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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唐诚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像老师启发学生回答问题一样。

    “就那事嘛”有人不好意思地说。

    “啥事”唐诚问。

    “晚上,男人和女人那事”一个年轻人说。

    “男人和女人啥事”唐诚故意装傻,继续问。

    大家嘿嘿地笑了。

    “瞧,瞧你们”唐诚啧啧地咂咂嘴,用目光把他们齐齐地扫了一遍又咂咂嘴说,“看还是人家城里人文明,夜生活就是晚上去吃夜宵,去唱歌和跳舞。看看你们,脑子里尽是在想那事,羞愧不”

    现场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没有谁笑话谁,继续竖着耳朵听。

    “夜宵是啥是去吃元宵吗”李国强问。

    “城市有城市的文明,这个你们不懂那里的人都说粤语,想听不我给你们学两句,可好听了,就跟咱小时看的香港录像里的皇家警察说的一样”唐诚说着他就开始清嗓子。

    “好啊好啊,说说,咱听听。”大家说。

    蹲得时间久了,唐诚真的脚麻木了。他按着李国强的肩膀努力地从碌碡上站了起来,别人的头再一次还不及他的膝盖。

    这次大家没有再把他扯下去,而是抬头看他。

    “诚娃,快回来吃饭,饭好了”这时,唐诚他妈围着围裙从家门探出脑袋说,“别吹牛了,快吃饭”

    场子就这样散了。

    浓浓的年味弥漫在周王村,烹猪做菜的香味从家家户户散发出来,vcd里播放喜庆的音乐传进人们的耳朵里,整个村子里沉浸在祥和的气氛当中。

    张琰好几年没有见过唐诚了,晚上,他专门来到唐诚家想跟他好好聊聊。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惦记着他。

    唐诚家里一切都没变,他的房子里仍旧堆放着几袋粮食,陈设还是老式衣柜、八仙桌、那是那个土炕,一切都跟以前别无两样,还是那样的昏暗和乱糟糟。

    相比之下,还是院子里宽敞一些,他俩分别拿了把小木凳坐在院子里,院子里非常安静,冷冷的风吹到脸上,他们不时会哆嗦一下,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凄凉

    唐诚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小酒盅放在地上,现在他们都是大人了,再也没有人禁止他们喝酒。

    在外漂泊几年后,唐诚青涩的面孔已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膜,也长出了许多胡子,虽然胡子是刚刚剃过的,但嘴唇上发青的痕迹清晰可见。

    “你就要当爸爸了”张琰问。

    唐诚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是微微叹了口气,拿支烟点着,然后,取出一支递给张琰,他向他摆摆手表示不抽,他又把烟装了回去,猛吸两口。顿时,他们中间弥漫起浓浓的烟雾,张琰微微地咳了咳。

    “你还不会抽烟”唐诚问。

    “不,不,烦了也抽”张琰说。

    “那年我辍学后,先是在家里养伤,完后就去了广州美丽是咱们后稷乡另一个村的人,她非要跟我去,我们就约好从县汽车站一起坐车,再倒火车,坐了两天两夜才到了广州。”唐诚说。

    张琰没有插话,他静表地看着唐诚。这会,唐诚白天给大家讲故事时的神采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灰蒙蒙的脸上有几丝倦怠和沉重。

    “车费还是美丽偷她爸的钱,我们到了那里以后就开始找工作。火车站跟前到处都是中介公司,我们上过几次当”唐诚叹了一口气说,“唉这社会上的坏人怎么这么多”

    “后来呢”张琰问。

    “我找到了一家汽制造厂其实也不是造汽车的工厂,只是造汽车配件的,是私人的小厂子。”

    “就是你给大家说的那个流水线吗”张琰问。

    “这都是我听人说的,我没去过我也想去可我没上过学,没学历又不懂技术。不过,那个女孩被揭掉头皮的故事是真的,不是发生在那个流水线的工厂,而是发生在我们的那个私人汽配厂。”他吐了一口烟,已斟满酒的白色陶瓷酒盅里,酒倒的很满。举杯间,白酒荡漾着从酒盅洒在桌面。

    一杯下肚,唐诚咂了咂嘴,表情有些痛苦也有些享受。

    “我们刚到那个城市的鬼地方,光骗子就遇了好几个,美丽差点还让人家给骗去当小姐”唐诚说,“他妈的,这人要是坏起来,连动物都不如”

    唐诚说完举起酒盅,把脖子一仰,独自喝了一杯白酒。

    父亲去世时他摔掉的那颗门牙已经补上了,除了脸上轻笼了生活的沧桑和沉闷,他的面容没有太多变化两道浓眉还跟以前一样从眉宇延续到眼角上方后突然折断,眉稍急转直下。

    他的眉毛让张琰想到了“宁折不弯”这个词。

    过了一会,唐诚连抽几口烟后说“当时我还没找到这家汽车配件厂,我和美丽租了一间6平米的小房子,房子里没窗户,在一个又窄又长还又臭的胡同里。这是一个贫民窟,走在这条巷子里抬起头只能看到一线天,头顶招待所和小商店的广告牌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随时都会掉下来砸伤人。整条街里到处都是揽客的声音,以粤语为主,还有一些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

    天空的黑幕一点点沉了下来,张琰分明在听着一个自己从来不曾涉及的世界。

    “到了晚上,这里就乱得更不像话了,一个接一个的红房子全都会亮起灯,门口尽是掻首弄姿的女人,她们浓妆艳抹,穿着低胸衣服用手抚摸着暴露在外的大腿,一见有男人经过就妖里妖气地说,老板,来洗下头发嘛你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上来拽你的胳膊”

    “你进去过吗”张琰问。

    酒杯再次举起,陶瓷碰撞的声音很清脆。唐诚先喝,又是那种痛苦的难以下咽的表情。

    “去过这些女人身上弥散着浓浓的劣质香水的味道,非常刺鼻。”唐诚说,“刚开始我从来都不进去,我很好奇,那时没钱我不敢去。在那条巷子里,我可是亲眼看见有个男孩是被人家几个女人围在门口乱打了一气,引来很多人围观。”

    农村的夜晚非常安静,他们静静的坐着,吃着,喝着,也聊着




第四百三十八章 红房子
    “那个男孩是外地人,他去红房子后钱没带够,人家不让走,把他的外套都给扒了扔在大街上。那男孩欠人家钱理亏也就不敢还手,只是护着头逃蹿,非常狼狈。”唐诚说。

    “女人们就在后面骂,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反正都是脏话。不想那个男孩跑才出几十米,突然从另外一个红房子里冲了一名男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将他打倒在地,男孩惨叫着跟狗一样蜷缩地上,随后,棍子就在他身上一次次快速落下,他的头被打破了,血一个劲地流,他在地上抽搐着”唐诚说。

    “啊没人管吗”张琰问。

    “谁管没钱还敢去红房子这事让谁听了,都觉得这男该打。要是偷了别人东西大家倒不会笑话他,没钱还要去那种地方,谁都看不起。”唐诚说,“那男子把男孩打倒后又回到了那个红房子,所有女人也都回到了红房子。几分钟后,这个男孩自己爬起来,捂着流血的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廉价的夹克一直被扔在巷子里。”

    唐诚抽完烟后把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将烟头踩灭。

    “持棍男子和这些女人是一伙的,红房子都是他的场子。”唐诚说。

    “这和录相里没什么区别”张琰说。

    “一球样”唐诚说着举起酒杯,他俩一饮而尽。

    院子里冷冷清清。一圈土坯围墙被一年又一年的风吹雨淋,侵蚀得没有了棱角,墙顶零零散散的几支野草已经枯死,长长的茎跟冤死鬼的头发一样,杂乱地耷拉着,靠边的一间厨房的屋顶陷了下去,随时都要坍塌。

    “我到了广州两年后,也去过一次红房子,那时,我已经在这家汽车配件厂找到了活,当天我和一个工友为了抢活动起了手。老板知道我们打架的事,就把我干的这活没按计件算,说是和打架抵消了,算是对我的惩罚。那是一个搬运配件的活,按计件算的话,我当天应该能多挣80块。他妈的,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唐诚说。

    “那天我心里难受极了,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欺负,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这种难受你是休会不到的唐诚说,“晚上回家时走进巷子,我从弥漫着劣质香水气味的一个个红房子前经过,一个女人边叫我边上前拉住胳膊说,老板洗个头嘛”

    他接着说“在外地受人欺负才是最孤单最郁闷的时候,那次我真的有些冲动,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我知道美丽还在家里等我,但我没抵抗住劣质香水的气味,就鬼使神差般走进了红房子。房子里坐着3个女人,其中一个长得很丑,有40多岁,正嗑着,嗑一口,就把皮吐很远,还吐在我身上。”

    农村的夜晚总要比城市要来得早些,要比城里安静许多。周王村已完全被笼罩在一片面漆黑当中,唐诚手里红红的烟头像幽灵一样一闪一闪。

    张琰已经看不太清唐诚的表情了,但他忧伤而沉重的语气里,却隐藏着跌跌撞撞的不平遭遇和不为外人所道的屈辱与伤痛。他知道,这种事情唐诚从来不会给任何人说,包括跟他一起私奔的吴美丽。

    唐诚的遭遇在无尽的黑夜里像魔鬼一样一点点朝他们逼近,张琰瑟瑟地微微抖动着身子。

    唐诚说他一进红房子,难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令人窒息。一个女人上前,拉着他要去里面的套间。而那个40岁的女人依旧旁若无人地嗑着,皮从她嘴里吐出来,在地上已落了薄薄一层。另一个女人站在红房子外面搔首弄姿。

    女人的轻浮突然让唐诚清醒过来,他知道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红房子,而是看着户外,他想跑。他不能在这里和别的女人干那种事。上次那个男孩被人用棍当街殴打的情形立刻浮于眼前,唐诚越想害怕,分明觉得他就是那个男孩,他的脸色唰地变白了,要是被打成那样,美丽怎么办要是被警察抓去了,美丽怎么办

    “来,到小套间里去”红房子里的一个女人催促道。

    一种不可预测的恐惧吓得唐诚冒出冷汗。突然,他一个箭步猛地冲出红房子,沿着巷子朝家的方向跑去。

    “条子来啦”那女人立刻喊了起来。

    随后,门外搔首弄姿的那个女人赶紧警觉地跑了进来,她们慌乱地收拾起屋子。

    “条子来啦”的喊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巷子里传递着,红房子门口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一个个慌忙地撤回红房子,像乌龟一样齐刷刷把头缩回壳里。

    “我出一了身冷汗,总觉得有人拿着棍在后面追,就越跑越快跑到家门口跟前我突然不敢进去,担心后面的人发现我的住处,那就糟透了。我赶紧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转身准备和他们干一架,身后并没人。远处,一个个红房子门口都没了拉客女”

    唐诚给张琰把酒倒上,又是满上。他说,“你知道我在跑的过程中想什么吗”

    又是一声陶瓷碰撞声。干了。

    “我想到了初中时老八带人追打我的情景,想起了小时候我们看的那些古惑仔录相里的情景。”唐诚问张琰,“电视里那个文哥你还记得吗”

    “文哥哪个文哥”他有点纳闷。

    唐诚又点着了一支烟,点烟时他侧着脑袋,火光将他的半边脸照亮了,映红了,他脸上不光是蒙了一层灰,已明显有些沧桑,他才多大啊20出头。

    “许文强”他说。

    “你说的是上海滩咱小时一起到村民家里看过的。还是黑白电视许文强,冯程程,还有丁力,丁力后来成了老大”张琰说,“你还记得不咱们小时在垛场就玩这个游戏,你演的就是许文强。”

    “我觉得在广州,甚至就在我住的那个狭窄的巷子里肯定有许文强,还有丁力。我每次看到那些蹬着三轮车卖梨的人,都会把他们当作丁力。”唐诚说,美丽怀了孩子后有次特别想吃水果,我就去巷子给她买梨,买了几个梨,花了7块5毛钱,我就给了人家10块,谁知人家给我找的一张面值2块的钱非常烂,还没拿到手里就从中间断了。”

    唐诚说“我让卖梨的给我换一张,人家不换还说是我弄断的,我跟他理论了两句,只见,那卖梨的男子就挽着袖子向我靠近,周边几个小商贩也向我靠近”

    “这么乱”张琰问。

    “现实会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我一看阵势不对,就赶紧把钱拿上说,老板,我回去粘粘还能用,我粘粘,我粘”唐诚说,“我给人家陪着笑脸边说边走,才得以脱身。”

    这次碰杯时两个酒杯里都荡出很多酒。张琰甩了甩洒在手背上的酒,然后把餐巾纸递给唐诚,他看了看,没接,索性把那只散到酒的手背在身后,从后往前划一划拉,在衣服上擦干了。

    “我就觉得那个卖梨的人是丁力,卖桔子的人里也有丁力,卖香蕉的人里也有丁力咱是外地人,连谁也惹不起。你看那个没钱还想女人的外地男孩是什么结果我还要照顾美丽,我已不是单身了”唐诚说,“也许他们不是丁力,可能比丁力还要坏。我念得书少,知道的东西也少,别的人物我都不知道,就只能拿小时看过的上海滩举例子了。”

    “你真的不容易,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张琰一脸凝重。

    “都怪我没念成书,人家有文化的人根本就不会住在那种地方。人一定要念书,不念书尽受人欺负。”唐诚一声叹息。



第四百三十九章 被开除了
    在永无止境的时间轴上,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唐诚和张琰都很少再提童年往事。他们在垛场排兵布阵英勇杀敌;骑着车子一路高歌去邻县逛集;亚运会时踩在玉米棒上齐唱亚洲雄风;还有他们一起去水库游泳,进山点野火、自制木偶学唱戏这些儿时的回忆都被尘封在记忆里了,谁都不愿意再提及。

    冷风飕飕,过了一会儿唐诚说“小时候我们太幼稚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书没没念完,现在除了下苦什么都不会你上过学,这辈子不用和这些下层人打交道,就冲着这一点你也应该知足了。”

    张琰突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唐诚。

    “出去了就得多长个眼睛,在那个汽车配件厂要是不巴结班组长,他们总会给我少计几工件,欺负我。”唐诚说,“好些工人都偷偷地巴结领导,给班组长塞烟,我起初舍不得花这些钱,也不愿意向他们低头,可是后来也买了,塞了,果然,我的工件就被计足工作量了,有了额外的活儿还让我加班,加班就能多挣点钱。”

    “唐诚”

    “我妈不知道我在外面的遭遇,不知道我在外面经常会受人欺负她还以为我和你一样在外面上班很体面。”唐诚说,“当然,我妈这样想我心里反倒能舒服点,要不,她还不担心死我”

    “过完春节后你还去那个汽车配件厂打工吗”张琰问。

    “美丽肯定是去不成了,她是个大肚子,今年就要生了”唐诚的话刚一说完就叹了口气,然后,举起酒盅跟张琰碰了一下,一口干了。他跟躲藏黑暗里的猫一样,朝四处看了看,妈妈和美丽的房子都亮着灯。院子里却依然静谧。

    一阵冷风忽然吹来,直直地灌进张琰宽松的衣袖和领子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唐诚把脑袋朝张琰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琰琰,我没活干了我被那个厂开除了。”

    “什么”张琰惊讶地问。

    唐诚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摸出一支烟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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