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灼灼
作者:你看什么东西呢
蒋明月初遇陈续时,正值青葱稚嫩的高一,额头上偶尔冒出几颗上火的痘痘,每天埋头在课堂笔记里,数学题里,成绩偶尔爬到年级第十,穿质朴的校服,扎马尾,跟好友勾着手上厕所、去小卖部。彼时陈续正是高三年段风头无两的学霸男神,从初中部到高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蒋明月经常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看到他和一群男孩儿在球场上奔跑,栏杆边围满羞涩的女同学,黄昏投影下少年们的身影,青春的场面甚是壮观。追·更po1scwoo1⒏ υi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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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灼灼 第一章.命运(1)
时值暮春傍晚,忽地落了一场雨,空气冰凉凉的,蒋明月环着双臂站在地铁出口等了一阵子,她穿一件咖色的针织衫,冷意袭来,不禁皱了皱秀气的眉。天色已经渐暗,她想着家里的事情,再也顾不得外面的雨,拿起包包顶在头上,冲了出去。
模模糊糊间听到后面有人叫到她的名字,雨水落在她脸上,蒋明月不得不加快脚步,待跑进单元楼时,身上已经湿透了,她伸手拨了拨黏在脸上的头发,开始爬楼,借着昏黄的楼道灯光在同样湿透的帆布包里找钥匙,她一眼瞥见白色帆布袋侧边泛黄的痕迹,还未来得及自嘲一句穷酸,耳边便被灌进熟悉的争吵。她朝这层人家门上看了一眼,这才叁楼。
钥匙捏在手上,人已经在五楼的家门口站定,蒋明月听着屋里歇斯底里的争吵,忽然担忧起面前这脆弱的门板。
蒋明月最先看到的是柳萍,她瘦小的身体正爆发出奇怪的能量,梳在脑后的发髻有些松散,鬓边垂着一络发,她的声音非常大,蒋明月觉得自己对于门板的担心实在多余,首要最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耳膜。她听见气势十足的一句“你女儿算个什么东西啊?不要脸!谁知道她肚子里是哪里来的种?”时才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
她身高175,体重112的哥哥正梗着脖子试图发出比他亲妈更高的声音来,蒋明月轻轻问候了一句,“哥”,显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点动静,那个单薄的男人也很快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因为一个更大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你闭嘴!我女儿清清白白一姑娘,现在是你儿子把我女儿肚子搞大的啊!你看看你那副德行?我跟你要车子房子了嘛?啊?”中气十足。
蒋明月环顾了一圈,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个人围在窄小的客厅里,几乎要贴在一起,她看到她隔壁的房间被从里面打开,一道冷漠的影子出现在众人之中,“都他妈吵够了吗?”随之,一个马克杯从里往外被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碎片砸到那群人中间,他们随即闭嘴,退了开来。
突然的沉默很是怪异,大家都对面前这个眼神狠厉的少年投去视线,柳萍瞥了一眼,嘴角蠕动,却并没有说话。
蒋明月终于走到众人中间,“我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得益于蒋合,大家的眼中终于有了蒋明月的存在,这存在感颇为强烈,因为她此时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只落汤鸡。
柳萍不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嗤道,“你倒是出去找个别人家的男的做出这幅模样啊!”
蒋明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全身衣物早已紧紧贴在身上,确实不太得体,她耳朵悄悄红起来,只得对着那几位陌生面孔抱歉,“不好意思。”
匆匆进了房间擦拭换衣服,外面的战火停了片刻又有燃起来的趋势,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谁?什么事?此刻统统不重要,她赶忙走出去,扬了扬声音,“哥,给我介绍一下吧。这是嫂子么?”
蒋宁顿了顿,拉着身侧的女孩儿的手道,“嗯,她叫路慧,慧慧,这是我妹,明月。”
路慧冲明月点了点头,她见蒋明月歉意地对她苦笑,一张脸上布满疲倦,路慧没来由地心疼起这个女孩儿。
“阿姨好。”蒋明月跟路慧母亲打招呼,刚才嚣张的气势因为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而熄灭,她看明月的眼睛里载着一些同情,但这点同情转瞬即逝,她生硬地发出一个单字,“嗯。”
“热脸贴人冷屁股?你有没有点自尊心?”柳萍不屑蒋明月的态度,她一向瞧不起所谓读书人的斯文做派,照她所说,你就是跟你那残废老爹一个样,你对人好,嗯,有礼貌,人给你钱吗?
蒋明月不语,任她继续说,“爱结婚结去,家里是没有一分钱了,你弟弟还要上大学,你们这几个要是有一点出息,我们家何至于今天娶个媳妇都娶不起?”蒋明月对上柳萍的眼睛,才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无端让蒋明月打了个冷颤。
她思考了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那目光应该要如何解读,疲惫就在那一刻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
两个长辈吵了开来,路慧因为柳萍时不时蹦出来的一点侮辱性词语而满脸通红,她挣开蒋宁的手,“不结就不结,我去做了算了,蒋宁,你也不要来找我了。”她跑了出去,那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只是路慧母亲有点着急,撇开柳萍冲蒋宁大喊,“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紧接着追了出去。
柳萍听不得这话,冲着那个背影大喊,“臭不要脸的女人还敢骂我儿子,我儿子要是不是男人,你女儿今天敢说她肚子里有种?呸!”
蒋明月坐在沙发上,蒋宁并没有去追路慧,他坐在另一侧,颇为艰难地说道,“明月,我不想跟路慧分开,她肚子有我的孩子。”
明月点了点头,她很快从那艰难的脸上接收到信号,“那你争取吧。”
“不是……”还不待蒋宁说完,柳萍便走到蒋明月面前,“你们家都是废物,但是他是我儿子,他要娶媳妇,我会出一份,但是路家要18万聘礼,这个我可出不起,算算,路家跟我们家也不是一个档次,她爸开店的,总有积蓄,她们家肯定会带嫁妆过来,我们不亏。”她颇为得意地说完,仿佛根本不是刚才竭力反对的那个女人。
蒋明月清楚他们的意思,尽量平静道,“爸的钱,别想动。”
她看到蒋宁的脸变得有些僵硬,柳萍冷酷的面目几乎立即炸裂开来,“你爸,就躺在那上面,死也死不了,你还打算拿着那些钱给他治病?他有腿么?嗯?”
她的手指指着一道紧闭的门,几乎像一把刀,狠狠破开了谁的胸膛。
“那是他的钱!”蒋明月再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胸口因为愤怒急促起伏。
柳萍将她推开,明月一时不防,跌坐在沙发上,“是,是他的钱,你要拿钱伺候你那残废老爸?你伺候的还是我伺候的?啊?就算是保姆也得付钱吧?你爸给过我一分钱没有?”
明月几乎没有力气,“可是……你们是夫妻……”
“谁愿意跟半截人做夫妻啊?蒋明月,我问你,以后你男人要是残了瘫了,剩半截儿半死不活的躺着,你跟他做夫妻吗?你是我女儿,我知道你,你还不是跑都来不及?蒋明月?”
那些话像一把锈了的斧子,一点点劈在蒋明月心上,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我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我真的跟你一样吗?
外面的雨还在下,渐大,明月朝那间屋子走过去,她不敢打开,站在门口片刻,听见低低的抽泣声的同时她的眼泪也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次日清晨八点,明月把卡放在桌子上,余下叁人皆安静地等她开口,“卡里是十万,密码是爸的生日,这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我会出去租房子,正好离公司近。”
柳萍闻言却拧起眉,“十万?”
蒋父意外出事,除了手术费用,肇事者家属另外又赔了二十万,不管怎么节约,四年来竟也水撒似的,渐渐开销过半了,蒋明月不说自己还留下了两万,只点头道,“嗯。只剩这些了。”
柳萍看着她平静的脸,冷笑道,“呵,蒋明月,就算你爸的钱就十万,那你的呢?你要出去租房子,你有钱的吧,在学校的时候你拿国家奖学金的呀,你哥说一年最少都有叁五千的呀。你工作也有两叁个月了吧?”
“你没有给过我生活费,我自己也总是要活的。上个月我贴补过家用。”蒋明月拎着那个帆布袋,抬手看了表。
“好呀你现在开始怨我没给你生活费了?学费谁交的啊?蒋明月,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哥,你弟,哪个不要张嘴吃饭?你还伸手要钱?”蒋明月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根本不是柳萍生的,怀疑到她真的偷偷找鉴定公司做了鉴定,为此付了一笔当时尚在学校里拼命兼职的她一笔高昂的费用,但是得到的结果是那么令人灰心丧气。
报错孩子,落难凤凰的戏码,永远不可能在她身上演出。
前一晚她在床上辗转了很久,蒋宁要娶老婆,这屋子里起码要走一个人,他们家不可能出得起首付,路家条件不错但也不是冤大头,只要她走了就行了。
家到公司要做一个小时地铁,还不算走到地铁站的时间,蒋明月不再辩驳,只匆匆道,“我上班了,房子找好我就搬出去。”
——
题外:蚂蚁搬家中......请勿着急......
明月何灼灼 第二章.命运(2)
蒋明月在一家教育机构当辅导老师,公司也算是业内翘楚,已上市,全国各地都有分校,但是此类教师岗位却并无太大限制,本科学历,不拘985或211,应届生或者往届生,门槛几乎是平的,她投完简历立即收到面试通知。面试时听说她高分通过了六级,有考研经历并手持教师资格证,hr的笑容几乎挂到耳边,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忽略了蒋明月因过于内向羞涩而磕磕绊绊的表现,没多会儿便通知她下周上班培训。大约十分钟吧,她拿到人生中第一个offer,但是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特别开心,相反,一种压抑的,不甘的情绪在身体中逐渐弥漫开来。
时至今日再想起当时的场景,蒋明月靠在地铁扶手栏杆上无奈地扯了一个笑容,那是早高峰的二号线,拥挤的上班族,到下一站涌上更多迷茫的面容,蒋明月将身体从扶手栏杆上移开,一只手抓着,身体努力往角落靠去,没一会儿,几副高高大大的身躯便把她淹没了。
前一天因为家里的事蒋明月请同事代了堂,今天的课也没有备,她一打完卡就开始写教学内容和计划,手上动作没有停过,她却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下午还有教学培训,跟同事凑了外卖满减,边吃边刷手机看房子。
“哎?你在找房子?”
明月听到背后传来声音,下意识按熄了屏幕,顿顿地转过头,问她的是比她早入职几个月的林醒,清清淡淡的妆容,甜甜地扬着笑容,眼角眉梢无端有几分温柔妩媚,明月跟公司的同事不太熟络,她向来也不擅长交际,身边尚在联系的好友一只手就可以数得完,此刻,她面对落落大方的林醒忽然有点窘迫,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只好低低地应了声。
“你想自己住还是合租啊?如果合租的话,我租的地儿还有一间客卧,我住主卧,正缺一人儿来跟我分摊房租呢。”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蒋明月心中对她莫名有了一点好感。
她思考了片刻,问道,“在哪儿?我可以跟你去看看么?”
林醒听见她的回答很是高兴,一屁股挤到明月身边,亲热道,“那我们加个微信?下班了一起过去看看?”
蒋明月轻轻点了点头,打开微信调出二维码,微信积了99+的信息,她好几天没看过这些软件的消息了,匆匆瞥了一眼,分别来自不同的人,大部分还是她唯一的挚友于瑞迎发来的,她点开扫了两眼内容,瑞迎掉了一条项链,宝格丽的经典小圆环,蒋明月在脑袋里艰难地搜索出大概模样后顺便想起来那条项链应该是瑞迎20周岁生日时她男友送的。忽略一连串哀嚎和咆哮,明月慢慢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没事儿的。
那边几乎是迅速地回了过来,明月还没来得及回复,林醒便笑道,“很少看你跟别人聊天,也不怎么拿手机,我真的很佩服你。”
蒋明月不知道自己有何处是值得别人佩服的,敏感细腻的心思泛滥起来,便以为这个女孩儿是在嘲笑她没有人缘,当下便轻轻拧了眉。
林醒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毫不介意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很少有人能够像你一样专注,我一天恨不得24小时拿着手机。你好像,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一样。”
对于这样的赞赏,蒋明月实在有点意外,她问:“手机里有什么值得24小时投入的吗?”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那就是,现实生活这样巨大的一个垃圾场,尚没有精力处理,那薄薄的芯片里究竟有什么需要我分出精力去关注的?
林醒笑了笑,“你真的很有个性。”她拍了拍蒋明月的肩膀,转身离开。
22年来蒋明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自己“有个性”,而这种“个性”似乎是无可奈何的现实将她雕琢出来的,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否真的“有个性”,结果也很快呈现在她心中,不是的,只是因为她真的从头穷到了脚。
当天傍晚的课蒋明月上的累极了,她发觉自己的额头滚烫,脑袋里一片混乱,复习课也上的乱七八糟,堂下的小学生们当即吵闹起来,蒋明月对小孩子并不排斥,甚至十分羡慕那种独有的童真但在那一刻她十分厌恶这种无止境的活力。
她强自冷静下来,抱歉道,“同学们,老师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现在自己再复习一遍,有问题的话举手,我会一个个过去解答,不要吵闹。做作业也行。”
蒋明月在讲台上坐下,手支着脑袋,呼吸之间都是热气,忽地有一只手来摇她,明月揉了揉额头,是她的学生,又是……
她叹了口气,面前眼睛睁地大大的小男孩殷勤道,“蒋老师,喝点水?你是不是发烧了啊?你的脸好红哦。”他的手上拎着自己的保温水壶,已经打开了,温热的水汽腾出,蒋明月没来由地感动。
“谢谢你,我没事儿,你喝吧。”
小男孩依然立在原地,注视了明月片刻,踮起脚尖伸长手去摸她的额头,手刚刚贴上去,便忍不住大声道,“你的额头烫的都可以煮鸡蛋了还说没事儿?”明月闻言笑了声,“哎陈一川,你说你还来上什么课呀,我看你语文挺好的。”
他闻言,白嫩的脸上随即绽开一抹弧度,“我舅舅厉害。”
“哦。”蒋明月撇了撇嘴。
明月尽职尽责坚持到下班,看着一个个小朋友被家长接走,陈一川却还坐在教室里,她强撑着走过去,“你妈还没来?”
小男生早已收拾好书包,正无所事事地坐着,“她可能加班吧。”语气十分成熟淡定,对这种场景似乎也是司空见惯。
蒋明月坐在一旁,努力想了片刻,“你跟我办公室去等怎么样?我要去收拾下东西。”
她打开手机时看到林醒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又不敢让一小学生独自待在教室里,只好拎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林醒坐在明月的位子上玩手机,看到陈一川,惊奇道,“哎,小帅哥。”
明月早已做不出思考,机械地把东西往包里塞好,然后猛灌了两口水,好不容易回过点神来,身旁林醒已经将陈一川拉到面前,正色气满满地捏着他的小脸蛋。
“哎,我们班上为什么没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儿?”
蒋明月盯着墙上的挂钟,无意识地灌水喝,直到清脆的童声在她耳边炸开,她下意识地浑身颤抖,意识也渐渐回笼,“舅舅!”
陈续接到亲姐电话的时候饭局刚结束,车子还没驶进小区便被急召去接侄子,他找到教室时,里边已经是一片黑暗,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蒋明月的办公室,门开着,他先是看到她的背影,柔软的黑发散在背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圈着一只玻璃杯,脸颊粉红,不知在看什么,
男孩惊喜地看着陈续,然后迅速挣脱开那双在他脸上揉捏的手,朝亲舅舅奔了过去。
蒋明月转过去,跟陈续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她听见自己说道,“他妈妈没来?”
陈续拉着侄子的胳膊,“嗯,她加班儿,你呢?下班了吧?”
蒋明月点了点头,“那你们赶紧回吧,作业发在群里了,路上小心。”
林醒此时也站起来,笑盈盈地在男人身上打量,“那我们任务也结束了,走吧?”
明月拎起帆布袋,又听见陈续说,“你们去哪儿?我捎你们一段。”
林醒挂在脸上的笑容顿了下,随即又放大,“那麻烦您了。”
静谧的电梯,明月被噌亮的灯泡照的眼前一片模糊,直到坐在陈续车后座时她还反应过来,林醒主动报了地址,蒋明月听过那处地产,离公司并不远,隔两条街,左不过一公里,很快就到了。
林醒先下了车,陈续只听后座的人低低道了声谢,她娇小的身体也向外挪去,他颇为疑惑,问道,“你家不是在江宁?”
“不是,打算跟同事合租,下了班顺便过来看房子。”
陈续点了点头,明月下了车,还颇有礼貌地隔着车窗挥了挥手。
林醒挺会挑地方,小区的物业很是出名,安保周全,对单身女性而言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两室一厅小户型整租,偶尔她男友会来过夜,平时一个人住未免空旷,一个月叁千的房租,在cbd实在少见,但一个人负担难免吃力,蒋明月看了一圈觉得十分满意,屋里家具齐全,只需拎包入住即可,很是便捷,剩下的问题便是生活习惯和房租。
她站在阳台前认真地问道,“我没有什么不良生活习惯,你也是的对吧?”她十分谨慎,脸颊奇异的红,林醒瞧了半晌觉得她完全像一只胆怯的兔子,这么想着她一下子笑出来,“哎,我没有什么不良生活习惯,除了我男朋友偶尔过来,我们会……你明白的哦?钱的话,你给我一千二可以吧?水电另外分摊,可以么?”
面前的女人很是诚恳,并直爽,蒋明月集中精神前后思量了片刻,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挑剔的地方时才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我跟房东打个商量,重新签个合同吧?”蒋明月觉得刚才那番考量已经将自己所有体力都透支光了,这会儿她只含糊道,“五一吧,就这一周内,我得尽快搬出来。”
后半句显然不是对林醒说的,林醒也没有准备问她为什么,见她蔫蔫的,便不再问了,蒋明月起身告辞。她离开的时候小身板有些晃悠,林醒疑惑地看了一眼,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蒋明月出了电梯开始导航,她记得附近有地铁站,但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捏着手机走出了单元楼,没走两步,前边停着的车却急促地按了声喇叭,她定睛瞧了会儿,认出那是陈续的车,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陈续在车里等了会儿,没见到蒋明月过来,不得已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站着干什么呢?快点儿上来。”
明月何灼灼 第三章.命运(3)
蒋明月坐上副驾时,有点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续,那人打着方向盘倒车,睫毛又长又翘,一盏小灯打下来,平添了几分温情,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陈续以余光匆匆瞥了一眼,突觉身侧的女人巴掌大的脸呈现病态的红,便问:“你怎么了?”
他的嗓音清冽冷静,刚刚那点被蒋明月感受到的温情忽地被打散,她快速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没事啊。”
后座的小屁孩忽然大声起来,“蒋老师,你发烧了还说没事。”
蒋明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朝后一缩,陈续注意到她如惊鸟般的动作,颇觉好笑,嘴角勾了勾,仍是问,“吃药了?”
车子驶出马路,流光般的路灯洒在车窗边,明月不由松懈下来,“没买,上班走不开,回家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她陷在柔软的皮座里,竟觉得前所未有地疲倦。
他嗤笑,“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烧到肺炎。”
蒋明月当然不会忘记,那是决定她十年寒窗苦读未来将面临何等去向的六月,也是一场雨,兜头浇下,淋地人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方向,她也就在一片黑暗中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参加了所谓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一场考试。
她不语,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陈续伸手覆住蒋明月的额头,片刻,那只手又捏住了她的脸颊,明月被掐痛,不满地看着他,“干什么?”
“蠢。”
明月疲于争辩,只道,“到地方了叫我,我眯一会。”
车子却并没有开回明月家,陈续把侄子送回亲姐家楼下,直直地开去了鼓楼医院。
明月是被陈续抱到急诊的,那会儿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呢喃地叫着“爸爸”,陈续本人也觉得此刻自己很像她爸爸,于是欣然接受,并把伟岸的父亲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手机在他的裤口袋疯狂震动,明月躺在病床上,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快步走到一旁。
“你什么情况?把我儿子扔门口就走?”
亲姐,陈续不敢放4,低声解释道,“一朋友病了,送她上医院呢,陈一川自个儿有腿能上去。”
他说话时不放心地看了看身后,护士正给蒋明月扎针,针头推进去,床上的人轻轻哼了一声。
“哎,我听陈一川说了啊,你那朋友是他辅导班老师,怎么这么巧啊?还有,你怎么这么好心肠?前女友儿?初恋?”叽叽喳喳,吵人耳朵。陈续敷衍应道,“就一高中同学,什么都没有,你和你儿子怎么话那么多啊?”
那边还要再说点什么,他已经快速掐了电话,朝正欲离开的护士走去,“哎,请问她什么病啊?人怎么糊里糊涂的?”
小护士温柔抚慰道,“着凉了吧,普通发热,度数比较高,挂完水会好点儿。还是得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