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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孟然点点头,“耿叔说的有道理,可国家大事,又岂是小门小户的矛盾能够一言蔽之啊。”

    耿护院笑了一阵,随即反问道“哈哈哈,这是小事吗若你是梁氏一族,你愿意将手中炙热的权柄拱手让人吗”

    孟然认真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想来不会,反而只会攥的更紧。”

    “那就是了,所以这么一来啊,朝廷与道宗之间的裂缝只会越发变大,直到有一天,两者之间的矛盾大到无法弥补,达到再也无法控制的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会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到时候怕是会神州动荡、生灵涂炭吧。”耿护院有些悲天悯人地说道,话语里饱含着浓浓的担忧。

    对于耿护院的结论,孟然有些不认同,辨驳道“不至于吧,道宗的实力一直远远超越俗世,朝廷又怎么敢放肆呢”

    耿护院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朝廷的力量很弱”

    孟然自是点头,“道宗都是些飞来飞去的修道之人,而朝廷只有皇城司的那些鹰犬,两者之间有云泥之别。朝廷又怎么会轻易开启战乱,致万民于水火之中”

    耿护院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孟然说道“说到底,咱们还是没有身处那个位置罢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道理或者一个念头就能决定的了的。”

    孟然点头,表示同意这句话。

    耿护院顿在原地,丝毫没有继续赶路的意思,孟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懂耿护院想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耿护院声音低沉地说道“不过是差一个机会罢了。”

    “什么机会”

    “天机不可泄露。”

    孟然猛翻白眼。

    耿护院只当看不见,转身哈哈大笑,嘴里说道“你自己慢慢领悟吧,我们小老百姓还是不要聊太多的国家大事。”

    “好吧。”孟然有些悻悻,他刚被吊起了胃口,却又如此这般戛然而止,心底很是失落。




第十七章-新市镇惨案
    走在前面的耿护院似乎是感觉到孟然情绪的变化,随口扯了个话题,想要打破这个难言的尴尬氛围。

    “少爷,到了新市镇,我们可以好好地吃上一顿热乎饭了,换换口味。”

    孟然对着耿护院的背影点头,“是啊,这干粮吃的我嘴里清清淡淡的。”

    耿护院爽朗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苦日子多着呢。”

    孟然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若是去了道宗,有苦头吃呢,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耿护院道。

    孟然不以为然道“那里都是修道之人,怎么会有苦头吃”

    “呵呵”耿护院冷笑一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你只是**凡胎,去了那里就是最底层的人群了,难道还让你享受”

    孟然听了以后,低头沉吟不语。

    耿护院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也就轻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少爷,外面不比家里,你虽是经过了两场厮杀,但远远未曾真正触摸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处,对人心没有一个客观的认识,所以总是拿书本上的那一套去看待世界,等你将来阅历够了,也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耿叔,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不堪吗”孟然轻声问道。

    “有过之而无不及。”耿护院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那我先问你个问题。”

    孟然点头,“耿叔你问。”

    “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去新市镇了吗”

    孟然沉吟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

    “哦那就说说吧。”耿护院的话语带了一分考究的意味。

    “那新市镇虽属于德清县管辖,但有着远近闻名的清风观在背后支持,自然是不会惧怕德清县的刁难,故而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新市镇中,不怕被德清县的官差追问。”

    耿护院微微颔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孟然问道“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耿护院淡淡道“自然是有的。如今这新市镇不止是不怕刁难,甚至是跟德清县县衙对着干。”

    孟然一脸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新市镇就算有清风观支持,但整个镇子才多少人口,才有多少巡防公差若德清县的六房捕快全部出动,不得将新市镇的里长和公人全部抓起来”

    “那只怕新市镇的老百姓不会答应。”

    “那就将老百姓也抓起来。”

    “百姓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抓人家只不过是围着圈子看热闹而已,最多不过是手里拿着菜刀站在大街上。人家又没有要杀人抢劫,官符也管不着吧。”

    孟然砸了咂嘴,“新市镇的民风这么凶悍的吗”

    耿护院只是摇头,“并非如此,不过是几十年前发生的惨案让新市镇的人格外仇恨德清县罢了。”

    “啊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时候”孟然很是好奇。

    “那是一桩旧事了,因为格外血腥残忍,所以新市镇以外很少有人知晓此事,而我,恰巧就是其中一个知情人。”耿护院微微叹了口气。

    “那耿叔您是怎么知道的”

    “道听途说罢了。”

    “哦……”对于这个明显不走心的借口,孟然只能无言以对。

    等了几息,耿护院缓缓说道“那个时候,德清县的知县是一个为人嚣张跋扈的年轻人,有一次他在巡视新市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姿色不菲的妇人,那妇人虽是一身素衣清颜,皮肤却格外娇嫩细腻,身材玲珑娇小,曲线格外迷人,该大的地方格外夸张,该细的地方绝不宽上半分,也就引得那知县色心发作。

    他先是将那妇人一番引诱威胁,却遭到了严词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就要强行霸占那位女子,不曾想,那妇人的性情很是刚烈,直接撞墙身亡。

    知县很是恼怒,将那妇人的衣衫扒光,横尸街头。”

    孟然咳嗽了一声,打断道“耿叔,你直接步入正题吧,别讲这些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耿护院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若那女子只是寻常人家的百姓,这件事情也许就不了了之了。但那女子乃是新市镇里长最宠爱的小女儿,刚刚怀了身孕,所以就回了娘家安胎,不曾想,遇到了这等祸事。

    那知县得知妇人的身份以后,只是丢下了二十两银子就要扬长而去,连个最基本的说法都没有。

    里长心里大怒,召集全族青壮,将那知县一行人团团包围,欲要讨个说法。

    结果那知县反咬一口,说里长一族欲要围攻朝廷命官,是造反的行为。

    双方一言不合,就展开了厮杀。

    结果不得而知,寻常百姓又岂是如狼似虎的捕快的对手,里长的儿子惨死当场,同族青壮也死伤不少,不过那知县也没能讨好,被人敲了一棒子,整个肩胛骨都碎了。

    就在更大祸事即将发生的时候,清风观的道士赶来了,一番劝导之下,双方罢战言和。

    知县带了捕快回城养伤去了,里长也带着同族青壮回家处理丧葬事宜,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不曾想,更大的祸事还在后面。

    那知县虽是怀恨在心,却迫于舆论压力,不敢妄动,只能冷眼盯着新市镇,心底暗自发恨。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京城,朝廷迫于世俗压力,将这位知县问责去职,他的仕途也就这样断送了。只是啊,这位知县乃是京城一位高官的族亲,来德清县任职只是为了镀金,不曾想因此终结了官宦生涯,也就更加恼怒。

    断骨之罢官之恨加在一起,这县令就有了一些丧心病狂的想法。他在新任知县来临之前,暗中积蓄力量,并借助家族关系,调动了一整队军马。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将里长全族悉数杀害,男女老幼无一幸免。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日里长的小儿子去了清风观玩耍,晚上并没有回家,故而躲过了劫难,留下一条性命。

    后来这位少年长大,在镇民的帮助下当上了里长,就开始背靠清风观,对德清县的命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听完这一场惨案的经过,孟然很是气愤,破口大骂道“这个狗官,他怎能如此目无王法他怎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这个混账东西”

    孟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有限的骂人词汇,并无市井中人那般,能够不重词儿地骂他一个上午。

    骂了一阵子,孟然已是有些气喘,也就停了下来,嘶声问道“耿叔,那这个王八蛋有没有被处置”

    耿护院叹了口气,“自然是没有。”

    “凭什么”孟然厉声尖叫,惊得树林里的小鸟落荒而逃,叽喳不停。

    耿护院声音一沉,冷声道“还能凭什么就凭他是名门之后,就凭他是功勋之家,就凭他是朝廷的人,这些原因够了吧”

    “我不懂”

    “你自然不懂,你若是懂了,你也就不是你了。”耿护院幽幽说道“朝廷为了维护自己的体态尊严,自然不会承认此事。他们派了最懂稽查之事的鹰犬,却也只是得出了一个‘贼寇行凶’的结论,事后他们将一伙儿百多里外的山贼枭首,借此结案。

    但明眼人都知道,真凶依旧逍遥法外,死的只是一群替罪羊而已。”

    听到如此黑暗的事件经过,自幼学习儒家思想的孟然,觉得他的内心深处,有个什么神圣不容侵犯的东西破了一小道口子,再也不是白玉无瑕,而是一件有了瑕疵的东西。

    林木稀疏,点点阳光洒在二人身上,虽有树荫遮蔽,但已经能够感觉到一股别样的燥热萦绕在大地上。

    两人闷声不响地继续前行,过了好久,孟然都没有说一句话,耿护院有些担忧,不由回头问道“少爷,你还好吗”

    “恩”孟然只是嗯了一声。

    “少爷,我给你讲这些,只是想让你懂得人性的黑暗,并不是要你对这个世界失望。好人常有,坏人不绝,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无需太过难过。”耿护院宽慰道。

    孟然微微点头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还是有些难过,都是一样的性命,有人却杀人如麻不知悔改,有人却只能做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啊,此去无量山,你一定要学出个名堂,莫要让自己失望,也莫要让关心你的人失望。”耿护院道。

    孟然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会努力的,总要学成个样子,不能浪费你们的一番心血。”

    “错了。”耿护院否定道“是不要浪费了你的心血,少年之人,自当勤奋努力,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年华和岁月。”

    孟然颔首,随即问道“耿叔的道理真是不少,年轻的时候想来也是有过作为的。”

    耿护院打了个哈哈,嘴里说道“有个屁的作为,也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很多道理都在胸腹之间慢慢成熟,也就能这么胡吹一番。”

    孟然哑然失笑,“耿叔太谦虚了,您的这番道理,可是胜过世间成千上万的虚度之人,何来的胡吹。”

    耿护院摆了摆手,面上并无得色,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嘴上轻声说道“不过是用兄弟们的命换来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若是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孟然伸长耳朵,使劲儿地听了一番,却没有听出个一二来,只得开口问道“耿叔,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大点声儿说。”

    耿护院并未继续,只是牵着他的坐骑默默地走着。



第十八章-皇城司鹰犬
    树影寥寥,打眼望去,只见荒草萋萋一片,一条笔直的驿道斜斜地坐落其上,道路上有着赶路的稀疏人影。

    道路尽头,有着一道不甚高大的土墙轮廓,耿护院与孟然对视一笑,翻身上马,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在这条被无数人踩踏的驿道上,马蹄声哒哒响起。

    跑了一阵,城门上方的字迹已经可以清晰映入眼帘的时候,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轰隆隆地极为震耳,孟然就要回头观看的时候,被耿护院止住了,他低声喝道“少爷,赶紧让路。”

    孟然颇有些不情愿地调转马头,来到驿道边缘处的草地上,他回头一看,只见驿道上奔驰着五道人影,带起了漫天的黄土,风驰电掣地朝着城门狂奔而来,即便是看到路上奔走的行人,也并不减速,径直入了城门。

    一直等到那五道人影跑远了,路上的行人才开始张嘴咒骂。

    孟然则是轻磕马腹,来到耿护院的身前,低声问道“耿叔,那一伙人什么来历,如此飞扬跋扈。”

    耿护院冷笑一声,“岂止是飞扬跋扈,你说的有些少了,后面应该再加上草菅人命、目无法纪、残害忠良、毫无人性之类的词语。”

    孟然看着眼前神情变幻不定的耿护院,不由有些担心,他轻声问道“耿叔,他们是什么人”

    “你看到他们的衣着了吗”耿护院反问。

    “他们疾驰而过,只看了一个大概。”孟然如实说道“只看到那一行五人一片黑影,别的就看不清了。”

    耿护院点点头道“他们一身黑色衣袍,身下的坐骑也是黑色,又跑的很快,你看不清自然是正常的了。只怕这新市镇不得安宁了。”

    过了数息的工夫,耿护院的脸色变了又变,缓缓说道“怕是奔着清风观而去。”

    “什么”孟然一脸茫然地问道。

    耿护院回了回神,慢慢说道“那一行骑士身上披着黑色大氅,头顶带着黑色帷帽,虽是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想来就是‘名震天下’的皇城司了。”

    孟然有些不大相信,“耿叔,这么快的速度,你就瞄了一眼,怎么敢如此肯定”

    耿护院面色有些凝重,缓缓道“你只需仔细观察他们腰间的佩刀就行。”

    孟然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光看他们的衣着了。”

    “无妨,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需要仔细观看,勿要放过任何一个边角,因为有可能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见耿护院神情严肃,孟然也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唉,真是个多事之秋啊。”耿护院又慨叹了一句。

    孟然轻声问道“耿叔,那我们还去清风观吗”

    “还是别去了,皇城司既然出现了,自然是有大事发生,我们淌不起这道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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