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唵！”唐三藏张口便是“唵”字天音，经由九龙锡杖与锦斓袈裟的加持，天音早已浩荡出九霄之外，神力波动震开了阿罗拔体表的黑气。

    苦头陀接近不了，手中金光也是甩脱而出。

    两下里碰撞，直掀飞了场边的族人，碎石砖砾卷上高空，那刚刚回到修罗场的阿罗狂也是抬手护住己身，另一只手拉住阿罗罴。

    余震消散，十万族人狼狈不堪，只有王座上的阿罗拔纹丝不动。

    唐三藏因退身而回时撞到了猪八戒，猪八戒此时跌坐在地，神情木然。

    魁贤金刚的身子则翻落在前方。

    “嘁！”苦头陀暗啐一口，魁贤金刚已死，自己再不能和唐三藏等人对抗，伸手隔空抓向了魁贤金刚。

    倏忽，魁贤金刚身体一抖，一团金色从天灵盖飞出，那是魁贤金刚的神魂。

    苦头陀依然没有放弃魁贤金刚，只要神魂还在，不愁没有法子返生。

    唐三藏并没有阻止，这种结果已经够了。

    然而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猪八戒动了。猪八戒从地上跳将而起，手中一动，黑气钉耙凝聚而出。

    猪八戒飞身而起，一耙便把那魁贤金刚的神魂打散。

    “你！”苦头陀哪想到这一步，直楞在了原地，浑身颤抖不已。

    “八戒！”唐三藏呵斥一声，即便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该如此，况又没有仇怨。

    八戒散去手中的钉耙，转身跪倒在唐三藏身前，抬起了头。

    唐三藏愣住了，猪八戒哭成了泪人，鼻涕眼泪早已分不清楚，神情悲恫。

    掌灯此时跑了过来，想为猪八戒求些情分。可看见猪八戒这副模样，掌灯也愣住了。

    “八戒”唐三藏从来没有看到过猪八戒这副模样，从收下猪八戒依始。

    猪八戒抽咽了很久，本想挤出一句话，出口变成了嘶喊，“他说他知道！他说他知道！他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唐三藏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抱住了猪八戒，“傻徒儿，谁都是明心之人。哪有不知道的，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他说”猪八戒伏在唐三藏的身子上，说“不要再让他做选择了，让我打散了他的魂魄他以前几次想逃出牢笼，他师傅却不允，忠孝不能两全，他是故意赴死的！”

    唐三藏点了点头，魁贤金刚忠的是自己的心，孝的是苦头陀。这一战，没人赢。既然没人赢，那就都输了。

    “你该死！”苦头陀的喝骂声传了过来，冲将上来，手中凝着神力。

    “捻指禅——退！”掌灯见猪八戒抱着唐三藏，两人皆无准备，只能独身上前。

    金光涌动，城墙一般的金色屏障护在了掌灯身前。

    “咔！”

    只一瞬间，金色屏障便碎裂开来，而后崩散。

    掌灯被掀飞，苦头陀继续欺身而近。

    唐三藏立起双目，伸手与苦头陀对了一掌。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慌乱迎战，高下立现。

    唐三藏吐血倒飞。

    苦头陀狰狞着脸，又是单手成爪准备凝出佛光筑界。

    而当苦头陀刚踏出一步时，猪八戒腾起身子，一个侧旋回转，抓着黑气甩向了苦头陀的面门。

    猪八戒动作之中，黑气钉耙已然凝出，苦头陀只能抓向钉耙上的钉齿。

    “呃！”

    苦头陀手中的佛光筑界还未凝出，慌忙之下挡住黑气钉耙，直被那钉耙上的力道震退一步，胸中气血翻涌。

    苦头陀刚要以全力震开猪八戒，却觉得手中一疼，立即撒开黑气钉耙，退身而回。

    “好个天蓬元帅！”苦头陀点指猪八戒，怒喝道“今日老朽便让你去陪我那苦命的徒儿！”

    猪八戒冷面相对，出言道“他去地狱安身了。为了安宁，我不能让你们相见！所以，只好送你去西天极乐！”

    “我要成为修罗之王。”黑暗中传出一道声音，这是小舛的声音。

    “哈哈哈咳咳”躺在地上的阿罗耶因为大笑扯痛了皮肉。

    小舛蹲坐在阿罗耶身边，手中紧握着那枚鲜红色的翎羽，“你不信吗”

    阿罗耶深吸两口气，带着些调笑的意味，道“小家伙，你应该是因为同伴的死，下了这决心吧。”

    修罗血战之前的斗士选拔，阿罗耶全看在眼里。本来小舛和双生子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却不想先迎来的却是阿罗拔的毒手。

    “不全是。”小舛此时很冷静，仿佛这地牢中的屠戮不是自己所为。

    “你的心性不适合成为王者，乖乖做个浪人不好吗我被逐出修罗城时，也是有着这个想法。”阿罗耶觉得小舛正在走自己的老路。

    小舛不回答，心中很乱，这条路自己真能走下去吗

    “所以你成了这个样子”小舛有些看不上阿罗耶，初生的梦想不能轻易被否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阿罗耶有些呆滞，“我都不知道现在我该要些什么”

    “我和你不同！”小舛再次护住心内的想法，“我要成为修罗之王！”

    两人沉默了。

    “我当初也想要成为修罗王。”阿罗耶的言语很轻。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要做修罗王了”小舛低头看着阿罗耶。

    “因为很难啊族群、计谋、反叛、实力，太难了，所以就放弃了，我做不到。”阿罗耶失去了往日的莽撞。

    “你可以慢慢来的。”小舛似乎也在告诫自己。

    “可能我真的不合适吧就算修罗之王的位置空在那里，我真的能安然的坐下去吗”阿罗耶说着又看向了小舛，“我劝你也早些放弃吧。”

    “废物！”小舛开口骂了起来，但似乎谁也不能轻易做到，“那之后呢你自由之后呢”

    “我在想，我若有机会坐上三王的位置，我就做那三王去。若没有我的位置，我就离开，远远的离开。”阿罗耶叹了口气，“总不能毁了修罗城吧”

    “得不到，就要毁了去。”小舛轻笑着，“修罗城毁不掉，你就想毁了你自己，这就是逃避。而且你还想毁了我。”

    阿罗耶没有迎上小舛的眸子，看了一眼那些躺倒在黑暗中的死尸，岔开话语道“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小舛的双眼湿润了起来，“我也想带着两位兄长离开，和你一样远远的离开”

    逃避，每个人似乎都为自己留了这样一条路。

    瞬间，小舛的眼泪便消失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必须成为修罗之王！哪管那么多阻拦！无有改变，无有改命！”

    “喂！”阿罗耶忽而喊了一句，“你若成为了修罗之王，我若还没死我许你百年无忧！”




第七十二章 金禅照空
    猪八戒收了黑气钉耙，抚了抚右胸，问“你为何阻他离去”

    苦头陀知道猪八戒说的是魁贤，轻笑一声，反问道“哪里去”

    猪八戒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苦头陀继而沉脸逼问道“连去哪都不知道，谈何离开既不谈离开，又何来阻止一说可知是你在胡唚！”

    猪八戒不答言，面目凝重。

    良久，猪八戒开口道“我明白了！他并不是想逃走，只是要离开你，你如同那恶鬼一般！”

    苦头陀点指猪八戒，喝骂道“胡说！我是他师尊，答疑解惑、释心问道。他又怎会想离开我真真是满口胡唚！”

    苦头陀本就善于辩法引论，猪八戒怎么争得过他

    ……

    场边的掌灯便回头看向了唐三藏。

    唐三藏可是三藏法师，三藏乃是经藏、律藏、论藏的总称，通晓此三藏的僧人才能被称作三藏法师。论藏，自然是唐三藏的拿手好戏。

    掌灯意思是想让唐三藏帮帮猪八戒，就凭他那猪脑子，怕是论不过苦头陀。

    唐三藏只是微笑，不去在意掌灯焦急的目光。

    苦头陀掸了掸衣袍，不再如之前那般佝偻之态，笔挺着身子说道“我乃正统佛教中人，你虽是个菩萨，却从道教而来。又怎懂得佛法高深，佛门自不留你！魁贤如今也被你污了心神，死了倒也干净，倒也不必留他。”

    “哈哈哈哈！”猪八戒忽而大笑起来，而后开口问道“你只知道教、佛教，那你可知道佛、道两个教派在古时称作什么”

    苦头陀眉头微皱，却仍定言道“自然就叫佛教、道教！”

    猪八戒摇了摇头，笑意散去，道“不然。佛教名曰佛家，道教名曰道家。而后有了章法，有了规矩，便成了佛教、道教。”

    苦头陀却是冷哼一声，道“这又有何区别也拿来做数！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自然的！”

    猪八戒不答言，自顾自接着说道“若我在家时，与女眷说笑、相伴而走，是为。而我在教时，与女眷说笑、相伴而走，是为调戏，是为失礼，是为罪恶！知礼不知情，知恶不知欲，何用之有”

    没等苦头陀有所反驳，一边的唐三藏却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白走一遭地府，凭此言，已可当得上‘菩萨’二字！”

    苦头陀自然是听到了唐三藏的话，也知自己陷进了猪八戒的圈套，怒骂道“诡辩！”

    骂完，苦头陀挺身向前，手里金光烁烁。

    猪八戒丝毫不怵，甩着满身的肥肉，迎了上去。

    猪八戒也不反击，也不闪避，一味的用自己的去抵挡苦头陀的拳脚。猪八戒似乎又再催动三花刺青。

    从猪八戒与魁贤一战中，苦头陀已察觉到其中有古怪，拳脚也没带上几分气力，那金光也只是装个门面。

    “休想吸取我的力量！”苦头陀点破猪八戒，时刻注意着猪八戒的右胸。

    猪八戒右胸上的花朵刺青毫无动静，依然蜷缩。

    而后，猪八戒便追着苦头陀跑了起来，场边十余万阿修罗族人发出阵阵嘘声，有人早已高声喝骂苦头陀。

    在阿修罗一族之中，背对敌人是错误，而背对敌人奔逃更是错上加错。这种行径在阿修罗一族中便是耻辱。

    王座上的阿罗拔还是不动，之前那轻微的激动也消失了，只是看着场中的众人陷入了深思。

    苦头陀被骂声淹没，却是充耳不闻，一则想尽快与猪八戒做个了断，好快些逃离这修罗之域，二则魁贤的死去也让苦头陀心痛不已。

    魁贤已死，再也不欠阿罗拔什么，也不再是唐三藏一行人的对手，须快快离开！

    种种纠结让苦头陀心烦意乱，心中暗道“只要留心他的举动便能杜绝他吸食我的神力，就算让他得手了，我也不怕！”

    作了决定，苦头陀回身便是双拳轰出，“佛道杀拳！”

    苦头陀攻势不快，要趁这时候细细观察猪八戒，看他是否会掐住脖子，绑住腕子。

    虽然苦头陀攻势不快，但猪八戒也没能在这简短的间隙中做好准备，挨了双拳，倒飞而去。

    掌灯这时抬头问道“三藏法师，猪天蓬像是没有动用三花刺青，为何还这般行事这不是找打吗”

    掌灯也把猪八戒双手掐住脖子，捆住腕子当作了发动三花刺青的前兆。

    唐三藏摇了摇头，反问道“是你与他去的地府，回来便有了这身神通，贫僧不问你，你倒来问贫僧”

    掌灯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

    而后的一刻钟，苦头陀加快了攻势，神力不断的倾泻在猪八戒身上。加快攻势，是为了不让猪八戒有所准备。

    此时的猪八戒已是鼻青脸肿，身上尽是些瘀青，但猪八戒依然冲向苦头陀。

    ……

    又一刻钟，猪八戒在苦头陀的轰击下再次倒地。而当猪八戒起身之时，终于出现了变化。

    只见猪八戒身上的瘀青开始涌动起来，化作一股股力量汇集向右胸，右胸花开。

    苦头陀惊异不已，暗道“并没有见他发动神通，怎么还是开花了！”

    唐三藏看后点了点头，道“掐住脖子，缚住手脚，只是八戒故意为之。”

    掌灯也不明，再问道“为何”

    “因缚住手脚、脖颈，便是五行不通，贪欲也不能彻底，八戒应该是为了防止花儿彻底开放。”

    “这又是为何猪天蓬不就是为了让一花开放吗而且一花如未完全开放，还需要承受一番折磨，这又是为何”掌灯实在不明白猪八戒这互相矛盾的做法。

    唐三藏似乎也有些吃不准，猜测道“先前怕是因为第一次动用这三花神通，不敢全力催开。此刻和苦头陀一战，不能再有所保留。只是此番程度亦是不够催开花朵，为何又停下了”

    唐三藏会有此疑问，是因为猪八戒右胸的花朵刺青依然没有完全放开，三片花蕊还是紧闭。

    与魁贤一战，猪八戒确实在试探三花刺青的可行性，也让众人以为封闭五行是神通的前手，这才有机会骗那苦头陀全力攻击自己，不然苦头陀会以牵制为主，而不会轻易出手。

    猪八戒暗中把苦头陀倾泻而来的力量封闭在身体里，所以身体才会出现大量瘀青，这些瘀青正是苦头陀力量的凝聚。

    可此时凝聚的力量还不够催开花朵刺青，为何猪八戒要停下而不是继续追逐苦头陀不得而知。

    “我问你！”猪八戒喘息起来，似乎那番痛楚又要来临，“你到底在哪”

    苦头陀暗自责骂自己不该莽撞行事，又被猪八戒这么一问，怒喝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