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鱼朝恩微抬头颅,轻声问道“陛下,其他几位殿下也要罚跪吗”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摆手示意鱼朝恩退下。
鱼朝恩对着皇帝施了一礼,慢慢退出大殿。
等数位刚刚封王的皇子来到紫宸殿前,并没有见到他们想见的父皇,而是得来了一个难以令人信服的口谕。
鱼朝恩对着几位皇子施了一礼,清声道“陛下口谕,着诸位在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进殿拜见。”
几位皇子的视线分分合合,最后全都跪在了紫宸殿的石阶前面,对着殿门跪拜。
其余人等亦是如此,无有不从者,就连桀骜不驯的越王梁侗也是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一袭青衫的北桐下五岭山脉后,过江南西道,入江南东道。
秋阳一寸寸抬高,伤心人一步步北行。
午时三刻的时候,北桐终是踏入了苏州嘉兴县,他感受着天地中残留的震荡灵气,眼神微微暗淡,随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北桐进城以后,并没有直接奔向师妹南竹陨落的地方,只是沿着脚下的街道向前行走,一路走街过巷,与众生摩肩接踵,身上的烟火气愈发浓郁,再无半点杀气。
路再长,也有尽头。
北桐穿过小半座嘉兴城,终是来到了南湖湖畔。
他没有施展道术飞掠长空,而是包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在秋风的沐浴中乘船上岛。
付完船资以后,北桐对着船夫吩咐道“我付你的船资顶得上你数日的辛劳,你若无事,还是赶快回家去吧,不然的话,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船夫听到北桐如此说话,立即挥动手中的船桨,朝着岸边的方向划去。
北桐沿着岛上的青石板缓缓向前走着,慢慢来到灵气震荡最剧烈的地方。
烟雨楼前清晖堂中,北桐静静地看着斗法以后的惨烈现场,只见亭廊水榭的木制窗棂皆被劲风吹得七扭八歪,院内的树木全无树叶,只留下空空的树枝树杈,怪石嶙峋的假山,被凌厉的劲风划上了许多条口子,仿若一块皲裂的田地。
北桐感悟着空气中的残余气机,脑海中已是多了一幅景象,一杆一往无前、暴烈无匹的长枪刺破长空,一柄古刀划破虚空、朝着前方的敌人斩去,一道诡谲阴柔的鞭影在空气中挥舞。
北桐的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师妹竟是在全胜的时期被人杀害,且没有用出全力,难道对手是一个伤重之人难道师妹起了轻敌之意”
只是三两句简单的猜测,北桐已是将昨日的场景丝毫不差地说了出来,若是孟然在场,一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北桐在清晖堂中待了许久,随后施法放出衣袖中的蝴蝶,那只七彩斑斓的蝴蝶飞出那团青光,在秋风中慢慢飞翔,朝着院外的树林飞去。
北桐跟在蝴蝶后来,缓缓来到树林下的一处鼓包地方,那里泥土翻新、土腥味十足,想来是一处坟冢了。
秋风拂过,树叶飘零。
不知何时,那个小小的坟茔前已是跪着一道身影,正是一袭青衫的北桐。
青衫人影以额头触地,将脸颊埋在泥土地上,发出一阵压抑低沉的闷哭声。
许久之后,北桐缓缓抬头,他的脸上多了一层灰尘,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简陋土丘,声音嘶哑地说道“师妹,不论是上穷碧落还是下至黄泉,我一定会把杀害你的仇人找出来的,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就在这时,北桐的眉头微微蹙起,朝着远处的石径望去,只见不见阳光的青石小道上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困守一城、隐匿于孟府的宁守城。
宁守城对着北桐施了一礼,语气清淡地问道“敢问逝者可是阁下的亲属”
北桐缓缓站起身来,两道剑眉一挑,眉宇间的十足英气已是化为了清冽的杀气,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宁守城浑不在意北桐的杀意,淡淡道“若是,我有事与你讲,若不是,我等我要等的人。”
北桐的语气很是淡漠,问道“你有何事”
宁守城道“我知晓一些事情的真相,不知阁下是否有意倾听。”
“真相”北桐哈哈长笑,语气讥讽道“我管他什么劳什子真相,我只想知道杀害我师妹的真凶。”
宁守城眉头一皱,轻声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吗”北桐先是将空中飞舞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收拢进衣袖,随即怒斥道“可我有话跟你说。”
话音未落,北桐身后的长剑已是出鞘,朝着宁守城的方向直直地刺了过去。
宁守城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阁下何必如此,不明真相就贸然动手,非是明智之举啊。”
北桐听了宁守城的唠叨后,眉宇间的煞气浓郁了几分,断裂的半柄长剑剑气更胜,如长虹贯日。
一阵风过,石径四周的树木簌簌作响,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落在北桐与宁守城之间。
北桐死死地盯着满身金色光芒的宁守城,一副吃了死苍蝇的表情,语调古怪地问道“大佛寺弟子”
宁守城轻轻放下合十的双掌,沉声道“大佛寺弃徒宁守城见过阁下,不知阁下师从哪座道庭”
北桐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大佛寺弃徒。本道师从龙虎山,今天就要会会大佛寺的高徒。”
北桐双手捏了个晦涩难懂的手印,只见他的身体被一团清光包围,随即便有一阵风拔地而起,卷起无数枝叶横于空中,化为成千上万只利剑模样,直直地指向宁守城。
一声清鸣,断裂长剑随风而起,隐于万千利剑之中。
北桐口中一声长啸,万千利剑化作一条半黄半青的长龙,朝着宁守城的方向飞去,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宁守城只是双手合十,口中颂唱着金刚经,身周的金色光芒更加刺眼,如高玄九天之上的烈阳般炫目。
剑龙与金色光芒撞在一起,如有一道惊雷在林间响起,无数的树木枝叶寸寸炸裂,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宁守城与北桐之间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幽深的沟壑,隐约听到有水流声,想来深坑已是低于湖面的位置许多,被地下水倒灌。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深坑中再无水声,地下水已是填满沟壑,头顶的太阳洒下光辉,映的水面波光粼粼。
北桐很是痛苦地咳了一声,手捏剑诀召回长剑。
可惜的是,长剑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断了半截,只剩下不到二尺的长度。
本命剑受损,剑主自然受到反噬,北桐已是伤及肺腑,咳嗽后吐出细细碎碎的脏器小块,伴随着一摊黑血。
“又是大佛寺门徒,呵呵,或许这就是命吧。”北桐转身看向那座未曾受损的低矮坟茔,凄声道“师妹,师兄无能,没有办法为你报仇了,只望你能原谅我,我现在就来找你。”
说罢,北桐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捏诀御起长剑,目标赫然就是自己的头颅。
只听叮当一声,宁守城已是站在北桐的身前,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半截长剑。
北桐轻轻睁开眼睛,已无生志的眼眸中带着三分好奇,嘶声问道“前辈想做什么”
宁守城微微一笑,道“很简单,自然是不想让你死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万般皆是缘
等湖心小岛上风息静止的时候,北桐在宁守城的邀请下登上了烟雨楼。
烟雨楼上,两人极目远眺,俯瞰嘉兴城的人潮风景,颇为赏心悦目。
北桐看了一会儿,闷声问道“不知前辈意欲何为”
宁守城叹了口气,说道“我虽被逐出门墙,却不愿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无辜惨死,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北桐苦笑一声,语气很是凄惨地说道“前辈何必如此,我既报不了师妹的仇,生于天地间已无意义,不若随她而去,伴她左右,此后再无分离。”
宁守城笑了笑,说道“你师妹是南竹吧”
北桐颔首应道“是。”
“那我就将昨日的真相告诉你吧。”宁守城将昨日的争斗简略地说了出来,道“与你师妹随行的是江南西道江州的春雪堂诸人,为首的是春雪堂少主赵东节,随行之人还有赵宏道。
赵东节启衅在先,调戏别人家的女眷,双方起了争执,随后便是一通乱战。
赵宏道身死之后,令师妹想要为他报仇,打算以此获取更大的报酬,以便追上你的脚步。
可惜的是,令师妹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于一合之间惜败,惨死在枪法之下。”
北桐的神情很是复杂,半数惋惜半数悲痛,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前辈可知师妹的对手是谁晚辈感激不尽。”
宁守城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告诉你也没用,他已经离开这里了。茫茫人海,你又如何找得到他”
北桐的脸上布满了坚毅的神情,沉声道“前辈若是告知,晚辈感激不尽,日后必有厚报。”
宁守城叹了口气,道“本是你师妹理亏,何必如此纠缠逝者已矣,不要太过伤怀。”
北桐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道“我与师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少年时一起拜师学艺,后来因我犯了过错,牵累到师妹,她同我一起被逐出师们,在江湖中流浪。
那时候我们修为低微,吃了许多苦头,师妹为了我,遭了许多无法与人言的苦难,我既感动又心疼,曾于长江之畔立下重誓,不许任何人伤害我师妹,凡有犯者,杀无赦。
等我修为高了以后,醉心于修炼一途,市场冷落她,但她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等着我。
我为了寻求机缘,常常出海寻访隐士高人,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师妹总是倚门盼归。
我原打算在成就地仙境之时与她大婚,不曾想,如今已是天人永隔,再也无法见她容颜听她声音了”
一个人仙境的高手,在烟雨楼上很没有形象地号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若不在,我纵然举世无敌又如何她若不在,我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她若不在,我要这长生有何用
北桐一番哭诉,听得宁守城很是动容。
宁守城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安慰道“我知晓你此时的感受,但那一行人于我有恩,我不愿看着你们之间再起争斗,若是有个什么损伤,我心难安。”
北桐刚要说些什么,被宁守城伸手制止了。
宁守城的神情很是凝重,缓缓问道“同心湖蝶结乃是道宗的不传秘法,你可曾学得完整术法知晓最终奥义”
北桐有些不明白宁守城的用意,却也老实回答道“我习得的同心湖蝶结秘法只是残缺篇幅,并不完整,至于前辈所说的最终奥义,晚辈并不知晓。”
宁守城继续问道“那你从何处习得此法”
北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支吾着说道“我私自翻阅道藏,本欲寻找其他秘法,无意间看到同心湖蝶结的残缺秘法,偷偷练习而得,这也是我被逐出师门的缘由。”
宁守城拍了拍北桐的肩膀,轻声说道“传闻同心湖蝶结的终极奥义是重生,只是秘法早已失传,并未有人见证这门术法的奇迹。”
北桐听完宁守城的话,灰白的眸子中多了一缕光彩,急切地问道“前辈所说的重生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师妹还可以死而复生”
宁守城点头又摇头,耐心解释道“非是死而复生,而是将其魂魄注入新生儿的体内,借尸还魂。”
北桐一脸激动地看着宁守城,问道“前辈可知晓最终奥义晚辈愿以身家性命换取,求前辈成全。”
宁守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听闻,并不知晓其中真意,怕是无能为力。”
只听噗通一声,一袭青衫的北桐已是跪倒在地上,对着宁守城磕起头来,每一下低头都会结结实实地撞在地板上,很是诚心。
宁守城神情无奈地上前一步,将跪倒的北桐扶了起来,安抚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虽然不懂同心湖蝶结的秘法,但你还有时间,无需急在一时。”
额头一片通红的北桐沉声问道“前辈此话何意”
“很简单,你曾经施展过同心湖蝶结的秘法,你二人的性命休戚相关,魂魄关联在一起,只要你不死,短时间内,你师妹的魂魄就不会散去,所以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秘法的终极奥义。”宁守城娓娓道来。
北桐听后,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晚辈多谢前辈的指点,日后前辈若是有所需求,晚辈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守城微微一笑,如佛陀拈花讲经时一般恬静淡然,道“缘来缘去皆是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只需尽力就好。切记,不可妄动杀念,不然的话,怕是难以事成。”
北桐对着宁守城深深施了一礼,再三道谢以后,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湖心小岛上。
数年以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出世的人仙境高手,他身穿青色长衫,擅使飞剑,只是他的剑是柄断剑。
京城,宫城内,紫宸殿前。
大太监鱼朝恩站在紫宸殿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人影,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刘公公不堪劳累,斜斜地歪倒在地上,但周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只是小心翼翼地跪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大殿的方向,期待皇帝陛下早点解除众人的罚跪。
除了越王梁侗以外,其余几位皇子皆在心底暗自诽谤,怨自己这位不省心的弟弟莽撞愚蠢,也怪自己的父皇小题大做。
鱼朝恩几次三番回头张望殿内,都没有看到人影,只得耐心站在原地,等候皇帝陛下的召唤。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喊叫声传出殿外,鱼朝恩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殿内。
皇帝高坐在殿内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吩咐道“鱼朝恩,你去殿外传朕口谕,凡是觉得自己无错的,皆可自行离去,觉得自己有错的,到殿内陈述自己的罪行。”
鱼朝恩愣了一下,轻声提醒道“陛下,当真要如此吗”
皇帝横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大太监,不悦道“那难道还有假”
鱼朝恩躬身领命,前去殿外宣读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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