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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镜台
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作者:镜台

越写越脱纲的短篇。内容如题,一些谈话。





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第1章
帕雷萨将军让人把余下的几桶葡萄酒送到领主府邸的会客厅。领主已经殉城,现在他的会客厅是帕雷萨的卧室,那里就在一层,方便他的亲兵随时通报消息。
然后他离开了他的庆功宴。
他呆在他的临时卧房里,首先擦拭他的剑和盾。接着是他身上的铠甲。他把那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一件件穿上。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喝他的酒。
这位领主的酒。他纠正自己。
他喝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再走回来。
当帕雷萨坐回他的座位,再度举起酒杯时,一个人从窗户上面翻身进入房间。这是一个浑身雪白的人,白衣,白裤,白靴,连头发也是白色的。他浑身上下都是可疑和显眼,却没有引起外面亲兵一丝一毫注意。除了帕雷萨,没人知道他的到来,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个访客向帕雷萨走来,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我等你开窗等了好久了。”
“我忘了,”帕雷萨歪歪头,“喝吗?”他示意身边几桶红酒。
“好啊。”赫莫斯说。他坐到了离帕雷萨很近的地方,拿起一个酒桶。他把它抱在膝上,接着伸出了他的一只手,很难想象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比钢铁更加坚不可摧,它们插进坚硬的木头里,毫无阻碍地沿着铁箍画了个圈,木头纤维断裂的声音和飞溅的木屑混合。赫莫斯把盖一掀,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举起桶,仰头,开始把这陈年好酒往嘴里倒。
整个开酒的过程中,帕雷萨几乎是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赫莫斯的动作,但当对方开始喝时,他撇了撇嘴。
“这就是我讨厌看你喝酒的地方,”他评价说,“暴殄天物。”
赫莫斯把整整一桶酒倒进了嘴里,然后开始开下一桶。他不喝的时候金色的眼睛就一直望着将军,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赫莫斯似乎就是想让帕雷萨知道,能看见他对他来说是件乐事。
赫莫斯把另一桶酒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喝干了,然后是第三桶,第四桶……
“你曾经醉过吗?”帕雷萨把盛酒的碗放下了。当他当上将军后,他就已经习惯用碗而不用酒杯饮酒了。
“我小的时候。”赫莫斯回答说。他把几桶酒都喝光了后伸手去拿帕雷萨没喝完的那桶。
帕雷萨没阻止他,只是说:“给我留一口。”
但龙把酒桶放下时,顺手往地上一扔,显然他已经喝得一滴不剩。
帕雷萨面无表情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悦。赫莫斯回给他一个微笑,伸手摸上将军的后脑。他向帕雷萨探身。
他给他留了一口。
当他们分开后,帕雷萨舔了舔从他唇角流下的红酒。他注视着赫莫斯,用一种可以称为迷恋的眼神。赫莫斯喜欢这个凡人的这种眼神,他喜欢被那双褐色的眼睛用这种眼神注视。赫莫斯变成人形时一般会把显眼的头发和眼睛用魔法改成别的颜色,但当他来见帕雷萨时,他喜欢把它们亮出来,因为他知道帕雷萨喜欢它们。帕雷萨喜欢那些龙的象征,那些异类的象征,那些力量的象征。龙知道帕雷萨喜欢,所以它就这样讨好他。赫莫斯希望帕雷萨能再多迷恋他点,越多越好,他希望帕雷萨迷恋他直到凡人短暂的寿命走到尽头,对龙来说,那便意味着一个永远。
帕雷萨抚摸着赫莫斯长长的白发,然后他开始回吻龙。龙身上的衣服像有生命一样开始变化,他的上衣像消融的积雪一样消失,露出下面和人类相像的胸膛。
在细碎的喘息中,赫莫斯听到了凡人的轻笑。
“先生,”帕雷萨说,“您可真是直奔主题。”
也许换一对情侣,某一方说出这句话,情况可能会不一样。或者,换一个时间点,即使是两年前的赫莫斯听到这句话,情况也会不一样。
但此刻的赫莫斯听到这句看起来像是玩笑的话,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放开帕雷萨。帕雷萨向他疑惑地眨眨眼睛,然后发现龙的衣服已经重新变得完整了。
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凡人的笑声。赫莫斯面无表情看着帕雷萨。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龙问,他看起来有些恼火。
他一本正经地问,对方却更笑得停不下来。
赫莫斯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哎?你要去哪?”帕雷萨叫他,声音还带着笑意,“别走啊,我们继续吧。”
可赫莫斯这次不想一带而过。
“你对我不满,”赫莫斯说,“为什么?”
“我对你不满?”帕雷萨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亲爱的,我们继续吧。”
赫莫斯没有动。
“那好吧,”帕雷萨于是说,“既然你不愿意陪我找乐子——我要休息了。或者你想在这里守着看我睡觉?”赫莫斯以前干过类似的事,在帕雷萨刚上战场那会儿。
但赫莫斯早就不那么干了。
可出乎帕雷萨预料,赫莫斯回答他:“好啊,我给你守夜。你去睡吧。”
“那你出去守吧,”帕雷萨说,“我早就养成习惯:有人在时我不会入睡。”
“成啊,”赫莫斯说,“等你睡着后我再进来。一样的。”
帕雷萨微笑:“那你试试吧。”
赫莫斯望着帕雷萨。
“不是。不。”赫莫斯懊恼地说,他重新坐了下来。
“你对我不满,帕雷萨,”他再次说了这句话,“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怎么会对你不满呢,赫莫斯?”对方回答他,“你什么都没做啊?”
赫莫斯眨眨眼睛。
“也许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做……”他停住了话语,因为帕雷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讨论清楚了,”帕雷萨说,“‘龙不干涉凡世’。”
“是的,龙不干涉凡世,但没有什么东西在监督我,”赫莫斯低下头,“只要我想,什么都阻止不了我。这只是一句话而已。”
帕雷萨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赫莫斯抬头望向他:“你终于开始怨恨我了,是不是?我没有救你的妻子,我也没救你的朋友和部下,因为我不想。”
“你完全错了。”帕雷萨回答他,“问题不在我,而在你,事实上我对你没有不满,反倒是你,你不满意我不像一个妻子顺从丈夫那样顺从你。”
赫莫斯瞪着他:“你这么想的?我……”
“而且你根本意识不到这种不满,”帕雷萨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因为你不愿意承认。你感到不安了,因为你意识到了问题却不知道原因。你害怕会失去这段关系,原因却可能不是因为我死,所以你变得这样神经质。”
帕雷萨露出了厌烦的神情。
“好了,我想问题很清楚了。从我这里滚出去,你竟然浪费了我这么久时间让我解决你的心理问题!”将军说。
帕雷萨在夜里醒过来时,离太阳升起还早。他刚才似乎做了噩梦,但他现在已经忘了那是什么了,所以他就不在意了。他只是觉得他的冷汗沾湿了他的衣服,亚麻布贴着他的后背,很不舒服。
他想闭上眼睛继续睡,但有种熟悉的感觉阻挠了他。
帕雷萨抬起手揉揉眉心。他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
“出来。”他在黑暗里低喝道。
没有东西回答他。
“你已经把我吵醒了,”帕雷萨说,“现在,出来,赫莫斯。”他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向一个地方伸过去。在他碰到了什么时,一只突然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是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戴着镶着银边的护腕。接着赫莫斯现身了,他正半跪着在帕雷萨临时搭出来的行军床前,在黑暗的房间里,他金色的眼睛仿佛在发光。“我听到你做噩梦了,所以才进来的。”赫莫斯轻声解释说。
“是么,你听到了什么?”帕雷萨问。他把手抽回去。
赫莫斯沉默一会儿。
“你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单词,但你在恐惧。”
帕雷萨笑起来,似乎听别人描述他做噩梦的样子是件趣事。然后他听见赫莫斯问他:“你梦见了什么?”
“我忘了。”帕雷萨说,“你有什么比较有想象力的猜测吗?”
“……你今天下令屠城,”赫莫斯回答,“这是你今天第一次这么下令。”
帕雷萨几乎就要笑出声。但为了防止守门的士兵怀疑他们的长官开始发疯,他尽力把笑声压倒最低。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第一次下令屠城而有负罪感?不,事实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双金色的眼睛望着他。
“是的,”赫莫斯说,“什么感觉都没有。战争改变了你。”
“什么?”帕雷萨笑出了声,“‘战争改变了我’?难道我以前是个仁慈善良的人吗?”他伸手去抚摸龙的长发。
帕雷萨对赫莫斯说:“让我们别再用这些没意义的对话浪费这个夜晚了。”他拽住他白色的长发,把赫莫斯拉近。他看起来很想吻龙。
“从前你愿意用很多没有意义的谈话浪费很多个夜晚。”赫莫斯说。
帕雷萨的表情冷了下来,他扔下了手里的长发。赫莫斯意识到他说错话了。他想说些补救的话,但帕雷萨先他一步。
“其实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帕雷萨盯着他,这次他没有笑。
别说出来。赫莫斯想。他的预感成真了。
但是帕雷萨仍旧说出来了:“也许我们该分手了。”
赫莫斯笑了一下。他的眼神没有笑。
“告诉我那是一个玩笑。”龙说,然后吻上了帕雷萨。他吻了很久,似乎觉得这样能让凡人冷静下来,当他们分开时帕雷萨会收回那句话。他吻得很温柔,小心翼翼,又有点绝望。
帕雷萨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吻,但当它结束时,他牵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认为我对你不满?不,赫莫斯,”他说,“我早就习惯了。我不会奢求一头力量强大一向随心所欲的龙突然间就懂得平等地对待一个凡人。”他拽住赫莫斯的头发,掐着龙的喉咙,开始粗暴地回吻他。变成人形的龙没有那一点不像人类的,赫莫斯似乎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在帕雷萨掐他喉咙的力道越来越重时,他开始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帕雷萨几乎是带着杀意完成了这个吻,然后他突然放开了赫莫斯,后者被放开后立刻咳嗽起来。帕雷萨温柔地望着龙,又开始抚摸龙的白发,满怀喜爱地感受它们的触感。
“我没有任何不满,”帕雷萨对已经复原了任何伤口,抬头望向他的龙说,“我很迷恋你,我敢说即使我和我妻子结婚的头一年里,我都没这么迷恋过她。而我迷恋了你这么久。如果你愿意并且感到高兴,我可以对你说:是的,我爱你。”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这么冷淡,赫莫斯想,自己应该会很高兴。
“我为我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抱歉,”赫莫斯说,“我可以做出改变。”
帕雷萨的动作停下了。
“对不起,”他说,“我让你误解了。我不需要你改变,我需要你离开我。”
赫莫斯的鳞片冒出来,金色的眼睛里瞳孔变成了竖形。他把凡人摁在了他的行军床上,力量大得几乎要把帕雷萨的肩骨连同他的床一起摁碎。
“我说过的吧,”赫莫斯愤怒地望着凡人,“‘告诉我那是个玩笑。’”
帕雷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是一个玩笑。”他从善如流地说,“然后我可以再认真地和你说一遍:我们是时候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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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第2章
赫莫斯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把凡人撕碎。
“我可以现在就把你带走,”龙语速很快,“那些杂碎们没法阻拦,他们再也不会找到他们的将军。没了你,这些弱智组成的军队很快就会自相残杀,分崩离析,你那年幼的国王和他身边羸弱无能的大臣们无法挽回颓势,你的国家会完蛋——当然,这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会再和凡世产生半点联系,直到你死,你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
“哦,”帕雷萨露出了无聊的表情,“你确定你的手段只有这个?”
“或许你觉得你有反抗的手段。很遗憾,实际上你没有。一开始你会憎恨我,但时间会淡化你的仇恨,磨灭你的坚持。你会开始习惯一切,我们会拥有更深厚的感情,有一天我会成为你最重要的人,你会如我现在爱你一般爱我。你别无选择……”
“哈。”
“也许你觉得你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你可以死。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我会不眠不休地守着你,控制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脱我的视线,几十年不睡觉对一条龙来说算不了什么,尤其是为了最珍贵易碎的宝物。你是我最重要的宝物,帕雷萨,我不能……是的,我应该这样做,我早该这样做,我为什么要把里留在这儿看你为可笑的荣耀和梦想冒险……”
在听到最后这句话之前,帕雷萨本来没什么表情。但现在,他眯起眼睛,那眼神让赫莫斯没有继续说下去。
赫莫斯咬牙,金色的眼睛毫不示弱地瞪着帕雷萨。他的鳞仍然覆盖在脸上,在月光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他们互相瞪着彼此时,敲门声响起。二人很有默契地都没动。敲门声响了几下后停下,然后门开了一条小缝,一线亮光落尽房间里,那是走廊里的火把的光。这间会客厅隔音效果不错,所以有人来报告消息时都会把门开一些,但他们不会进来。
“大人,”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帕雷萨和赫莫斯耳中,“很抱歉打搅您,您醒了吗?”
“什么事,拉德利?”帕雷萨大声回答。他的视线没有偏移,依然瞪着压着他的赫莫斯。
“‘火花鸟’的情报送回来了,您现在要看吗?”
“当然。你把它带过来了吗?”
“是的,大人。”
“好极了,拉德利。”帕雷萨说。他突然对赫莫斯露出一个微笑。
“进来,”将军吩咐他的部下,“我就在这儿看。”
赫莫斯抓着他肩膀的手猛然收紧了。但是龙没有动,既没有放开帕雷萨,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
他对帕雷萨露出一个冷笑。
但是让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门没有应声打开。
“可是啊,大人,”门外的拉德利说,“现在还没天亮,您房间里那么黑,还得点灯……”他诚恳地建议道,“您还是出来看吧。”
房间里的长官沉默了片刻。
“他妈的——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进来!”
不远处的守卫忍不住瞥向拉德利。拉德利扭头,对这个士兵呲牙咧嘴狰狞地笑了一下。
守卫立刻把眼神归正,一本正经目视前方。
拉德利缩缩脖子,不明白他是哪儿得罪帕雷萨了——一开始听帕雷萨的语气明明心情很好嘛!怎么这么就炸了?
骑士捋了捋头发,挺起胸膛。
“是,将军!”他大喊一声,把门推开。
在赫莫斯眼里,帕雷萨军队里所有人都是蠢货。帕雷萨不这样认为。不过在他眼里,拉德利绝对算是蠢货中的一员。
世道总令帕雷萨惊奇,聪明人千算万算往往仍落入某个阴谋诡计之中死于非命,而蠢货们却总被幸运偏爱着,千百次逃脱了他们所没察觉到的危险。
拉德利打开门,门外的火光照亮了房间,他看见他的长官仍躺在临时搭起的窄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帕雷萨看起来好像在思索什么——总之不像生气的样子。拉德利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
“大人,我来点灯?”
帕雷萨竖起小臂,向他摆摆手。
不用?
拉德利于是站在那儿,等长官的下一步指示。
过了一会儿,帕雷萨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拉德利,”他语调很轻快,“点灯熄灯太麻烦了,我们还是出去看吧。”他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拉德利一脸无语地看着长官。
“好,大人,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拉德利说。在帕雷萨走出去时,他顺手把门关上。
赫莫斯独自站在黑暗里。他伸出手,凝望着自己被细密的鳞片覆盖的手背。情况本不到需要它们冒出来,但是他失控了。
几个小时前,在明亮的灯火下,帕雷萨问他,他曾喝醉过吗?
他当时说,在他小时候。赫莫斯觉得他当时应该再加上一句:喝醉的感觉就像面对你一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赫莫斯这个名字。第六*把他灌醉了,结果他差点失手杀死了他刚出生不久的混血侄子——后者摸了他的玩具。
他当时冒出了鳞片,就像现在这样。
第六替他向第一辩护说,小七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其实他是知道的,他在看到洛尔柔软的鳞片和漆黑的眼睛时,他就明白他根本不需要他动用龙的力量就能把这小家伙拎走。可他就是直接那么干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黑暗中,赫莫斯手背的鳞慢慢缩回皮肤下面。
赫莫斯很少用自己的力量威胁什么人。强大到他这种境地后,简单粗暴的威胁未免太愚蠢了。他明明有一千种比直接威胁帕雷萨更温和更有效的方法。
赫莫斯坐到了帕雷萨的行军床上。月光从轻薄的窗纱后漏进屋内,轻轻流淌在地板上,让这个房间不至于陷入纯粹的黑暗。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赫莫斯心想,他要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凡人就好了。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爱帕雷萨,他必须得到帕雷萨,就像占有他最喜欢的玩具一样,除非帕雷萨死去,不然他不会放手。帕雷萨不爱他也没有关系。
帕雷萨刚刚说他爱他。赫莫斯很高兴,但他一点也不信。帕雷萨和艾尔伯特一样,是那种说起谎话来比真话还让人觉得真挚的人。他知道帕雷萨可能很喜欢他,但这种喜爱和喜爱一件举世无双的工艺品没什么区别——赫莫斯一直知道,帕雷萨根本不像自己爱他一样爱着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在帕雷萨喝醉后趁人之危,这个凡人甚至根本不会想要与他成为恋人关系。那也是一个春天,帕雷萨的妻子刚死了几个月,赫莫斯来拜访他,发现凡人喝醉了,对他又哭又笑。龙抱住他,安慰他,忍不住吻了他。
帕雷萨喝醉了,他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阻止赫莫斯做下去。
之后的一切只是顺水推舟,赫莫斯很乐意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而帕雷萨没有反对。
不过从那天起,赫莫斯再也没见帕雷萨醉过。
帕雷萨不爱他,这没什么奇怪。首先,他是一头龙。其次,他的人类形态不是女人。而帕雷萨,赫莫斯甚至从来没听说他有过情人,除了他的妻子外,帕雷萨之前从来没和任何人有过恋爱关系。
显而易见,帕雷萨说那些话是为了安抚他。他怎么可能爱他胜过爱他的妻子?——法尔蒂娜,赫莫斯还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帕雷萨的青梅竹马,帕雷萨孩子的母亲。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名字,就像他永远也忘不了帕雷萨。在那个秋天的末尾,他来到帕雷萨在府邸上,看见帕雷萨坐在那个女人的病榻旁,紧握着她的手。
“你能救法尔蒂娜吗?”他问他。
“我很抱歉,”他回答说,“但是,龙不干涉凡世。”
龙对他的朋友说谎了。让法尔蒂娜病愈对龙来说易如反掌,那不过是凡人间常见的传染病。他只是不想救帕雷萨的妻子。赫莫斯知道只有法尔蒂娜死了以后他才有机会。
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完后,法尔蒂娜病逝了。之后,帕雷萨再也没向他求助过任何事。凡人贯彻那条准则比龙还严苛。当他投身战争后,他不允许赫莫斯光明正大地来拜访他,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赫莫斯的存在,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他有一位半神**情人。
而现在,他干脆想甩掉赫莫斯。
赫莫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为了拥有帕雷萨,他可以坐视他的妻子死去并为此高兴,可以趁他喝醉诱奸他而不后悔,可以做出任何龙本来不屑于做的事情而不羞愧。他爱他,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他。
帕雷萨把手放在门把上,这时候他嘴角仍有笑意。他们的间谍送回的情报令他高兴极了,情势正在转变,命运向他偏首,他这些天来所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他的冒险和牺牲没有白费。不过将军并没有一个可以分享他喜悦的人,他的朋友们,要么死了,要么不在这里,要么就像拉德利一样,只要有酒喝有人杀就觉得一切完美,要么比如赫莫斯……
帕雷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的思绪从喜悦中抽离,陷入忧虑和烦躁中。
想到赫莫斯,帕雷萨开始后悔他刚才挑起了事端——虽然他并不打算责怪自己,毕竟当时,赫莫斯让他心烦,战况让他心烦,他真是受够了,他当时觉得两个让他心烦的东西必须消失一个。结果谁能想到喝几杯酒的功夫,情况就变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令他心烦的东西了。
帕雷萨把门推开,看见那东西坐在他的床上,金色的眼睛发着光,直勾勾盯着他。一般来说,人形的龙眼睛并不会发光,因为人的眼睛没有发光的结构。
帕雷萨重重把门关上。他开始思考。他要安抚龙吗?他真不想。和赫莫斯交谈已经到了令他反感的地步。帕雷萨觉得他下次应该在龙一来到时就开始吻他,堵上他的嘴,然后等他们睡完后最好再找个借口叫他立刻滚蛋。要是能让他永远滚蛋就真是幸运眷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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