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那里有愚昧无知残忍血腥的游牧民族,一群穿着兽皮、常年不洗澡的邋遢野人,只知道放牧,不事耕作,若缺了粮食,只知道南下打草谷,一路烧杀抢掠,极为可恨;那里的人尚未开化,女人只是货物,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没有伦理纲常,毫无羞耻;那里的人嗜血好斗,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动辄就要分出生死。
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长城,如一头巨龙盘桓在群山、绝壁、草原之上,沿着山脊蜿蜒曲折,烽火台和瞭望楼密布;登上长城,可以将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不论是敌情亦或者其他什么的。连绵起伏的长城东起大海,西至荒漠,它是抵御外族入侵的一道防线,也是中原百姓幸福安稳的可靠屏障。
那里有捍卫家园连年征战的将士,为了护卫中原,护卫百姓,常年驻守边疆,他们既要忍受环境的恶劣,也要与那些游牧民族战斗,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凄苦与困难,他们是我们大梁最值得敬重的一群人,正是他们的无私奉献,才有我大梁一百多年的安宁与稳定,才有我等庶民的安居乐业。
那里有巍峨雄壮的军事边城,那是为了防范游牧民族南下而修建的,高大的城墙垒砌地极其厚实高大,里面驻守着兵甲锋利的边军,那是我大梁最为精锐的军士,即便是守卫京城的禁军护卫也是从边军之中严格挑选出来的”
说到这里,耿护院也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沉湎于那些波澜壮阔的美景以及那些并肩而行的身影。
孟然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时地点头,心里很是激动,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自然也要见识一下那片不同的大地,瞧一瞧那里的景致与人物,感受一下和江南迥异的天地与风情。
他幻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耿叔,您当年在北地做什么的”
耿护院只是沉默,不愿提及当年的具体情节。
孟然也就很识趣地转换话题,尽量不涉及到个人**,只问那些诸如风景雄城以及美食之类的问题。
“耿叔,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唔,我算算啊。”耿护院慢慢张开右手,缓缓收拢指头,嘴里念叨着时间,“恩,七年,待了整整七年。”
“这么久啊,那为什么回了江南”
耿护院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事情了,不说也罢。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孟然见耿护院没了谈性,也就收敛自己的情绪,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抱膝,将头枕在膝盖上闭眼休息。
夜色渐深,鸣啾的昆虫已经开始收敛声息,只剩下三三两两不识趣的虫子在那里轻声嘶鸣,火堆两侧的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等稀疏的虫声停歇下来,孟然慢慢抬起头,晃了晃酸痛的肩膀,悄悄地起身离开火堆。他正在活动背部肌肉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耿护院的声音。
“少爷睡不着吗”
孟然霍然转身,看着火堆对面已然站立的人影,回道:“恩,第一次露宿野外,没什么困意。”
耿护院轻轻一笑,“上次不也在山神庙住了两晚嘛。”
孟然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哦”耿护院玩味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山神庙好歹是个建筑物,能够遮风挡雨的,还能躺着休息,起码心底有一份安全感。而这里只能坐在火堆旁边,还得时刻警惕着四周,以防有野兽出没,我有些睡不着。”
“习惯了就好了。”
孟然撇撇嘴,“那也需要个过程啊。”
耿护院哑然失笑,随即说道:“那好吧,闲来无事,你就练练刀法吧,累了的话还能闭眼歇会儿。”
孟然微微点头,回到火堆旁拿起了单刀。
‘呛啷’一声,长刀出鞘,孟然先是按照方兴教的套路耍了一遍,随后站在那里,开口问道:“耿叔,要练练吗”
耿护院摆了摆手,“我身上有伤,就算了吧。我教你怎么练习吧。”
孟然有些兴奋,想着能够学到什么不世传的刀法秘籍。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耿护院并没有传授他如何高深玄奥的招法,只是让他重复刀法的最基本动作,让他在原地挥刀练习直刺、斜撩、竖劈、回掠。每个动作各两百下。
孟然练了一会儿,就已是满头大汗,后背的衣衫已经紧紧地贴在身上,夜里山间的气温又有些低,孟然的周身缭绕着一团白雾,很是奇幻。
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停下,只因这练刀一事,并无终南捷径,也没有一蹴而就的先例,只有踏踏实实地练好基本功,才有可能成为高手,再如何花团锦簇炫目花哨的招式都比不上扎实的基本功。
如果只是抱着一厚摞绝世刀谱就能成为高手,那么普通人也就不用努力了,直接坐在原地等待天上掉下一本刀谱就好了。
孟然完成耿护院吩咐的任务以后,又挥刀三百有余,方才缓缓收刀,围着火堆散步,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以及狂跳不止的心脏。
等孟然再次坐到火堆旁的时候,耿护院开口点评道:“你的基本功还算扎实,缺的只是对敌的经验以及心底的那份狠辣,若是能够多加与人对刀,你的刀法一定会再上一个台阶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是少爷的对手了。”
孟然听到耿护院的夸奖,脸上并无得色,只是一脸诚恳道:“那恐怕得很多年以后了。”
耿护院轻轻一笑,“少爷就是谦逊,换做别人,肯定会喜出望外满脸得色的。”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耿护院微微颔首,道:“少爷能有这份心态,将来不管是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的。”
孟然点头,“那就借耿叔吉言了。”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说到底,总归是主仆有别,若是换了个人或是换了个身份,自然不会这般点到即止,而是会继续畅谈下去。
临安城孟氏一族虽然不是当地最顶尖的豪门大姓,但也是传承已久的书香门第,身为主子的孟然自然要恪守他的身份,不能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问,而身为下人的耿护院也是如此,紧守府中的规矩,不得逾越。
所以,即便是孟然这般不知世情艰辛,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也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那么老辣圆滑的耿护院自然更是深谙其中三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掉以轻心,轻易越了红线。
所以这两人即便是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但他们的谈话沟通还是流于表面,难以入肉三分,更别提什么肺腑之言、忠言逆耳了。
至于这二人何时能够越过这一道薄膜,达成真正的亲密无间坦诚相待,恐怕还需要一些难度,也需要一些机遇。
第十六章-道宗与朝廷
暗夜消散,晨光熹微,山林间的雾气慢慢滋生,有那么几分愈发浓郁的感觉。
耿护院缓缓起身,围着已然熄灭的火堆小步慢行,不时地挥舞双臂,踢踏着腿部,借此活动筋骨,让血液快速流动起来。
残余的碳堆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是酣睡的孟然,他昨夜练了一阵刀法以后,疲惫不堪,是以在谈话结束后,就对着温暖的火焰进入了睡眠状态。
过了一会儿,鸟儿开始出巢捕食,清亮的阳光洒在树林枝头的时候,耿护院摇了摇昏睡不醒的孟然,“少爷,醒醒,该出发了。”
“嗯”孟然茫然地应了一声,缓缓挺直身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耿叔,什么时辰了”
“想来是寅时刚过。”
“哦……”孟然摇晃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待他清醒些,耿护院将水袋递给了他,说道“少爷,喝点水,然后就准备出发吧。”
“好。”
孟然先是漱了一下嘴,然后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些,此时的他,已经被凉水彻底冰醒了。
“唔,这水好凉啊,一进肚子整个人都清爽了。”
耿护院笑了笑,“这下彻底清醒了吧”
孟然耸了耸肩,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之后,两人先是牵着各自的坐骑吃了一些青草,随后就在树林里继续穿梭。
顺着山势走了一阵子,两人遇到了一道山泉,石块垒砌的圈子里有着一汪清水,那水潭清澈透底,多余的水则是从地势低洼的地方汩汩流出,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溪流。
此处林木并不茂盛,故而在流水潺潺以外,多了一份芳草萋萋的美景。
耿护院停下脚步,回身对着背后的孟然说道“少爷,我们在这里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后,再喂一喂马,随后再接着赶路。”
“好。”
之后的时间里,孟然先是学着耿护院的动作,将马身上的行李拿了下来,再将坐骑绑在一旁的树上。
二人就着清凉的泉水洗了洗脸,将凌乱的头发大致梳拢一番,随后开始啃随身携带的干粮。
吃个六七分饱的时候,两人也就停下了,收拾好东西以后,开始伺候坐骑。
孟然有样学样,跟着耿护院的动作一起招呼马匹。
将马牵到水潭旁边,让它们开始喝水,待它们喝饱以后,先是轻轻地抚摸它们的脖颈,安抚它们的情绪,随后用手掬一捧水,温柔地清洗它们的口鼻。
做完这些以后,两人又歇了一会儿,便继续赶路了。
此时的两人身处在一个山坳里,若要继续前行,就得沿着山脊徐徐而上,比刚才的下坡难走的多。
耿护院闷声不响,只是低头赶路。
孟然在后面则有些无聊,随口问道“耿叔,我们刚才为什么那样做”
“嗯”耿护院回声道“是给马清洗口鼻吗”
“对啊。”
“轻抚它们会让它们温顺,而清洗口鼻,也是为了它们的健康,长途跋涉的时候,需要定时清理干净,不然容易滋生病菌,不良于行。这样既增加了与坐骑的感情,也很好地解决了隐患。”
孟然表示惊叹,“原来此间有这么多的门道,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耿护院轻轻一笑,“少爷,知识不一定只是出现在书本上,还会在实践中体现。”
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前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地势逐渐陡峭,又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此时想来已是接近山顶了。
微风一吹,葱郁的林木如水波一般荡漾,层层叠叠的绿浪起伏连绵。
两人站在山顶颇为平缓的草地上眺望四周,只见南北西三个方向皆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只有东方的地界较为和缓,较大的平原上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小城镇轮廓,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尽是喜悦之情。
虽只在这片山林里过了一夜,却有一番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今得见人烟迹象,自是不胜欢喜。
两人稍稍歇息了一番,复又精神饱满地朝着远方的城镇走去。
地势逐渐平缓,整座山头都被两人抛在脑后,随着树林逐渐稀疏,脚下开始出现松软泥土的时候,耿护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颇为愉快地说道“少爷,我们到山下了,再往前面走一段就可以出了这片树林,到时候就可以骑马赶路了。”
孟然在后面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开口问道“耿叔,前面的镇子是新市镇吗”
“想来是没错,这个方向上的城镇也就它了,基本上不会出差错。”
“那”孟然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耿叔,我们进新市镇吗”
“恩”耿护院反问道“当然进了,为什么这样问”
孟然有些担忧道“昨天发生的事情,肯定已经被官府知晓了,他们一定会有文书发下来吧,咱们直接进镇,怕是有些不妥吧”
耿护院淡淡一笑,“无妨的,那些人都是德清县的人,如今咱们到了新市镇的地界,也就安全了。”
“这是为什么”孟然很是不解。
“不过是明争暗斗罢了。”耿护院随口说道。
孟然一脸疑惑道“啊谁和谁啊难道您的意思是说德清县县衙和新市镇的人”
耿护院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
孟然一脸不信道“可这怎么可能呢小小的城镇怎么敢和县城叫板。”
“那若是新市镇背后有着清风观的支持呢”耿护院淡然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道宗助梁氏皇族夺得天下,如今这神州大地上,信道之人不计其数,道观的数量也是与日俱增,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孟然很是激动地反驳。
耿护院淡然道“不过是互相争斗罢了。”
“互相争斗”因为激动,孟然的嗓音都有些尖锐了。
耿护院道“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啊。”孟然道。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矛盾呢道宗的影响力越大,朝廷与道宗之间的裂缝就会越大,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耿护院悠悠说道。
孟然蹙着眉头道“可道宗超然世外,朝廷统辖万民,并没有利益纠纷啊。”
耿护院问道“那你可知一山难容二虎”
孟然撇了撇嘴,“我自然知道啊,可道宗尽是修道之人,那些修道之人只想着飞升仙界、长生不老,又怎么会去夺取朝廷的势力,双方之间又有什么好争斗的呢”
耿护院呵呵一笑,“你呀,还是太过年轻了。自古以来,能够飞升仙界的又有几人不过寥寥而已,余者全部是庸庸碌碌,难逃生老病死。
人生不过短短百余年,他们又怎么会舍得放下俗世的权势以及自身的利益呢虽然不至于夺取梁氏一族的天下,但又怎会轻易放弃如今的超然地位与奢华生活呢”
“那也没什么好争的啊,朝廷做好自己的事情,施行仁政,善待百姓;道宗则是管理各地道观,如此互不相干,不好吗”孟然如此说道。
耿护院哑然失笑,“少爷,你说的太轻松了。若是咱们孟府隔壁来了一户人家,你虽然知道他不会霸占咱们的财产,但咱们家的下人渐渐全部投靠向他们,你会舒服吗你会没有危机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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