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火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莓炒糖
“云云。”
“嗳。”
“ 你陪我说两句话,我就不闷了。”
+
于是她便没有跑。
就乖乖陪他站着,一起抬脸远目,吹小暖风。
赵慈时不时咳两声,他很努力地自控着,说不要碰她,一定不要碰她。到了忍无可忍之际,他要求她与自己隔开一条小臂的距离。
赵慈瓮声瓮气地说,病毒飞得快,手帕遮着也不顶事。
她却挺起贫胸说她不怕,这点毒,能抗住。
“你抗不住,离远点!”
“这样?”
“ 云云,你这一步跨得是不是太大了?再稍微站回来点。”
尚云提着裙子来回移,问这距离,究竟以谁的小臂为准,她的,还是他的。
毕竟长度很不一样,阿慈!
赵慈睨她,板着面孔,作势就要弹她的脑门。他一只手蓄着力,在半空中抖啊抖,她眯起眼,睫毛不停地颤。
“怎么样,怕了吧?”
“不 怕。”
纵然嫁了人,她还是老样子。
叫他不省心,不放心,舍也舍不下。
他觉得她即使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也依然如初。
赵慈想,只要有他在,有他们在,她这辈子就不会受委屈,不会烦恼。
亦不需要变成别的样子。
+
他们是她的。
买一赠一,荤素皆宜。
在榻上过了两天香淋淋,湿漉漉的好日子,程策尚未从新婚之喜中回过神来,便套上防风衣和登山鞋,跟赵慈联络上了。
他感觉自己的神,较之从前,略微正常一些。
他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与身体的另一半,开诚布公谈谈未来。
为了达到目的,将形式主义贯彻到底,他们决定开车去湖边小镇,过一过自力更生的露营生活。
男人之间的对话,就要用天苍野茫的背景板。
在大别墅里捧着茶,跷着腿谈,太安逸了,不合适。
+
为了露一手,户外野炊的锅和盆,刀和勺,赵慈装了一堆。他自称野战经验丰富,在营地,他就是大厨。
到时候传照片给尚云看,馋死她。
程策默默点头,掏出新置的尼康来,长枪短炮齐全,一如高中时,叱咤学园的野生鸟类观察社团成员。
传说,他们都是动手能力强的菁英。
要搞荒野求生,要馋死她的。
所以到了容易抑郁的夜晚,他们坐在岸边,将沸水倒进杯面里,用两本武侠小说压好,数时间。
“ 大程,这有点太素了,要开罐午餐肉吗?”
“劲,算了。”
闷头唏哩呼噜吃面时,在外会友的尚云发来一张合影。
他俩的杯面里有脱水蔬菜,而她的碟子里,是冒着热气的猪肉白菜饺。
显然,数年过去,娶了老同学的梁喜更黑,更漂亮了。他已不留板寸,而是梳背头。
阿魁理了短发,体格更结实了些。在美利坚狩猎多年,这位副社长吹着魔笛,边走边撒钱,有时候一个晚上,就能掳走叁位本地姑娘。
今晚,在魁魁饺子馆里,前民乐社团的扛把子,为了新乐团的事再聚首。他们挨着坐,叁张脸,叁个色号,都笑出一口白牙。
照片拍得喜气洋洋,程策盯着手机屏看,良久,将它按灭了塞回裤兜里。
+
他和赵慈就着乐团的话题,顺势聊了两句,把泡凉的杯面吃完了。
之后,他们继续留在湖畔发呆,中间隔着一只大号塑胶袋,一张折迭小桌。
对岸是黝黑高大的山影,脚旁,是草丛里窸窣的蹦跳声,还有虫鸣。
夜里温度降得快,程策将外套拉链合起来,他起身说自己要去走一圈,散步。
“大程。”
“嗯。”
“事呢,我俩的事,不谈了么?”
程策垂眼看赵慈。
他吃过了饭,胃袋撑开,脾气也比刚才壮了些,他不是很喜欢赵慈此刻小心翼翼的态度。
“我俩,谈不谈都一样。”
“怎么说?”
“你应该已经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天黑,他无法百分百确认赵慈的表情,但他知道气氛急转直下,比之前僵。
程策拧着眉,声音升高了。
“只要吴道长眼睛一闭一睁,该变的,就还是会变。这事其实轮不到你我做主,对不对?”
+
赵慈抓着椅子扶手,缓缓坐正了。
他呼吸有些急,并未贸然开口反驳。说来可笑,之前为了让程策放心,他还酝酿了一肚子保证书。
但赵慈也是在这时才想起,放什么心。
尚云根本不爱他。
他能做的太有限,即便月月顶着程先生的皮囊演大戏,他也学不到髓。
那些君子保证,没有效力,没有用,假如真说出来,让程策听见了,才叫自取其辱。
“大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 ”
“你上回提过,吴道长康复治疗的情况,是尽力而为。”
“ 对。”
“我想,这事就按尽力而为的标准办。”
程策将双手抄进防风衣侧袋里,他打量着赵慈,觉得那人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头受惊的大猫。
于是他转身迈出去两步后,又皱着眉,停了下来。
程策说,如果嫌泡面堵得胃胀,也想去湖滩绕两圈消食,他俩可以搭伙。
一起走。
+
日子,是要一起过,才走得远。
道长和他的家属,或许能揣着逐渐好起来的希望,日夜绕住那张病床苦熬。
可今天的赵程氏,已不能再慢慢等下去。
因为成人是一夕之间的事,早晨一睁眼,个子不再窜了,肩膀却会往下沉一点。
工作,养家,兼有变身,忙里很难偷闲。
夏秋一晃眼便过去了,冬至那晚,潭城降下一场大雪。
尚云跟梁喜跑了一趟文化中心,为着新乐团的筹备事项,见了两位前辈,梁喜他爹倾力引荐的。
回家前,她去超市买速冻汤圆。
晚上赵慈来吃饭,凑个热闹,明天他便要陪着赵叁哥和陈站长出城。这回尚云没问办什么事,她现在都直接磕头祈福,一般不多嘴。
准备提着篮子去结账时,她刚好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摆有两排促销的膨化食品。
它是老牌子,已改换了新包装,上面不再画卡通图案,而是印着一位雌雄难辨的美男子。
曾经她在尚家老宅过暑假,做作业时,圆桌子上就摊着它们。
赵慈一包接一包吃,他总说这个提神,吃了就会把题解出来。
…… 云云,来,你也吃两片。
不吃。
这么香的东西,你竟然瞧不上。
她一脑子甲地乙地的浆糊,刚撂下笔,就被他塞了一嘴。
她知道他们即使吃爆肚子,亦解不出题。但尚家父女,仍认准老牌子,一箱一箱地往家搬。
尚云站在货架前,仰头对着袋子上的美人出神,她抬手抓了四包下来,放进购物篮。
她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给赵慈买过它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爱吃。
+
这晚,赵慈早早就到了。
他没空手来,带了饮料和水果,一样一样替她往冰箱里塞。他挺抱歉地说,自己不能久留,至多待一个小时。
“明天的雪比今天更大。你们出城,开车要小心。”
系着围裙的程策往碗里舀汤,他说话时没抬眼,只是多给对方盛了叁粒圆子。
赵慈咧嘴一笑。
“放心,桐叔开车,技术好。”
坐在桌边吃完团圆饭,屋外已笼了一层厚厚的雪霜。赵慈在玄关穿外套,眼前照例飘来一只纸袋。
每回分别,她都给他装一整袋好料。
他接到手里,掂一掂,跟尚云挥手说回头见。
赵慈提着袋子坐进车里,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抱住它愣着,双臂紧了,将牛皮纸挤出皱来。
那一刻,他看到底下翻上来的东西。
新包装,老口味。
是当年在尚家老宅消夏时,他一人独享的零嘴。
她好久没给他买过了。
就为着这孩子气的提神小礼包,赵慈的耳廓烧成红的,发热发烫。
他低头,把脸扑进纸袋里去,他与它们亲昵地贴着面,就像与她贴在一起。
+
很快,随着赵家编排的新日程渐渐步上正轨,赵慈出城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
感谢道长扎实且充满弹性的命数,始终罩着他们,因此程策也得幸出征了两回。
赵慈非常紧张,总会给斯文的战友做行前辅导,他恨不能抛家弃妻,蒙上面,揣着管制刀具随队同行。
但程策要他别怕,说自己应付得来。
太平盛世,是谈生意,又不是去打砸。
“对,大程,我们家的确是正经做生意的。可是那一头,就不怎么讲道理了。”
程策按下赵慈急出来的意大利手,安安稳稳,继续对着镜子打领带。
他说程氏的传家宝,就是动嘴皮子,讲道理。
且这副身体,他会爱惜着,有借有还,绝不会搞出人命事故来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记得么。”
赵慈蹲在地上揪头发,说他记得,一个字也没敢忘。
+
程策的嘴皮子,在重大场合,比管制刀具好用,获得了兄长们的一致好评。
两次试运营之后,赵慈发现这人在商场上,极其不讲道理。
他问对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程策表示负负能得正,他爷爷和他爸爸教过,看结果,不看过程,最后把事谈成就行。
谈判能手把大话放出去了,但为了保证一切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程策会定期去心理师那里点卯。
该救星是张管事的旧友,五官端正,合理,是一位受过正统训练的野路子。
根据心理师的报告,年轻的程先生身体康健,脑子里转的东西,却总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与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之间徘徊。
办公室里,他常眼下发青,正襟危坐,坦言自己又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关于罪与罚,红与黑。
天使与魔鬼。
+
每个月圆夜,程策心头都横着一把刀。
滴滴哒哒的血珠子,从公司一直淌到爱妻的床榻。
熬到第二天,他掀开被子下床,拉筋伸展,洗漱更衣,按照赵慈编纂的新版拳术百科,练一段山寨的十八腿和连环步。
练完,他举着望远镜,站在阳台往远方眺望,看一眼昨晚睡过的屋。
一般在二十分钟以内,程策会接到赵慈的简讯,互相汇报情况与进展,有关昨天,今天,和明天。
每天,都是崭新的。
未来,据说是美好的。
当月光晒成日光,他俩不可思议的双面人生,又开始车轮滚滚地向前赶。
这边,程策套上卫衣球鞋,一派亲民装扮,他进进出出,得人唤一声赵哥。
他驾驶越野车奔向鸡头山,与大部队在会所的阅览室里,齐聚一堂。
他开会,做讲演,彻夜奋战在一线二线,以及叁线和火线,为应付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打黑除恶,做充分准备。
那边,赵慈穿上叁件套,准点走进院子里,听司机唤一声程先生早。
他会先扣上安全带,与父亲并排坐在汽车后座,低眉顺眼,聆听总裁的例行呵斥。
那位大叔脸长得不行,手下也不留情,张口就问他打小耳濡目染,怎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为什么前天能够左右逢源,昨天就忽然跌了智商,像被雷劈傻了一样。
气急败坏的爹念到动情处,痛斥儿子胃口日涨夜涨,脑子,竟像风干的酱肉,每天都缩点儿水。
赵慈沉默,呼吸吐纳兼运气。
他暗念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边点头,边把羞愤的铁拳回去了。
+
人生苦乐事,赵慈提前饱尝了滋味。
程策也是。
赵慈在程家受尽非人的折磨,程策在赵家,却被深深地爱着。
生日当晚,他被赵二哥领到了保险库里。
对方鬼鬼祟祟,哆哆嗦嗦,芝麻开门似的,为胞弟展示了一系列珍宝。
每一件,每一款,都能照亮他俩罪恶的白脸。
“阿慈,怎么样,美不美?哥专门给你留的。”
程策失语,是被那只瓶的气质震撼了。
他小心打量着,摸一摸,触手生润,居然不是赝品。
“你看,有了它们,你下辈子也不愁吃穿。万一哥出了事,我那份,也全是你的。”
他哥深情款款,教他眼眶禁不住泛潮。
兄弟俩的大手握紧了,都抬起脖子仰望保险库的天顶。
程策寻思,万一将来真出了事,他们兄友弟恭,下辈子非但不愁吃穿,也会携手,将潭城第四监狱的牢底坐穿。
+
程策的生活,内忧外患。
他操持内外叁份家业,每月到点一睁眼,就从身后摇出来五个舅,叁位哥。
年少时,他曾怪责父亲的瞎忙。今日,他终于也子承父业,披星戴月,快要顾不上家了。
可是他的妻,日复一日的毫无怨言,反而待他越发柔情似水。
每到月圆之夜,她都穿着白睡裙,宛如月光女神,香喷喷地飘进卫生间去。她替官人摆好凳子,漱口的杯子,以及擦冷汗的小毛巾。
她安慰他慢慢吐,不要急,她就在卧房等着他。
关于这个问题,两位苦主在书房,进行过商讨。
赵慈主张告知尚云,他们已经痊愈了,不恶心了。她无需担忧,也不必事查偏方,调配各种药茶。
程策摇头,他说婚姻的真谛,是以不变应万变。
现在固然好着,万一吴道长那里出了新版的幺蛾子,吐劲又回来了,他基本可以做到无缝衔接,不至于连累尚云再操心。
何况,他人在马桶前坐着,却也没有浪宝贵的时间。
他把文件带进去读,掐表到了钟点,洗澡刷牙,再干干净净回屋睡觉。
“ 大程,你真是深谋远虑。”
+
就是这样,深谋远虑的他捧着文件,与赵慈背靠背,又熬过了一个盛夏与深秋。
他们心系鸳鸯大仙,当然也上牛头山,造访过四眼新掌门。
此君跟在吴道长身旁,从小钱熬到大钱,再到老钱。
钱道长新带了两个徒弟,道务繁忙,但他去医院,比道长妹妹去得更勤快。他每月师父长,师父短地问候,一头黑发也早早熬成灰的了。
道观里的西厢房,还是西厢房,那间内院,早已物是人非。
偶尔,程策和赵慈会在下山前,去院门口坐一坐。
看日薄西山,看影子拉长。
+
他们年轻体健,或可秉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方针度日。
可是吴道长不同。
待到次年春节假期,病人那一波叁折的康复治疗,遭遇了新危机。主任坦诚相告,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一年更比一年少,要认清现实。
他们甚至不知道,他能否挺得过除夕夜。
赵慈听完,铁青着脸闷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跑下楼去。他哥低吼一声,没能拉住。
说实话,赵慈也不晓得该往哪里跑。
他出了楼,就站在日光底下晒,十指微微颤着,凉气从指尖窜到脚心。
天晓得他的欲求日涨夜涨,依然怀有见不得光的奢望。他企盼奇迹,期待月月都能回那个有她的家,陪她吃饭,听她说话。
他难受,亦很难接受事实。
但当天中午,赵慈及时把消息带给了程策。
对方正坐在书桌后低头写字,听完了,笔尖敲在纸上,嗒嗒两声,很重。程策说下周五,他跟尚云一起去陪,给道长加把劲,添把薪火。
赵慈没回话,就那么望着他。
程策抬眼,立刻又低下去。
“我这里暂时忙不完了,下午两点你送云云去排练,行不行?”
赵慈点头,很用力。
“行,我在外头等着,结束了再接她回来。”
“多谢。”
+
程策的一句谢,大约有千斤重。
赵慈便没有多废话,只按计划,把该办的事,一一办妥了。
程策忙,跟着他爹连轴转,所以在那场慈善民乐演奏会的筹备期间,赵慈也抽空送过尚云两回。
一路上,他保持缄默,不主动搭讪,不多笑。
她说话,他就回一个嗯和哦,只顾专心当司机。
此外,赵慈还坚持着,每月去瞧两次吴道长。有时候,尚云或是大哥陪着他,有时,他就一个人。
而根据护工的证词,一直坚称没空的程策,其实也来。
赵慈必须承认,这些时日,他一听到程策的名字,从护工和医生嘴里冒出来,心里就发怵。
他知法,不常犯法,是位敞亮人。
但他有阴暗想法。
最近,赵慈常常梦到对方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戴着口罩潜入病栋,激情犯罪。
可是护工说,程先生脾气怪,并不肯踏进去。
他只是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扇门窗,看看就走。
不过他会送花,带好吃的来,也给红包,拜托大家多心,照顾好老爷子。
“赵哥,那是个真善人,模样生得俊,面相好。”
这是赵慈第一回听到有人说程策英俊。
他确实受了些小惊吓。
怪不是滋味的。
+
与那位英俊冷酷的善人不同,赵慈每次来,都会待得比较久。
他捧着书,给神志渐行渐远的老病号,念一段小故事,或是放点儿喜兴的音乐和视频。
偶尔,赵慈也默念着,说一些心事。
关于他,关于尚云和程策的。
比如,每月都有十叁天,他得穿一身萨佛街定制的叁件套,站在办公室的巨幕玻璃前,替人指点江山。
月亮照一照,程先生的头衔来得容易,但那小子的生活大不易。
隔行如隔万重山。
赵慈在程策的监督下熬夜学习,手脚齐上阵,脑力仍然不够使。
他被家父板着饼脸训斥,被新聘的秘书骚扰,被一套接一套的合同和文件,逼得举不起来。
而等回了家,想多吃几碗饭压惊,也是不行的。
只因他那常来做客的五舅,为了让他保持体型,继续以色侍人,凌空伸出一巴掌,就盖住了饭碗。
+
月有阴晴圆缺。
赵慈和程策,却都找不着松口气的时候。
这头刚刚放下西装和文件,那头,又要领着赵氏的弟兄,前往潭城郊外的肉联厂视察,与工作人员亲切握手。
时过境迁,现在就连最年轻的赵家老四,也拥有了自己的小分队。
队员们身高和头型皆统一,背景过关,忠心耿耿,都是一次干死七个的菁英。
是由程策握着花名册,亲手挑选的。
可惜,在他俩齐头并进,颠倒日月的努力下,品肉铺的名声,仍没有从黑心肉,变成放心肉。
铺天盖地的舆论,伤透了两位青年企业家的赤诚之心。
树大招风,程策亦有幸顶着赵慈的脸,上过几次潭城晚报的“火线曝光”专栏。
市民同志们都说,他穿衬衫西裤,双手抱胸的歪模样,很像从卡拉布里亚来的反社会。
+
对于被迫反社会的程赵氏来说,婚后的日子,每天都过得特别快。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厨房墙壁上挂着的月历,就耗掉了两本。
赵慈留着它们,他悄悄起来,拿回家,藏在储藏室的箱子里。
这些年,关于他们的片段,他搜罗了一堆。
赵慈将照片打印出来,整理了十几本相册。它们厚厚的,翻得发旧,却每回都能翻出点儿新东西来。
那里有当年民乐社团的散财童子,与前社长在公园练习的合影。
程策跟梁喜分坐左右,腿上两柄二胡,脚边两瓶水。弓弦一挪,舞剑练拳的大爷们便撂了兵器,背着手围成半圈,摇头又晃脑。
册子里亦有尚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朗姆芝士,朗姆搁多了。它竖着一块巧克力片,描有秀气的“慈”字,和她的笑脸凑在一起。
除此以外,还有春末夏初,叁人飞去加利西亚,重新拿到徒步证书的庆祝之夜。
曾经吃过的餐厅,又造访了一回。
多年后,它已由店主的小儿子接管。菜单变了,烛光不见了,连音乐都换成了电子曲。
唯独远道而来的叁位旅人,没有变。
开完白酒,赵慈站在尚云和程策身后,他像大家长似的,双手按住他们的肩,抬眉对着镜头笑。
当他不是她的丈夫,当他又回到那栋无人等候的大宅,赵慈就取出这本相册,看一看,想一想。
通常情况下,那一天,他会睡个好觉。
会梦到她。
+
绢婚纪念日的夜里,潭城又下了场暴雨。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