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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喜欢你(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瞎书
没得到回答,新入一枚五角硬币,倒听见几句坚定的句子:“陈沧就是陈沧,不是什么大少爷。你是谁不由你的记忆或家庭决定,只由你自己决定。反正,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那声音褪了大半稚嫩,熟悉又陌生,我瞧见它藏匿在圣诞树和雪絮里,绕紧少年的背影。
*
沙发角落,炉灯横溢暖雾,将到金钗之年的安度,小脸聚满忧心,她托住陈沧手掌,小心地将消炎药膏涂在他手背一道笞痕上,低头吹一吹,“我要和奶奶说,让陈沧哥哥回来。”
陈沧笑笑,捏她发圈,“奶奶还不知道你偷偷来临城,说了就露馅了。”
安度赌气,掐着他的手不作声。
*
宁谧扭成僵持的打斗,良久分出胜负,地上的少年眼角高肿,粗着嗓子大叫:“陈沧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他妈有病吧!安度是你什么人?她不就是一个婊……”
“你再说一句试试?”陈沧怒喝,重重挥臂,拳肉相撞,打松他一颗牙齿。
少年止声,捂住半边脸吃痛哑吟,嘶气说脏话:“他妈的!这里有监控,陈沧,你是好学生又怎么样?吃处分吃定了!”
“我说是你先挑衅,你觉得老师会信谁?”陈沧冷笑,并不在意,提起他领口厉声警告:“她不是你可以碰的人。”
他踢一脚败将的书包,目色凉漠,“拿着你的东西,滚!”
*
我还没从他风度全无的样子反应过来,陈沧捻出那枚硬币,停在指间又放回。
“五百。”他望向我头顶,发木的默然,短短时间,这条基准线再被篡改拔高。
我在想,这个数字的上限是多少?也许——是正无穷。
*
硬币一枚砸响一枚,浓密的黑烟,空荡的单人病房,陆续来看望的老师同学,始终没出现过的安度,以及出院当天才将迟到的嘘寒问暖送上的,他的母亲。
陈沧鼻间逸出一声很淡的冷嗤,紧绷的嘴唇抬一抬,无法辨别喜怒的表情。
很奇怪,他今天像把所有思绪都进行了封闭处理,我感受不到任何心情波动。
做完这些,陈沧坐回沙发,挺拔的身量弯成几段,似乎极其疲累,披一张毛毯便直接入了眠。
*
屋外开始下雨,他的睡态停定成手臂向身体内,抱紧什么的姿势,眉间却频频蹙动,呼吸渐急,很不安稳。
雨声骤大,“啪——”一下,整个小区再不见半抹除闪电的光。
“安……!”陈沧艰难吐字,逼迫自己般遽然惊醒,眼神懵然地环视周遭乌漆。
他平复须臾,动身去摸茶几抽屉里的蜡烛与打火机,擦燃火苗的瞬间,却如惊弓之鸟,忽地将打火机扔开。
他害怕火?我不解。
缓和比刚才用了更久的时间,陈沧寻回打火机,半眯眼睛点亮蜡烛,将蜡烛固定在烛台。
他逃也似地远离火光,卧回沙发,合该凌傲飞扬的帅气面庞,只余怆然容色。
我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睡着,也不知道他之前梦到什么可怖画面才会微微发抖。
只是窗子上雨水注注下流,蜡油滴滴凝落,很像泫然的眼泪。
他的心是不是也在发潮发湿?
景有语,物有语,人也一样。这等相融,应该是的。
我摇摇头,“希望你快好起来。”
*
年深日久,之后好像一切都复原了,我能看到的——有关安度与他的记忆片段也越来越少,偶尔闪过,也停留极短。
陈沧似乎已经不会去回想或衔悲,每日正常生活、学习,只是向我投币的习惯依然延续。
随他日渐成熟的眉眼,我再听不到任何一个数字,乃至连他内心的断言残语也不能读探,久而久之,这变成了一种无法琢磨深度与厚度的丈量。
于我而言,增龄远超时光本身,在陈沧读大学、毕业实习、工作的这十年里,我通体泛黄,垂垂老矣。
他仍旧坚持着,离家多久便会充盈等量硬币。诚然,币种也变得丰富,除去人民币,还会夹杂港币,美币,日币……或是占外币比例最高的加币。
所以我足不出户,也云游遍历了无数好风好景——只不过不管是在夕阳肆照的中央公园,或是雪光初至的露易斯湖,虚化的美景前方,他总是孤茕孑立,无人与共。
直到一天,陈沧衬衫微皱,衣扣斜开,臂弯挂着出门前的深色长风衣,顶着和平整不苟毫无关系的模样归来。
*
他喝酒了,我判断,但谈不上醉,因为他步子还算稳健。
酒味发甜,裹一丝从未有过的,属于异性的馨香。
没开室灯,沉静暗夜,皎月在地板洒一片糖粒似的碎华。
陈沧双腿交架,一只手以肘抵住单人沙发,虚虚撑头;另一边,修长干净的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扶手,眼睑半掩,像在思索什么。
英俊的脸庞清朗肃穆,早锤炼出不动声色的沉稳,姿态倒松懒闲散,我品赏这份迷人的反差。
片晌,他停了敲击,摊开手掌,一枚硬币妥帖地躺在其中。
一星银光被抛高,接,再勾一条抛物线弧度,湮浸于和它一样镀上镍或铜的钢芯钱币里。
*
多少年了,又得见这般清晰的情境,我放轻呼吸,不敢眨眼。
自行车轮轨迹颤巍,碾过落叶簌簌脆响。安度约莫九岁,刚学会平衡车头,不甚熟练地踩着踏板,“陈沧哥哥,我会骑喽!”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得不到应和,回头寻人,心一急,连人带车歪倒,摔下地面。
陈沧自不远处小跑上前,伸手拉她,安度却躲开,委屈地抱膝埋脸,哭腔浓浓:“你骗人,你明明答应一直在后面扶着我,结果才跟了没多久就放开了!”
陈沧也蹲下,赔罪般拍她膝头尘土,笑她娇气,说:“你都会了,我看你骑远骑稳了才放手的。”
“大小姐,你不要哭了。”安度还在呜嘤,陈沧扶起自行车,无措地单手叉腰,歪头看她一会,俯下身子,手摆到她眼前,许诺道:“我答应你肯定不放了。”
安度扒着他手臂站起,拍拍屁股,脸上一点泪珠也没有,嘻嘻笑着再跨上座椅,叮嘱他:“多远都不可以放哦。”
“嗯。”
她越蹬越快,陈沧手松开载物架,保持同样的速度奔跑追随,跟在安度后方。
——既能陪伴,也属安全的距离。
*
硬币残存他手心余温,我体意到惊怒,困惑,还有幸喜。
错杂凌乱里,一句隔着时间洪流,低沉的遥相呼应字字昭晰:“我什么时候放过。”
我抬眼,捕捉到二十七岁的陈沧,眸中外露的锐意。
他拨出一个电话,平道:“我选雷盛的offer。”
陈沧与电话那头客套几句,“但据我所知,《妖鬼记》宣发外包团队未完全确定,人选……”他笑一声,“可否提高我的建议权重?”
我猛然明了,过去十年间,这具玻璃罐身承载的事物,远比那几千枚硬币要沉许多。
我想起少年的他,自医院回来后的那段时间,迫自己使用灶台明火下厨,几乎称得上是一种痛苦的脱敏治疗。
“大火只会烧伤那些贴近它的人,决定爱一个人属于个人选择。”
或许对他来说,“爱情”就像被石头绊倒,一次,两次……在同一个地方,因为同一个人,心甘情愿。
放弃或执着,终结或接续,陈沧早用春秋笔法下了定义。
*
最后半罐硬币换成纸钞,这项长达十年的举动自此中断。
陈沧回了临城,我肚子空空,全身放松。
大前年元旦,我远远见到阔别已久的安度,她比少女时期更漂亮,陈沧将她横抱上楼,算是……重归于好了吧?
我发自内心地高兴,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除了笑还是笑。
不过,她只在老房子待了半天,还是太短。
我越来越贪睡,有时会做一些关于他和安度的梦,梦里的情绪很欢悦,但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
今年夏至前夕,他们双双回来度假。
两人各窝一只沙发,安度抱着pad追剧,陈沧慢慢翻书。
有风拂过,阳台绿萝摇曳橘晖,暮烟渺渺,室光渐暗。
陈沧开灯,“七点半了。”
安度没抬头,敷衍应着,“喔。”
陈沧揉她头发,“出门吃饭,八点的座。”
“啊?”安度好像完全忘了这码事,“为什么要出去吃?”
陈沧抱臂冷冷睨她,“今天什么日子?”
“哦!”安度弹起来,勾着他手甩一甩,贴着他蹭,“结婚一周年。”
“大条。”陈沧眉峰轻动,捏她脸颊,又舍不得用力,安度象牙白的皮肤微浮一点红。
他们亲密牵手出门,我盯着无人的门背好一会,挠头笑起来。
安度心安理得忘掉纪念日的样子,就像刻板夫妻形象里性别对调,还好有人替她……不,是“他们”,记得。
*
饭饱归家,安度换回家居服,心系没看完的电视剧,复又戴上耳机。
陈沧哼声随她去,并不计较她搪塞对待他们的“纸婚日”。
半晌,他坐坐站站,表情单一,像很无聊似地,背手踱到她身后,观她pad内容。
安度察觉扭头,摘一只耳机给陈沧,和他并排靠坐,激动地和他介绍:“我就想看女主什么时候才和这个出轨渣男离婚,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看,他去考察一个项目,居然和对接的女孩眉来眼去,互尝冰淇淋……”
陈沧边听边点头,兴趣缺缺,俊脸清冷,将耳机还给她,“我过来不是要看剧。”
“喔,”安度敏锐地感觉他有话要说,关了pad扯下耳机,先发制人地搂住他脖子,啜一口他唇角,扬起下巴撒娇道:“不看别人的故事了,陈沧哥哥,我的老公,最最最神仙。”
“塑料。”陈沧柔笑回拥她,轻吻她额角,递给她一个半掌大的首饰盒,“打开看看。”
一对小巧的铂金耳钉,五片轮状花瓣,花蕊以宝蓝色钻石缀成,细芒幽闪。
“myosotis silvatica.”安度惊喜着报上花种学名,她侧头,让陈沧为她按进耳垂,略抱内疚道:“我都没有好好为你准备。”
“不用,我不在意虚头巴脑的‘礼物’本身。”陈沧捧她的脸详看一会,点她额头,“只是物归原主。”
安度珍惜地摸摸耳钉,拧眉思考:“它俗名‘勿忘我’……”
她反应,倏地咬住嘴唇,头脸压紧他胸膛,“我不会忘记你啦,再也不会了。”
安度赧赧抬首,向他讨要甜言蜜语:“我以为你是过来说爱我的,原来是送我这个。”
“但什么叫‘物归原主’?”
“我在哪里都爱你,不用特意过来。”陈沧低笑,没回答她的发问,将她抱上腿间,揽紧她腰肢,仰头吻她。
绵密的灼热盖在安度锁骨,脖间,嘴唇……一边吊带自滑腻莹白的肩膀松落。
缠动和声响暧昧,听者脸红,仅剩一只桔黄壁灯,窗帘不知哪时被拉上,我没有此事经验,也明白非礼勿视。
但安度不知道的事,我知道。
定制耳坠的用,恰是多年来所有硬币累加的总额。
——陈沧的来路,即是他最终踏上的归途。而她,是他永恒且唯一的因由。
我有幸见证这一场浪漫的“物归原主”,唯愿一双璧人,长依久拥,与天地同息。
—分隔符—
?久等啦,还有人在看番外吗?
因为太忙,咕咕了很多天,感觉特别对不起大家。
从本章的【报更博】评论里抽10个人每人打50元红包喝奶茶吧。小小歉意。
“大火只会烧伤那些贴近它的人,决定爱一个人属于个人选择。”——阿斯帕思。





我不会喜欢你(1v1) 【番外三】童年·孽缘(3700+)
日头西沉,“郡城孤儿院”几个醒目的铜质楷体字镶在黑石牌匾,微闪崭新锐光。
一颗皮球弹跳着穿过马路,撞上石墩滚了几米,停在陈沧脚边。
陈沧眯起眼睛,迎着金阳寻源,只见从对面孤儿院大门跑出一个红裙白衣的小女孩,头发扎成两条竹节辫,一起一落的,朝他直奔而来。
他捡起皮球交给她,小女孩接过,冲他笑笑:“谢谢。”
陈沧摆摆手,站回原处左右望望,遵照父母十分钟前的叮嘱继续等待。
小女孩顺他视线看,礼貌关心道:“你自己一个人吗?在等你的爸爸妈妈?”
陈沧扁桃体发炎,嗓子肿痛得厉害,于是对这样的是非疑问句,他简单地点头作答。
得了肯定的答案,她像放了心,挥手同他说再见,边跑边蹦,圆头皮鞋和地面擦出活泼的刮响。
对六七岁的孩子来说,静待一刻钟算不得太短,尤其还在烈度不低的夕阳下。
陈沧也不例外,四围建筑空荡,等人难捱,他便就地坐在马路牙子,盯着女孩的背影——方圆十里唯一在动的一抹亮色,没入大门内。
*
孤儿院场地不大,进门一眼能看透:居住楼,办公楼,食堂叁面围合,中间是一处露天活动场;后方是小型医院和隔离楼,还在修建。
被送到这里的孩子不算多,正好又是周末,年龄大一些的嫌天气干热,不是待在房间睡觉,就是在室内大厅看电视。
活动场只剩两个小身影。
“弟弟,你别怕,丢过来。”安度正教一个四岁男孩抛皮球,男孩腼腆地抱着球摇头,在她再叁鼓励下,才轻轻地往地上砸。
安度扔回去做示范,“像我这样,扔远一点。”
小男孩没接住,球滚远到厨房边,安度追过去,笑着叫一声:“赵姨婆……”
“诶。”被她称“赵姨婆”的炊事员分一只手将球拨回去,也笑:“小心,别摔了!”
“好的!”
*
“裴家太太的孙女,上个月她爸妈出车祸,当场就没了,小娃娃回来吓得都不会说话。”赵姨婆和一保育员坐在厨房门口,看安度跑回游戏空地,边择豆角边谈天,言语中多有怜惜:“后来听说这孩子把车祸的事儿全忘了,一问叁不知。啧,也算是好事吧,不然心理阴影得多大,怪可怜的。”
保育员新来就职,还不太了解,略略讶异:“小姑娘现在看着挺活泼。”
“唉,裴家太太不容易啊,刚没了儿子,重新管公司,忙都忙不过来。”赵姨婆叹气,开了水龙头洗菜,尽言道:“她和刘院长是旧识,我们那栋居住楼就是她捐赠的。这不,最近又出差了,小安安来这住就当寄宿了。她和其他小孩平时玩得不错,也算有伴。”
*
穿过半黄不绿的榕树枝叶间隙,一团高远红霞被秋风吹散,湛蓝的天暗上一度。
安度跑跳玩耍半个下午,小脸汗涔涔,手心一蹭额头,皮肤立刻挂灰一片。她仰头看看炊烟似的云,又看看厨房,熟稔喊道:“赵姨婆,我饿了!”
保育员绞一块毛巾走来,笑着给她擦脸擦脖子,“安安别急,一会就开饭。”
安度站直,乖乖让保育员摆布,眼睛四处乱瞟,瞥见大门外帮她捡球的男孩还在。
黑衣黑裤,皮肤白净,眉头皱得紧,隐有不耐。
他们的视线隔着铁栅栏遥碰一瞬,男孩低下头,捡了颗石子在脚边胡乱划。
安度已经会认钟表,扭头看一眼楼面钟摆指针,心里算算时间差——近两个小时。
等保育员走远,她从厨房门口探头,冲正炒菜的赵姨婆问:“姨婆,中午的蛋糕和牛奶还有吗?”
“拿去吧。”赵姨婆以为她等不及,给她派了点心,嘱咐道:“别吃太多,主食也要吃。”
*
父母说在附近办事很快就会回来,可从下午到傍晚,陈沧将学过的古诗古词,乘法口诀,口琴谱正反背了个遍,也没等到他们来接。
柏油马路被烤出一股难闻的焦味,橘红的圆日沉进楼顶,风吹到身上有凉意,驱不散焦躁。
长段时间经过的车不超过十辆,称得上人迹罕至。
没有小卖部也没有钱,陈沧口干舌燥,喉咙更疼,嘴唇绷得起皮,委屈和害怕交杂,一点点涌上心头。
孤儿院门卫室亮了灯,他注意力全在玻璃窗后的红色电话,刚要往那处走,绿漆铁门踏出一个人影,正是之前的小女孩。
她手里拿着纸杯蛋糕和牛奶,见了他便招呼:“你好!”
女孩走近,将食物递出,关心地问:“你的爸爸妈妈还没来吗?”
陈沧摇摇头,牢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品,扔了石子,手垂在身侧没接。
“你不饿也不口渴吗?”安度观察他表情,读出戒备,便隔着蒸笼纸象征性掰下一小块蛋糕,捻一点放到自己嘴里,“我不是坏人,可以吃的。”
她用牛奶盒尖角轻碰一下陈沧手背,坚持劝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有人同他说话,多少冲淡不安。
陈沧正视她,安度比他稍矮,微歪着头,抿起的嘴巴和蹙起的眉眼无一不是拙诚的担忧,还有一丝想要获取他信任的渴切。
他撇唇笑笑,手心立刻被塞入点心,陈沧没再推拒,想说谢谢,只扯出个口型。
安度忧心忡忡凝着他,大有督促他进食的意思。他不自在地小口吃下蛋糕,她甚而贴心将牛奶吸管戳好,看他喝了大半,便牵住他手腕往门内走。
陈沧忽地一惊,脚下半趔,手上牛奶被挤飞几点。
安度没放手,力道更紧,小脸严肃:“你先和我进去吧,奶奶说过,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会被坏人拐走的。”
她掰手指细数:“里面有电风扇,电视,还有很多玩具……”
天渐渐染深,地上的影子也从锐利黑浓变得模糊,再消殆。
不知是被她的热忱担忧打动,还是因为休憩条件诱人,陈沧思忖了会儿,没再挣脱,由安度领着往前。
对父母的责怪转变成故意报复的快感,他面无表情吸空牛奶,盒子扁下一块。
陈沧目光低垂着,眼睛代替大脑记得最清楚的,大概是走在前面女孩的短袜,光面蕾丝花边在残阳下显出好几种颜色。
他压着她的脚印,一步步踏离灰扑扑的水泥地。
*
赵姨婆在摆碗筷,一旁的刘院长先发现安度,急急道:“安安,你去哪儿了?”
安度说去玩了,后退一步和陈沧并排,想了想措辞,介绍说:“这个弟弟……在外面等爸爸妈妈,可是等了很久他们都没来,所以我带他回来了。”
弟弟?陈沧觉得这个称呼怪异极了,半年一年的年龄差对儿童来说已有显着区别,女孩的行事确实较她的模样成熟一些,但也不可能比他还大。
他先向刘院长鞠了个躬,发声半天光挤出个“bu”的粗音,最后放弃,决定不在这“辈分”小事上计较。
刘院长仔细打量了他一会:陈沧童装和鞋子都是奢侈品牌,整洁干净;五官清秀,眼神明亮,天然带着一股冷傲气质,不像其他孩子眉目之间总有些唯诺——就是看起来不太高兴。
家庭条件良好,怎么也不像被遗弃。
孩童心思简单,安度凑近刘院长,说明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与判断:“刘爷爷,他是个哑巴,可能他的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说完,她共情地望着陈沧,要哭不哭的样子。
陈沧瞠大眼要反驳,吐出的仍是粗噶无声的气音,嗓子疼得他直咽口水,他指指喉咙又急忙摇头。
刘院长了然,心道等第二日再好好盘问具体信息。安度率先搬好小板凳拉他落座,“弟弟,你在这里等等我。”
没多久她端着饭盘和水回来,“吃吧,赵姨婆做的饭很好吃。”
陈沧哪面对过这样的情形,拿起勺子怔愣着没有动作。
安度扒饭,夹几片胡萝卜和火腿肠给他,一直扬着笑,像在哄他:“我们比赛看谁吃得快呀。”
陈沧扫察一圈,没发现纸笔。
盛情难却,他灌了杯水,又草草吃进几口,脸色闷恹,想着要怎么才能联系上父母。
*
一个错位认知,一个放任不纠正,安度俨然把自己当成陈沧的向导,拉着他熟悉院内种种设施。
陈沧无心详听,敷衍地点头或摇头,目光频频投向铁门外,那处依旧乌黑。
入夜风大了,安度带他步上自己的专属房间,找来新牙刷和毛巾,催促他洗漱。
四面白墙,只有一张高低床,上铺是木板堆了些不重的杂物,下铺是粉黄格子的床单被褥,明显是安度睡觉的地方。
她坐在床沿,拍一拍,“你今天睡这里吧。”
陈沧走出一步又停住,觉得自己的“听从”很像温驯的动物。
他应当拒绝,应当告诉她他不是哑巴,但看她情绪外露,莫名不忍拂了她的好心,况且她大方让地,于是他犹豫良久,还是踱过去,脱鞋上床。
这种挣扎照做里包含的“抗拒”微小得转眼即消,同样是环境陌生,“陌生”却与“陌生”不同——比他被父母带到嘈杂的社交场合,与那些洋装公主裙的瓷娃娃交谈要令人愿意得多。
刚躺下,身侧空间便被占满。
安度扯过被褥,两人共盖一张。陈沧大惊,往里挪了好几下,挪到肩背都贴紧冷墙,被子只虚搭过半个腹部,他不能再动,便勾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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