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此时，躺在案桌之上的两位当家清醒了一些，张嘴吐出一口紫色，似乎将毒血逼了出来。

    二人看向大殿之外的庭院。唐非嗔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唐心月。而江一笑，独自蹲坐在地。

    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从短靴里抽出短刀。

    “哒！哒！哒”

    几步紧跑，两二当家冲向唐非嗔，手中的短刀眼看就要刺出。

    “一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她从未掺和过任何杀生害命的事！”大当家的瞄准了唐非嗔的后心。

    “我们是贼，没错。但一笑不是！”二当家的憋出了最后一股子劲头。

    唐非嗔闻声回头，本能的抬手格挡，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两把夺命的短刀就要刺中唐非嗔，却见一道身影扑了上来。

    “噗！噗！”

    两把锋利的短刀，深深刺进了江一笑的胸膛。

    “啊呀！一笑！”

    “我的儿！”

    两位当家颤抖着松开了手掌，颓然跪倒在地。

    江一笑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回身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唐非嗔。

    江一笑，笑了。

    唐非嗔再次见到了那个笑容，那个曾让自己无法忘怀的笑容，那个只能让自己用“好看”两个字形容的笑容。

    笑容隐在一片橘色和鲜红之中，倒下了。

    “嗯怎么里头还有声响！”

    外头的男人疑惑起来，随即发号施令。

    “搭弓，放箭！”

    大当家的即刻站起身来，开始拉扯二当家的。

    “大哥！走！走呀！”

    二当家的只是抱住江一笑，不肯松手。

    “苦心！走了！”

    大当家的好不容易拉起了二当家，二当家步伐有些摇晃，却还死死的抱着江一笑。

    二当家刚迈开步子，准备和大当家的往后院跑去，脚踝却被扯住了。

    “留给我他是我的妻子”

    唐非嗔抓着二当家的脚踝，一脸平静，眸子里是一片灰色。

    “松手！”

    大当家的抬脚猛踩。

    “松手！！”

    唐非嗔的手腕传出“咯嘣”一声，断了。

    “松手！！！”

    大当家还要再踏脚之时，二当家却伸手拦住了。

    二当家没有说话，只是把江一笑放进了唐非嗔和怀里，和唐心月躺在一起。

    “走！”

    二当家和大当家互相搀扶，走向了后院。

    唐非嗔怀抱着生命中的两个女人，闭眼微笑。

    有两件很模糊的事情又回到了唐非嗔的脑子里，一种香甜的气息，一个好看的笑容。

    “阿姐，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有一笑了。”

    “一笑，我不能尽心，因为我心里有阿姐。”

    话音一落，寺门外传来一阵破空声，百十支箭矢向着庭院坠落而下。

    在最后的这一刻，唐非嗔环顾四周，想最后再看一眼，看看这个纷杂的凡尘。可当看到大殿的佛像时，唐非嗔本来灰黑的眸子忽然乍起了一道光亮。

    “噗通！”

    唐非嗔拖着唐心月与江一笑的尸身，跳进了银杏树下的那口井里。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十分才逐渐熄灭。

    唐非嗔顺着井绳爬了上来，而后又将两具尸身吊了上来。

    唐非嗔跌跌撞撞来到大殿的废墟之中。废墟之中，那尊如来的金身塑像完好如初。

    “我佛慈悲！”唐非嗔跪在废墟之中，不断磕着头，“还请佛祖显灵，救救我心头所爱！”

    “我佛慈悲！还请佛祖显灵”

    “我佛慈悲”

    唐非嗔磕了一个时辰，头皮破裂，额骨露出，却不见任何神异。

    “啊”

    唐非嗔已是无力哭喊，只能伏地啜泣。

    花了整整一夜时间，唐非嗔将两具尸身埋在了银杏树下。

    当天光大亮之时，唐非嗔捡起一支箭矢，对准喉头刺了下去。

    可这时，一道金光护住了唐非嗔，箭矢难以寸进。

    一道声音从唐非嗔身后传来。

    “为何自尽”

    唐非嗔回过头来，如来正踏着金光缓步走来，朵朵莲花沿途绽放。

    “因无所爱。因为无爱。”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狗屁不通！你若真是有灵，将她二人复生！”

    “命数乃是天定，贫僧亦不可逆天而行。只是还有个办法，能让你再见所爱。”。

    “什么办法！”

    “虎牙狱。”




第二百七十八章 黑佛教义
    唐非嗔跟着如来走了，去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的四角有着四座高耸的山峰，山峰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向内弯曲，像是四颗獠牙一般。

    “这便是虎牙狱。”如来站在山谷外，不再向前踏步。

    “虎牙狱到底是什么”唐非嗔看向山谷。山谷内一片雾气涌动，看不真切。

    “虎牙狱内，心想事成，一切为真。去吧。”

    “哦”

    唐非嗔有些怀疑，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踏步向前。

    “嗯你不进来吗”

    唐非嗔发现如来并不打算涉足其中。

    “贫僧心无所想，无需入内。”

    如来缓缓摇了摇头。

    “佛当真心无所想”

    如来没有回应，而是盘坐在地。

    “无需入内还是不敢入内”唐非嗔没敢说出来，踏步走进雾气之中。

    “嗯！”

    唐非嗔刚刚走进山谷，却发现四周围一片亮堂，白云、蓝天、草地、茅屋。

    “呀你回来了！”

    唐心月和江一笑走茅屋中走出，面带笑意。

    “阿姐！一笑！”

    唐非嗔冲上前去，将二人搂在怀中。

    “怎么了”

    二女不明所以，都是一脸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

    唐非嗔大笑起来。

    “妹子，你看他，莫非真是傻了不成”

    唐心月拉着江一笑，二人掩嘴偷笑。

    “傻了又怎样我愿意！”

    唐非嗔认为，世间最美的三个字就是“我愿意”。万事万物，抵不过这三个字的份量。

    “快进来吃饭吧！傻子！”

    江一笑拉着唐非嗔，走进了那间简陋的茅屋。

    这一天，唐非嗔只做了一件事——看。

    看着两位心上的人儿，洗衣、做饭、洒扫、欢笑

    唐非嗔似乎是忘记了此处乃是虎牙狱，也没去在意那些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从哪里来，更没想过远处的景色是怎样。

    唐非嗔的脑子里，只有两位心上的人儿。

    入夜，唐非嗔美美的睡上了一觉。当然了，左拥右抱是少不了的。

    不知道过了几天，有可能是七天，也有可能是十天。

    这一天起床，唐非嗔傻了眼。

    床上，唐心月身后插满了箭矢，江一笑的胸口同样没入了两柄短刀。

    “啊呀！”

    唐非嗔一身冷汗，良久才回忆起昨晚的噩梦。

    噩梦之中，唐非嗔又回到了寺庙，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的痛处。醒来之后，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心想事成，一切为真”

    唐非嗔终于记忆起来，此处乃是虎牙狱。

    “我好想有一点明白了”

    唐非嗔眼前浮现出如来的面目，他在山谷前停住了脚步。

    唐非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前几日的景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怎么了”

    这是唐心月的声音。

    唐非嗔立刻睁开眼，床上的唐心月和江一笑都是睡眼朦胧，愣愣的看着直起身子的唐非嗔。

    “怎么起这么早”

    江一笑搂着唐非嗔，身子绵软。

    “没事，没事”唐非嗔一脑门子冷汗，心有余悸。

    如此，又过了七天。

    七天之后，惨状再现。

    “心想事成，一切为真”

    唐非嗔知道肯定又是因为昨夜的噩梦。

    “呼”

    长出一口气，唐非嗔闭上了双眼，再次开始回想前几日的情形。

    “不要再去想那些不要再去想那些有如今这一切，已是完满。”

    唐非嗔睁开眼，床上的两位人儿面色红润。

    可这一次只持续了五天。

    五天之后，唐非嗔起床，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脑壳。

    “忘掉！忘掉！忘掉啊！！！”

    而后是三天

    然后是两天

    再然后是每天

    唐非嗔逃跑了，跑进了山里，捶胸顿足，胡乱冲撞，像极了一头负伤的野猪。

    越是想忘，越是忘不掉。唐非嗔掉进了创造与毁灭的无限循环，心境实在承受不起。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唐非嗔跪坐在地，几乎拔光了一头短发。

    当唐非嗔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跪在山谷外头，面前盘坐着如来。

    “呀！”唐非嗔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去。

    山谷之中，雾气依然涌动。

    “可放下了”如来问。

    “你不是为了成全我”唐非嗔问。

    “贫僧也未曾说过是为了成全你，只是说你还能再见到心中所爱。可见到了”如来依然微笑。

    “见到了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唐非嗔也是笑了起来。

    “何事”如来略有兴致。

    “你不敢进去。”唐非嗔紧盯着如来。

    如来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微笑。

    “太可怕了”唐非嗔转头看向山谷，面带惧色，“如果我一早知道会是这样，我恐怕也不会进去。在里头，就连睡觉也暗藏杀机越是暗示自己忘掉，就越是记得牢靠”

    如来不置可否。

    “我问你，”唐非嗔再次看向如来，“如果我在里头想着自己会死掉结果会是怎样”

    如来站起身来，道“那你就真的死了。”

    唐非嗔打了个寒颤，“如今，听了你这话，只怕我一踏进山谷，立刻就死。”

    “所以，你可放下了”如来如是问。

    唐非嗔摇了摇头，轻笑道“放下这对你来说，很容易吗”

    如来转过身去，背对着虎牙狱。

    “死去的回不来，该放下就放下罢。”

    “为何回不来不是说佛法无边吗”

    “佛法无边，只是对心无挂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