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巨火
太阳缓缓偏西,北风更为凛冽,校场上空的团团尘烟很快被吹散。
所有搏斗均已结束,王杞目无表情地望一眼校场边沿的两百余具尸体,吩咐冷汗淋漓的狱卒们尽快运走掩埋,然后命令最终获胜东歪西倒躺在地上的两千七百名青壮站起来。
王杞的十几个亲卫随即跑上去,挥起刀鞘一阵敲打,很快就分出一个个百人队。
刘存悄悄叹了口气,指着台下仍然挺胸站立的八十五名彪悍青壮,对王杞低声说道:“这些人只需好好管教,饮食上再加量补充调养,每日灌输忠诚义气的古训和道义,半年后定能成为大哥麾下最好用的各级军官,还有左边排头那名身高八尺的汉子,以及他身后那名体态匀称从容不迫的家伙,功底都很扎实,刚才打斗中两人下手迅猛狠辣,一看就是心坚如铁之人,估计两人调养好之后不同凡响,大哥不妨对这两人多加教导,说不定能成为大哥的左膀右臂。”
王杞频频点头,望着下方八十余人咧嘴直笑:“不瞒贤弟,除了那两个家伙,其余这八十五人都不错,不比我当年在雁门戍守时的那些军官们差,搏击经验丰富,不少人一看就是当过兵见过血的,还颇知礼节,我非常满意。”
刘存拍拍王杞的背告辞离开,吩咐两个徒弟前去告诉所有落选者,如果愿意成为县令大人的家仆,明天一早就带着家人亲友前往城北刘家庄子。
如同劫后余生的欢呼震天响起,刘存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独自骑马赶到庄园,与义子刘振带来的制陶工匠们一同吃餐饭,询问大家的近况和疑难,并将每个人的建议记在心里。
此后两个月,王杞天天泡在校场里练兵,刘存每天上午带领徒弟练拳上课,下午到县衙公事房里坐一个时辰,为主持诸多事务的县丞孟焕、主簿郭棠、功曹陈?等人出主意调钱粮,具体事物一概不管,然后回到拥有田地山林已达六千余亩建设得非常完善的城北庄子,听取新组建的“珠山商社”大总管吕平、铁器工坊总管蔡佑、陶瓷工房总管厉璜的汇报,一同解决经营和技术上出现的问题。
用过晚饭,刘存接着给弟子们上课,内容是算术和几何基础,背诵他“发明”的珠算加减法口诀,并进行简单计算。
身为县令,应该说刘存很不称职,上任两个月来,他从没有召集本地富绅贤达聚会,也没有断狱问案四处巡查的举动,更不参加任何传统的祭祀祷告仪式,他把所有一切都扔给手下分管官员,自己只担当协调者和钱粮供应者,任何事物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弄得官吏们又是埋怨又是欢喜,全县上下绝大多数民众只见官吏,没见过在他们心目中年轻有为仁德广播的县令大人。
也正因如此,孟焕、郭棠等官员有了施展自身才华的机会,有了独当一面临机决断的权力,也有了经验的总结和施政的诸多感悟,进而焕发出旺盛的热情和潜力。
他们也经常抱怨事务繁重劳累不堪,抱怨刘存做甩手掌柜,但每人心里都甘之如饴,对大大咧咧的刘存越来越尊重,彼此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
可以说,刘存治下的琅琊县衙是整个大汉王朝最没规矩的县衙,大多数时间里县衙空空荡荡,县丞孟焕每天都在琅琊古港和琅琊书院等四个重要建筑工地之间来回跑;主簿郭棠几个天天在南门外靠近海港的新修建粮库里,统计和调配进出粮食物资;功曹陈?领着狱掾和新组建的衙役队伍四处巡查,手握县令大人刘存授予的就地处罚权,全力维护本县秩序。
唯有令史周?率领六部主要吏员坐镇县衙,每日脚步匆匆进出县衙的,大都是具体办事上传下达的吏员,以及各乡蔷夫、亭长等人,各部文吏在两个月里无比繁忙,每日统计全县户籍,核查全县田亩与契约、监察本地吏治民风、解决各乡村水源地界矛盾、督促农垦推广良种,还要按照刘存的要求,规划十二个流民安置新村,画出详细精确的各村土地水源界线。
全县官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一个协调的行政运转机制,而且这个机制越来越高效,官吏们很累,但心里很充实,没一个敢懈怠,因为全县官吏在县令大人的重视和关怀下,均能按月领取超出大汉朝平均水平三倍的薪俸,而且县令大人很好说话,没架子没脾气,待人坦荡,态度诚恳,任何官吏提出合理的施政方案和整改建议,只要在县令大人主持的专门会议上获得通过,立马就是要权给权,要钱给钱,而且事后把建议者的功劳记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点很要命,县令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两个月来,已有贪污受贿和仗势欺人的七名吏员被他处罚,其中两人当庭杖毙,其余五人追赃革职,所犯罪行被县令大人公告四方,犯罪者声名狼藉,前途断绝,还要遭受万民唾骂,整个家族都会跟着蒙羞。
整座夏河城在繁忙而又充满生机的暖春中,迎来了贵客——糜家家主糜竺先生。
一百五十辆各式马车在三百马上护卫的伴随下,到达夏河城东新落成的五里亭,一声洪亮的吆喝响起,车队随之缓缓停下。
车队中部的豪华马车里,走出两位衣衫华贵器宇不凡的文人,边上一群侍从看到主人的目光投向处,立刻跑向宽阔大道旁的凉亭,要将里面歇息的一群农人赶出去,立刻被一声低沉的呵斥止住。
高冠锦带神色随和的糜竺微微一笑,对身边青年文士拱手致歉,随后一同走进亭子,向一群早已站起弯腰施礼的农人赔礼道歉。
年轻体态略微单薄脸色白皙儒雅的文士很快低下头,细细打量这座高五丈的六角亭圆柱下部连在一起的石条座椅,再仰头观望顶上做工不算精致却非常结实巧妙的结构,不由自主啧啧称叹起来:
“没见过如此简洁实用的亭子,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构思者的精致细腻,这一圈如同相连胡椅般的石凳,方便旅人安坐歇息的同时,又起到固定柱梁加固整体重心的作用,非常巧妙。”
糜竺细细看了一会:“愚兄数月前离开夏河之时,并没有看到这个亭子,从做工新旧来看,显然落成不久。”
年轻文士点点头,想了想走到已经步出亭外的老农面前,唱了个喏谦逊询问:“有劳老丈,学生有一事相求,监造这个亭子的是哪位能工巧匠?”
老农连忙回礼:“亭子是本县孟大人领着青兖流民中的工匠建造的,距离县城东南西北五里的官道旁都有一座,亭子边上还有口深井,请看那边的辘轳……井口用石条砌成,方便过往行人取水解渴。”
糜竺大为惊讶,他知道县丞孟焕是个满腹锦绣颇为正直的老官僚,要说诗书典律或者施政能力,绝对是百里无一的佼佼者,但要说修造经营农田水利,他绝对不屑一顾,因此糜竺判断,这个亭子不是孟焕设计的,所以他特意询问老农:“请问老丈,贵县新任父母官刘大人官声如何?”
周边农夫齐齐望向老农,老农微微后退,警惕地望着糜竺:“不管贵人是何身份,老汉都实话实说,刘大人是老汉这辈子见到的唯一好官,贵人若是不信,尽可自出走走问问,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对不住了,家里农活多,老汉失陪了!”
望着匆匆离开的一群农夫,糜竺和年轻文士非常惊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这群农夫掉头就走。
糜竺想了想笑道:“子扬,夏河城已遥遥在望,说不定今晚咱们就能见到声名远播天授奇才的刘子鉴,到时问他吧。”
年轻文士还是觉得遗憾,他望向前方宽达四丈两旁用石头修筑了排水沟的平坦路面,说出心中的疑惑:
“在开阳王城停留期间,不时听到关于琅琊县令刘子鉴的议论,泾渭分明毁誉参半,小弟对此非常好奇,一个以高绝的制陶技艺为天下人所知的破落寒门子弟,当上县令仅两月有余,就招来如多的议论,子仲兄不觉得奇怪吗?”
糜竺微微点头:“子扬或许不知,刘子鉴上任后,为安置云集夏河高达三万的流民,祭出以工代赈的手段,毫不客气地追缴全县各大家族积年所欠税赋,以弥补以工代赈支出,因而得罪了本县大半富绅家族,所以诸多非议和诋毁才传得那么快。”
说道糜竺摇摇头:“之前,琅琊县三大家族共赴开阳城,向国君状告刘子鉴诸多罪行,但国君慧眼如炬,胸襟宽宏,他对满堂文武和告状者说:如果在座谁能每月将十万斤洁白如雪的海盐运到王城府库,如果谁能在上任一月之内妥善安置两万余流民,还不让一个孩子饿死,如果谁能在两个月内修葺四里城墙、开垦五万亩荒地,本王亲自驾车登门,请他担任我琅琊国相,治理百万国民!自此,再没人敢到国君面前状告刘子鉴了。”
年轻文士惊愕之后双眼炯炯,一把拉住糜竺的手大步走向马车,引来糜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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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贼 第十九章 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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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家车队来到西门外护城河桥头被拦下,颇为恼火的商队总管下车后发现,所见所闻似乎都不同于往日了。
桥头两侧用石条青砖新建的两层碉楼下,站着两伍佩刀县兵,一个个衣甲光亮精神抖擞,手握清一色的新式腰刀,头上戴的是前有帽檐上有红缨的棕色皮盔,脚下穿的竟然是用牛皮做成的靴子。
道路中间,衣衫得体没有一个补丁的城门税官宣读完纳税条款,接过商队管事上呈的申报货单,二话不说带上十余名小吏,开始逐车查验货物。
糜竺顾不上理会纳税事务,和好友刘晔刘子扬并肩走到护城河桥头,兴致盎然地打量新建石拱桥和桥面两侧方正简朴的石雕护栏,转头望向用石块整齐砌起的护城河两岸,以及沿着堤岸种植的两排柳树,再仰头观看修葺一新高耸厚重的城墙,最后是城门上方简朴大方的新镝楼,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
桥头两名守卒看到两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除了东张西望没有什么异动,也就远远盯着,没上前打扰他们。
疑惑不已的刘晔低声询问糜竺:“子仲兄,这还是众人口中偏僻破败、风光不再的夏河城吗?”
糜竺摇摇头:“变化太大了,数月前愚兄离开时,城墙斑驳到处裂缝,城门上下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上方这座镝楼,原先的护城河里满是淤泥,两岸野草丛生臭气熏天,这东门桥原是座木桥,而不是眼前这座宽阔坚固的石拱桥,总而言之,之前的夏河城确实没有此等气象,看来,新任县令刘子鉴在施政方面,确实有其过人之处,愚兄推断,本地各家望族恐怕也被他盘剥惨了,否则不会结队前往王城告状。”
车队查验完税后,商队管事前来禀报,请两人登车入城。两人来了兴致,干脆徒步入城。
走到石桥中部,刘晔忽然问道:“子仲兄,之前商队进城是否需要查验纳税?”
糜竺苦笑道:“前几任县令都是官场油滑之人,深恐得罪本地望族和愚兄这样的大商家,入城货物只需申报小半即可通行,没想到刘子鉴当政后如此严苛,看来琅琊县再也不用为税赋发愁了。”
看到刘晔不是很明白,糜竺解释道:“刘子鉴的珠山商队与我糜家商队来往密切,货物交易量越来越大,眼下他连我糜家商队都要征收全额商税,还有谁敢再像往年那样逃税避税?”
“他自己的商队会不会全税?”见惯了官场黑暗的刘晔很有想法。
糜竺沉思片刻:“以刘子鉴的为人,他定会率先做出表率,只有这样才能服众,此外,刘子鉴素有广施仁德悲悯爱民之誉,自去年八月直至如今,承蒙刘子鉴慷慨赈济而活下来的流民不下三万,由此可见,刘子鉴不屑干那些损公肥私的勾当。”
刘晔深有感触:“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糜竺哈哈一笑:“愚兄赞同子扬的预言,然而我大汉英才何止刘子鉴一个?为何如今没有涌现出任何治世之能臣?可见,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实乃至理名言啊!”
刘晔顿时无言以对,朝廷昏庸上下败坏,盗匪四起灾祸频发,大汉的前途越来越艰险了。
入城后,两人随商队进入南大街的糜家分号歇息,沐浴更衣出来,分号掌柜禀报说,县令大人昨日下午前往珠山乡巡视去了,刘府管家说家主明日下午才能回城。
糜竺和刘晔只好等待,用茶点的时候,糜竺询问肃立一旁的年轻掌柜:“满方,夏河城有何新鲜事?”
二十四岁的糜丰糜满方是糜氏家族年青一代中的俊杰,若不是出自旁支,以他的精明和才华,不会被放到这个偏僻的夏河城,而且五年没挪动一步,但他性格坚韧,聪敏过人,非常清楚家主想听什么,于是有条不紊地从容禀报:
“近日,本地大事有三件:一是废弃百年的琅琊古港疏浚完毕,长达五百步的防波堤开工建设;二是新成立的‘珠山商会’下辖的造船工坊,造出了使用三面大帆即可随意航海的三百石大船,在五尺海浪中航行依然平稳无比,传言一个时辰行船二十五里,直至昨日,此船已五次经过琅琊港外;三是……”
“且慢!”
糜竺坐不住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糜丰:“满方,你见过那船吗?”
糜丰点点头:“愚弟有幸远观,可惜距离三里之远,看不真切,但那船确实很快,风帆可随意调转,船型饱满,转向自如,航行平稳而迅捷,远远超过小弟所见过的任何一艘大船,小弟推测,三百石载货量的传闻毫不为过。”
糜竺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开始盘算见面之后,如何向刘存开口了。
边上的刘晔大感兴趣,他出自皇族,但家道中落风光不再,自幼家境贫寒却自强不息,饱读诗书,勤恳好学,天文地理无所不读,对机关修造车舟设计更是情有独钟。
此次他路过徐州在糜家做客,看到糜家使用的所有餐具茶具全是晶莹剔透从未见过的精美陶器,一下就被迷住了,毅然中断南下游学的计划,跟随要抢在其他巨商之前来夏河城与刘存重订商约的糜竺,准备拜访能够制造出璀璨精品的刘存。
此刻听到大海船的出现,他心里更为惊奇,显然此地的诸多新鲜事物,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激起他强烈的求知欲。
在糜竺示意下,糜丰继续说道:“第三件大事是,珠山商会的城北木器工坊制出一种完全不同的四轮马车,车板长两丈,宽八尺,下有一根连接两个硕大后轮的铁质车轴,前方两轮可随道路弯曲自如转向,四轮外圈均包上宽铁条,无比的坚固耐用,使用两头牛或三匹驮马牵拉,一次能载货四千斤以上,载人能轻松坐上十五人,每日往来于夏河城与北面滨海的珠山乡之间,四十二里新建官道半日即达。”
糜竺大吃一惊:“竟然如此快速?真能运载四千斤货物?”
糜丰详细禀报:“这**车半月前开始出现,如今日渐增多,仅珠山商会就拥有不下五十辆,小弟见过之后,对车厢下一前一后两根铁质车轴惊讶不已,要知道秦汉以来,所有马车都没有车轴,全靠两边单个轮轴承受全车重量,并抱合车轮滚动前行,所以非常好奇,问过商会吕总管方才知道,铁制车轴不但能承担和分散压在车轮上的全车重量,还能让左右车轮更好地保持平行前进,弄清内在之后,愚弟来不及多想,立即吕总管定购两辆,每辆五万钱,希望能送回下邳的族中工坊进行仿制,估计再有三日即可到手。”
糜竺非常满意:“贤弟干得好,哪怕价格再贵一倍也值得!”
刘晔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道:“满方,能否带我去看看这**车?”
糜丰笑道:“有何不可?珠山商会的货栈就在东门外,步行一里半过桥即可到达。”
糜竺说声前面带路,就与刘晔并肩而出,糜丰连忙叫上数名护卫紧紧跟随。
糜竺一行穿过十字街口,很快走出东门,一眼就看到横跨护城河的石桥东头的道路北端,屹立一座气势恢宏的重檐式建筑,红砖灰瓦高达三层,门前四根硕大圆形石柱支撑上方两层白石雕栏,宽阔的门框门楣也是以白石条整齐砌起的圆拱形状,大门左右墙壁上,各挂一块黑底金字的精致牌匾,上书一副雄心勃勃的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
糜竺和刘晔均是见多识广之人,此刻站在这座长达二十四丈、高达十二丈的建筑面前,仍然感到非常震惊,伫立仰望久久没有挪步,直到珠山商会总管吕平匆匆迎出,来到面前恭敬问候,糜竺几个才回过神来和蔼还礼。
寒暄过后,吕平欣然满足贵客的要求,引领糜竺、刘晔和糜丰进入大门,穿过满是各地客商和购买者的一楼大商铺,登上宽阔的楼梯直上三层。
两名俊秀伶俐的小厮已经在精雕细琢的宽大梨木矮榻前,架起个自家工坊烧制的小炭炉煮茶,矮榻中间摆放一张做工精美的梨木茶几,上面端正地放着一套美轮美奂的白底描花陶瓷茶具。
站在一圈高低错落摆满各式各样精美陶瓷制品的博古架前方,糜竺和刘晔、糜丰无比动容,架子上大大小小流光溢彩的各色陶瓷,均是他们闻所未闻巧夺天工的陶瓷精品,无论质地、造型、花色图案还是制造工艺,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良久,糜竺深吸口气,责怪地望向一脸震撼的糜丰。
糜丰清醒过来,连忙拱手弯腰惶恐解释:“若不是托兄长之福,小弟恐怕永远无缘登上这层宝台。”
糜竺恍然大悟,转向满脸笑容的吕平深深致礼:“感谢吕总管的垂青,糜竺三生有幸啊!”
吕平连连摆手,恭敬地邀请糜竺三人登榻品茶,坐下后含笑解释道:“此间所有器物,均出鄙人自家主之手,只是家主有言,从今往后,若是再有空闲制作任何器物,都不会拿出来摆卖。满室器物陈列当日,家主郑重叮嘱在下,若是子仲先生光临,定要盛情邀请先生上楼一观,除子仲先生及其亲友之外,三年之内不对任何人开放展示,亦不售出其中任何一件器物。在下每隔一天,就带着两个童子进来擦拭这些精品,荣幸之余,心中深为遗憾,所以,在下几乎每天都盼着先生到来啊!”
糜竺大吃一惊:“子鉴真这么说?他真的不再动手了吗?”
吕平肃容回答:“确实如此,家主言出必行,从未食言,我等下人均为此伤感不已,唉……除此间陈列以及主母在府上使用的几套器物外,恐怕难以看到家主制作的器物了!”
糜竺郑重地站起来,抖抖大袖缓缓弯腰致礼:“请代受糜竺一拜,子鉴深情厚谊,糜竺永远铭记!”
吕平早已站起,微微侧身不敢承受,弯下腰请糜竺重新落坐,挥手让小厮拿来个雕工精美的榆木小盒,恭敬地递到糜竺面前:“这是鄙人家主半月前留下的,叮嘱在下代为呈送子仲先生,家主有言:只要子仲先生打开盒子就会明白。”
糜竺与同样好奇的刘晔对视一眼,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打开摆在面前半尺见方的盒子,缓缓拿出包裹在红色绒布中的小礼物小心打开。
突然,糜竺僵住了,望着镜中自己清晰无比毫发毕现的面孔,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如同中邪一样无法动弹。
刘晔见状微微吃惊,连忙挪过去查看糜竺手中的礼物,看清之后同样震惊得无法抑制,一把抢过糜竺手中镶嵌在梨木格子中的明亮镜子,凝望镜中清晰无比的颜容激动万分。
吕平轻咳一声,待糜竺清醒过来,深有同感地笑了笑:“在下初次见到此物时,当场跌坐地上,过了好久才哆哆嗦嗦爬起来,急急询问家主此物从何而来?家主笑而不答,只问在下感觉如何?在下久久无法说出心中感受,直到家主走后,在下才发现,自己看到了自己日渐苍老的脸,进而想到了仙逝多年的双亲啊!”
糜竺已经平静下来,从刘晔手中接过镜子细细端详,珍惜地轻抚镶嵌着圆形镜子的雕花梨木框,良久才抬头问道:“请问吕总管,此物是否也是子鉴所制?”
吕平点点头:“家主已将制造此物的绝技传给门下两位高徒,具体如何制作,在下也毫无所知,只是曾听家主遗憾地说,制成这样一面五寸长宽、能照清颜容而不变形的镜子不太难,烧制一窑上百面镜子,总能获得三到五块成品,若是制造一尺以上的镜子,没有苦苦钻研三年以上的时间,进行成千上万次试制,绝对无法做到,今后还需不停地投入材料,不断尝试才行。”
糜竺何等精明,不用多想就能理解吕平话中深意,他微微点头含笑问道:“请吕总管明示,这面宝镜价值几何?”
吕平连忙说道:“这是家主赠送先生的礼物,在下岂敢妄言?”
糜竺一愣,肚子里骂了句老滑头,脸上仍然保持平静的微笑:“哈哈!我的意思是,此类镜子月产多少?贵方出让价格多少?能否也和珠山黑陶和彩陶一样,交予我糜家商号统购统销?”
吕平谦逊回答:“月产五十面左右,家主的意见是,仍交付实力雄厚信誉至上的糜家商号专营,出让价格任凭子仲先生定夺。”
糜竺终于知道刘存的精明了,苦笑着连连摇头,再次端详手中镜子,脑子里飞速计算全面权衡,最后咬咬牙,报出个令所有人心跳骤停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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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贼 第二十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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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镜子二十金?!”
刘存望向笑眯眯的吕平,心中无比震撼,怎么也没想到糜竺开价如此之高。
吕平嘿嘿一笑:“这是昨日下午子仲先生自己开出的价码,小的也吓了一跳,嘿嘿!”
刘存缓缓吐出口粗气,走出几步缓缓回头:“太贵了!不行,你亲自去,把糜子仲和那个刘子扬一起请到东门外的观涛阁,再派个人通知你义子,吩咐厨师们拿出最好的手艺来,我教会他们的几道海鲜都要有,我随后自行前往等候客人……还有,再带上五瓶珠山刚送来的白色描花陶瓶的琅琊玉液,让糜子仲品尝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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