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我不知道啊,”洛枳笑,“或者说,我很难描述清楚。但是因为那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他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
朱颜的脸色有些动容。
“那如果是第二种呢,因为愧疚、羞耻,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死活不愿意再见你?”
“我希望不是,但那就是他的选择了,我只能确定我自己的选择。而且,希望他的选择能被其他的事情所触动和改变,比如说,感情。”
“可是如果我真的帮他到海外去重新读书了,你要知道,时间、境遇,其他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会让你们永远没机会在一起。你们这些小年轻有信念,是因为不知道外面有多可怕,自己又有多渺小。我帮了他,你们可能就真的结束了。”
“没关系。”洛枳的答案很干脆。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已经写就。洛枳也同样干脆地回答过盛淮南。
相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哪怕彼此相忘于江湖。
暗恋 第50章 回忆玛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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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听说盛淮南办理了退学,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奔赴那家律师事务所实习了,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家。
因为实习的地点距离学校比较远,交通又不方便,她每天都要早上六点钟起床,简单化一点淡妆,在大热天穿上正装,踩着还不大适应的高跟鞋,像战士一样冲进拥挤的地铁,沙丁鱼罐头一样被运送到西单,随着汹涌的人潮踏上地面,重见天日。
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她已经做了十几年学生,驾轻就熟,已经对所有的技巧和困难心中有数。然而现在开始,她又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变成另外一种人,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相处模式,不同的一切。
奇怪的是,在学校自习一整天,晚上照样可以看看有趣的书,然而哪怕她在办公室里还算清闲,一路跋涉回到宿舍的时候,竟然已经头脑发胀,除了弱智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其他一丁点开动脑细胞的活动都不想做。
工作未必每分每秒都能学到东西,但在办公室里,直属上司身边,即使无事可做也是神经紧绷的。平时自然有琐碎的事情填满,包括对每封邮件回复“will do(好的)”,都不知不觉地耗费她的心神。
这样,挤过晚班交通高峰,回到宿舍的洛枳,自然像漏电了的机器人。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她竟然靠着这份工作带来的迟钝和疲累,抵御了汹涌而来的回忆和胡思乱想。
朱颜让她放心,于是她就真的放心了。如果说曾经心上悬着一颗大石头,那么当它狠狠地砸在了心尖上,疼得翻滚,却也踏实了,再也不用惶惑地时时抬头。
实习的工作直到大学三年级开学也没有结束,她每周仍然会去律师事务所三天,其中周六日的下午是肯定要工作的。洛枳一边上着法律双学位的课,认真地盘算自己要不要开始复习一下注册会计师和司法考试,这两种考试有着公认的高难度,她还是及早准备比较好。
就这样加班加点,忙得无暇分神,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又是初秋,头顶的柿子树已经准备好了又一次丰收。生命这样安然地轮回,柿子树从来不会因为绿叶荫蔽下曾经上演的悲欢离合而神伤,来来往往走过的是谁,经历过怎样的相识和离别,它从不挂心。
洛枳上法律双学位课程的时候还会遇见郑文瑞。
洛枳起初不明白,盛淮南都已经退学,郑文瑞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课堂上;转头想想却又释然,盛淮南未必会是郑文瑞全部的生活重心,即使她对他的关注和了解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可谁也不能用盛淮南三个字来解释郑文瑞的一切。
或许当初真的是出于本意来上这门双学位的吧,她想。
临近期中考试,洛枳下课后走到讲台边上,去听人群中的教授答疑,有个女生从里面挤出来,狠狠地撞过她的肩膀,她正仰头抄黑板上教授写下的案例,无暇看那个女孩子,匆匆地说:“对不起。”
“骗子。”
洛枳又低头抄了两个字才回过神,转头去看的时候,郑文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就像当初她害羞而忐忑地在超市门口撞了那个人,由于心心念念紧跟盛淮南的步伐,也是这样看都不看就对她说了声抱歉。
对于某些人,同样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上演,一年又一年。
她叫她骗子。
洛枳这时候终于领悟,郑文瑞将一封二月份的老旧邮件在七月的某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发给她看的原因。
她想要洛枳感动和愧疚。因为第二天,洛枳就将知道盛淮南丢了学位的事情。
然而盛淮南的消失终究还是应验了郑文瑞内心的想法。洛枳是骗子,叶展颜也是,许日清也是,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只喜欢盛淮南光鲜的一面,只有郑文瑞也爱他的阴沉虚伪和所有不堪。
郑文瑞可以得不到盛淮南,但郑文瑞对盛淮南的爱,必须是百分之百的第一名。
洛枳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一边在内心默默地对她的偏执致以哭笑不得的敬意。
光棍节的那天,张明瑞邀她出来一起过节。
“吃个饭,然后一起去唱通宵吧,大概十六七个人,热闹热闹,怎么样?”
“唱通宵就算了,我已经答应我室友一起去ktv唱歌了,不过吃饭没问题。”
十月的时候,洛枳收到过张明瑞的一封邮件,附件是个不小的视频文件,脆弱的校园网花了三个小时才下载完毕,洛枳点开那个dv作品,第一秒钟就听见了一群男生的怪叫和起哄,似乎这个视频是团伙作案。
然后她就看到了张明瑞,骑着自行车,双手脱把,捧着一碗方便面吃得悠闲,每每和一个女生搭讪一次,视频背后的一群哥们儿就欢呼一次。
直到洛枳在视频中看到了自己,背着黑色的书包,在人行道上看着张明瑞,边看边笑。
当张明瑞也看向她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歪,牛肉面洒了全身,视频后的男生几乎全部冲向他,画面也随着奔跑变得摇摇晃晃,摄影的人跑到张明瑞身边对着他和地上的自行车猛拍,所有人都在鬼叫大笑,有一瞬间镜头对准了天空,忽然晃过的太阳让洛枳眼前一亮。
然后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邮件里面只有一句话:“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早就见过你呢。我竟然才发现。”
洛枳怅然,将那个视频看了好多好多遍,忽然有好多话想要对一年前的那个洛枳说。
但她没有回复邮件。
吃饭的时候洛枳突然感慨,无论相隔多久,经历过怎样的波折,她永远和张明瑞可以相谈甚欢,毫无尴尬嫌隙,谈天说地,若无其事。
“对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生对光棍节这个节日这么感冒啊?你们这么害怕过节?”
“不是,”张明瑞摇头,“我不害怕过这个节。”
洛枳点点头,将半盘青笋都下了骨汤锅。
“我是害怕某个人不过节。”
她愣了愣,抬起头,对面张明瑞口气随意,可眼神却认真地看着她。
洛枳笑起来,招手叫服务员:“帮忙添点汤好吗?”
张明瑞转了话题去聊最近很红火的《色戒》,原本是鬼鬼地笑,听到洛枳极为认真地说自己看哭了的时候,不由得败退下来,大呼女生真变态。
吃完饭,洛枳本打算和他道别,没想到张明瑞却将她带去了哈根达斯门口。
“第一次请你吃东西的时候,我们是去dq吧?”
“对啊,确切地说dq是我挑的地方,你看我多么善解人意。”
“那今天把哈根达斯补上吧,虽然所有人都说是国外的超市货,可是的确有点贵啊。”
“吃它做什么,我不觉得比dq好吃。”
“可是品牌多深入人心啊,”张明瑞故作深沉地说,“爱她,就带她吃哈根达斯。”
“什么嘛,”洛枳笑,“广告语而已啦。”
“也有可能是表白啊。”
洛枳转过脸去看他,张明瑞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戏谑。她缓缓呼出一口白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索的风里已经没有秋意。
冬天就要来了。
洛枳迟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张明瑞垂下头,然后很快又抬起,哈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瞧把你吓的,我逗你呢。”
我逗你呢。
洛枳推开ktv的门时,江百丽在大堂指着乌泱鸟泱一片排队的顾客说:“要不是姐未雨绸缪,你现在就是他们的一员。”
定了包房而已嘛,洛枳腹诽,她也没想到光棍节竟然如此火暴。
洛枳听说,陈墨涵到底还是和戈壁分手了。
倒也不算是听说。上个月江百丽坐在洛枳床上用笔记本电脑上网,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电脑屏幕仍然开着,msn全屏,戈壁的一大段话让洛枳想忽视都难。
拜洛枳所赐,顾止烨消失的那天,醉酒又淋雨的江百丽大病一场,只是这一次戈壁没有再给她送清粥小菜。病愈之后的百丽在暑假的时候跑去了贵州支教,又在新学期加入了一个关爱艾滋病患者的社会组织,每个周六还要去城郊的一个老年之家做义工。
洛枳曾经逗她,问江百丽是不是将一腔爱意洒向全社会了,江百丽却非常非常郑重地回答道:“这种事情,让我心里踏实。”
“我照顾的一个老奶奶已经九十岁了,有机会就给我看她老伴的照片,讲他们的事情。我给他们排练合唱,帮他们做的每一件小事情都会得到感谢,也都能看到切切实实的效果,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有收获过这种脚踏实地的快乐。”
洛枳不是一般的动容。
虽然两个星期后她被拉去一起参加在东单公园的艾滋病宣传活动时,见到了一个男生,以及江百丽脸上幸福的微笑,导致对方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形象立刻打了个八折。
然而得知她办理了休学,决意用半年时间随那个男孩子去青海支教的时候,洛枳还是表示了赞同。因为她知道,这和当年百丽因为爱情烦闷而学习抽烟、研究星座并不是一回事。那个男孩子至今对江百丽没有任何回应,但百丽从帮助他人这种事情上得到的快乐,绝不是假的。
“不过,你倒不如大四的时候再申请,那时候去参加学校的项目支教一到两年,还能换个研究生读读,很划算。”洛枳笑着揶揄。
“肤浅!”江百丽立刻尖叫起来,将所有东西一股脑从上铺往下砸。
所以msn上戈壁对百丽的大段劝阻,江百丽只回复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洛枳看着那个正霸占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林肯公园的女孩子,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百丽。
“虽然名字写起来很普通,有点俗,可是念出来,那个‘丽’字最后的口型却很好看,像是微笑的样子。”
洛枳记得大一刚开学不久,提起彼此的名字,江百丽曾经这样一脸得瑟地解释过。虽然洛枳一直在点头,可是始终觉得有点牵强。
“你呢?”
“我?我妈妈老家有一片橘子园,本来是要叫洛橘的,据说很讨喜,可是却被算命的改了,说贱名好养活,这样能渡劫。”
江百丽愣愣地问:“好厉害的感觉啊,那么结果呢?”
洛枳无奈:“我还不到十九岁呢,你居然问我要结果。”
还好不是要结局。
但是结局呢?那天洛枳凌晨四点和江百丽瑟瑟发抖地相互扶着穿越马路回学校时,看着静谧的马路和穿破雾气的三盏红灯,强迫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样就是结局了吗?
毕业、工作、赚钱,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子。
这样就是结局了吗?
洛枳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才注意到,今天的月亮也是隐没在一片薄薄的云后,四周散发出彩虹样淡淡的光华。
这样熟悉的月亮。
然而她记得更清楚的,并不是盛淮南,不是定情,不是亲吻,不是那晚上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是围墙上吹过的风。
而是那倏忽间消失,不知所踪的月亮,下落不明的云。
洛枳扶着酒量不济的江百丽,一边艰难地向前走,一边忽然轻轻地,轻轻地念起一首诗。
像是害怕惊醒一场早已醒来的梦。
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
我在一株李树的细长阴影下,
静静搂着她,
我的情人是这样,
苍白和沉默,
仿佛一个不逝的梦。
在我们头上,在夏天明亮的空中,
有一朵云。
我的双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很高,离我们很远,
然后我抬起头,发现它不见了。
自那天以后,很多月亮,
悄悄移过天空,落下去。
那些李树大概被砍去当柴烧了,
而如果你问,那场恋爱怎么了?
我必须承认:我真的记不起来,
然而我知道你试图说什么,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她。
至于那个吻,我早已忘记,
但是那朵在空中飘浮的云,
我却依然记得,永不会忘记,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动。
那些李树可能还在开花,
那个女人可能生了第七个孩子,
然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
当我抬头,它已不知去向。
——德国诗人布莱希特《回忆玛丽安》
暗恋 第51章 原来你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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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的妈妈还是拖过了春节,才决定随陈叔叔搬往他在广西的老家。
打包收拾的事情都不需要洛枳担心,她妈妈在料理生活方面一向非常能干,实际上,当她大年三十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空了一半的屋子。
她妈妈脸上的不安和愧疚让她着实想笑。就像暑假时她因为实习而不归家,据洛阳说,她妈妈给洛枳的舅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一遍遍地念叨,是不是孩子心里不舒服,不想见我?
这种认知让洛枳哭笑不得,于是当年的十一国庆期间赶紧飞回家里让她妈妈宽心。
“我总要独当一面的呀,何况到了大学后期,很多人假期都不回家了,有些人实习,有些人准备考试,准备出国申请,总之各有各的努力方向,各有各的选择,妈,你真是想太多,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自己的房间,里面依然干干净净,连一个桌面摆设的位置都没有动过。
“这房子,你怎么打算的?”
“广西那边他有自己的房子,足够我们住的,我之前已经去过几次,都收拾过了。”
“那这边要不干脆就卖了?”
“胡说什么呢!这房子是留给你的。”
“给我?”洛枳啼笑皆非,“我毕业了肯定不会回来,这种老房子留着升值也没多大空间,等着拆迁更是没戏的事儿啊。”
洛枳的妈妈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租出去也行,不能卖。”
“为什么?”
“这是你外婆留给你的。”
洛枳讶然,送到嘴边的热牛奶差点烫了舌头。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奇过这个小小的家是从哪里来的。父亲死后她和妈妈搬离奶奶家,在外婆家短暂地住过一阵子,很快就搬来了这里。其他前尘往事一概记不得,好像这里是一个理所应当存在的地方。
然而她一直知道外婆实际上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可惜的是小时候她不够懂事,看人只懂得看外表,只觉得外婆一度拒绝他们进门,是个恐怖的老太婆而已。
可惜当她终于长大,懂得这个恐怖的老太婆时,老太婆已经不在人世。
洛阳说自己始终记得洛枳问过他,自己和外婆不熟,外婆是个怎样的人。他也因此一直坚称洛枳在外婆死后才第一次踏进外婆家。
实际上,再恐怖的老太太,也有色厉内荏的一面。把忤逆自己,坚持要嫁给外乡小工人的女儿赶出家门,无论如何也很难一直忍心。洛枳记得自己曾经像做贼一样被妈妈带去外婆家,使劲儿点着头保证自己一定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后来某天不知怎么父亲就知道了,将电话打到外婆家,说要去接她。
外婆的脸因此阴沉得像是那天的天气。
那天,就是她父亲因为机器事故死亡的雪夜。
那天之后的大半年,在洛枳的记忆中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混乱战争。奶奶勃然大怒,将爸爸的死归罪于妈妈,骂妈妈克夫相。妈妈大闹厂里,在事故鉴定书出来之后歇斯底里,被拉拢,也被盛淮南爸爸雇来的混混威胁,徘徊在奶奶家周围,而妈妈则被怕得要死的小姑姑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洛枳看着时至今日的自己,和那个正低头擀饺子皮的妇人,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都记错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没有发生过。
她妈妈并不是一个纯粹温柔的人,生活的挫折一度将她磨砺得尖刻无情,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婚礼上居然还和盛淮南玩得开开心心之后,一个耳光将洛枳抽翻在地。
生活从来没有善待过这个女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她拖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学的实在太多。
然而关于外婆,洛枳却始终记得一件事。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外婆带着她,在很毒的太阳下面走,一路沉默。
洛枳不记得那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却只记得那样缄默的一条土路。就是那样,她闭着嘴巴忍着太阳往前走,沙子打在脸上也不说疼,好像赌气,却因为太小而说不清隔阂究竟横在哪里。
嘴皮都干掉了,眼睛还喷着火。
忽然她的外婆冷冰冰地说:“你在这儿等我。”
五分钟后她回来,手里攥着一瓶娃哈哈,一袋卜卜星——洛枳儿时一看到电视广告就两眼直愣愣的两种东西。
她急吼吼地要撕开卜卜星的包装袋,被外婆打了手背,呵斥道:“路上这么脏,一会儿再吃!忍着点,能急死吗?!”
于是委委屈屈地拿着,继续走,走着走着,还是乐开了花。
这个没头没尾的记忆片段,一度是她心中,外婆爱她的唯一证据。
“你外婆外公那间房子,后来卖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还了医药费之后平分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这个房子是她心疼你,给你留下的。她怕她走了以后,咱们无处可去。”
原来这么多年,她们一直住在这个老太太的心里。
“人家都年前来上坟的,咱们初四过来,多不吉利。”
“你非要在走之前过来一趟,我因为实习飞机大年三十才落地,怎么赶在年前啊?就是看一眼,祭拜哪儿来那么多封建迷信。”洛枳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陈叔叔笑了一声。
“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就别争啦。”他回过头对洛枳的妈妈说,得到对方不情不愿的赞同。
然而洛枳妈妈仍然坚持她的一些传统,比如烧纸钱时要先点燃两张扔到旁边,省得小鬼来抢钱,洛枳站在一边不由得开始腹诽阴间的治安到底有多差。
她站在一边,看着妈妈用铁钩勾着纸钱,确保它们充分燃烧,然后不断地念叨着希望洛枳的父亲原谅,让他放宽心,她绝对不是扔下了他和他女儿。
洛枳翻白眼,心中有些无奈的温柔。
洛枳的妈妈每每过来烧纸都会哭得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因而她还是坚持由自己单独将骨灰盒送回去。再次穿越冷冰冰空荡荡的走廊,她手捧着那个像冰块一样的小匣子,忽然想起一年前。
洛枳慢慢地走着,努力寻找那次她误闯的房间,然而处处连着红绸的停放间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转了许久只好认命,看着门牌号走回到她父亲骨灰摆放的架子前。
然后一瞥眼,瞧见窗台边坐着的女人。
洛枳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直接将骨灰盒扔出去。那个女人眼见她的动作,连忙跑过来双手伸开接住了。
“你小心点!”
那语气倒好像比洛枳更亲近这份遗骨似的。
“怎么又是你?”洛枳讶然。
那女人这次倒没穿得那么吓人,正常的浅灰色羽绒服,毛呢裤子和黑皮鞋,仍然扎着头巾,脸庞不再浮肿,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中年女人。
眼睛依旧很美,闪耀着旧日的年轻光彩。
骨灰盒仍然在洛枳手里,可那女人将粗糙红肿的手轻轻地放在盒盖上,一遍遍地摩挲着,像是再也不肯离手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洛枳都没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害怕,想问点什么,一想起一定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却又开不了口。
“你是谁?”
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却同时开口,柔声问道:“你能不能让我把他的骨灰带走一点?”
洛枳对这个问题反应了许久,呆呆地问:“为什么?”
“算我求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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