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张琰对1999年兔年春节之所以比以往任何一个春节都要记忆深刻的另一个原因是,那年春节,他向唐诚、李国强在珍藏着他们快乐童年记忆的凤凰山里,说出了自己的新闻理想,他们对面连绵起伏的山坳沟壑大喊:“张琰要当记者喽……”
时间真快,转眼三个年头过去了,这三年来唐诚究竟在干什么当年,他那句“在哪里跌到就得在哪里爬起,我还要去广州”的话言犹在耳……
正月初一下午,张琰和李国强正在村子街道里拉家常,只见一个高晃晃的男人和一个妇女朝村里走来,男人手提肩扛拿着大包小包,女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大红色的围巾一直从脖子裹到头上,怀里抱着一个穿着鲜亮的小孩。
他们显然是一家三口,越来越近……
“琰琰!国强!”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张琰和李国强赶紧循声看去。
“诚娃!”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唐诚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伸出手指隔着口罩摸了一下小孩子的脸说:“快叫叔叔……”
小孩岔生,赶紧扭过身子扑楞一下扑倒在妈妈肩头,一个劲地想找个地方店进去。
“瞧!孩子害羞了,这娃没你小时候胆大。”李国强憨憨地笑了笑说,“小子还是丫头”
“丫头。”唐诚说。
“小丫头真可爱,长得像你,眉毛真黑。”张琰说。
唐诚笑了笑说:“那当然,我是他亲爹嘛!”
“诚娃,你是从哪回来的几年了,也不跟我们联系。”李国强说。
“唉!那时连手机也没有,咋联系我是从广州回来的,走了两天,终于到家了。”唐诚说完又问张琰,“琰琰,你还在纺织厂吗”
没等张琰开口李国强就抢先说:“他呀!现在牛了!当记者了,想见县长就见县长,想见高官就见高官,当记者跟谁能说上话……唉!你们都有出息,都去干大事了,不像我还待在周王村。”
冬天的空气寒气逼人。唐诚的媳妇蔡美丽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说孩子闹腾,她得先回家去。
“去吧,去吧,你们一起回,夫妻双双把家还嘛,你们好不容易打老远回来了,难道我们还要把你们分开不成”李国强说着冲他们摆摆手。敦实的身休,满头坚起的浓发,还有摆手的姿势都跟他爸李达富一模一样。
蔡美丽抱着小孩走在前面,唐诚掂起地上的大包小包赶紧跟在后面。他才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对着张琰和李国强小声说:“美丽现在有身孕了,村里寒气重,她不能站得时间太长。”
他一说完就赶紧大步追上妻子,冲着趴在妈妈肩上的孩子做着鬼脸,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诚娃真快,都要成两个孩子的爸爸了。现在不是计划生育么”张琰说。
“计划归计划,诚娃的第一个孩子女娃娃,那就还可以再生一胎。”李国强说。
“要是第二个也是个女孩子呢”张琰说。
李国强赶紧把他瞪了一眼说:“你这个乌鸦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淡黄的阳光微弱地酒在周王村。张琰、唐诚、李国强一起散步,渐渐地他们就沿着柏油马路来到了凤凰山,这是一条他们从小就走的路,从1978年他们出生到现,几十年来这条路和外面的世界和广袤的中国大地一样,也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从狭窄的羊肠小道到拓宽后的黄土路面;从疙里疙瘩的石子路到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从到乡村道路到周王庙景区专用路……
湮没在历史烟波中的胜利机械厂隐隐绰绰,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的红砖墙努力地从一片荒芜里勾勒着当年这个三线工厂的轮廓。荒草和枯枝涂染过的山坡层层叠叠,朝远处延伸着。不过,偶尔能看见一簇一簇的迎春花在风里摇曳,花蕾里孕育着新的生命。
春天快到了,大地快要苏醒了。
“凤凰山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还记得吗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张琰对着大山说出了自己的理想,今天,你当记者的理想实现了,你应该感谢这座灵秀的凤凰山。”唐诚说。
“是啊!其实当时我心里还很迷茫,那时,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只是在浩达棉纺织厂待得太痛苦,我一直想挣脱那样的环境,离开那群人……现在看来我离开那里是正确的,因为在我离开浩达时,我才知识我之所以在那里工作得那么狼狈,并不全因为我对机械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我在不经意间得罪了那个车间副主任,因为我,他爸被公安局拘留了……”张琰说。
“什么拘留怎么回事”唐诚惊讶地问。
“唉!这些也是我离开浩达时才知道的。事情很偶然,那个副主任田小杰的爸爸退休了,他在浩达附近的轻工市场抽烟被查了,那里是禁烟区……”张琰说。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咋听不明白”李国强说。
“很简单,我看见了,我的话被警方当作证词,把他拘了。”张琰说。
“你真是吃饱了撑着,管那闲事干啥你一看是领导他爸就别乱说话……”李国强说。
“我咋能知道是他爸……”张琰说。
“你们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抽个烟都拘留。这警察也真是的,拘留谁不好,偏偏要拘留副主任他爸,偏偏要让琰琰受牵连……”李国强愤愤地说。
每次到了凤凰山,他们似乎就能听到小时候在这里点野火、烧青蛙时的欢声笑语,能看到儿时活蹦乱跳时快乐的身影。如果静下心来仔细聆听,他们还能听到那个渐行渐远的时代童年。
“诚娃,离开那家汽配厂后你现在在搞啥”张琰问。
“那年春节我们分开后我就又去了广州,我说过,在哪里跌到就得在哪里爬起……不过,后来我去了当地一家橡胶厂。”
第六百零九章 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爸爸
“我也没想着长期在那里干,不行了就再换个活干,我想将来开个小餐馆给自己干。”唐诚说,“不过开餐馆一是得先攒点钱,再就是我从来都没在饭馆干过,好歹得先找个餐馆去打工,学点本领积累点经验。”
“开餐馆不错,自己给自己当老板……肯定比给人打工得好。”张琰说。
“打工真不是人干的事!我从后稷中学毕业那年还以为南方城市是天堂,以为那里像人们说的那样遍地是黄金……我去那里以后,每天都给人家焊接集成线路元件,把沾有焊锡和松香的电烙铁头在元器件上停几秒,一个工件就算干完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一天要干10几个小时,半年下来,我连个啥技术也没学到。”李国强说,“从那以后,我一闻到松香味就想吐,一看到电烙铁扭头就走。”
张国强外出打工的遭遇是刻在他心里深深的伤痕,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一提起那段经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尊严,没尊严……”李国强并没有顾及到唐诚的感受,他继续沿着回忆的丝线追忆着过去。“他妈的!那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一次没有在家的春节,唯一一次被心情糟透了的春节,那个春节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过年前我给老板说我不干了,我要回家。他妈的,他居然不让我走,把我一个半月的工资都讹了,那时我年龄小,人又在外地,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要是现在,要是在周王村的话,我非把那个黑心老板狠狠地打一顿!”
“就是,咱把他拉到凤凰山狠狠打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唐诚也跟着说。
“在外面打工真他妈没有尊严!还是我爸说得对,‘窝边有草,何必乱跑’,好出门不如赖在家,我觉得现在在家里就挺好。我妹后来也去南方打工了,她也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再也不愿意出去了。”李国强说。
这时,张琰注意到唐诚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悄悄地摸了一支烟点着,一种难言的情愫随着淡淡的烟雾朝着远处飘去。
“以前我只听人说外面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能挣钱,其实,我们都是出去给人家当奴隶了。狗日的,哪个老板的心不是黑的他们雇我们想干啥就是想压榨我们所以,每年看到这些农民外扛着大包小包回来时,我的心里都难过,我就想起了我那段非人的日子。”李国强陷入了当年的情境不能自拔,他说这些话时非常动情,“现在一看到这些打工回来的人,我开车都不向他们收钱,免费!我就全当积德行善哩……谁不是不到万不得已才去吃这苦受这罪这些人都是可怜人……”
“国强……”张琰赶紧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这才意识到唐诚已经不再说话了。
唐诚的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李国强赶紧说:“诚,诚娃……我,你,你别介意,我说得也不全对,我说得是以前,现在国家管得越来越严了,黑心老板不敢再欺负农民工了……”
唐诚看了他一眼,只是转过身,将目光投远处一起一伏的山丘,眼前这片熟悉的土地和山峦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这么的自然、亲切、博大。凤凰山是周王村祖祖辈辈人心里圣洁的圣母,她屹立于天地之间,屹立在光阴的长河里,她用她博大的胸襟包容着相生相克的世间万物,也护佑着每一个走出周王村的后辈。
“诚娃……”张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诚转过身,他努力地笑了笑,努力地驱走了脸上的浮愁。
他说:“国强,你说得对,在外面打工没有尊严,的确是不得已才去吃这苦,受这罪……”
“诚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
李国强还想解释,却被唐诚打断了:“所以,我才想将来开个属于自己的饭馆。我现在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用不了一年,美丽还要再生一个孩子,到时,我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要是再这样给人打工,我怕孩子长大了知道他爸爸是一人无能的人,一个只会打工的人,一个受人欺负的人……我想开个饭馆不光是因为我给人打工挣不到钱,不长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能让孩子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爸爸,看不起自己的爸爸。”
张琰和李国强都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山坡上,淡黄色的阳光落在枯黄的山坡上倏地就不见了踪影,冷冷的风一缕一缕吹过。
“当了爸爸以后,我每天都在想孩子以后应该怎么长大,我不想让孩子跟我小时候那样穷。我小时候什么好吃的都没吃过,什么好衣服都没穿过,除了我爸痛苦的呻吟声和令人作呕的药味,我什么幸福都没感受过,那时只要一煎药我就在心里就恨他,别人的爸爸都给孩子买这买那,带着孩子玩,给孩子撑腰、打气、鼓劲,可他呢他什么都没给我,留给我的就是煎药、煎药、还是煎药……”
“那时,我跟小伙伴玩耍时被欺负了,我就揍了他们,但他们的家长找到我家红口白牙叨叨了大半天,甚至颠倒黑白……可我爸呢他却只能咳咳几声……没有生机的眼神里满是妥协、求饶……从那时起我就看不起我爸,看不起他的软弱,看不起他病怏怏的样子,我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爸爸,一个大喝一声威震四方的爸爸,一个能给我撑要的爸爸……”
说完这话,唐诚抬头看向远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诚娃,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些……”张琰劝道。
“所以,我在孩子面前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爸爸,我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爸爸不是农民工,而是凭自己的本事开了一家饭馆,是饭馆的老板,也是给别人发工资的人,而不是低三下四挣别人工资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受到欺负了,他们的爸爸会给他们撑腰、打气、鼓劲,而不是妥协和忍气吞声。”唐诚说,“国强,你和琰琰现在都找到自己的方向,你们都挺好,春节过后我会尽快找一家饭馆的活干,先学学经验。别的事我不会干,但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开个饭馆,给别人打工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唐诚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没等张琰和李国强开口,他又说:“以后,我让我的儿子也要挺起腰杆子做人,一不许得病,二不许给人打工……”
“你儿子你家不是个丫头吗”李国强脱口而出。
“我还有老二呢,老二肯定是小子,老二要不是小子,就还有老三,老三要不是小子,就还有老四……反正我肯定会有儿子,我们家已经是三代单传了,要是没有儿子我就对不起我家的祖先。”唐诚说,“所以,我不能让将来的儿子知道他爸爸只是一个农民工!一个受人欺负的农民工!一个受人欺负后忍气吞声的农民工!”
第六百一十章 因钱而起……
社会是一个庞大的机体,每一个人都是机体里微不足道的细胞,洛明工业学校98届毕业生都在社会的机体里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着,从香泉省轻露市的横断上能看见“炸药城”里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军。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在荒芜漫长的光阴的长河里,每个人都伴随着一年四季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轮回,每个人的每一天看似相同但各有各的不同。
这个初春,胡宛如家里又一次爆发了家庭战争,一切皆因胡贤如和陶梅的新房到手而起。从结婚到现在,他们终于盼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可是收房后的装修费却让他们为难起来。
陶梅坚决反对胡贤如装修房子。这天晚上她从服装店一回来,就怒气冲冲地对胡贤如说:“不行!说什么也不能现在就装修!装修是笔大开支,我们把钱全部扔进房子里,哪里还有钱进货”
“别人都装修了,我们现在不装修,等其他业主全搬进去了我们装修时物业就会限定时间,业主上班时才准我们开工,那时咱都没在家,谁去管工地”胡贤如说。
“装修至少得花6万块,这么多钱我们怎么拿得出”陶梅说。
“借!我现在手里有3万,还差一半,我先想办法向别人借点钱,过几年再还。”胡贤如说。
陶梅冷笑一声说:“借现在人们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谁会借钱给你现在给别人借钱时是爷,把钱借出去就成孙子了。80后已经长大了,这一代人哪有诚信可言他们跟我们70后不一样,我们还能坚守传统的道德,还知道欠债还钱,对借给我们钱的人感恩戴德,可80后呢就是因为这些新新人类长大成人了,才把以前的好风气全给搞乱了……借了别人的钱就成了爷,就想赖账……唉!你说现在谁还敢给人借钱”
“说装修就说装修,你扯人家80后干什么人家80后又没惹你”胡贤如说。
“谁说没惹惹我了!我一看80后心里就不爽!他们好吃懒做,自私自利……”陶梅愤愤地说,“这个月我都骗了两回,都是80后干的!”
胡贤如正准备问,她就跟倒核桃一样说了出来:“上个月,有个80后小姑娘从我店里进了30件衣服,说是要拿到城乡结合部去卖,她说她没钱让我宽限几天,等一个月内卖完了,下次取货时一并还上。我一想,一次订这么多的货,也就按批发价给她了。她付了我一半钱,9000块,另外的9000块给我打了张欠条。可谁知这小姑娘居然把我给骗了,今天她居然跑到别的店里进货,我就跑过去把她给拦下问她要钱,你猜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我那些衣服还没卖完……”
“没准人家真没卖完”胡贤如淡淡地说。
“呸!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她骗鬼去吧!她明明在那家店里拿了同款的货,她没卖完拿这么多同款的衣服干啥”陶梅说,“我当时就揪住她不让走,让她还钱,她居然耍赖,让我放开她,说要是不放开她,她就不给我还钱”
“噢……”胡贤如附和道。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她欠了我的钱,还威胁我不松开她她就不还钱”陶梅愤愤地说,“真是没有一点廉耻,这是什么价值观嘛……没有一点道德。”
“后来呢”胡贤如问。
“还能怎么样市场办的人都来了,保安也来了,他们说这是经济纠纷又不是案子,再说,人家小姑娘又不是不给我还钱,只是今天没带钱……就算我把她抓住也没用……”陶梅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烦死了。反正现在社会上的现象很奇怪,和我们小时候比,许多东西都反过来了。都是80后干的,什么新新人类……”
“这和装修房子是两码事……”胡贤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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