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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晋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这就是茶寮了?”那公子兴致勃勃地四周看看,对那侍道:“我看的杂书,讲到江湖人士互通消息,巧遇敌手或朋友,发生地点多在茶寮,想不到,就是这么几块布,几张座椅拼起来的地方。”
那侍女抿嘴一笑,道:“我的傻少爷,你都讲那是书了,老百姓过的都是普通日子,哪里来那么多江湖异士,也不干些买卖营生,整日无事,就专泡茶寮子?”
“没有的吗?”那年轻公子睁大眼睛,转向一旁的白大夫。
白大夫笑着柔声道:“就算有江湖人士到这,也多是各门各派的低等弟子,大弟子或宗师出门均有其他门派接待,无需歇息在此。”
那公子摇头道:“果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啊。”
他即便相貌平平,这等懊恼之状表现出来,仍是可怜可爱,身边两人见状大笑,连厉大爷的脸色也变得缓和,周围一干护卫,均面露莞尔。
“那还歇不歇呢?”侍女问道。
“来了就歇歇吧,诸位护卫也辛苦了。大家都坐吧。”那公子带头往一张桌子条凳走去,侍女忙抢先着要去抹桌子,那公子扯住了她,道:“出门在外,无需那么多讲究。”
“是。”那女孩应了一声,回头唤道:“小全儿,把咱们自己带的杯盏并点心匣子拿上来。”
那公子摇头笑了笑,一撩衣摆,姿态优雅地坐在条凳上,白大夫坐在他身边,举手投足,也是说不出的风流俊秀。那公子爷转头见众护卫无一人就坐,叹了口气道:“厉老大,过来坐下吧,你不休息,别人哪里敢动一动。
那厉大爷走过来,大辣辣坐下,方朝后摆摆手,众护卫至此方入桌就坐。这边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笑呵呵地提了食盒过来,那侍女十指纤纤,变戏法一般,不一会摆了一桌子金老头从未见过的精致点心,尤自叹了口气道:“这沿途的点心铺子是一个不如一个,少爷,厉大爷,白大夫,你们将就着用点。”
“你也坐下来吃点,别辛苦了。”那公子温言道:“厉大爷,让护卫们也用点?”
厉大爷面沉如水道:“这不是带孩子,你只管用你的吧。”
“这天近晌午,也该用饭了不是?”公子倒毫不生气,只低声商量道:“骑了这么久的马,连口水都不喝,有点说不过去。”
厉大爷冷冷瞧了他一眼,方转身道:“大家拿出自备的干粮,借这里的水,用了晌午饭吧。”
众人一声欢呼,开始动手准备吃食。这里桌上三人,就着一桌子的精致点心,只略动了动,便不再吃了。金老头偷偷瞧着,由不得咽了一大口唾沫,他为了节省粮食,早上只做了面糊给孙子充饥,自己却粒米未进,此时一闻到点心香气,肚子控制不住叽咕乱响。
他能忍住,可怀里的孩子忍不了,此时早已睁大一双小鹿般的黑眸,直直地瞧着送进那白大夫嘴里的一块糕,悄悄地道:“爷爷,我也想吃。”
金老头大吃一惊,忙想捂住孙子的嘴巴,却哪里来得及。这声童音清脆入耳,立即引起座上众人注意。金老头吓得膝盖一软,僵着脸陪笑道:“对不住各位爷,对不住啊,小孩子欠管教,对不住啊。”
“爷爷,我饿——”偏偏小孙子此时委屈起来,大眼睛蓄了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那厉大爷一言不发,只一双冷冰冰的眼珠子投s了过来,瞧起来不怒而威。金老头狠狠心,扬起手照小孩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我让你哭,你饿死鬼投胎么,才吃了饭又嚷饿。”
小孩委屈更大了,呜呜地哭起来。他平素甚为乖巧,此时也不大吵大闹,只忍着声呜咽低泣,听起来更加惹人心疼。金老头一把抱起他,退后道:“我这就带他去外头,决不叨扰了各位爷的兴致。”
“慢着。”
金老头心底一阵冰冷,他知道有些有钱人家专欺负穷人为乐,尤其不放过妇孺老人。他退了几步,假装没有听到,正要快速走出,眼前一花,却见那白大夫,不知何时如鬼魅般站在自己面前,道:“他让你等一下,没听清么?”
“你,这位大爷有何吩咐?”金老头强打笑容问。
“有吩咐的是他。”白大夫朝他身后一指,金老头惊惧着转头,却见那个少年公子,提着一盘点心,递给他怀里的孩子。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你们,这个,别嫌弃我们先用过,孩子要喜欢,就留着吧。”那公子温言道。
“这,这可怎么好?”金老头想着公子爷莫不是借着给孩子点心,要彻底羞辱他们?他正待推辞,却听背后的大夫冷冷地道:“你的孩子未足月而产,先天不足,后天又调理不及,小小年纪,却已体弱多病,且天生骨骼易碎,一到晚上,视力必定不清,我说的是也不是?”
金老头一听,犹如五雷轰顶,颤抖着道:“你,你怎么知道?”
白大夫淡淡道:“我若不知道,这世上便无人知道了。我只多说一句,你这孩子,若这么下去,必定活不到成年。”
金老头膝盖一软,不由跪下哭泣道:“求,求神医救这孩子一命。”
白大夫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世上的苦主多如过江之鲫,除非你,”他顿了一顿道:“听他的吩咐。”
“是,是,”金老头转身给那公子爷磕头,道:“求公子开恩,让神医救我儿一命。”
年轻公子怒道:“白,白,有你这么处理事情的么?威利诱,你的医术就是学来威利诱的么?”
那白大夫慌神,忙跑回年轻公子身边,陪笑道:“我不是怕你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么,你莫生气,莫生气,身子好容易恢复了些,可别气坏了。”
年轻公子拂袖不理会他,扶起金老头,亲自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孩子手里,摸摸他的头,叹气问:“是不是没吃饭?”
孩子愣愣地点头,公子看向金老头,温言道:“我看你这地处南北官道的交界处,生意也该颇好,如何让孩子饿肚子?”
上部 第章
这行人自然是萧墨存南行一干人,只因萧墨存前世看多了武侠小说,深受其害,以为但凡茶汤酒肆,不是男女主人公相遇之处,便是各门各派打尖互探消息之所,更兼拔刀向敌,寻仇觅恨之地,总之,必定是推动故事情节发生的重要场景。他要下来见见世面,白析皓自然是百依百顺,厉昆仑也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哪知江湖人士一个没见着,却遇到摊主老金头与他可怜的小孙子。萧墨存生平最瞧不得小孩挨饿受冻,心疼之余,却也诧异,忍不住出声询问。
“公子,不瞒您说,这里南北客人原来往甚多,起先老汉靠这片茶汤子,日子虽不富裕,可也能挣个温饱。今年南边的人顾着逃荒,北边的人顾着打仗,哪里还有客商往来?这不,早起到这会功夫,才做了三两个熟客的生意。”
萧墨存摸摸了小孩的头,再递了块j油卷给他,瞧他吃得满嘴渣子,模样可爱,忍不住眼带笑意。他回头看看锦芳,锦芳会意,递了手绢过来,萧墨存接了,拉过孩子,给他擦擦嘴角。小孩此刻全副心神均在手里的点心上,也不防备,由着他抱到膝盖上乖乖坐好。萧墨存掸掸他身上的点心渣子,又将手绢铺开塞在他衣襟前,笑了笑,方对金老头道:
“你这里东西不便宜啊,茶水一文钱一碗,客人若点杂粮馒头是四文钱一个,一个客人至少在此消费五文钱,你一早上做三两个熟客,那么至少挣了十五文,除去柴火人工,尽得五文吧?现细粮八十到百文一斗,粗粮四十到五十文一斗,即便五文一日,原也可以过活,如何连孩子都挨饿?”
金老头心底一惊,原以为对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哪知道对粮食官价却知道得如此门儿清。他苦笑了一声,道:“公子爷有所不知,您说的是台面上的官价,如今城里各处粮食早聚一块官营,可哪里还是五十文一斗,早升到三百文一斗喽。这还是粗粮的价,您要问细粮,那就是五钱银子一斗,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吃得起?”
“吃不起么?那蒸屉里的,难道不是粮食?”萧墨存扫了眼摊角的蒸屉,淡淡地道。
“那粮食,是,是……”
白析皓一旁听了,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那金老头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回道:“是老汉我千辛万苦,托了人自乡下买的私粮。求公子爷莫再打听了,如今粮食官营,私粮贩子被官府抓到,是要过大堂的。小的不能再说了,要把贩私粮的抓光了,俺们那一片的穷苦人家,可就真的喝西北风去了。”
小孩不明就里,含着满嘴点心,哇的一声又哭又咳起来。萧墨存猛地握紧拳头,片刻后,又缓缓松开,拍拍孩子的后背,低声安慰了一通,方对金老头温言道:“老人家起来吧,我不问就是。小全儿,摆张条凳过来,锦芳,将咱们的好茶砌一碗过来,我与这位老伯叙叙家常。”
他掉转头,对早已悄悄凝神倾听的厉昆仑道:“厉大爷,你也过来见识一下新鲜事,现如今,可真是一个州府比一个州府更敛财有道啊。”
厉昆仑沉着脸,大踏步过来,方欲坐在萧墨存旁边,白析皓冷不防使脚绊去,厉昆仑一个后退,避开一下,却已失了先机,被白析皓占了座。厉昆仑冷哼一声,撩起衣摆,往边上条凳上坐下。
萧墨存不理他们,却向小全儿使了眼色,小全儿立即帮过来一只条凳,拿袖子抹抹,扶起金老头,笑道:“大爷,莫怕,我们这几位爷都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最是善心不过的了。您呆会孙子的病根还着落在我们白大爷身上呢,快别多礼了,坐下说吧。”
金老头走到如今,也只得侧着半边身子坐下。这里锦芳已经将茶砌好,萧墨存亲自递过来一杯给金老头,道:“老人家,先喝点茶水,锦芳,点心呢?这个老伯孙子尚无进食,自己定然也无半粒米下肚。你拿点来给他充饥。”
锦芳答应了声,果然将那精致点心装了一盘过来置于金老头面前的桌上,金老头惊慌地站起来道:“老汉不敢……”
“哎呀老伯,你就吃吧。”锦芳笑吟吟地拿手绢掂起一块糕点送到金老头面前,道:“这又不是什么?





公子晋阳 第 17 部分
“哎呀老伯,你就吃吧。”锦芳笑吟吟地拿手绢掂起一块糕点送到金老头面前,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请您吃这个,我们爷心里还过意不去呢。您先尝尝,要觉着好啊,我那里还有一匣子,给你留下。”
“不,不……”金老头傻愣了,对着这美人笑颜,早已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拿着吧。”萧墨存点点头,又给怀里的孩子喂了一块其他点心,微笑道:“你纵使不喜欢,孩子可喜欢得紧,只是被让他当饭吃了。”
金老头见推辞不过,只得半背过身,将那些点心吃下。一件件只觉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是平生从未尝过的精致吃食。好容易吃完了,又喝了杯味道奇香的茶,才用袖子抹抹嘴,微红着脸道谢。
“不用谢我,”萧墨存淡淡地道:“现如今我有事相问,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实。答得好了,我这位朋友,会无偿替你家孩子写张延年续命的方子,另外赠你纹银五十两度过此灾年。若答不好,我这朋友也替你家孩子开方子,只是那银子便不能赠你,你意下如何?”
金老头此时心底仍将信将疑,哪里有回答几个问题,就多五十两银子这样的好事?若在先前,他一年也用不到十五两,这灾年物价处处高涨,但有五十两,起码能保个衣食无虞。他一咬牙,暗想管他娘,活下来,让孩子也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遂点头赌咒道:“我老汉对天发誓,定会如实回公子爷的话,有半句瞎话,让天雷轰了我。”
“轰了你有什么意思?”白析皓轻笑一声,道:“不如我在你孙子身上加手脚,让他早日归西,也给你除了包袱可好?”
金老头吓得惊跳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绝不说半句瞎话。”
萧墨存横了白析皓一眼,却也不出声责备,只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坐下吧,我们只略谈谈,不必赌咒发誓。”
萧墨存絮絮叨叨,详细地问了金老头许多,这一谈,直过了一个时辰后,萧墨存一行人方上了马,慢腾腾离开茶寮,往附近州府“归远”城前进。萧墨存取下人皮面具,一路上靠着马车壁,只闭目不语,眉宇间似有忧色疲色。白析皓偷眼不知瞧了他多少次,忧心他思虑重重,郁积心里,有意想逗引他话,却知道他此时必定在考虑什么大事,不敢随意打扰了他。
他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萧墨存闭着眼开口道:“锦芳,把厉大人请来。”
锦芳忙答应了一声,扬起马车帘,对着前面喊:“厉大爷,我家公子请您过来。”
白析皓嘀咕道:“有什么话,非得跟姓厉的说。”
萧墨存睁开眼,淡淡看了他一下,又闭上道:“析皓,你写给那老汉的方子,为何多了几味贵格的药材?”
白析皓忙摆手否认道:“我哪有,真的,那孩子先不足,我开点温补的进去,也是为他好。”
萧墨存又闭上眼,精细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动不动,白析皓有些慌了,知道这人即便恼了也不会与你吵闹理论,只会如此般生闷气。他忙挪了过去,坐到萧墨存身边,陪笑哄着道:“我实说,我实说还不行么?谁让你才刚为了他呵斥我,我不找人出点气,还是我白析皓么?墨存,我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要不,我施展轻功回去,给他改了方子?只是这么一来,我就得内力大耗,元气大伤,墨存,你不会忍心为了不相干的人伤我对不?”
萧墨存睁开眼,斜睨了他,道:“感情,还是我的不是了?”
“怎么会,都是我错,我医者无德,没有父母心,我……”白析皓这些天被萧墨存训得,这种话张嘴就来,一套一套的。他还准备说下去,忽然见萧墨存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原本就容貌甚美,如此一笑,当真如繁花盛开,旖旎璀璨。白析皓早瞧呆了,半响才嘿嘿傻笑起来,道:“你,你不生气了?”
萧墨存收敛了笑容,道:“我没生气,你没见才刚我让小全儿,又偷偷给了他们百两。这是补你两味贵格药材的钱。”
“真的么,墨存,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白析皓笑逐颜开,道:“你放心吧,下回我再不在方子上出招了。”
“出招的倒也无所谓,只是别对穷人便是。”萧墨存摇头道:“你从未受过饥馑之苦,不知道缺吃少药的恐惧,对那老汉来说,你的方子,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该开玩笑的。”
白析皓点点头,道:“我也晓得,所以并无过分。”
“你若过分,我早让你卷包袱回家了。”萧墨存瞧着他,似笑非笑,道:“别忘了,我手上可有某位神医亲手画押的约法三章。”
白析皓看着他,又是咬牙,又是爱怜,正想说话,却听外面厉昆仑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公子爷,我进来了。”
“厉大人快请进。”萧墨存忙坐正身子,抖擞了一下衣裳。
白析皓懒洋洋地歪在萧墨存身边,见厉昆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进来,正正经经地盘膝坐下,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开口便问:“公子爷叫厉某进来,不知有何吩咐?”
“厉大人,你也听了那金老汉一番说辞,觉得真假如何?”
“底层市井,故意掰扯官府闲话,也是有的。”
“不然,我旁敲侧影地问过他数次粮食价格,他的回答,联接起来并无破绽。我倒宁愿相信,那归远城官吏官商勾结,垄断粮食行业,或将赈灾粮食高价出售,垮卖粮的小商小贩,成为归远独一份的粮食生意。”
“若果真如此,这些人该杀。”厉昆仑冷冷地道,目光狠厉。
萧墨存点点食指,道:“原本,饥荒时期统筹粮食有必要,只这些蛀虫,却忙着中饱私囊,正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我只是担心,杀人容易,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接这烂摊子,却上哪去找?”
厉昆仑道:“不妨,这等时候,总有不同流合污者,你我慢慢查访便是。”
萧墨存点头,道:“如今倒是如何除了那贪官颇费脑筋。这么大的事,得讲人赃并获。咱们替天子巡牧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这里州府怕也早已得知。依我看,还不如遣了护卫们先进城,对外只说我病重不宜见,咱们这里慢慢摸进去,弄清楚了,再抓人。你觉得呢?”
厉昆仑道:“这护卫是皇上亲自挑选,吩咐了不能离公子左右。我不能抗旨,但你适才言之有理,不若你先入城,我去暗中查访。”
“也行。”萧墨存微微一笑,道:“厉大人一路辛苦了,待到归远,墨存定当设宴摆酒,以寿大人。”
厉昆仑这不说话,却在此时,马车一阵急刹,突然停了下来。萧墨存一个没抓稳,身子直直滑了出去,幸好厉昆仑长臂一捞,将他稳稳拉入怀中。白析皓哼了一声,抢过去将萧墨存从他身边拉开,再狠狠瞪了厉昆仑一眼。萧墨存苦笑了一下,自己坐好,道:“有劳两位了。”
“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厉昆仑扬声喝问。
“禀大爷,前边百姓不知排队做甚,队伍过长,这才挡去道路。”
“怎么回事?”厉昆仑眉头一皱。
“那是凌天盟在城外设粥棚,逃荒到这的灾民,城里的老百姓,排队等粥喝的人太多了。”
上部 第章
厉昆仑眼眸瞬间转为深沉冰冷,连白析皓脸上也露出一丝久违的正色,萧墨存不由好奇起来,问:“那凌天盟,是什么组织?”
厉昆仑冷哼一声,道:“一群草寇而已。我们绕道而过。”
萧墨存却知道事情远非如此,他也不继续追问,只对白析皓道:“我想下去瞧瞧。”
“不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析皓和厉昆仑难得意见一致,互望了一眼,却不约而同,不屑地掉转视线。
“为何?”
“草寇与官府对立,你不安全。”厉昆仑简练答道。
白析皓柔声劝慰道:“成百上千的饥民,无非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有甚可看?不若舒舒服服呆在车子上,我与你剥柚子吃可好?”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析皓,你别当我小孩子哄。你想,这个凌天盟既在此南北要道上设粥棚,便摆明了将此善举广播下之意,其盟主头领,定然将名声看得甚重,又如何会在可博取民心的场合与我为难,自毁名誉呢?况且我一介布衣打扮,又带着面具,老百姓靠近得,我自然也靠近得。”
白析皓道:“不行,那起人都从灾区逃出,身上难免带了疫病,万一过到你身上如何是好?”
萧墨存眨眨眼,眼里含着笑意道:“所以,才要你白神医陪我一起去啊。有你在,即便身处青黄芒瘴,也是无妨的吧。”
白析皓呆了呆,摇头笑道:“你当我神仙么?真能手到病除啊?也罢,就随你吧。”他伸手将匣子里放好的人皮面具给萧墨存带上,又拿出毛笔剪刀,细细修剪了数处,端详良久,方勉强通过。
两人正待下车,厉昆仑冷声道:“且慢,我也一并去。”
白析皓闻言一顿,随即狷狂一笑,道:“他一介布衣,哪里来你这般凶神恶煞的护卫?你一露面,那才是刀光剑影,不得安生。”
厉昆仑沉吟不语,萧墨存打了个圆场道:“厉大人就且在车上歇息片刻,设粥场,开仓廪,本就是咱们此次南行该做的事之一,我若连粥棚长什么样都不知,如何督促底下官员奉旨办事?”
厉昆仑这才坐了回去,看看白析皓,道:“也罢,我在此看着,若有事,白神医别的不行,好歹有独步下的轻功不是。”
白析皓也不与他争辩,忙着帮萧墨存下车,明明能单手扶,他却偏要搂住萧墨存的腰身飞了下去。身后几乎能感到厉昆仑冰锥子般刺骨的视线,他心情大好,禁不住嘿嘿一笑。
萧墨存挣开他,将小全儿唤了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慢慢走向前去。只见数十丈开外,密密麻麻排起长龙,老百姓们手中持碗,大多如白析皓所的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更兼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目光呆滞,遍染困顿悲苦的脸上,只余下对那远处的粥棚滚滚冒出的白烟的渴望。
萧墨存的心情骤然沉重了起来,不是不知道饥饿的可怕,但面对几百上千个饥饿的人,这种冲击仍然太过强烈。他缓缓地走向人群,不断看到那一张张麻木困苦的脸,有晚辈搀扶老人,有妇怀抱孩子,他们神色木然,仿佛那接连三月的大旱,已将这些人身上鲜活的特征全部磨灭,只余下最后那点,对活着的苦苦执念。
两个流浪小儿追逐着从身边窜过去,其中一个狠狠地撞萧墨存一下,萧墨存一个踉跄,小全儿忙一把扶住。白析皓怒道:“这俩个脏小鬼,我去把他们抓来,给你赔礼道歉。”
萧墨存一把拉住他,摇头道:“我心里难过,算了。”
白析皓闻言,也不多说,却籍着宽大下垂的衣袖,悄悄握紧了萧墨存的手。萧墨存一惊,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黑眸深不见底,内里满是溺死人的温情。萧墨存心下感激,回视一笑,只觉白析皓掌心暖意,直达内心。他用力回握了一下白析皓,拍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再轻轻挣开,扶着小全儿的肩膀,道:“咱们去瞧瞧那口施粥的大锅。”
煮粥铁锅共有三口,两口底下烧着旺旺的柴火,盖着木盖,估计正在熬煮,一口里是热气腾腾的稀粥,一行精短打扮的汉子,有的汗淋漓地在一旁忙着劈柴加火;有的担米运柴;有的维持着灾民领粥的队伍;最引人注目的是当中挥舞一把巨型铁勺的男子,舀起一勺稀粥倒入灾民手捧的瓷碗,碗多大,粥多少,稳稳当当,半都没撒出来。
萧墨存看得眼花缭乱,白析皓一阵好笑,低头在他耳边道:“那勺子是精钢炼成,没个百十来斤的说不过去,这人是练家子的,一身外家气功颇为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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