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张子仪认真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只差一步便可登上皇位的男子,神情有些恍惚,十多年的高墙生活,让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壮年皇子有了许多的老态,两鬓斑白如雪,所幸男子的气度更显富贵,未因生活而折损。
张景岳轻轻扯了一下父亲的衣袖,老大人这才回神,轻声说道“老夫不知殿下所问何意,请殿下明示。”
晋王梁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和煦道“老大人可知本王邀您前来所谓何事”
张子仪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老夫疑惑之处,请殿下解惑。”
晋王梁瑛说了个让张氏父子失神的答案。
“陛下昨夜私出宫廷,御驾晋王府。”
世人皆知晋王梁瑛当年在夺嫡期间率领数万边军返京,意欲登基为帝,其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大皇子选择了观望,二皇子身死于乱军之中,那张龙椅被四皇子梁珏坐稳。
若是按照历朝历代的夺嫡情况来看,带兵返京的晋王八皇子必定没有好下场,可皇帝陛下却封他为楚王,每逢佳节必有赏赐,金银财宝良田宝马美妾无数,可见兄弟情深。
而今更将楚王加封为晋王,可见圣眷之深。
只是在明眼人的眼中,皇帝如此作为只是为了笼络人心,也为了安抚皇族子弟。
就算如此,晋王梁瑛依旧被困在高墙之内,十数年如一日,未能接触外臣朝务,只能做一个流连花场的闲散王爷。
张子仪回神以后,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愧是从功名显赫的边将到稳坐朝堂的柱国,一身的奸诈味道,混似一只老狐狸。
晋王梁瑛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老大人可想知道陛下前来所谓何事吗”
张子仪反问了一句,“难不成和老夫有关”
晋王梁瑛苦笑一声,道“老大人既然愿意到我这里喝杯水酒,又何必如此作态呢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子仪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可知道公孙老头儿在朝会之后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晋王梁瑛摇了摇头,道“不知,老大人请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子仪将他与公孙抱玉的谈话简单复述了一遍,轻声叹道“如今朝堂之上已不可久立,就连公孙老头儿也害怕自己晚年不保,以至于连累了家族,我自草莽中而起,如今高居武官之首,已是不可多得的幸运,自然不想因为一时的眷恋权位而惹得家族无法维继,请殿下见谅。”
晋王梁瑛轻轻一笑,表示理解张子仪的心思,随即说道“老大人放心,我如今这般模样,自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留一个后手,以备将来梁氏皇族危难之际,能有个强有力的外援。”
张子仪默然无语,许久之后才以食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个极其潦草的韦字。
夜风拂过,酒迹消散。
晋王梁瑛对着那个消散的字迹看了半天,轻轻叹道“是啊,陛下前来也是为了此事,不知老大人有何良策”
张子仪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当然是釜底抽薪、快刀斩乱麻。此事已经拖得够久了,若是再不解决的话,势必尾大不掉,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再难善了啊。”
晋王梁瑛一脸好奇地看着张子仪,问道“既如此,老大人为何还要急着致仕何不在其中出上一份力不管是为了虚名也好,为了天下百姓也罢,都比现在这般撒手不管强上许多。”
张子仪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前有豺狼后有猛虎,老夫老矣,没有气力做那驱狼逐虎的猎人。”
张子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况且,如今朝中形势并不明朗,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而牵累了孩子们。”
国舅韦善会身为大梁的兵部尚书,勋爵为正三品的上护军,仅次于武官之首的张子仪。
而今柱国张子仪欲要致仕,自然无人可以将其压制,毕竟不管从军功资历亦或者背景家世来看,朝中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新一代的武官之首了。
韦善会在兵部尚书一职上经营了二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且在当今陛下登基后,在北地任职镇北大将军一职,统领虎贲军数年。
任职期间,韦善会率领虎贲军大破契丹蛮子,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其后获得勋位上护军,麾下将领因功受赏的不在少数,很得军心。
如今韦善会虽然驻守京城,但虎贲军中受他恩惠的不在少数,只需一封密信,必定响应者云集。
这还只是韦善会一人的势力。
韦氏一门多俊杰。
韦善会的弟弟体弱多病,并无实职,靠年轻时候的军功得了个武散官宁远将军,如今在家休养身体,领着为数不多的俸禄。
韦善会的长子韦义臣,性子沉稳大气,师从其父,如今在京为官,是为从三品的左神武军将军,统率一万五千名禁军。
次子韦敬仁,不喜武学兵法,只好儒学,如今做了正四品上的军器监监正,负责大梁帝国的军器制造,虽受工部制约,但权力油水极大。
韦氏幼子韦不弃,自幼身体虚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是个不折不扣的庸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代表人物,但他与秦王府联姻,是为秦王梁瑜的心头爱婿,得了个正五品上的文散官中散大夫。
韦氏长女韦凤仪,当今皇帝陛下的宠妃,入主梧桐宫的贵妃娘娘,统御后宫。
韦氏韦秀若,嫁了一位文采斐然的状元郎,其夫如今是关内道庆州知府,颇有贤名,未来可期。
晋王梁瑛走马观花地想了一阵,幽幽道“本王也未想出什么实际的破局之策来,所以才会叨扰老大人,望老大人见谅。”
张子仪摆了摆手,叹道“都是为民某事而已,何谈叨扰。如今之计,唯有从地方着手,逐步化解淤积症状,如此方有转危为安的可能,不然的话,危矣。”
晋王梁瑛站起身来,对着张子仪深深施了一礼,语气恳切地说道“请老大人指点迷津,我替天下百姓谢过老大人了。”
张子仪坐在桌前生生受了一礼,并无丝毫的躲避。
礼毕,张子仪按下晋王梁瑛,轻声说道“如今诸位皇子封王就藩,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六皇子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据我所知,胸中颇有丘壑,且与韦氏一族有着解不了的仇恨,这也是陛下让其独领虎贲一军的原因之一。
另外,我若是真的能够如愿致仕,毕竟会惹得陛下大怒,到时候我儿景岳肯定会出京任职,至于去哪儿,就看陛下的安排了。”
晋王梁瑛很是知味地点了下头,接道“若是景岳去了北地,以他过往的军功及资历,做个独领一军的将军绝无问题。
如此过个几年,虎贲军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那个时候,重症就将成为小病,指日可消。”
张子仪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要朝中没有别的变故,此策将是最稳妥的。只是那位也不是傻子,必定能够看出其中的门道,还需要其他的发生才能够遮掩。”
晋王梁瑛微微蹙眉,沉声问道“不知老大人有何计策”
“殿下需要展露出一丝丝的争雄之心。”张子仪定定地看着晋王梁瑛,很是认真地说道“唯有与陛下闹翻,殿下才有插手其中的可能,不然的话,只会被那位察觉,再无先机可言。”
晋王梁瑛听过这番话后,一脸凝重地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晋王梁瑛声音嘶哑道“这一切当真值得吗当年的事情老大人也有所耳闻吧我若是铁了心帮他,愧对先母,可若是不帮他,我大梁一百多年的基业便有倾覆的可能,实在是让本王难以抉择啊。”
张子仪也不劝说,只是低声说道“一切皆由殿下决定。”
清风吹拂,将多年前的密事重现眼前。
当年先皇新逝,八皇子梁瑛率领五万大军抵达泽州,收到了当今皇帝的圣旨,与其说是圣旨,不如说是一幅图画与几句话,画中赫然是八皇子生母最喜欢的一枚金钗,话语得内容自然是要其退回北地。
八皇子梁瑛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全军北上。
之后不久,八皇子梁瑛的生母忧郁成疾,很快便去世了。
自此,八皇子梁瑛的心里就扎着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拔不出来的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暗影卫令牌
晋王梁瑛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清冷如水的美酒,连喝了十几杯,在酒壶即将见底的时候,他那酒壶的手腕被柱国张子仪捏住。
张子仪轻声笑了笑,说道“既然殿下决定不了,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夜风清冷,我这老骨头受不了寒,就不陪晋王殿下了。”
晋王梁瑛轻轻放下酒壶,对着身后的方向摆了摆手,站立在暗处的女婢悄然退去。
张子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去吧,我跟殿下说几句私密话。”
张景岳起身,朝着昏暗的花园角落走去。
随后的时间里,晋王梁瑛与柱国张子仪聊了一些事,至于内容是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只有天知地知了。
事后,张子仪与儿子张景岳回府的路上,撞见了皇城司的人,皇帝自然而然地知晓了晋王梁瑛私会外臣的事了。
此乃后话,不提。
话说孟府一行人在同里古镇下榻以后,先是一番吃喝,酒足饭饱以后,孟然提议出门看看,顺便消消食。
其余人等自无不可,跟着孟然一起出了客栈。
众人于申时末入镇,再次出街已是酉时过半,本想着会看到一个一片宁静即将入睡的小镇,不曾想,街上的行人不减反增。
只是街上的人看着都是些风尘仆仆的外地人,且青年江湖客居多,想来都是来参加计家比武招婿的。
孟府一行人在街上的行人中格外扎眼,概因人数众多,年龄大的过大,小的过小,与街上的主流人群格格不入。
一行人在镇上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路过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青楼、高朋满座的酒楼、清谈低语的茶社,见了形形几多人影。
酉时末,孟府一行人已是转的有些疲乏,打算就此返程,回到客栈好生休息。
五人说说笑笑,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话最多的自然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孟然了,他问东问西,指南指北,活脱脱一个乡下人模样。
正走着,耿护院忽然眸中含笑,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一下林姓刀客,后者正与孟然说着话。
林姓刀客继续保持交谈的模样,眼神已是注意到前方的一道人影。
此处虽是人多,但街道颇为宽敞,能同时容下两辆马车并排行走,然而对面的那道人影直勾勾地冲着孟然而去,显然是别有用意。
孟然的衣着说不上华贵,但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精美的褡裢,想来那道人影是冲着孟然的褡裢而来。
洞悉这一切的林姓刀客回了耿护院一个眼神,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想来是打算戏弄一番这个小小蟊贼。
小蟊贼向前走了几步,已是到了孟然的前面,嘴里不住地喊着“劳驾让一下,让下。”
嘴里说着话,脚上的动作也没停,小蟊贼伸手将林姓刀客与孟然分开,与此同时,右手很是迅速地摸向孟然腰间的褡裢。
这些动作配合起来,实属天衣无缝。
可惜的是,小蟊贼遇到了孟府一行人。
小蟊贼与孟然擦肩而过的时候,只觉得右手摸了一个空,随即左臂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小蟊贼的自然就是林姓刀客了,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朋友,走路要小心啊,别摔了跟头。”
小蟊贼一把甩开林姓刀客的手,语气生硬地说道“外地佬,放开我的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到了此时,孟然也明白了过来,一把揪住小蟊贼的右臂,冷声问道“路这么宽,你为什么非要从我身边过”
小蟊贼怡然不惧,怒斥道“你们几个外地佬,好大的胆子,老子想从哪儿过就从哪儿过,你们想干什么想打架不成”
林姓刀客听到如此硬气的回答,也不动怒,只是不动声色地踩在小蟊贼的脚上,微微用力。
随即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在街头响起。
小蟊贼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求绕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里有事,不小心冲撞了几位朋友,求各位见谅,饶了我这一遭。”
小蟊贼虽是求饶着,但他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眼神里还有着一丝凶厉,自然是在想着报复事宜。
林姓刀客自是不惧小蟊贼的算计,轻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毕竟像我这般好说话的人不多了。”
话毕,林姓刀客已是将小蟊贼的手松开。
孟然见状,也是很随意地放开小蟊贼的右手。
小蟊贼一怔,又有些欣喜,随即眼底流转过一丝残忍,他对着林姓刀客抱了一拳,很快便消失在人潮中。
等小蟊贼走远以后,孟然随手摸了下腰间,发现刚刚还在的褡裢已是消失不见,急忙说道“我的褡裢不见了,一定是刚才那个小蟊贼干的,咱们快去追吧。”
林姓刀客微微一笑,将藏在身后的褡裢递到孟然的身前。
孟然又惊又喜,道“林前辈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毫无知觉”
林姓刀客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耿护院忽然开口问道“有什么收获”
孟然与林姓刀客皆是一愣,齐声说道“除了蟊贼的气息还能有什么收获”
耿护院却是笑着看向孟然身后的花荣。
花荣尴尬地笑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个不甚新鲜的褡裢,说道“果然瞒不过耿前辈。”
见到花荣手中的褡裢,孟然呵呵直乐,“花前辈好本事,那位小贼竟是没有察觉。”
原来在孟然与林姓刀客将小蟊贼抓住的时候,花荣伸出那双灵活机巧的手,解了小贼腰间的褡裢,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让经验老道的小蟊贼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然接过小贼的褡裢,拿在手里捏了几下,只觉得褡裢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以及几枚铜板。
好奇心作祟,孟然将褡裢打开,倒出了一枚令牌及叮当作响的铜板。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