
到了蒋珂蒋卓面前,看到地上破烂的旧舞鞋,赵美欣便忽笑了一下,开口说:“哟,这谁干的呀?可儿,你家这不是招贼了吧?”
蒋珂本就不喜欢赵美欣,听她这语气声口,更是恼,转头便挖了她一眼。
蒋卓更直接些,蹙眉没好气,冲她说:“赵美欣,叫你不要掺合我家的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赵美欣本来就不是善茬儿,好几个月前因为两个猪肉芹菜馅儿饺子,认了蒋卓两句臊。今儿她可没拿他家一分钱东西,不受他这脸子,这也就收了笑,回蒋卓的话,“毛头小子一个,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嘿!给你脸,你就要着。这一院儿里四家人,就你们蒋家姐弟两个最不上道!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儿的东西,你们要是都能有出息,这天下还不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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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蒋珂看着她的眼睛, 抿口气,“二十一世纪, 2018年。”
“2018年?”这大约是李佩雯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话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蒋珂,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话里的半点意思。
蒋珂却仍是看着她,继续说:“现在是1971年,也就是说, 我来自四十七年后的2018年。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2018年有电视, 有电脑, 有手机,还有网络,焖米饭有电饭煲, 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机器人,洗碗有洗碗机……”
李佩雯在蒋珂说这话的时候就一直摇头摆手,她听不懂。等蒋珂住了嘴,她把手里的毛衣片子和软钢质毛衣针掖在大腿上,只觉连喘气都喘不过来了。毛衣针被手指按成了弯儿, 一头毛线针脚还脱了几扣子,这会儿也都没那心思去管。
她微微躬着身, 好半天儿才缓过劲儿来, 然后看向蒋珂, 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珂也看着她,目光微微黯淡,半晌又道:“我也不想来这里,如果可以,我希望您的女儿能回来,而我也可以回去原本属于我的地方。”
说到这停片刻,而后又接上,“但是……好像不太可能了……”
李佩雯只觉自己的脑子要炸,抬手捂住额头按住太阳穴。从蒋珂的角度来看,她这是抱着头的姿势。
蒋珂在椅子上坐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给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蒋珂想,李佩雯对这件事情的无法接受程度,和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无法接受程度,应当是差不多的。
可这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的同样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在这个时代下,和李佩雯永远都是母女关系,是血亲上的,也是法律上的。
这样大约有五分钟,李佩雯捂着额头按着太阳穴一直不曾动一下。
蒋卓洗干净了碗放去灶房里摆着,擦干手到正屋里,瞧见她妈的房门关着,便上去敲两下推开,把头从门缝儿里伸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李佩雯抱头坐着,蒋珂只看着她,便挠头问了句:“妈、姐,你们说什么呢?还关门儿。”
蒋珂回头看他一眼,便见他顺门缝儿溜了身子进来直起腰身到了她和李佩雯旁边。
李佩雯这时候才有动作,吸溜两下鼻子,捂着额头的手擦过眼睛,然后突然把蒋卓拽过去,直剌剌地把他抱在怀里。
蒋卓被她这举动吓得一僵,她亲妈可是很少以这种方式表达情感的。他看了眼蒋珂,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他妈在哭。
他这就更不知道哪跟哪儿了,呆愣着问一句:“妈,您怎么哭了?”
李佩雯吸鼻子,哽咽着嗓子说:“你爸走了有三年了……”
提起他爸,蒋卓也还觉得心里异常难受。他想着应该是他妈和他姐聊天儿,说起了他爸的事情,才引得他妈这么哭的。
可蒋珂知道,李佩雯哭的不止是蒋爸爸,还有没了的蒋珂,那个原本该主宰她现在这个身子的女孩儿。以前的蒋珂,听李佩雯的话,几乎什么都顺着她。因为她的性子,也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妈妈活得很苦。
蒋珂微微低着头,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然后她抬手胡乱抹一下,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跟她几次三番较劲对着干,让她操心难受了。
可是,她自己也难受啊,她便哽咽着继续说:“可是如果您不那么反对我跳舞,还剪掉我的舞鞋,我也不会那样儿。我真的是很努力在做家务,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在帮您分担我所能分担的。”
李佩雯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蒋卓的腰里,眼泪氲湿了他的衣褂子。她吸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去,放开蒋卓说:“卓儿,带你姐出去吧,留我一人在屋里静一会儿。”
蒋卓看看李佩雯又看看蒋珂,到底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言归于好了。但他看李佩雯实在不想说话的模样,只好拉了蒋珂从椅子上起来,一道儿出去。跨过门槛后,两人前后脚下石阶,在院子里站着。
蒋卓回身,看着蒋珂,问她:“你跟妈说什么了?”
蒋珂看着周围微微浓稠起来的夜色,往石阶上坐下来,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没回蒋卓的话。
她现在还不知道李佩雯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把她的事情再告诉蒋卓和蒋奶奶知道,或者说告诉所有人知道,让她在这里没办法立足。在李佩雯没有反应之前,她不能先自个儿到众人前把自己底牌揭了,自乱阵脚。
然蒋珂等了一个晚上,直抱着一颗心忐忑到半夜,李佩雯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等第二天她在刺目的阳光中从床上坐起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该上班儿的人早走了,该上学的人也都在学校了。
她双手叠着捂在胸口上,还能感受到自己快速甚至偏于狂乱的心跳。就这么坐着缓了半天,她才闷吞一口气,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在家里转了一圈不见有人在家,只好先拿上脸盆牙刷牙膏毛巾到院子里洗漱。
蒋珂心神不宁,刷牙的时候就死盯着自己放在水龙头边的铝质牙膏皮,中华牌牙膏,品牌的字儿仍是鲜正正的红色。
她刷完了牙,盯完了牙膏皮。拿白瓷茶缸子刚放到水龙下接水,便看见蒋奶奶拄着拐杖进了院子。她心里又不自觉微微紧张起来,一嘴薄荷味的白泡沫子都含着,那接水的茶缸子水也接冒了。
蒋奶奶走到她面前儿,伸手给她拧上水龙头,看着她道:“不认识你奶奶了?”
蒋珂这才回了神,忙端起茶缸子漱口。漱完了把牙刷牙膏冲干净都放进去,她又问蒋奶奶一句:“妈今天早上去上班儿之前,没跟您说什么吗?”
蒋奶奶听她问这话,忽飘她一眼,说:“说了。”
蒋珂扣着茶缸子把儿的手来回在白瓷上蹭,小声问:“她跟您说什么了?”
蒋奶奶转了身往屋里去,一面上台阶一面说:“你洗好了进来,我跟你说。”
蒋珂站在原地,许久才吐出口气来,然后转过身去抄水洗脸。她一面洗脸的时候,一面又深呼吸几口气,呼得嘴边水珠浮起蒙蒙的雾气。
她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便把洗漱的东西都收进脸盆里,毛巾挂起来,往西屋里去。
脸上如薄雾般的水珠子她没有擦,就顶着额角湿透的碎发,把屋角木头脸盆架子上放下脸盆,然后去了南头房间找蒋奶奶。
打起布帘子进了房间,只见蒋奶奶坐在床沿儿上,手里拿一块粗麻布包着个什么东西。
蒋珂往蒋奶奶面前走过来,等着她先开口。然蒋奶奶并没有开口,只把手里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送,说:“你妈今早上班儿临走前给我的,叫我给你。”
蒋珂有些怔愣,以为蒋奶奶要跟她说身份的事情,却没想到她先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蒋珂这时候也没有太多好奇的心思。伸手接下来后也不打开,往自己身后的床上一放,看着蒋奶奶又问:“奶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蒋奶奶也看着她,把上半截儿身子都点了一下,朝她搁下的东西那努努下巴,说:“给你的东西你都不打开看看,我说什么呢?”
蒋珂有点愣愣的憨样,回身又去把那旧麻布包裹拿过来。心里还是微微不安,当着蒋奶奶的面儿把麻布的边角一个个打开时,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把麻布包裹全打开了,见着了崭新的一双肉粉色舞蹈鞋,她也没立时惊喜,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憨样。
蒋奶奶这就瞧不懂了,看着她,“给你的,不高兴?”
这老天爷的事,凡人还真做不了主。蒋珂看着蒋奶奶在桌边坐下,微挺腰身纽身前的扣子,接她的话说:“再热下去,怎么也得下了。”
蒋奶奶把扣子扣得齐整,又开始打芭蕉扇,看向蒋珂问:“考得怎么样?”
蒋珂咬一口烙饼摇摇头,“不怎么样。”
蒋奶奶也觉渴了,端过蒋珂面前的茶缸子喝一口白开水,然后仍放去她面前。昨儿晚上就跟蒋珂问过这个话,这会子也不必深究为什么考得不怎么样。考不上才是理应,考上那就是撞大运了。这运太大,都没人敢受。
她润了口觉得舒服了一些,便又问蒋珂:“都考什么?”
“什么都考。”蒋珂这便细细跟她数,“要测身高体重视力,看样子好不好,以后会不会长胖,声口脆不脆。要掰腿弄腰,跳舞、唱歌、朗诵,会的都得展示。我不会别的,就给跳了舞。”
蒋奶奶听着点头,接蒋珂的话,“你不会也能试试嘛,朗诵还管会不会?唱歌那就随便唱两嗓子,管他呢。”
蒋珂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怕唱得不好,给自己减分儿。”
蒋奶奶看看她,“那回头都给练练,到时候就加分儿了。”
蒋珂眉眼微微舒展,吃口咸菜,“那我都试试。”
蒋奶奶这又开始略显烦躁地打芭蕉扇,白花花的齐耳短发直往上飘。她看看外头院儿里明晃晃的阳光,掐了一下日子,又问蒋珂:“快放暑假了吧?”
蒋珂正好吃完了烙饼,正在喝水。白瓷缸子里印出她随着波纹晃动的脸,她把白水喝了精光,搁下茶缸子,回蒋奶奶的话,“好像是的。”
她近来也没把心思往学业上放,还真没注意这桩事。
蒋奶奶看她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伸手把芭蕉扇送到她面前,使劲扇了几下,“放暑假时间多,你好好练。等下回再有文工团招兵,咱争取考上。”
蒋珂被芭蕉扇打出来的风冲得眯眼,看着蒋奶奶使劲点了点头。之前蒋奶奶也拿她的事当儿戏,这会儿支持她了,倒显得比她还认真。
只是,蒋珂蹙蹙眉,“被妈知道该不高兴了。”
“甭管她。”蒋奶奶硬声,“大不了咱白天在家练,她下班回来了,咱就收起来。不叫她瞧见,看她还挂脸子不挂?说起来这也不是坏事,你说你要是真考上了,她不也跟着沾光么?死脑筋,还没我这个裹了小脚的老太太想得开呢。”
听着蒋奶奶说这话,蒋珂微微笑起来。之前觉得蒋奶奶这个小老太太老拿架儿,家里酱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现在就因为考文工团这事儿,倒打心里眼里敬上她了。
蒋珂又伸头看看蒋奶奶的小脚,笑着问她:“裹的时候肯定很疼吧?”
“疼狠啦!”蒋奶奶也低头看自己的小脚,“被按在小杌上,哭成了泪花人。跑也跑不掉,被掐在那动不得,就快哭断气了。要不是你祖奶奶逼着,那么小,谁愿意裹这个?”
蒋珂嘴角仍抿着笑,穿越前她没见过这种小脚,看到蒋奶奶的小脚还是觉得很新奇的。想想那时候人的审美也奇特,咬牙掰折了脚趾裹出个三寸金莲。好不好看且另说,只一辈子做不得重活,那一双脚,站着走路都显辛劳,别的自是更不行。
蒋珂感慨这些只都是一小会,吃饱了歇过了,收起茶缸筷子,也就开始抓紧时间练起功来。她练功这劲头实在狠,一般人真没她这耐性。说她热爱舞蹈,倒是一点也不假的。
因为自己这副身子协调性还不是很好,脚位、手位、擦地、踢腿一系列基础动作她都还是在反反复复地练。又因为家里没有镜子与支架,蒋珂压腿或者做扶把练习的时候,都会用装衣服的松木箱子作为代替。好在房间里是铺了地板,虽已十分老旧,但比石砖地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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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李佩雯把眉心蹙出个极大的疙瘩, “你的时代?你是什么时代?”
蒋珂看着她的眼睛, 抿口气,“二十一世纪,2018年。”
“2018年?”这大约是李佩雯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话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蒋珂, 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话里的半点意思。
蒋珂却仍是看着她,继续说:“现在是1971年,也就是说,我来自四十七年后的2018年。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 2018年有电视, 有电脑, 有手机,还有网络, 焖米饭有电饭煲,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机器人, 洗碗有洗碗机……”
李佩雯在蒋珂说这话的时候就一直摇头摆手,她听不懂。等蒋珂住了嘴, 她把手里的毛衣片子和软钢质毛衣针掖在大腿上, 只觉连喘气都喘不过来了。毛衣针被手指按成了弯儿,一头毛线针脚还脱了几扣子, 这会儿也都没那心思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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