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乍一看，孙悟明的好处是——不用取代孙悟空。可这对于孙悟明来说，既是危机，亦是生机。

    自己的危机，孙悟空的生机。

    孙悟明本就是以自己的计划为蓝本，引出老君只是附带的一个结果罢了。而九尾白狐的存在就像孙悟明说的那样——你对我没用。

    九尾白狐看着眼前的一切，忽而明白了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早先，九尾白狐以为这是凡人用来哄骗自己的话，就像吃不到的葡萄永远是酸的。可此时，九尾白狐才算是信服了。

    太累了撕开神仙的外衣，可能里头都是心眼，一个挨一个，一个套一个。

    五行之土劫走孙悟空，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孙悟空的眉心而去。

    太快了，孙悟明来不及动作。

    可有人更快。

    一道白光横在孙悟空的眉心前，将将挡住五行之土。而后，一道赤色从后来，大片火光挥洒铺散。

    孙悟明赶忙向上窜去，来在九尾白狐身边。空无之境已破，那些色彩万万触碰不得。

    “黄色，五行之土，主合。”孙悟明摇了摇头，“输了。”

    此时，观世音的神识也靠了过来。

    “渡魂之法，你真不怕死”观世音似乎被孙悟明先前的决绝吓住了。

    “怕。”孙悟明瞥了一眼，“但我更怕独活。”

    “大千世界，万千生灵，怎么是独活”观世音不懂。

    “那些东西不在心里，有与没有，与我无干。”孙悟明把眼看向下方，那三道色彩开始碰撞。

    观世音把手抬起，对着孙悟明一握，而后放下，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自己永远触摸不到的东西。

    白与赤向着黄色攻杀而去，白光与火光不断迸射。

    五行之土在周身筑起方方正正的石墙，土块飞溅却生生不息。

    忽而，石墙中伸出一双胳膊，将白与赤握在其中。

    白与赤面露惊恐，挣扎起来。

    那一双胳膊动了起来，奋力的拍击在一起。白与赤撞了个满怀。

    待四溅的土石沉落之后，白与赤融合在了一起。一个身子，两道色彩，各占一半，各缺一半。

    五行之土向后撤开，远处的紫色和青色慢慢靠拢而来。

    白与赤争夺起来，左右两只手互相拍击，都想着将对方逼出这唯一的躯壳。

    五行之土再次化作一道流光，顺利钻进了孙悟空的眉心。紫色与青色对视一眼，纷纷效仿。

    白与赤察觉到了不远处的融合，停止了争夺，向着孙悟空杀去，意要阻止。

    可二人合作的并不顺利，几乎是扭动着身子向前翻滚，眼见着最后的青色没入孙悟空的眉心。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九尾白狐真是看不懂那五抹色彩的恩怨。

    “很简单。”兴许是心里有歉疚，观世音为九尾白狐解释起来，“相生相克。”

    九尾白狐摇了摇头。

    “先前五行之金与五行之火之所以会围杀他，”观世音看了一眼孙悟明，“是因为要救出被吃下的五行之水和五行之木。”

    “可救出来之后，为何又要杀了他们”九尾白狐记得，紫和青刚刚出现，白和赤就杀了上去。

    “因为五行之水和五行之木是这个世间唯一可以压制他们的东西。”观世音略微沉吟，道“不必矛盾，他们一致对外，又互生杀意，此乃相生相克之理。”

    “那万一他们从这里逃了出去呢”九尾白狐说的是这方水域，亦是这几近破碎的玉净瓶。

    观世音摇了摇头。

    孙悟明却是一笑，道“多了两个魔罢了。”

    “魔是和妖一样的吗”九尾白狐也未曾见过魔。

    孙悟明不想多费口舌，只是淡淡说道“妖，和万千生灵一般，是被上天眷顾的，天地之间本就有他们一个位置。魔，是被舍弃的，到处可去，无处可去。”

    观世音忽然一笑，看向九尾白狐，道“那副面容，你最熟悉了吧。”

    孙悟空的面容变了，变作了那副年轻的面容，身形也变得挺拔，一袭道袍飘扬。

    白和赤不再互相争夺，目含杀意，紧盯着前方的道人。

    白光先动，横扫道人腰间。

    道人不动，任由身躯断裂。

    断裂的身子闪动紫色，合二为一。五行之木，主生。

    火光后到，卷向道人。

    道人把手一抬，散出一圈青色，火光熄灭。五行之水，主净。

    白与赤慌了神，转身便跑。

    道人把抬起的手一握，一只土石筑成的手掌向前抓去。

    白与赤挣脱不能，在手掌中再度开始融合。

    赤色的半边身子率先耷拉下来，动作不能。白色的身子却向着水域深处挥去一道迅疾的白光。

    手掌紧攥，来在道人面前，缓缓张开。

    掌中是两个圆球，一个白色，一个赤色。

    道人伸手抓向两个圆球。

    经过这一番折腾，五行之力终于要再度集结。

    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破碎传来。

    “乒！”

    观世音率先反应过来，满面的惊恐，失色大喊道“玉净瓶碎了！”

    只有观世音知道，玉净瓶中是半海的北海之水。

    话音一落，众人便感觉身子一轻。挤压在瓶中的无数水滴瞬息炸开，压龙山的半空开出了一朵花，一朵水花。

    小半个时辰前，高天的青云之上。

    老君独坐云端，身前悬着一个棋盘。

    不久，一道金光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棋盘对面。

    “入座吧。”老君客气的挥了挥袖袍。

    金光凝成一个僧人，朴素，赤脚，一身尘垢。

    “老君神算，怎知贫僧要来”

    老君摆了摆拂尘，并不看僧人，只是微微一笑。

    “佛祖说的哪里话，贫道闲来无事，在此与天对弈。不想遇见佛祖真身，实乃幸事。”

    “贫僧棋艺不精，怕不是老君的对手。”僧人盘膝坐下。

    “佛祖谦让了，兵不贵多，贵在将才。”老君打出第一步棋，“观世音便是其一。”

    僧人不置可否，专心与老君下起棋来。

    不多时，僧人的棋子便被吃去小半。

    “老君，”僧人点指棋盘，“为何大开杀戒凡尘无辜。”

    “大道不仁。”老君呵呵一笑。

    “老君可否代表大道”僧人面色淡然，话语却有些逼人。

    “佛祖言重了。”老君继续琢磨着棋局，“贫道何德何能。”

    “却为何又要屠杀凡尘”僧人不再执子。

    “佛祖为何如此说话”老君面带惊讶，“贫道可没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最近忙着钻研棋艺，没那工夫。”

    “所以你让五行之力出手”僧人不再含糊。

    “敢问佛祖，他们可曾害过人命”老君反问僧人。

    僧人向下看去，厚实的云层下边是压龙山。

    “此时未曾，若是入世成魔”

    僧人话未说完，便被老君打断。

    “入世成魔又能残害多少人命与之北海之水倾泻相比，何足挂齿”

    僧人没有回话，而是将一朵金莲放在棋盘上。金莲镀有一层琉璃。

    “琉璃妙法！”老君倒是吃了一惊，终于抬头看向了僧人，“原来佛祖自东天而回，所获颇丰啊。”

    僧人并不答言，反问道“为何要提前打开圣路”

    “哈哈哈哈！”老君大笑起来，道“佛祖不远万里从东天归来，为的就是这个吧。何须绕那么大的圈子。什么入世成魔，什么北海倾泻都是些骗人的小把戏。”

    “把戏老君倒是安然。”僧人的话有些气恼之意。

    “佛祖敢让北海之水倾泻吗”老君对上僧人的目光，“凡尘是你的根基，死一个便伤一分。”

    “老君敢让五行入世吗”僧人不让分毫，“你是否忘了一气化三清如若再分，成圣无望。”

    “罢罢罢！”老君挥动袖袍，棋盘散去，“贫道无非是想要个引子，他们却闹成这样，实在可笑。”

    二人相继站起。。

    此时，云层之下转来一声炸裂。

    北海之水兀自出现半空，轰然坠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止辰禁空
    老君看着僧人手里的琉璃金莲，嘴角一抹笑意。

    赢了。

    老君赢得很彻底，甚至逼僧人亮出了杀招。而自己只不过是派了两个烧火的童子下凡。

    僧人看着下方乍现的北海之水，皱起了眉头。

    输了。

    僧人输的很窝囊，甚至匆匆从东天赶回。而对方似乎什么意图也没有。

    北海之水化作天幕，遮盖了半个凡尘。

    阳光透过青色的海水，晃动着五彩的光斑。光斑洒落林间，和着树梢的轻摇，变幻不定。

    凡人们都抬起头来，眼眸映射着海，海的那头是天。没有人去在意为什么大海跑到天上去了，也没有人担心大海砸下来该怎么办。更没有去想，为什么没人在意，为什么没人担心。

    如果能死在这一种美丽之下，也算是幸事了吧。

    高天之上的僧人面露惊讶，自己在凡尘的庙宇何止千万，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齐整的信仰。

    这是一种对天地的信仰。自然而然。

    一旁的老君也是吃惊，若是这些香火都烧到寺庙里去，那三界的掌教可能就是佛家的了。

    看着万千凡人的面庞，僧人失了神。那些脸上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愁苦愤慨，只是一种静，只是一种净。

    忽而，从僧人体内传出一声轰鸣，有如天音浩荡。

    “如来，如来。”僧人念起佛号，双手合十，向着凡尘一拜，“多谢众生助我了悟‘空无之境’。”

    老君冷着脸，似乎被夺走了什么。

    此时，北海之水已经砸向凡尘最高的山头。

    僧人将手中的金莲捏碎，琉璃之色碎成点点星光洒落而下，急速投入海水之中。

    霎时间，海水停住了。不光停止了坠落，就连水流的涌动、水花的迸溅也停住了。

    “止辰！”老君瞪大了眼，满脸的讶异之色。

    “来。”僧人丝毫不在意老君，向着远方招了招手。

    一道玉色急速飞来，停在僧人手中，是一个瓶子。

    僧人将瓶口向下，嘴里默念一句，下方的北海之水倒卷而回，尽数钻入瓶中。

    僧人扶正玉瓶，瓶口吐出无数星点一般的琉璃之色。星点聚集，乃是一朵金莲。

    “贫僧告辞。”

    僧人捻着手指，招呼一声，向西方踏步而去。

    “你的弟子不带走了”老君向下方一指。

    “弟子哦！”僧人低头一瞧，道“差些忘了。随他去吧，贫僧的弟子何止万数，哪里照看的过来。”

    “不怕我出手”老君心头憋着一股气。

    “又何必与小辈置气，不怕失了身份”僧人似乎从那种玄奥的‘净’中脱离而出，话语变得世俗。

    老君并未答言，只是等待，手中掐起道诀。

    “那一天的光景必定会重现，那时候再一决胜负罢。”僧人说完，飘然远去。

    老君没有再出言相留，而是翻手祭出一张黑色的书页，书页之上只是黑色。

    “空无之境被他参悟”老君看着手里的黑色书页，“本祖的道法自然却还差些火候顿悟吗何处去求”

    老君的手掌渐渐发力，青筋暴起，只是不敢伤了书页分毫。乍一看上去，像是在颤抖，又像是那黑色书页有万钧之重。

    海水退去，四道人影相继砸落压龙山——九尾白狐、观世音、孙悟明、道人。

    九尾白狐来回张望，确认是否还在人间。

    观世音依然包裹在金光之中，看不清楚面目。

    孙悟明则是看向高空，有那么一瞬间，孙悟明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那种波动很静很净。

    道人刚刚站起身子，却见右手猛然炸裂开来，一白一赤两个圆球从手掌中逃窜而出。

    道人将左手抬起，向着逃窜的圆球隔空抓去，土石筑成的手掌不断凝出，不断抓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