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黄色的蜂子在遮天的黄袍之中游飞，有如一滴雨水没入了河流，哪里去寻找

    两只蜂子在遮天的黄袍之上咬出两个孔洞，而后向着下方的花果山飞去。

    一处僻静的山坳之内，孙悟空与哪吒对坐在一块磐石之上。

    “小哥，你好生面善呀”孙悟空伸手往磐石之下一掏，掏出一块人头大小的青色琥珀。琥珀晶莹通透，里头晃荡着一抹清亮。

    “面善”哪吒好奇的看着孙悟空手里的琥珀，“你生长有多少年岁了”

    “所少年岁”孙悟空举起琥珀就要砸在磐石之上，“已近四百个春秋”

    “诶”哪吒急忙伸手拖住琥珀，问道“为何要把这灵物砸了”

    “小哥，这你就不识货了”孙悟空十分得意的扬起手中的琥珀，“此乃是俺老孙特制的甜心酒以荔枝为料喂养青翅蜂，这颗琥珀乃是蜂巢，蜂蜜便是里头的甜心酒。”

    孙悟空解释一番，而后再把琥珀高高举起，奋力砸在磐石之上，“俺老孙可是窖藏了三十年呀”

    那边的哪吒一手托腮，兀自说道“三十年也算是窖藏”

    “哈哈哈哈”孙悟空拿着裂成两半的琥珀，递过去一块给哪吒，“小哥，三十年对于俺老孙就算是窖藏了，以往的都过不了十年”

    “那你应该叫我老哥，而不是小哥。我比你可大的多”哪吒接过一半琥珀，顿时闻见一股子甜腻的气味，心下里思量道“如此腻味，如此粘稠，想来只是一些拙劣的酒水罢了。”

    哪吒看着急急饮酒的孙悟空，也是把琥珀凑到了嘴边，而后灌了一大口。

    酒水入口，粘稠登时在嘴里化开，如同翻涌的潮水一般冲进四肢百骸，清爽之意让哪吒打了个寒颤。

    “你喝的太多了”孙悟空笑嘻嘻的看着哪吒，“虽说你比我年长，可俺老孙自小便是喝着果酒长大，你这酒量定是比不过俺老孙”

    哪吒也不和孙悟空争执，又把琥珀凑到嘴边。

    这次，哪吒只是抿了一口，只觉得粘稠又在嘴里化开，一股股清爽不断的冲刷着灵台，好不舒适

    “走俺再带你看看这花果山的景致”

    孙悟空极为骄傲的迈开步子，哪吒跟随而上。

    这一路上，看不尽的奇花异树，道不明的祥瑞氤氲，哪吒暗自心惊“真该让那些仙神前来看看，如此的洞天福地怎么可能生出妖魔”

    孙悟空又从不同的磐石之下取出了四块色泽不同的琥珀。

    “这是苦心酒。”孙悟空毫不犹豫地将琥珀砸成两半，“苦心酒要在喝过甜心酒之后，方能痛饮”

    “这是为何”哪吒好奇的看着手里带着些灰色的苦心酒。

    “尝过甜头之后才能咂摸出苦心的滋味。”孙悟空说完便喝下了琥珀之中的苦心酒。

    “明明是一个猴头，居然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话来。”哪吒暗笑一声，而后开始品尝苦心酒。

    苦心酒与那甜心酒截然相反，入口久久不化，蔓延在口舌之间。苦心酒只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意，却时刻缠绕心头，如刺在喉，如梗在心。

    哪吒喝完盛放在琥珀里的苦心酒，已然是泪流满面。

    “这是辣心酒。”孙悟空带着哪吒来到一处红枫林中，从树根下刨出来一块人头大小的琥珀，“辣心酒自然要排在苦心酒之后。”

    “却又是为何”哪吒再问，同时接过孙悟空递过来的辣心酒。

    “苦心酒能让心思沉静，万般寂灭，辣心酒却能再让你生龙活虎”孙悟空还是一马当先的喝下了酒水。

    一个时辰之后，哪吒在孙悟空的带领下喝了六种酒，分别是甜心酒、苦心酒、辣心酒、酸心酒、咸心酒与无心酒。

    喝下最后一口平淡无奇的“无心酒”之后，哪吒站在一处山头之上，宛若隔世一般的看着这片天地，“终归是虚，一切都将逝去原来是这样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哪吒转头看向孙悟空，而后深躬一礼，“今日多谢这一席酒水抵得过蟠桃盛宴了”。

    孙悟空搀起哪吒，而后看着高天之上翻涌不止的黄袍天幕，道“你该走了。”

    哪吒点了点头，腾身而起，心里依然在咂摸着那些酒水的滋味，“我想孟婆汤应该就是这等滋味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罪孽之引
    黄袍天幕兀自涌动，只是不见交战的孙悟空与哪吒。

    李靖有些心焦，自己的这个三儿子说起来也是本事通天，怎么今日里却战不下区区一只妖猴。却又碍于颜面，迟迟不肯发兵相助。

    心焦的不止李靖一人，天幕下方的孙悟心早已是双目噙泪，几次意欲上天一探，却每每又被孙悟明所阻。

    “悟心，你不必太过忧烦，胜负马上便见分晓。”孙悟明回头看了看远方的群山，心下里嗔怪道“悟空那家伙，每次都能找到我藏起来的酒水”

    就在一众天将与猴族的猜测与担忧之中，黄袍天幕忽而撤去，高天之上现出两道身形。

    众人刚刚回过神来，只看见现身而出的孙悟空一棒子打在哪吒的手臂之上。哪吒吃痛，收了法身，败阵而回。

    那天阙之上的李靖早已看见，急欲提兵助战。却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哪吒来至近前，“父王弼马温真个有本事孩儿这般法力，也战他不过，已被他打伤胳膊”

    “嗯”李靖皱起眉头，只觉得哪吒满面通红，又闻得一股酒气缭绕，心下里已明白了几分。

    李靖心中虽明，却也不敢在此喝问，遂故作惊讶，问道“这厮怎的如此厉害又该如何取胜”

    哪吒不敢直视李靖，躬身低头道“他洞门外竖一竿大旗，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字。他亲口对孩儿说，教玉帝就封他做齐天大圣，万事俱休；如若不然，定要打上灵霄宝殿哩”

    李靖闻言大怒，即刻要点兵再战孙悟空，却见躬身的哪吒把眼看着自己，而后摇了摇头。

    李靖思量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且不要与他相持。先回上界，将此言奏明，再多遣天兵，围捉这厮，未为迟也。”

    “父帅英明”哪吒奉承一声，而后随着李靖回归凌霄。

    孙悟空得胜归山，那七十二洞妖王与那六弟兄，俱来贺喜。在此洞天福地，饮乐无比。

    “你看吧，”孙悟明眼里尽是宠溺之色，“我就说悟空没事的。”

    “嗯”孙悟心笑弯了眉眼，而后有些怔怔地看着孙悟空与众猴族欢乐。

    “悟心”孙悟明眼里的宠溺变作了痛惜，“你能否再答应我一次”

    “答应什么”孙悟心只是随口搭言。

    “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

    孙悟明的话未说完，便被孙悟空的一声呼喝打断了。

    “悟心，过来张罗酒馔果品”孙悟空向着孙悟心招了招手。

    “来了”孙悟心满眼笑意，跑出两步又回头对着孙悟明说道“是不是要嘱咐我吃药答应你便是”

    孙悟明摇了摇头，而后翻手拿出一张白纸来。

    白纸不再是一片空白，上边有着一行让孙悟明心碎的字迹“诏令心走天宫。”

    “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往天上去”孙悟明对着孙悟心的背影如是道。

    酒席在孙悟心的安排下很快便排开了，席间坐有七十二洞的洞主，还有孙悟空的六位结拜兄弟。

    孙悟空饮下椰子酒，对着六弟兄说道“小弟既称齐天大圣，哥哥们亦可以大圣称之，才显得我们兄弟齐心”

    席间的牛魔王忽然高声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即称做个平天大圣”

    蛟魔王接言道“我称覆海大圣。”

    鹏魔王道“我称混天大圣。”

    狮驼王道“我称移山大圣。”

    猕猴王道“我称通风大圣。”

    禺狨王道“我称驱神大圣。”

    七位大圣在各自的山头皆是竖起了旌旗，自作自为，自称自号。

    花果山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只有孙悟心察觉到不止何时席间少了一人。

    少了花果山的三大王孙悟明。

    却说李靖与哪吒领着一众天将，直至灵霄殿。

    在李靖出战的这段时间，玉帝亦是十分焦心。不知道观世音选的这个石猴，到底有没有大闹天宫的本事

    在“三情宝殿”与观世音会面之前，玉帝只是想给老君一个教训，或者说是警告。这才准许佛法东渡，而后让观世音找一个无有氏族、无有门第、无有天命之人来大闹天宫。

    观世音选中的便是孙悟空。

    玉帝起初并不那么在意孙悟空的本事如何，就算孙悟空本事不大，自己也能借孙悟空之手搅翻老君的府邸。可在“三情宝殿”与观世音会面以后，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欲要成圣”

    玉帝思想了很多时日，而后有那么一天，玉帝笑了起来。

    “这么一来，这颗棋子的本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殊不知，在我们控制他的时候，也同样被他所控制这猴子若是能成为推动演化之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庭之中的将士多不胜数，其中也不乏震天撼地的神将，但玉帝还是派下了李靖与哪吒。

    一来，李靖有些过于正直，不屑于在老君殿外奉承；

    二来，李靖有一双体察入微的眼睛，定不会擅自砍杀了妖猴。

    虽说玉帝有着自己的思量，但心内还是惶惶。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这等好用的棋子可不好再找了。

    届时，当值官入殿来报，说是李靖兵败回朝。玉帝第一次感觉吃了败仗是如此的开心，随即诏来了文武百官。

    李靖满脸忧愤，上前启奏道“臣等奉圣旨出师下界，收伏妖仙孙悟空，不期他神通广大，不能取胜，仍望陛下添兵剿除。”

    玉帝道往后一仰，满面惊骇“谅一妖猴，有多少本事，还要添兵”

    哪吒亦是上前一步，奏道“望万岁赦臣死罪那妖猴使一条铁棒，先败了巨灵神，又打伤臣的胳膊。他那洞外有一竿旌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言说只要玉帝封他此等官职，即便休兵来投；若不是此官，还要打上灵霄宝殿也”

    玉帝面上更是惊讶，怒喝道“这妖猴何敢这般狂妄着众将即刻诛之。”

    玉帝刚说完便有些后悔了，自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如若真的有神将应下此事，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文班中闪出太白金星，上前奏道“那妖猴只知出言，不知大小。欲加兵与他争斗，想一时不能收伏，反又劳师。不若万岁大舍恩慈，降旨招安，就教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给他个空衔，有官无禄便罢了。”

    玉帝满心欢喜，只是面上依然不悦，问道“怎么叫做有官无禄”

    太白金星解释道“名是齐天大圣，只不让他管事，不给他俸禄，暂且养在天庭之上，收收他的邪心，使他不生狂妄。方可乾坤安靖，海晏河清也。”

    玉帝闻言，装作思量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依卿所奏。”

    玉帝降了诏书，命太白金星领旨办事。

    退朝之后，李靖与哪吒散了十万天兵，而后回到了府邸。

    “孩儿留步”李靖叫住了哪吒。

    哪吒自知逃不过，遂单膝跪地，垂首抱拳道“爹爹，孩儿知错了”

    “错在何处”李靖并不挑明。

    “孩儿与那孙悟空并无打斗，只是与他去痛饮了几杯酒水。”哪吒如实道出。

    “好啊”李靖拍案而起，“为父带领十万天兵镇守天阙，你却与那妖猴去玩乐饮酒，该当何罪”

    “父王”哪吒抬起头来，“那孙悟空不是什么妖猴，乃是洞天福地所生养的灵物天庭为何不查明便要将其诛杀，岂不是有失仁德”

    哪吒不给李靖呵斥的机会，赶忙再道“父王，孩儿不明白如今的天庭到底怎么了纲常不在，伦理败坏”

    “住嘴”李靖一脚踹翻跪在身前的哪吒，而后环顾着偌大的厅堂。

    哪吒本来气极，可看见李靖这副模样，登时也明白过来。

    隔墙有耳。

    好一会儿，见四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李靖才长叹一口气道“我儿，你有所不知，这种荒唐与动乱代表着一个开端。”

    “什么开端”哪吒如是问。

    “灭亡的开端，亦是重铸的开端。”李靖深思一会儿，再道“末法世代不仅仅是佛家的事情明白了吗”

    哪吒乃是极为聪慧之人，听李靖这么一说当即心中通透，“父王的意识是怎么样也无法阻止了”

    李靖点了点头，道“别说阻止了，就连避免也做不到。业，都是由孽一点一点累积而成。此时已然到了罪孽满盈之时了。”

    末了，李靖又补充了一句，“那孙悟空可能是挑动罪孽的引子，所以玉帝本就没有要杀害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玉帝把李靖看得通透。

    哪吒倒是有些诧异，又问道“玉帝没有杀意”

    “对。”李靖缓缓地坐下，“如若玉帝有诛杀之心，派遣的就不是我父子二人了，而是”

    哪吒苦笑一声，接言道“二郎真君”

    李靖也是苦笑，道“那孙悟空也可能被玉帝相中了。”

    “相中了”

    “还不好说。”

    天上的李靖与哪吒以无言结束了交谈，地下的孙悟空三人却聊的火热。

    “悟空”孙悟明恨恨的看着孙悟空，言语间满是敌意，“喝我的酒不打紧你也该补充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