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
就像上天的安排,大宋朝乃至华夏民族最杰出的一帮家伙,全都挤在这个年代粉墨登场。这是最华丽璀璨、最开明自由的年代,空气都令人迷醉。 但还有一个甲子,这个迷人的时代,就要毁灭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幸免的可能? 一只蝴蝶,穿过千年的时空,来到了这个流光溢彩的时代,带你阅尽市井的繁华,带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带你与最顶尖的家伙把酒言欢,带你找到所有的答案。 只是不知他扇动小小翅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 主角三郎 五郎 六郎
一品江山 第一章 三郎、五郎和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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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西陲益州路,即是人们熟知的四川盆地。
玉带般宽而长的岷江,纵贯川西平原南北。《山海经》上说:‘岷三江,首大江,出汶山。’从先秦直到本朝,人们都将它视作长江正源。因此岷江虽向南流,但仍被许多文人称为——大江东去。
此时正值桃花汛期,江水从川甘交界的崇山峻岭中狂奔而下,似乎随时有一泻千里、奔涌八方的危险。然而有了都江堰,凶暴狂野的江水,神奇的化为汩汩清流,濡养着川中大地。从那时起,旱涝无常的巴蜀之地,变成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
因此有人说,中国最可靠的工程,不是万里长城,而是都江堰。在诞生一千年后,汉人已经失去了长城的保护,川中百姓却依然安享着都江堰的庇佑,有肥美沃野千里、有山林竹木万顷、有蔬食瓜果之饶,有稻米鱼虾之美,处处皆有生民之乐,而无凶年之忧,皆出自它的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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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三月,南去成都百八十里的青神县城外层峦叠嶂。一山山、一岭岭,沟壑幽深,烟云霏绕,尽是青竹遍布,铺碧叠翠。春风拂过,绿浪起伏,万竹成涛,罗烟变幻,气象万千,令观者宠辱皆忘、飘然欲仙。
远近闻名的石湾村,便坐落在这漫山遍野的竹林之间,四周青山环抱,村东有一大湖,湖水常年清澈如镜。
充足的竹木和水源,使石湾村具备了烧制竹炭的条件。大宋朝北方用石炭,也就是煤,南方多木炭,而蜀地则多用竹炭,用当地巨竹烧出来的炭,易燃无烟耐久,深受城中居民的喜爱。
湖边散落着一个个丈许高的炭窑,说明这里的人们,没有辜负自然的厚赐。事实上,这个村子烧制的竹炭,在整个竹海都是顶级,不仅在县城、在眉州城有销路,甚至还有成都的商人来采购,自然富足。
在这样一个似乎与愁苦无缘的乐土中,却隐隐有低低的哭啼声传来……
仔细寻觅,这声音乃是从湖东边最大窑场中发出。正值午休时间,窑场中静悄悄的,方能听到,声音出自西北角落的一间窝棚里。
这间拱形的小小窝棚,以竹排围墙,草席为顶,且破败失修,仅能容身,不遮风雨,与村里粉墙黛瓦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
透过虚掩的房门,可以看到里面除了一张充作卧床的竹板,没有其它任何摆设,当然也摆不开什么家什。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竹板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单,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另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趴跪在榻边。大的看起来与躺着的差不多,紧紧抓着他的手。小的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只知道趴在那里哭,一边啼哭还一边用带着蜀音的官话反复道:“三哥哥醒醒,小六不吃炊饼了……”
他啼哭不住,听得另一个男孩心如刀割,泪珠子在眼眶眶里打转,使出吃奶的力气攥住那只手,生怕躺着的人消失一般。
这一攥不要紧,便听到微弱的一声呼痛,两个孩子一下瞪大了眼睛。
候了顷刻,床上的那位终于缓缓睁开眼,瞳仁慢慢聚焦之后,看了看两个孩子,竟忍不住笑了。虽然虚弱无力,他还是乐不可支道:“谁家大人这么不着调,以为自己是牛魔王,把孩子整成,咳咳,红孩儿?”
他的口音怪怪的,说得又含糊,两个孩子没听懂,却浑不在意,小的那个一下就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蹭啊蹭道:“三哥哥,你醒了……”大的那个也不再一脸苦大仇深,一边抹泪一边笑,瓮声瓮气道:“三哥,你可吓死我们了。”
躺着的那位,虽然也听着费劲,但句子简单,还能明白,他瞪大眼道:“你……你们,叫我啥?”说着慢慢抬起手,把那个在自己腮上蹭啊蹭的小孩隔开道:“小朋友,擦鼻涕应该用手帕,而不是叔叔的脸……”
话没说完,他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一举手,他看到了一只芦柴棍似的手腕子。惊悚的顺着手腕子往下看,手腕连小臂,小臂连大臂,然后连着自己的身体……
见鬼了,这哪是个成年人该有的手臂,莫非落水后被水鬼吃成骨架了?惊悚的感觉蔓延全身,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光滑如鸡蛋,再往下,没有喉结,再往下,小鸟无毛……这下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两个孩子也傻了,看着他躺在那里鬼附身似的自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接着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大孩子赶紧过去扶他。终归年纪小,也不知该说啥,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
“别光顾自己看,哪有镜子,我也看看。”他看看这个头顶光光,脑袋两侧却各扎一短短小辫的憨厚孩子,倒是感觉蛮亲切的。
“三哥莫非要铜镜?”那孩子连蒙带猜,见他点头,才黯然道:“大娘娘定是不给的……”
“好吧好吧……”他不再跟小屁孩费口舌,缓缓躺回去道:“把你家大人找来,就是那个大娘娘吧……”
“定要如此?”那孩子踯躅道,显然对那个大娘娘有些发怵。
他现在也不要求,这孩子好好说话了,似乎人家本就是这么个口音。于是很快冷静下来……眼下情形实在太诡异了,在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先不要声张的好:“算了,先让我静一会儿。”
两个孩子便乖乖的闭上嘴,老实蹲在榻边,给他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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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他开始梳理思路……自己本来在江边晨练,谁知遇到一辆面包车失控落水,当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也不想就跳下去。也忘记救了几个人,反正最后力竭,呛水、下沉、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怎么一醒过来,就从‘三张’退回青春期前的毛孩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完全没道理啊!他越想越头痛,疼得愈发厉害,要裂开似的!痛到极点时,轰得一声,脑壳似乎真的裂开了,一些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眼前一黑,又昏厥过去。
等他再转醒时,天已经暗了,窝棚里更是黑咕隆咚,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黑暗正好可以掩盖他那一脸的惊恐莫定……他的脑海中,多了一份古代十岁孩子的记忆。
记忆中,这孩子姓陈,有父无母,兄弟四人……眼前的两个,是他的两个弟弟,大的叫五郎,小的叫六郎。之所以听起来有些乱,是因为这个年代,叔伯兄弟是一起排行的。他父亲兄弟二人,两人一共六个儿子,从大到小排行。
他叫三郎,还有个亲生大哥陈二郎,去年开始在县城里读书。至于这孩子的爹,陈家老二,是个书生,适逢大比之年,故而与同年四处游学,将这孩子和他两个弟弟留在家里……
很明显,这窝棚并不是陈老二的家,陈老二家在村子里,有很宽敞的宅院。准确的说,那是陈老大和陈老二共同的家,兄弟俩虽然都成家生子,这些年又先后丧了考妣,但一直没有分家。
陈家以烧竹炭发家,拥有石湾村最大的烧炭场,虽然称不上大富,但家里有一双粗使丫鬟,厂里有十几名雇工,已经是石湾村的头一份了。
但是陈老二的三个孩子,如何会蜗居在烧炭场的窝棚里呢?
十岁的孩子头脑简单,只知道自己父亲一走,他们哥仨就被大娘撵到这里。年纪大的三郎和五郎,每天还得干活……烧炭需要大量的水,场里原本有具水车,但春里坏了,大娘也不找人修,就让他兄弟俩一起汲水,每天必须运够足量的水,才给他们仨晚饭吃。
十岁的孩子,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供不上用水,好在雇工们看着兄弟俩顶可怜的,便抽空搭把手,兄弟三个才能有饭吃。
就算有人帮忙,就算每一车水都只装三分之一,对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还是超负荷超时间的劳动。从水车坏了到现在一个多月,兄弟俩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怪不得陈五郎一脸的苦大仇深……
但是今日,大娘一反常态,到了场里没有看看就回,而是整上午都在监工。这下可苦了兄弟俩,从早晨开始汲水运水,一直干了将近两个时辰,全都头晕眼花,手脚发软。结果最后一次汲水时,体质比弟弟要弱的三郎,脚下一软,便落了水……这就是那孩子最后的记忆。
为什么大家都是落水,结果却大变活人?到底现在我是他,还是他是我,还是他中有我,我中有他?这让他搞不清,而且估计想一百年也想不清。
他终究是个乐观的人,决定在找不到办法之前,暂且先假扮这孩子,以免被人当成妖怪咔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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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二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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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已打定主意把自个当成陈三郎,便不再闭眼装死。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吼噜噜’一阵轰鸣,原来是从早晨到现在粒米未进,肚子打起了鼓。
“这么黑,”他不禁脸上发烧,看左右一片黑洞洞,只能瞧到隐约两团小小的身影:“怎么不点灯?”
“三哥莫是忘了?”两团身影愣了一会儿,较大的五郎瓮声道:“前后晌你去要过,大娘娘直是不给,还惨骂你咧。”
“靠……”他,也就是陈三郎不禁火气上涌道:“这是虐待未成年啊!”
“何乃未成年?”
“就是你们这样的!”陈三郎没好气道。
“那你呢?”
“这倒霉孩子,哪壶不开提……”
陈三郎对这个世界,也是心怀畏惧,他还没做好跟外人打交道的准备,决定今晚先摸黑凑合着,横竖不会把筷子捅到鼻孔里吧?
“有吃的么?”
“有,有。”娃娃的心最敏感,察觉到他恢复正常,两个孩子也放松下来,小六郎马上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陈三郎这次没把他推开,任其靠在自己膝上。
五郎递给他一块锥形的物事。陈三郎接过来捏一捏,应该是块粗粮饼子,不禁自嘲的苦笑:‘这下指定捅不着鼻孔了。’便试探着咬一口,也不知是谷糠还是麦麸所制,反正口中喉中皆是粗粝的异物感,不禁皱眉道:“这能吃么?”
“能吃……”五郎瓮声道:“后晌就吃这个。”
“靠……”陈三郎郁闷的骂一声,但实在饿得狠了,也只能硬咽,却直翻白眼也咽不下去,嘶声道:“水……”
六郎便颤巍巍的端着一只大碗到他面前。
陈三郎接过来,猛喝两口才把嘴里的吃食交待,这才发觉水是出奇的清澈甘甜,这让他郁闷的心稍感安慰。
就着水把一块饼子吃完,陈三郎还觉着饿,下意识问道:“还有么?”
“有。”五郎又从怀里掏出一块。
“谢谢……”陈三郎接过来又吃下去,谁知非但没有满足,反而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就像饿了几十天一样:“还……有么?”
“有。”这下答话的是小六郎,他也把一块饼子递到三哥手里。
陈三郎拿过来咬一口,才猛然醒悟,自己许是吃了他俩的食物,登时老脸发烫道:“还有什么能吃的,我是说,你们吃了么?”
他吐字一含糊,两个孩子就听着费劲了,半晌才醒悟过来,五郎摇头道:“再没了,这三块饼子,还是鲁大叔偷着送来的呢。”
“有,我还有!”小六郎献宝似的捧一把东西到三郎面前。陈三郎捻一个,似乎是蚕豆,不由喜道:“你从哪儿弄的?”
“三哥给我采的呀……”小六郎细声细气道:“你忘了么?”
陈三郎送到口中一尝,竟是生的,赶紧吐掉道:“这个得煮熟了再吃,不然有毒!”
“一直在吃啊……”小六郎捻起一个,送到嘴里嘎嘣起来,陈三郎夺都夺不下,赶紧把他手里的都夺过来,怒道:“吐出来,不许吃!”
小六郎乖乖吐掉,但显然被吓到了,眼里有晶亮的泪水。
“六郎乖……”陈三郎心一软,紧紧抱住他道:“赶明儿给你煮熟了吃。”
六郎听话的点点头,半晌才小声道:“可是饿啊……”
陈三郎把饼子送到他嘴边,六郎却抿着嘴不吃,小声道:“三哥病了,要多吃才能好……”五郎也使劲点头,表示附议。
陈三郎鼻子一酸,感觉眼眶发潮,不禁暗骂自己尿点太低,强笑道:“三哥又不是饭桶,吃饱了,吃不下喽……”好一个哄,才让六郎吃下那半个饼子。
六郎还不到四岁,今天担惊害怕了一天,早就精神倦怠,吃完便窝在他怀里睡了。陈三郎把他轻轻搁在身边,这才想起五郎来,歉意道:“你还没吃吧。”
“没事儿。”五郎憨憨一笑道:“三哥说过,睡着了就不饿了。这法子好用。”便也爬到榻上睡了。
陈三郎身子还虚,下不得床,加之六郎抱着他的胳膊,五郎抓着他的衣角,想活动一下都不能,只好也老老实实的躺着。
躺在床上,他发现透过棚顶的破洞,竟能看到灿烂的星辰,不由瞪大了眼睛,发现星空是那么的美丽。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狠心人家,会如此虐待尚未成年的子弟,真应该大卸八块!
狠狠地诅咒那狠心的长辈两句,他又为自己的处境发愁,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难道要被一直虐待下去么?不如逃跑吧,可还有两个拖油瓶,这两个让人心疼的娃娃,显然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依靠,怎能一走了之?
‘两个小笨蛋,我自己还不知道靠谁呢?’陈三郎郁闷至极,终是在烦恼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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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一连串嘹亮的鸡叫,打破了黎明的静谧。
陈三郎整个身子都被两个弟弟给压麻了,睡得并不实落,因此鸡一叫就醒了。这才发现小六郎直接趴在他胸口,还流了好大一滩口水。
陈三郎头次好生端详起这小弟弟,只见他睫毛长长,五官细致,应是个难得的漂亮娃娃,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脑袋大大,身子小小,破坏了应有的可爱,却更加让人怜惜。
他又转头看看五郎,这孩子其实也是皮包骨,但架子大,所以显得要壮实些。就算睡着觉,五郎也是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说好听点是一脸正气的,说实在的,就是一脸苦大仇深。
‘这俩是我弟弟么?’陈三郎心头涌起丝丝暖意,这是作为独生子的他,上一世从未感受过的。
外面渐渐有了人声,两个弟弟也被吵起来,小六郎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尿尿……”
陈三郎支撑着起身,却找不到尿盆,还是五郎领着他出去解决。
两人一走,窝棚里安静下来,陈三郎才意识到自己的异样……浑身像针扎一样,还没怎么动,就一脑门子汗,显然正在发烧。他那来自后世的灵魂,本是出身中医世家,虽然没有学医,但耳濡目染,勉强算个半吊子大夫。
昨晚的头疼不正是征兆么?只是当时自己心神失守,才没有察觉。
他躺下不敢动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要是不顾身体的乱来,小命都可能呜呼了。
这时虚掩的门开了,他本以为是五郎他们,但抬头一看,却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短暂的愣神后,陈三郎记起这是自己的叔伯弟弟,也就是那大伯家的二儿子,四郎。
比比自己两个衣衫褴褛的弟弟,陈四郎的穿着判若云泥。只见他穿着暗蓝色的绫罗长袍,上面甚至可见团花,外罩黑色坎肩,下穿扎脚长裤,足着簇新的软靴。
虽然不认识面料,但陈三郎还是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把他扒光,给两个弟弟穿上。
这时那男孩开口说话了,也是带着蜀音的官话:“三哥,你无恙吧?”
见他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陈三郎只好把抢劫的念头压下,没好气道:“死不了……”
“昨后晌听说你出事儿,却没瞅着空来。”陈四郎有些神色不宁道:“三哥,你看大夫了么?”
“我请得来大夫么?”
“都是我娘不好……”陈四郎神色黯然道:“我回去求求翠花姐,让她帮忙找胡先生。”这个年代,‘先生’就是对医生的称呼。
“不用那么麻烦,”陈三郎却不想多事,摇头道:“四郎,你能帮我个忙么?”
“能,只要我帮得了。”陈四郎连连点头道。
“我知道村东有养蚕的,你给我弄点蚕砂来,就是蚕的便便……”陈三郎见这四郎面善,便打起了他的主意道:“再问你翠花姐姐,要点陈皮,厨房里做饭用的,一说她就知道。”
“……”陈四郎默默记下来,点点头还没说话,外面响起了比鸡叫响亮数倍,也难听数倍的中年女声道:“四郎!陈四郎,你死哪去了!”
“我娘叫我了,得赶紧走了!”陈四郎从怀里掏出包东西,搁到床边道:“这是我从厨房偷拿的!”说完便慌忙走出去。
外面又响起母夜叉般的喝骂声:“跟你说多少遍了,再往那猪窝里跑,就打断你的腿!”
陈三郎的性子,最是吃不得亏,登时怒火上涌,竟一下坐起来,要出去找那老虔婆算账。
可他两腿灌铅一样,哪能走得快?到门口时,已经看不见人影,只听到竹林中,隐有几句人声飘来。
“娘娘,我三哥病了……”
“敢顶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气冲冲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尖酸侮辱的话语,却间或刺耳的传来:“什么三哥……穷酸破落户的崽子……沾上八辈子晦气!”
陈三郎目眦欲裂,他发了狠,只等身子一好,非得让老虔婆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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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三章 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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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狠归发狠,可对陈三郎来说,退烧才是当务之急。不然一旦久烧不退,引起并发症,可就九死一生了。正看见两个弟弟在门口,他便让五郎扶自己回去躺着。
小六郎跟着进屋,看到床边的油纸包,便欢呼一声道:“有点心!”打开一看,果然是几块桃酥饼。对于吃不饱的孩子来说,自然是挡不住的诱惑。他拿起一块刚要往嘴里送,却被五郎一下打掉道:“不吃他们家的臭东西!”
小六郎泫然欲泣,陈三郎揽过他来,瞪一眼黑五郎道:“这是四郎送来的。”
“都一样。”黑五郎上来牛劲了。
“真是笨蛋!”陈三郎骂道:“老妖婆的东西,不吃岂不便宜了她?!”
“哦……”五郎一想也是。
“所以,要把它当成老妖婆,狠狠的吃下去!”陈三郎怜惜五郎饿了一宿,先递一块给他。
小孩子就是好糊弄,五郎果然狠狠的咬下去,差点咬到三郎的指头。
陈四郎怕他娘发现,只拿了几块点心,一眨眼,就让两个孩子吃得只剩一块。这才想起来三哥还没吃,陈五郎红了脸,六郎赶紧把最后一块给他吃:“三哥吃……”
“三哥病了,吃不下饭,现在得吃药。”陈三郎笑笑,让小六郎先收着,然后对黑五郎道:“有劲儿了吧?”
五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现在我需要热水。”陈三郎慢慢道:“我方才看到,窝棚背面有个灶台,有锅有柴。你会烧火么?”他刚才出去看了看,这间窝棚,应该是烧炭场闲时,看场人住的地方,自然可以做饭。
五郎摇摇头,为自己的无能而内疚。
“你去管鲁大叔借个火来。”陈三郎道:“就说翠花姐要给我们烧水。”
“翠花姐?”五郎知道,翠花是大伯家里的丫鬟,呆呆道:“她在哪?”五郎不明白,就算是后来那个时代,谁也不敢给个**岁孩子玩火。
“照说就是,问那么多干啥。”陈三郎瞪他一眼:“扶我到灶台去。”
“我干什么?”小六郎希望也能帮上忙。
“你呀,”三郎笑眯眯道:“去拣点干草吧。”
等五郎拿着半截著着暗火的竹炭回来,陈三郎已经把柴火在灶里摆好了,还强撑着打了水。为免引火不顺,他用干草打底。但看到拿来的是烧着的竹炭,便知道自己多余了。
将竹炭吹出明火,放在干草上。因为柴堆搭成拱形,空气流通顺畅,干草熊熊燃烧,继而引着了柴火。炉火熊熊,锅里不一会儿便有了动静,陈三郎不禁松口气,暗道:‘终于可以不用喝生水了……’他太知道喝生水的危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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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开水用了,陈三郎先猛喝三大碗,然后让五郎把汲水的木桶提过来,准备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