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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文工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臧白
而蒋珂到了西屋前,挎着书包上石阶,简单地和蒋奶奶打声招呼,“奶奶,我回来了。”便拿下书包进了南头房间里。
蒋奶奶缓过神儿来,忙起身跟她往屋里去,抬手打起旧布帘子,便问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蒋珂站在松木箱子边,把腿掰过头顶,放去箱子上,身子往腿上压过去,平平淡淡道:“我退学了,以后都不去了。”
蒋奶奶一听这话傻了眼,早上她还当这丫头怕是死心了,哪知道她走这个极端。她傻住好半天儿才回过神来,问蒋珂:“你妈知道吗?”
蒋珂认真压腿,“她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唉,这问题哪里需要问啊,肯定是不知道了。
蒋奶奶脑子里也捣起糨糊来,好半天儿理出头绪,便拉上蒋珂的手腕子要把她往屋外拽,说:“可儿,别胡闹,赶紧回去上学去。”
蒋珂把腿从箱子上收下来,握手拖住蒋奶奶,“奶奶,您别管这事儿了,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蒋奶奶蹙起眉来,“你要是真考不上,到时候也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蒋珂看着她,“我一定能考上。”
蒋奶奶这辈子没见过谁犯牛劲犯成这样的,她眯眼看着蒋珂,突然颤着嗓音问了她一句:“你真是我孙女儿可儿么?”
她孙女儿蒋可儿,写文章被李佩雯打得手掌出血那么一次之后,就再没碰过那东西。以前的蒋可儿,是怎么也不敢把事情闹得这样大的,怕收不了场。
蒋珂回看蒋奶奶一气,没回她这话。她把自己的手从蒋奶奶粗糙的掌心里抽出来,转过身去仍把腿抬去箱子上,嘴里跟自己发狠似地念叨,“说出来不被人嘲笑的梦想,算不上真正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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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洁英早上收到蒋珂退学申请书的时候,还当她又是在胡闹。这姑娘不正常有些日子了,一出接一出,也不消停。可后来从蒋珂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她这是动真格儿的。只见放下退学申请后,跟她这个班主任老师正正经经鞠了躬道了谢,然后就拿着自己的文具离开了学校。任她追到学校那上了些年头的银漆铁网门外,都没回个头。
王洁英站在银网大铁门外拿着那张蒋珂手写的退学申请书,看着蒋珂挺直了腰杆儿迈着大大的步子走远,气得跺一下脚,白底黑面儿的布鞋振起浮尘,粘脏了鞋面儿,懊恼地念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昨儿才把她的情况说给她家长知道,只以为今儿能收敛些好好读书呢。哪知道,竟直接退学了。
王洁英实则算得上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在这个时不时就闹革命,好多人初中高中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做知青的年代,没那么多人真的认为上学有多重要。尤其青春洋溢的城里年轻姑娘和小伙儿们,怀揣一腔热情,随着趟儿地闹革命喊口号,要把自己奉献给祖国的建设中去。但王洁英始终觉得,一个人有知识有文化,才会有更好的未来,才能做对国家更有用的人。
因此在蒋珂离开学校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好容易捱到中午放学,饭也不及吃,骑上自行车便往李佩雯工作的安宁医院去了。
自行车过街穿巷,到了安宁医院。
王洁英在医院前面的一排冬青树前匆忙停下自行车,便急着步子往医院里去。到了医院不知道该往哪找李佩雯去,就跟柜台后站着的穿白衣戴白帽,帽子下扎两根麻花辫的姑娘说:“我找你们医院的李佩雯李医生,有点急事,能麻烦让她出来一下么?”
那小姑娘手里正写东西,抬头看她一眼,“不是在病房就是在吃饭,我让人给您找找去,麻烦您稍微等一会儿。”
“诶。”王洁英应个声,那面上还是心急的。
她在柜台前这么站着等一气,才等来了李佩雯。
医院里的人都是一副打扮,旧得边角下摆有些发灰的白大褂儿,一律的白帽子。
李佩雯扶扶头上的帽子到她面前儿,微微惊讶地问了句:“王老师,您怎么来了?”
王洁英往四周看看,觉得在这里说蒋珂的事情怕是不好。这就伸手拽了李佩雯的胳膊,把她拉出医院,去到她停自行车那排冬青树后头。
李佩雯看她这样,自然就猜到蒋珂怕是又闹什么事了,于是皱眉先开口问王洁英,“蒋珂又不听话了?”
王洁英闷口气,看着李佩雯,心想她是不知道蒋珂退学的事情了。这就还有希望,她把蒋珂给她交的退学申请书拿出来,送到李佩雯手里,“她申请退学了。”
李佩雯听到这话,神色一凛,忙打开那张退学申请书。蹙眉看一气,她抬头看向王洁英,“这不是蒋珂的字迹,虽然像,但蒋珂写的字儿明显比这工整许多。”
王洁英掀眼皮看她一眼,“那看来您是很久没看她写过作业了,好几个月前就这样了。我不是问过您么,蒋珂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佩雯生气,“你亲爸死那会儿都没受什么刺激,现在有什么刺激让她受的?我看她就是装疯卖傻,不想过安生日子!”
王洁英看李佩雯动怒起来,忙又劝她冷静,说:“孩子才十六岁,兴许才到叛逆期,咱们还能引导教育。再晚,怕就真迟了。您回家好好跟她说说,多讲讲道理,蒋珂以前也不是那油盐不进的孩子呀。您跟她说,再有几年都毕业分配工作了,怄气在这时候退学亏不亏?好歹把能学的知识都学到手,到了社会上做有用的人。李医生我最后再多问一句,她怄气退学,是不是您昨儿晚上教育她的时候,用错方法了?”
说起这事儿来,李佩雯自觉有些理亏,吸口气低声说:“我把她舞蹈鞋剪了。”
王洁英这就捋出事情的始末了,叹口气,“我让您回家好好劝说劝说她,不要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功夫,可没叫您剪了她舞蹈鞋呀。孩子正在青春期,叛逆心一起,咱们想拦都拦不住。还得顺毛捋,不能硬着来。”
李佩雯听着王洁英说话,想起昨晚上蒋珂的那句“我恨你”,冷到骨子里的语气声口。
她忽然觉得很是无力,看向王洁英,一点脾气不再有,只有气无力出声,“王老师,您也瞧见我们家的情况了。我一个人养这么一家老小,有那心思再哄着他们么?我这心里有多少苦,都自己吞……”
话说到这里有些哽咽,缓了片刻又道:“算了,她要是真不想读,我也不逼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是真累了。”说罢便把退学申请书塞回了王洁英手里。
王洁英来找她可不是为了说服她不管的,这就着急起来,拿着那退学申请书表情急切道:“李医生,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将来!他们都是祖国的栋梁,社会主义的建设要靠谁,未来都得靠这些孩子们!什么都能马虎,教育不能马虎!我来找您,是想您回去好好劝说劝说蒋珂,别叫她一条道走到黑回不了头。孩子们都小,犯糊涂的时候常有,不就需要我们这些长辈老师来牵引着往前么?让他们少走弯路,这是我们的职责啊!”
王洁英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也没能点燃李佩雯心里的激情。她与王洁英急切的模样是两个极端,面上带着疲惫,想了好半晌,还是开口说:“王老师您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性子,我是真没辙了。她连私自退学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我是真管不了她了,也不想管了。再管下去,她一准儿不认我这个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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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蒋珂正想着说什么, 李佩雯踩着这点儿下班到了家。在院角木搭的棚子下停好自行车,这会儿已经到了正屋门前。
这也就不必再找话说,蒋珂在李佩雯还没瞧向她这屋的时候,忙脱下脚上的舞鞋,往自己枕头下藏了, 而后起身下床趿上黑布鞋, 便往灶房盛饭去。
都是平时每天要做的琐碎家务,这会儿已经做得有些顺手了。
这一晚上,蒋奶奶和蒋卓也都跟对好了口径一样, 没在李佩雯面前提起蒋珂得了舞蹈鞋这一事, 大约是怕说出来母女两个都得不了痛快。
李佩雯看到蒋珂练功跳舞就驴脸呱嗒的,蒋奶奶和蒋卓也不是瞎子,日日都瞧在眼里呢。舞蹈鞋是蒋奶奶给找来的, 蒋卓又支持他姐跳舞, 两个人自然也都把这事往好了掺合。
蒋珂近来也识趣, 瞧见李佩雯脸色不好看,她就收腿不练了。或者, 压根儿就不在她面前练。
这样的日子也还算太平,糊弄着过了几天, 便到了北京军区政治工作部文工团招兵考试的时间。在这头一天, 蒋珂去学校找班主任王洁英请假,说家里有点事明儿不能来上学了。
王洁英是个女老师, 自来卷的头发, 额头两边碎发卷了两圈。其他的头发梳成了两条辫子, 辫子又给盘在了脑后,看起来十分清爽利索。
蒋珂在办公桌前微微收胸站着,两条麻花辫子搭在脸蛋儿两边。她看着王洁英盯了眼她放在桌上的假条,又看向她。好似了然一切一样,坐直了身子开口问她:“是去考文工团吧?”
蒋珂知道自己的事是传出去了,但不知传得这样远,连她的班主任都知道了。在这年代,说谎满嘴跑火车讨不得半点便宜。她这便点点头,也不兜圈糊弄。
王洁英又看她两眼,“这假我要是不批呢,怕你回头想起来恨我。我要是批呢,就是任你胡闹。明知道考不上,浪费这么一天干什么去?”
蒋珂抿抿唇,看着她回一句,“我去见见世面。”
王洁英本还想再说两句教育教育她,但看她细嫩的脸庞上透出来的软腻腻的犟劲,也就没说出口。她吸口气把假条摁着滑到自己面前,拿起手边的钢笔甩了甩,给她签下字来。
蒋珂看她准了假,心里高兴,就微微笑着跟她说了句:“谢谢王老师。”
“也没什么谢不谢的。”王洁英把钢笔头插-进铝盖儿里,看向她,“考完了回来好好上学,表现好一些,等毕业的时候也能得个好点的工作,给你妈分担分担。”
蒋珂点头应她的话,拿着假条出办公室,那一心里想的就是明儿要招兵考试的事情。
她前脚一走,后脚办公室里就有别的老师打趣王洁英,说她带了个有志向的女同学,可得把这根好苗子培养起来。
她是教文化的老师,对跳舞那是一点不懂,培养什么?王洁英笑着摇摇头,应都不应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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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蒋珂躺在自家南头屋里的小床上发呆。
蒋家的西屋不算小灶屋,拢共有三间。蒋奶奶和蒋珂两个人铺了床铺在南头那间略大一些的房里,床铺一大一小直角头靠头。蒋卓的铺子铺在中间正屋一角上,北面那屋就是李佩雯住着。里头的东西也齐全些,有写字台,有梳妆镜,也有缝纫机,还有一盏蓝白相间的布灯罩台灯。
蒋珂躺着发呆的时候,蒋奶奶从外头纳了凉回来。一手摇着旧黄旧黄的芭蕉扇,一手拄着同色的拐杖。到门外用芭蕉扇打起门上挂下来的半截儿旧布帘子,弯了腰进屋来。
蒋珂这便回了神,侧起身子来看向蒋奶奶,跟她说:“帐里的蚊子逮干净了,您直接进去睡就成。”
蒋奶奶应一声,过去自己床边上坐着,拉了一点帐门,人进去坐到凉席上,又把帐门合起来,密死了压在凉席下。
蒋珂穿着一件背心和四角短裤,贴着身子躺在凉席上,觉得热,便拿起手边的芭蕉扇往脸上扑两下。见蒋奶奶上床躺好了,她伸手拉了灯,房间里的一切便都隐入了黑暗中。
蒋奶奶睡前都喜欢跟她说两句闲话,知道她明儿要去考文工团,假条也请来了,这会儿便小声问她:“能考上吗?可儿。”
蒋珂停了停手里的芭蕉扇,翻过身子趴在凉席上,仰头看着暗色了里的蒋奶奶,“我没指望考上,才练了大半个月,哪到哪呢。就是想去看看,怎么个考法。回来我心里有了底,再勤加练练,下一回那就是正经考了。”
蒋奶奶看她是自己想好了的,也就没说什么。忽叹了口气,道:“我和蒋卓不拖你后腿儿,但你亲妈那里不好糊弄。早前儿她就说了,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你到考完这次。她怕你耽误学习,学业搞不好,到时候分不到好工作,一辈子可就耽误了。”
蒋珂闭口气,摸起芭蕉扇胡乱扇了两下,又翻过身躺着,低声说:“到时候再说吧。”
她不想自个给自个添心理负担,没到哪呢,就弄得自己没热情了。是以,说罢这个也就闭眼睡了。
次日一早,外头满天的星辰还未褪去,她便起了床。
为了不吵着蒋奶奶睡觉,蹑手蹑脚穿上衣服,拿上家里的白瓷盆并毛巾牙刷去院儿里接水洗漱。自来水抄在面上,清凉沿着毛细孔直爬进心底。洗漱罢了擦干脸回身,正撞上来洗漱的李佩雯。
李佩雯堵到她面前,把白瓷盆接去手里,往水龙头边去,跟她说:“这回权当让你去见见世面,考完了回来,就把跳舞这事搁下。现眼的事儿,早打住就少听些闲话。”
蒋珂不爱听李佩雯说这话,但也不反驳她什么。她额侧碎发在洗脸时浸了水,这会儿稍显凌乱地湿答答贴在额头上。背对着李佩雯闷声一阵,便抬脚回了房里。进去仍轻手轻脚,拿上自己的军绿书包挎到身上,又轻着动作出来。那里头装着她的舞蹈鞋,备着考试用的。
出来后闪去灶房里,掰小半块烙饼,撕开饼瓤儿往里头塞了些咸菜疙瘩,就这么咬一口嚼着出了四合院儿的朱漆大门。
蒋珂穿越后没怎么出去逛过这老北京城,平时不是上学就是做家务,偷着空还要练跳舞,忙得根本抽不开身儿。此时她走在这薄雾蒙蒙的胡同道儿里,听着远远近近偶或几声的自行车铃声,只觉得这时代或许也没那么坏。
她走过前门楼子,看过天安门,踮着脚尖在王府井大街上转体。两根辫子随着身子转圈,轻轻打在脸颊上。借着这机会,蒋珂把附近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
她想着,等她考上了,领了军装,一定要穿着那身漂亮的衣裳把这些地方全都再走一遍。
蒋珂到了军区招兵点的时候,是恰恰好的时间。男男女女一大波人,排着队测身高、测体重、测视力,没被刷下去的便可以进行才艺考试。
但凡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在这里都可以表演。但蒋珂不是多才多艺的人,她只会跳舞。穿上自己挎包里带来的灰旧舞鞋,按要求跳一段自己准备好的舞蹈。跳罢了,再按着面试考官的要求,多展示了一些。譬如,别人跳一段新的,你照着模子再跳一遍,就看你的反应接受能力和模仿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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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珂考完出考点大院儿门的时候,汗把背后的衣裳打得透湿。她压着自己显累的气息,抬起胳膊擦汗,脸上并没有欢喜的神色。转体和空翻她都做得不稳,她自己知道。这也不算发挥失常,只是这个身子她还没给练到家罢了。就像她和蒋奶奶说的,将将练了大半个月,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蒋珂微拖着脚步往家回,每一步走得都很慢。心里想着,文工团该怎么考她是知道了,往下接着往死里练功就成了。她穿越前跳了那么多年的舞,证书已经考到了八级,奖杯更是拿了一堆,原主的各方面条件又都很好,她坚信自己能考上。
这方面她是坚信没问题,她也不在乎别人背后嚼舌子说她什么。可是李佩雯说了,不让她再跳舞。别人都能无所谓,但李佩雯毕竟是她亲妈,没办法无所谓。
蒋珂想起李佩雯那张挂长了的脸,呼口气,抄起书包盖去了自己脸上……
就连她妈李佩雯也说:“甭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给我踏踏实实的念书工作。”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很清楚明晰。小的时候念书学知识,大了分下工作来,工人家的子女,那做的还是工人该干的活计。工作往手上一分,干到退休,没别的想头。
当然后来政策有变化,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蒋珂接受下自己往前穿越了将近五十年这个事实后,就一直在思考人生,得了空便细思自己要干什么。她之所以会想,自然就是不想循着既定好的轨迹生活下去。因为她拥有过两个身份,在更为现代化的时代生活过,所以就不愿那么随波逐流。
既然不愿意随波逐流,不愿意念完书就进入工厂做一名普通女工,那么就只能把自己应有的本事亮出来。因而在这一世,她还是想把舞蹈跳成事业。舞蹈练起来了,那最好的去处自然就是进文工团。成为女兵,成为战士。能穿上军装,也是这个时代最值得人自豪的事情。
可是,这世道谁不想穿军装,谁不羡慕能穿上那么一身军装,但那是人说穿就能穿的么?太难了,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想这一茬儿。
蒋珂的妈妈李佩雯就是这么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和她那死去的爹一样,都认为蒋家人都不是搞文学搞文艺那块料。祖祖辈辈传下来,就没出过这方面的人才。
原主是个爱动笔写东西的人,极具浪漫情怀。但在蒋珂的记忆里,原主因为写日志被李佩雯打过。打得双手冒血珠子,就再也没动过笔。这时代的文化人不讨好,稍有不甚就会在笔头上犯错误,是以李佩雯不叫她碰也是有自己道理的。
蒋珂细捋原主的很多回忆,就把自己心里的道儿给坚定了下来。她要跳舞,要进文工团,谁挡道儿都不成,她非得成事儿不可。因此就把舞蹈练了起来,也都是打头练起的,扎下基本功来,才能跳出样子。
因为原主的身架子合适,腰身软,蒋珂练了半月下来,现在已经能劈得开腿下得去腰。这也让她看到了些希望,自然越来越勤恳地练习。她本来就是从小跳舞跳大的,只要把基本功扎稳了,那下头的事就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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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欣一笑, 拉上她的手往院儿里去, “你怎么得空过来?既然来了,坐会儿再走呗。”
杏芳儿和赵美欣年岁差不多,打小一个胡同里玩大的。也就后来上了班, 赵美欣又谈恋爱,各忙各的,才没了成堆的时间在一块儿。今儿迎面碰上,自然要一处说说话再走。
杏芳儿任她拉着, 回她的话,“给可儿送舞蹈鞋来。”
赵美欣听这话一愣, 回头看她,“你怎么也跟着发起臆症来了?”
杏芳儿没赵美欣那泼辣的性子, 只向西屋努努下巴示意了一下, 意思是,别叫蒋珂听着。
赵美欣看得明白, 住了嘴, 只拉着杏芳儿回自己屋去了。
西屋灶房里, 蒋珂蒋卓正在勾那掉进了草灰里的炉底。
蒋卓拿着火勾子,伸着胳膊脑袋把炉底勾出来,等灶底火星凉透了,又亲手塞进去,搭在洞眼儿上。这般弄好, 已是蹭了一脸一鼻子的灰。
他也就不洗了, 坐在灶后的矮板凳上看着蒋珂说:“姐, 我来烧吧,杏芳姐又跟美欣姐回来了,你去跟她打听打听,文工团招兵都考什么,心里也好有个底。”
蒋珂不是傻子,看得出杏芳儿和赵美欣对她的态度。这副身子是原主用的时候,她们就不大喜欢她。原因也简单,她不世故,嘴不甜,不会巴结哄人,偏模样又长得不错,眼睛大大的,睫毛密长,像在眼睑下绣了一道细细的眼线。鼻梁高高挺挺,嘴巴小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这也就罢了,偏皮肤还很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桃粉,跟人化妆打了淡腮红似的。
若是生得丑一点,她们大约也不那么注意她。
蒋珂站着默声一阵,想着蒋卓说的话也不错,去问问杏芳儿,过两天去北京军区政治工作部文工团应考那也有底。再说,她和杏芳儿赵美欣也不是明面儿上互相不待见的关系,平常看见了还是会叫声姐,寒暄两句的。
她这就应了蒋卓一声,把填草烧水的事交给他。想着等她问完了回来,玉米糊糊往开了的水里一浇,文火煮一煮,稀饭也就好了。
蒋珂出了灶房拢一下头发,往北屋去。迈着步子刚走到了赵美欣的窗下,还未去到门前,忽就听得里头的杏芳儿说了一句:“要不是蒋奶奶过去要,谁有闲功夫给她找这个?”
听到是在说她,蒋珂就不自觉停住了步子。眼睛越过竹篾窗帘缝儿往里瞧,看到赵美欣坐在床沿上,双手撑着床板,肩微微耸着,说:“你说她好笑不好笑,到年十七了,谁十六岁才练跳舞?”
杏芳儿此时坐在赵美欣的梳妆镜前,拿着一支口红正往嘴上涂,“管她呢,白日梦做到头她自己个就醒了,到时在咱这胡同里走那都得低着头。”
赵美欣看着杏芳儿的后脑勺,“保不齐今儿要了舞鞋,明儿就要别的。还得来问你打听打听文工团招兵都考什么呢,她好准备呀。”
杏芳儿涂好了口红,抿了两下嘴唇,左右转头在镜子看了看,“找我我也没话搭理她,没这闲功夫。待会儿别人再说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我这脸还不够丢的呢。”
赵美欣笑起来,“她也成咱们胡同茶余饭后得可一说的人物了,挺有意思。”
杏芳儿对自己的唇色满意,把口红拧回管子里,回头看赵美欣,“谁让她作呢!”
就这回头的过程中,余光瞥到窗帘外有个站着的人影。她便住了口,往窗帘的地方努了努下巴。
赵美欣顺着她的动作看过来,便看到了窗帘外的人。窗缝里露出的白褂子,一眼就能认出是谁。她耸肩撇嘴,闭声不语,却也只当无所谓。
暗下嚼她蒋珂的舌根子,就算被她听去了,又能怎么样?且她自己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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