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橘生淮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洛枳大笑起来,江百丽的坦诚总是让人心情明朗。
“我就不用了。”她反身骑在椅子上,将下巴轻轻搁在椅背上,拿起一本《布莱希特诗选》,胡乱地翻着。
“难道你已经不用丰胸了?”
洛枳一个眼刀杀过去,盯着江百丽的前胸冷笑:“呵呵,聊胜于无。”
洛枳读到第四首的时候,江百丽的电话振动起来。洛枳曾经苦劝她放弃那些惊悚的华丽铃音未果,新学期她换了新手机,竟然从来没有设定过任何响铃,这让洛枳万分惊诧。
后来才得知是顾止烨的功劳。洛枳唠叨了一年,顾止烨只是在江百丽手机铃音响起时笑了一声,就让她心虚地调成了振动。
洛枳能明显地感觉到,江百丽在改变。她的心情和笑容渐渐恢复到大一初见时的样子,行为举止却越来越沉静大气,也不再逃课、不再邋遢——至少是在努力保持着整洁。
当然,这些改变更多的是体现在人前,并没怎么惠及洛枳。
“跟老男人恋爱真是获益匪浅啊。”等江百丽终于挂掉了和顾止烨的电话,洛枳一边看书一边感慨道。
“我们没有在恋爱!”百丽说着说着又叫了起来。
电话中确实少有当初与戈壁热恋时的黏腻,百丽的声音是快乐的,然而语气和措辞保留着距离,更像暧昧的朋友。
每一个电话的结尾,都是百丽在说:“那你忙吧。”
那你忙吧。
你要是爱我,就应该立刻笑着说,我不忙。
“你感冒好点儿了吗?听起来鼻音还是挺重的。”
百丽耸耸肩:“我估计怎么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好吧,不过不发烧了。”
“清粥小菜的确能降温。”她没抬头,轻轻地翻过一页。
江百丽红了脸,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洛枳是昨天十一点半接到的电话,戈壁,说自己此刻正在宿舍楼下,请她下去一趟,捎点儿东西给百丽。
猪肝菠菜粥,清汤娃娃菜,香煎豆皮,一盒安瑞克,一盒康泰克。
洛枳怔怔地看着一桌东西,想起楼下戈壁憔悴的样子,竟然第一次对江百丽的手段生出了几分佩服。
江百丽眼睛亮亮的,盯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猪肝菠菜粥,脸庞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
还是洛枳先问她:“陈墨涵后来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江百丽摇头。
“奇怪,她不可能没发现戈壁心猿意马啊,她那样的女孩子,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当初不是也大半夜为他跑过好几趟,扯平了。”百丽声音有些抖,爬上床去,一口也没有动。
“说得真委屈。”
“本来就委屈。”
“得了吧,”洛枳笑,“当初明明心甘情愿的,怎么现在又说得好像你多委曲求全似的?”
江百丽头蒙在被子里,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洛枳于是关上灯,将飘香的食物扔在了漆黑的夜里。
洛枳想着昨夜的插曲,眼前纸面上的文字都开始打转了。
“其实,顾止烨跟我说过,容易动情的人,其实心最狠。”江百丽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坐在上铺幽幽地说。
“当然,”洛枳点头,“因为健忘嘛。”
“但是,我觉得戈壁真的不是心狠的人。”
“唔,”洛枳掏出日记本开始抄诗句,“那就去叫戈壁跟陈墨涵分手啊。”
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每次她想要将百丽从旧情难忘的泡泡中砸醒过来,就会将这话再重复一遍。
江百丽自然不会真的这样去和戈壁讲。
不试探,不追究,就不会尴尬,不需要直面现实。
而不敢去讲的原因,才是她幻灭和清醒的理由。
新学期,一切都很平静。洛枳一整个假期都没和自己的妈妈提起过从付姨那里知道的消息,也没听盛淮南提起过自家的事情,心中那股莫名的惴惴不安也渐渐平复。
洛枳和盛淮南这学期选了两门同样的公共选修课,一门羽毛球课,三门周六授课的法律双学位课程——张明瑞上学期的法导果然挂掉了,自此放弃了法双。
两个人每周都一起去打羽毛球,上自习、看电影、打游戏,坐车去各种久负盛名的地方吃东西……
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一开始,洛枳羞于在宿舍里打电话,后来也慢慢放开了。因为办了情侣套餐,所以话费极少,她常常洗过澡后戴着耳机坐在床上,一边翻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间或傻笑。
直到江百丽忽然从上铺垂下头,哀怨地说:“你完了。你谈恋爱后一点儿都不酷了。”
一脸“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德行”的痛心疾首。
“觉得恶心了?”洛枳冷笑。
“非常恶心。”
“恶心也受着吧,你以前恶心我的时候我都记着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百丽哀号着躺回上铺。
洛枳曾经在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怔怔地拿起手机,看一遍前一晚睡前的短信,以此来确认现在的幸福不是一场梦。时间久了,倒也不再诚惶诚恐。
四月末的风已经格外温柔,天色将晚,淡紫色的云霞散散漫漫地铺展在碧空里。洛枳从食堂背后的小路绕去篮球场找盛淮南,边走路边想事情。猛一抬头,才注意到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一对情侣正停在小路中央。男生骑在自行车上,扭回头看自己的恋人,女孩子则跳下了自行车后座,踮起脚去嗅路边的丁香。
“摘下来一枝,插到花瓶里摆桌上吧。”男生建议。
“那是要做什么呀,人家开得好好的,你忍心吗?”
女生竟是许日清。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子,许日清重新坐到车座上,男生确认她坐稳了才缓缓起步,慢慢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洛枳舒了一口气,走到他们刚才停靠的地方,也不觉侧过头去嗅那凄迷的丁香香气。
那个当初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已经渐行渐远。
她走到篮球场边的时候,比赛早已散场,只有几个穿着球服的男孩子还坐在篮球架下一边喝水一边聊天。看到她走过去,他们纷纷鬼鬼地一笑,就知趣地拎起包离开了。
盛淮南正在投篮,跃起到半空,手腕轻抬的瞬间看见了她,于是嘿嘿地笑起来,球砸在了篮圈边上,弹到洛枳身边。
洛枳一直觉得,篮球落地时的声音像两个人的心跳。
盛淮南一个接一个地投篮,洛枳扔下书包也跑到场上,将球捡起来一次次传给他。
看男孩子打篮球,果然还是应该离得近一些,远远地观望觉得平淡轻巧无比,可是距离近的时候,就能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喘息声、脚步声,才觉得观者的心脏都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洛枳的心脏此刻就跟着它的生命力跳动。橙黄的路灯在墨蓝色的天幕下为他们两个人撑起了一把温柔的伞。她微笑着看他运球、跳跃,听着空心进篮的声音,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快乐。
她终于不必心不在焉地在操场上面乱晃了,终于不用在这样的时候故意把脸侧过去了。
那么多人爱过他。只有她走到了这一步。
这种快乐对于得不到的人来说自然是残忍的,可她无法因此而强制嘴角不许上扬。
这样想着,竟然也不再为心底那点儿不敢揭开的秘密而感到过分恐惧了。
洛枳,加油。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哥哥,洛阳,下个月5号要回家乡办婚礼,我需要回去一趟。本来想要叫你一起的,可你不是快要考6g了吗?我想,你还是待在学校好好复习吧。”
洛枳一边说着一边将餐盘放在床边的空桌子上,坐下来。
盛淮南坐到她对面,点头:“那好吧。”
他用小勺搅了搅碗里的皮蛋瘦肉粥,忽然问:“上学期,我生病的那次,给我送粥的女生,是你吧?”
洛枳好不容易才挑起一筷子面,闻声抬头,面一下子又全滑落进碗里了。
“哦,你突然失踪的那次啊,是我。”她挑挑眉。
盛淮南讪讪地一笑。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奇。
“应该就是圣诞节那天晚上,我拖着你的行李箱回宿舍,跟老大扯淡,他忽然问我上次生病的时候送热粥的女生是谁,怎么突然就没影了。”
盛淮南生病期间咳嗽得很厉害,神色阴郁地在宿舍待了一整天,狂打游戏。下午,张明瑞给他捎了泡面和煎饼,吃得他胃里火烧火燎。晚上十点左右,老大接了一个宿舍电话就跑下去,然后拎上来一个袋子——皮蛋瘦肉粥、玉米饼和蔬菜。说来惭愧,他实在猜不出是谁送的,感冒来得急,除了宿舍哥们儿外,没有人知道——也可能是院里某个看他没有去上课的女生?但是老大不应该说不认识。
洛枳也想起当时那个有点儿猥琐却又热心肠的男生,笑了笑。
“我当时问起老大这个女生长什么样子,老大的描述是,美女。”
洛枳得意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这描述简直像放屁一样等于没说。”盛淮南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无视洛枳在桌子下面踢他的腿。
“不过老大说,那女孩真是挺好玩的。老大逗她说让她别抱太大希望……”盛淮南忽然停住不说了,似乎想到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我来帮你接着说,你们老大说,追你的美女都能编上号码去抽六合彩了,姑娘就顺口让他给赐个编号,对吧?”
那时候,洛枳在丢盔卸甲的当口儿仍然能够用玩笑挽回失地;现在,她似乎在渐渐退去那层锐利和骄傲,再上演一次,未必能说得出同样的话。
她正在发呆,却被盛淮南用筷子另一端敲了头:“又瞎想什么呢?我问你这事只是想谢谢你。”
唯一没变的是,她仍然不善于应对他认真说出的感谢和致歉,连忙掏出面巾纸递给他说:“擦擦汗。”
“你帮我擦。”对面的男孩端着粥,头也不抬。
洛枳叹口气,认命地伸手过去帮他擦了擦额角。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最近的盛淮南似乎安静了许多。他待她仍然很好,却像被什么心事压着,越发沉重。
“你还好吗?我觉得你最近不开心。”
盛淮南没接茬儿,忽然停下来,盯着筷子说:“你以前也练过用三根筷子吃饭吧?”
洛枳愣了愣。她到现在还并未跟他坦白过自己骗他的这些事情:三根筷子、肥肉块,乃至……小皇后。她只能点点头。
“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看到他开心的样子,洛枳也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于是站起身又拿了一双筷子,一根递给他,一根留在自己手中。
她硬着头皮上阵,面条在她的筷子上面一个摆尾,就甩了她一脸的面汤。
他们一起笑起来,盛淮南拿起面巾纸,在她鼻尖上轻轻地擦了擦。
“只是最近我爷爷的情况有点儿不大好,”他一边帮她擦脸一边轻声说,“他是个很有趣的老头儿,住在乡下。我还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他呢。他年轻时曾经横渡什么江来着,养了很多小动物,什么都会,三根筷子吃饭是他最早发明的。我看了好多年,高中的时候才忽然想要学着做。”
洛枳沉默。
“外公也是,心肌梗死,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爸妈天天吵。呵,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盛淮南侧脸望向窗外沉沉压下来的夜幕。
洛枳想说点儿什么,却害怕声音发颤,只能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轻轻地。
暗恋·橘生淮南 第81章?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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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对婚礼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她参加过不少婚礼,也亲眼见过不少情侣商量起婚礼的细节时屡屡闹矛盾,甚至吵到婚礼搁浅。两家为面子而生闲气,不可开交,心力交瘁。
这么多年的演变,婚礼已经失去了当初那种庄重的仪式感,两个早就领了结婚证的人,还要站在司仪面前,像模像样地说“我愿意”,在她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真的会被那比结婚证的小红本还要迟到了大半年的“我愿意”三个字感动吗?
即使是她自己的哥哥嫂子,她开心归开心,对婚礼仍旧充满了抵触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生中参加的第一个婚礼以伤心收场。虽然年幼,却记忆犹新。
洛阳打电话告诉她婚礼的日期时,洛枳还是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她一直以为他们会等到陈静硕士毕业之后再领证结婚,没有想到,求婚之后的一切势如破竹。
“反正拖着也没什么区别,结婚了,都安心。”
安心吗?她想起丁水婧,于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洛阳在电话另一边似乎是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说:“幸亏是在家里办。家里那边有你舅舅、舅妈和陈静爸妈折腾着,我俩省心不少。不过,老人家的眼光真是愁人啊,他们挑的请柬都是看起来特别喜庆也特别丑的那种,还好陈静对这些事情也不在意。我俩既然当了甩手掌柜,也就不对这些小事情叽叽歪歪了。”
洛枳笑起来:“那就好,省心最好了。我知道,好多人一场婚礼下来憔悴消瘦,夫妻反目,还不如你们这样。无论如何,你们结婚我特别高兴,恭喜!”
洛阳却转了话题:“我听你妈妈说,你有男朋友了,还死活不带给她看?不带给她看也没问题,我总得看看是何方神圣吧?”
洛枳又听见心底的秘密咕嘟咕嘟上涌的声音。
由于星期五下午她就要飞回家乡参加婚礼,所以将tiffany和jake的课程安排在了周三的晚上。
她站在东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听她要去的别墅区的名字,有些疑惑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盘算了好一会儿才想好应该怎么走。
新年后朱颜就辞掉了两个菲佣,开始雇钟点工在中午和晚上到家里打扫卫生,给两个小孩儿做饭。后来到三月,她将司机也辞掉了,所以洛枳都是坐出租车来往。
“只能这样了,我给你报销好啦,”朱颜当时在电话中抱歉地说,“我这半年很少待在北京,留着司机也没什么用。不过得辛苦你了,没事就多去几次,看看他们俩有没有闯祸。周末搬过来住也行。”
她宁肯拜托洛枳。洛枳至今也没有见到过朱颜的任何一个朋友或亲人出现在别墅中帮她照料孩子的起居。四处迁徙的单身女人总有这样的无奈。
自从春节之后,洛枳只见过朱颜两面。tiffany说妈妈一直在美国和新加坡之间飞来飞去,连她和jake都很少能见到。
“妈妈说,我们可能又要move on(搬家)了。”tiffany坐在沙发上晃着腿,小小年纪,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并无不舍或担忧,像是早就习惯了。
move on,去往新地方,奔向新生活。
她只能更加频繁地跑去看这两个小孩儿,像半个妈妈一样照顾她们。洛枳有时候会感慨,她和朱颜之间竟然有这种毫无理由的互相信任,再一联想到这其中的缘故,她不觉叹息。
洛枳在玄关脱鞋子,突然听见一声久违的“你来啦”,惊喜地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孩子妈妈正倚着楼梯朝她笑。
朱颜似乎又消瘦了些,但因为剪了非常利落的短发,露出修长的脖子和平直的锁骨,所以看起来反而更加精神了。她系着围裙,手里抱着一摞废旧英文报纸,竟然有些灰头土脸。
“好久没自己打扫过房间了,做了一下午还是杂乱无章。”她自嘲道,边说边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可不是来帮你干活儿的。”洛枳连忙跳起来声明。
洛枳给两个小孩儿上完课,从楼上下来,看到朱颜还在和一客厅的杂物搏斗,不觉失笑。
“我都多久没见你了,上次本来有机会一起出来玩的。”洛枳抱怨。
四月末春光正好的时候,洛枳曾经将tiffany和jake带出来,一起去玉渊潭看樱花,也叫上了盛淮南。两个孩子时隔大半年终于又见到他,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当时你明明也在北京,”洛枳走过去和她一起坐在客厅的地上,帮忙将各种cd和书籍装入纸箱子,“可惜你临时有事又不能来了。我还想叫你出来看看他呢。”
洛枳故意说得轻松,另一面却紧张地窥探朱颜听到盛淮南时的反应。
朱颜神色如常,头也不抬地干着活儿。
“我看他干吗,”她耸耸肩,“要是我见了,发现不顺眼,你得多左右为难呀。一边是友情,哦哦,一边是爱情。”说到后面直接唱起来,洛枳被气笑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倒觉得你会喜欢他,我眼光多好。”
“呵。”朱颜冷笑。
“他还说下个月天气热一点儿,就再带他们俩去欢乐谷玩呢,你要不要一起?”
“我可不去。”朱颜摇头,没有注意到洛枳有些复杂的神情。
洛枳也不再劝,低头麻利地包装封箱,思绪慢慢回到了春风和煦的玉渊潭公园。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樱花林太过分散,无法形成遮天蔽日连绵不绝的美。如果要说惊喜,倒是一株株干枝上盛开的白玉兰。
在他和两个孩子其乐融融的时候,洛枳没有忘记向盛淮南讨说法。
“当初问你要不要来给两个小孩儿上课的时候,你的短信真是气死我了。”
“哪条短信?”他忙着给jake照相,一边按快门一边疑惑地说,无辜得让洛枳差点儿以为自己记错了人。
洛枳咬牙切齿地翻着手机里的短信,然而和他的短信息实在太多,她都舍不得删,翻着翻着就淹没在过往甜蜜温馨的海洋中了。
“算了,”她锁定屏幕,“找不到了。总之是讽刺我哄小孩儿还要钱的。”
“不可能。”
“真的!”
盛淮南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那就是我太天真了。有时候我的确会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拿自己的生活去框定别人,伤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正经的道歉,让洛枳有些不自在。
“算了,我也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
“不,”盛淮南认真地看着她,“这半年来,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我看你打工、赚钱,很勤奋地自立,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很惭愧。”
他转过头去看两个正踮起脚去嗅满树怒放的白玉兰的孩子:“我说的是真的。最近越来越这样想。相比之下,我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个。”
洛枳盯着这样的盛淮南,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的心跳仿佛鼓点,前段时间一度渐弱,此刻又缓缓地放大了音量。
“发呆想什么呢?”
洛枳回过神:“啊?没,就是想起那天去玉渊潭,他俩很开心。”
“是想那天在玉渊潭的你男朋友吧?”
你男朋友。相处快半年了,洛枳听到这种叫法竟然还会害羞。
“其实,”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我觉得,梦想成真的感觉,有点儿虚假。一切都很完美,但好像又少了点儿什么。我也觉得我改变了不少,开始依赖人,以前自己习惯一个人做的事情,现在却觉得孤独,他不在,心里就空落落的。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以前总是嘲笑那些情侣,现在才明白,站在外围遗世独立地评判,是最简单的事情。”
洛枳没有在朱颜脸上看到那种“恋爱中的少女你醒醒吧”的揶揄。
“我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朱颜整理东西确实是毫无头绪的,她一边讲话,一边像是赌气一样将手中一大摞装cd的塑料盒子“哗啦”一声全部塞进一个箱子里,狠狠地用胶带封住,然后一屁股坐在纸箱上,抬头看向洛枳。头顶橘黄色的壁灯将她的脸色照得明亮,她像个少女一样伸直双腿,晃着脚丫。
像个少女一样。
三十多岁的女人,做起这样的动作来毫不做作和别扭。洛枳突然明白朱颜的魅力所在,就像那张她和陌生男人的照片一样,你从她的眼睛中看不到她的年龄、她的过往、她的未来。
看上去,永远有一份与单纯无关的天真。
虽然只是看上去。
洛枳垂下眼:“你说什么正常不过?”
“正常的意思就是说,童话故事结束了,生活开始了。”朱颜微笑,站起身走过来,弯下腰去捏她的脸。
“要不要来罐这个?”朱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绕过一地乱糟糟的箱子和没来得及收拢的杂物,拐进了厨房,几秒钟后重新出现,还没走到桌边就将一个东西扔了过来,洛枳手忙脚乱地接住。
一罐冰凉的啤酒。
“不喝茶了?”
“喝茶哪有喝酒爽,而且必须是啤酒,什么红酒、洋酒都死到一边去!”朱颜似乎是被打包折磨疯了,讲话和动作都和平时不大一样。
洛枳顿觉心中快活不少。
她们“啪”“啪”两声拉开拉环,洛枳听到楼上tiffany跑来跑去的声音,将食指比在唇上:“别让小孩子看见我们这个样子。”
朱颜耸耸肩,伸出手示意洛枳碰杯。
“曾经有一段时间,在他们还特别小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有时候他们哭闹起来,我甚至有带着他们跳楼同归于尽的冲动。这样一晃,居然也十多年了。”
朱颜晃着手里的啤酒罐,眼睛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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