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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梁晋生一听到这里,眼睛就放出光亮来,身子也板正了,说,你接着说。
江晓力说,我们马上和病毒所取得联系,共同商议了这个问题,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正好也得到了一些一手资料,包括病毒样本,结合现在国内外已有的对“非典”病毒的资料,准备进行下一步试验研究。
梁晋生说,嗯,再往下呢。
江晓力说,再往下,应该是你的事情了。我觉得你应该尽快进入这个研究项目,这一仗有了眉目,你就是全国抗非的功臣。
梁晋生毕竟是学工科出身,知道一种药物的研制实验到临床应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像发馒头,一夜之间就可以出笼的。便说,思路倒是好,只是这一次怕派不上用场了。
江晓力说,你呀,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官,还这样不懂国情!
梁晋生说,此话怎讲?
江晓力说,你当现在最需要的真是药物?你想想,“非典”以来,死了多少人?一百个?一千个?再往狠里说,一万个?中国十几亿人,哪一桩事上死的人不比非典多?肝炎,肿瘤,心脏病,中毒的,自杀的,车祸,工伤,火灾,矿难……报纸上多得都看不过来,就是普通的感冒,死人也比“非典”多呢。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药,是安定老百姓的情绪,是消除恐慌,这是比药更重要的——要说药,它也算是一剂药,是一剂社会安神药。你需要,上面更需要!
江晓力一番话,让梁晋生感到醍醐灌顶。
梁晋生问,你们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
江晓力说,实验室阶段已接近尾声。我现在要对你说的是,眼下我们不能按常规出牌了,我们必须尽快将我们手里最大的王牌甩出去。
梁晋生问,如何甩?
江晓力说,尽快进京,召开发布会。
梁晋生说,这风险太大。万一以后弄不成,或现在还有漏d,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晓力终于被梁晋生一次次畏畏缩缩的提问惹恼了。厉声说,你怎么这样稀泥不上墙啊?我会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我是那样的蠢货吗?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那个地方,高深莫测地听,然后说几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话,我会给你把讲稿都准备好。可以说,成功了,是你的功劳,失败了,是我们下面具体单位的责任。
江晓力这个晚上说的一切,其实都是她十多天前的一次灵机一动。
江晓力常有这样的本事,将一次灵机一动,一步一步变成一个巨大的事实。
眼见得梁晋生被“非典”,更被茹嫣一日日上绝路,本来已经渐渐淡下去的江晓力,恋人的痴情更加上母性的疼爱,一下又将她燃着了。她决定不顾一切要让梁晋生起死回生,她一直在苦苦思索苦苦找寻着种种灵丹妙药。
那天她在药物组闲聊,打听有没有抗非的中草药方。药物组的刘研笑着说,有啊,你把果子狸爱吃的那些小浆果拿来煎水喝,保准有效。都说果子狸带“非典”病毒,我们在山野里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到过病死的果子狸,那些被抓捕的果子狸,也没见过哪只病死掉,怕是这些植物中就有某种药物可以防治“非典”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晓力就问,你们这些年研究的从植物中提取抗病毒药,有没有可以用于“非典”的?
刘研说,这可不好说,因为我们没有“非典”病毒的样本,不可能作药物试验。
江晓力说,你现在给我查查,你们研究的植物有哪些?
刘研查了以后,发现里面果然就有果子狸食谱中的几样。
江晓力说,你们就按这个思路搞下去,大刀阔斧地搞,我马上向所长汇报,将这个作为一个专门课题。
江晓力转身上楼找到所长,将她的想法对所长说了。
所长说,临时抱佛脚,风险很大呀,再说,所里也没有这样一笔专门的经费。
江晓力说,高风险,高产出。经费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
所长知道江晓力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只是对这样一件八字没一撇的事,心里有些忐忑。
江晓力说,你在这种时候,想国家之所想,急国家之所急,即便有闪失,也不为过失。科学允许失败,科学有时还需要时间,退一万步说,我们所,别的所,这些年课题没个结果的还少吗?不也是很正常的吗?即便有责任,也有具体科研人员担着,不贪污,不挪用,不往国外账户上打,依然是个好干部呢。江晓力说说就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江晓力让刘研临时打了一个课题报告,与所长一行人来到病毒所。
病毒所刚在病毒分离培养上走出了一大步,正想有新的作为,见植物所有了这样的思路,也很兴奋。对于他们来说,提供病毒样本,共同进行试验,学术上的风险是不大的,大不了就说植物所的提取物对“非典”病毒没有显著疗效。特别是听到江晓力说可以申请一笔科研经费,便很爽快地答应两所合作。当下,两所领导商议签署了一个意向书,此事就算正式启动了。
一个多星期过去,江晓力每天每日在两所之间奔波,希望有了一点进展,再去讨钱。然后就是下一步的大动作。
江晓力找到梁晋生,就是她开始实施第二步了。
江晓力拿出两所的合作意向书和工作进度报告递给梁晋生。
梁晋生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然后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江晓力说,下一步,就该你出台了。你先到两个所视察,他们会向你汇报,你做出原则性表态,不要提实质性问题,这不是你的专业,你要充分信任他们专家,让他们放手干,立即干,与“非典”抢时间抢速度。在他们提出科研经费的问题之后,你可以原则性答应,然后拿到常委会上,把这件事交上去,也就是说,让他们也参与进来,绑在一起,做成了,主要负责人领导有方,做不成,也不会推到你一个人头上。
梁晋生问,他们要是不感兴趣呢,推脱没钱呢?
江晓力一笑,这种时候,“非典”就是最大的政治,谁敢?
梁晋生果然就按着江晓力的战略部署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他带了一帮人视察了植物所和病毒所。
媒体上做了暗示性很强的报道,发在报纸头版头条,大标题是《“非典”克星就要来了吗?》副题是,梁晋生副市长视察两所,鼓励专家迅速攻克抗非难关。
市里刚好得到一笔抗非专用资金,在这样病急乱投医的情势下,先拨了八十万给两所作为第一期研制经费。
全国全市“非典”疫情进入紧急状态,一系列相关本市的互联网消息搅得周天寒彻,黄金五月的两会彻底黄汤,在这最危险的关头,江晓力让梁晋生下出最后一招险棋,进京召开新两会——抗非疫苗研讨会和抗非新药发布会。毅然宣布,从某种植物提取物中,已经研制出抗非特效药,现已完成实验室阶段的工作,可望在最短时间内,经过药物检验、动物试验和临床试用之后,投入规模生产。治疗非典型肺炎将与治疗典型肺炎一样简单。另一种“非典”疫苗也在加紧研制中,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新两会开得异常的顺利,异常的成功。几位级别很高的原国家领导人和一些医学界药物界的权威到会,他们对这个两项目都表示了很高的评价,这种评价与其说是科学的,不如说是祈望的。
当即,许多媒体都给予了重点报道,在报摊上,可以看到许多类似的大标题《让“非典”不再“非”》,《让我们和果子狸一样健康》,《从此我们告别“恐非症”》……一时间,x市的科学家们,给全国人民带来了真正的春天的阳光。
江晓力的政治判断是对的。这刚刚在实验室里做出的结论,没有人可以立刻对其进行学术考核或驳难,但是它给大众带来的心理抚慰,却是立即见效的,更是上面急需的。往后的事,就是在更加增大的各种支持下,继续研发下去,没有谁给出一个时间表。按江晓力的话说,这不是个千古难题,总会有人做得出来,关键是我们已经牵了头,我们可以买人,可以买技术,甚至可以买药,我们的胜利是我们创造了一个品牌。另外,所有的流行性传染病,都有一个周期,它总会打住。
梁晋生这才认识了江晓力。多年来,作为她父亲的下级、同事,及继任者,梁晋生印象中,她一直只是一个小丫头,有些娇嗔,有些任性,有些不管不顾。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副市长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尸位素餐。
这样几着棋下定之后,市里一些本原想借题发挥宰羊祭祀的人,一些想早早将他赶下去好早日坐上他的位置的人,发现不太好动手了。再说,抗非以来,梁晋生确实是生死不顾地扑在第一线,便是春节期间带了女人去南方,也是给他的法定假日,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两个自由男女,也无把柄可抓。最关键的是,在首都新两会召开不久,中央一位大员来x市视察,对x市的防非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还单独约见了梁晋生两个多小时。再考虑到梁晋生的出身谱系,其中包含了什么样的信息,给人留下许多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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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给江晓力打完电话,心里就郁闷起来,总感到有些异常,惶惶不可终日。
第二天,本市的各类媒体都报道了梁晋生率植物所和病毒所专家在北京成功召开两会的消息。网上也是一片乐观消息。茹嫣正要高兴,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江晓力说的那个会议,梁晋生是在其中的。或者说,梁晋生的那两个会议,江晓力是在其中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敏感,直觉就出来起作用了。到此,茹嫣终于感到自己和梁晋生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要是正常情况下,江晓力的第一句话就该是梁晋生。会议一结束,梁晋生也会打来报喜电话,况且自己还是植物所的一员……想到这里,茹嫣便觉得事情正在起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茹嫣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她一一往回追索过去,那一夜欢情之后,和梁晋生没有再见过面,所有的电话往来,都很亲昵,有时到了放肆的程度。唯一一次让梁晋生稍有为难的,是卫老师转院,但此事已经办妥,人也死了,其间也没有听到梁晋生有什么抱怨。再往深处想,自己几个帖子,说到小区封楼,说到打狗,这也是梁晋生都知道的事,只是自己将它们写了出来,梁晋生忙成那样,怕是连看都没有看到。即便看了,他也会理解自己的一片真心。自己不会为了两人私情放弃那种说真话的立场,这是梁晋生最喜欢的一点。
第三天,就有了梁晋生率团回到





如焉 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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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就有了梁晋生率团回到本市的报道,紧接着,市里主要领导视察植物所和病毒所,嘉奖鼓励两所有关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后冲刺,为全国抗非战役作出贡献。
几次,茹嫣都想给梁晋生打电话,这样的事,总是要祝贺一下才好。但她忍住了,她决心等梁晋生先打电话过来。
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地过去,没有他的电话,甚至连其他电话都没有。这种折磨人的沉寂,让茹嫣坐卧不安。有几次,茹嫣都怀疑自己的电话出了问题,便用自己的手机给座机打,又用自己的座机给手机打。她祈望有哪一样坏了,或者两样都坏了。但每次都是一拨就通,她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拿着座机话筒,喂喂喂说着,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茹嫣这才尝到了恋爱的折磨。
那一夜之后,茹嫣知道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茹嫣醒来了,一个沉睡了数十年的女人茹嫣醒来了。她发现,男女一起是可以做出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来的,是可以把一桩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事儿做得如此淋漓尽致浩浩荡荡的。几次她都想,便是在那一刻死去,大约也是一副无怨无悔心满意足的模样。妈妈每每催问他们办事的日子,她都大大咧咧支吾着。其实茹嫣更是度日如年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她以那个晚上为蓝本,将她和梁晋生将要开始的共同生活一遍一遍想象着。便是想想,也让她心旷神怡不能自已。连家里与那个晚上相关的一些物件,那个并不宽大的长沙发,那个梁晋生用过的马桶,那件梁晋生留下的皱巴巴的西服,甚至还有自己为梁晋生买的、他尚未穿过的拖鞋,都会引领她进入幻觉。
多年来,茹嫣总是很隔膜的、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件陌生的的东西,自己并不想接近它熟悉它,保持一种礼貌得体的姿态。现在,茹嫣对它就格外地关注,格外地喜爱起来。她打量它,抚摸它,让它生出一些微妙的感觉,她常常不经意间就把自己的这种小动作,当成了两个人共同参与的游戏,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眼光,而是他的眼光,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他的手。她在镜子里对自己凝视,对自己浅笑,对自己努努嘴抬抬眉,她想看见自己给他的表情。做着做着,她便会一笑,自己骂自己一声。那些个最寂寞最烦恼最孤独的夜里,茹嫣有了z慰,这是她多年来从未想到的。尽管她知道,许多单身女人都会这样,近年来医学界心理学界也都给这种行为相当的肯定,但是在此之前茹嫣是从未尝试过的。如今,她知道,她在通过一种幻象来完成这种爱的抚摸。但现在,她的这种渴望与期待,隐隐之中陷于了危机。
无聊之中,茹嫣开了电脑,一个个网站看去。她很久没有去“空巢”了,打开来一看,就见原来论坛左上方自己和孤鸿两个版主的名字,只剩下孤鸿一个了。坛子里的内容又回到当初风花雪月那种,春天来了,有人就贴出一些花卉摄影,说一些往昔旅游踏青的故事。还有春夏饮食保健之类。前一阵子那种刀光剑影唇枪舌剑被一派温馨取代。一些熟悉的名字又出现了,只是她茹嫣已经不复存在,仿佛一阵清风,从这小园子里掠过之后,没留下任何踪迹。往前翻,就连前些日子那“我是狐狸精”的帖子以及那许多跟贴也不见了。就像早年读过的阿拉伯神话中,一夜醒来,昨夜的城堡变成一片沙漠。再看看自己的文集,倒还是在那里,证实着自己曾在这儿存在过,这也像那些神话,城堡消失了,沙漠中却留下宫廷中的一盏灯,证实着昨夜的一切并不是虚幻。
茹嫣草草看着自己当初那些满怀热情一片纯真的文字,就好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做出的幼稚可爱之举。苦笑笑将页面关掉了。
打开qq,依然有儿子几日一次的报平安留言,说说近日生活,问问妈妈身体,叮嘱注意萨斯。茹嫣对儿子这种短小精干大大咧咧的留言常常有些不满足,总觉得说得过于平淡,但是转而一想,还是这样好,万一哪天儿子愁肠百结了,心事重重了,自己哪受得了?
回复了儿子,还有几个qq头像在跳,于是又一个个打开,都是数日以前的。其中那个一江春水说,好久没见你上帖,知道你不开心,想劝慰你一下,觉得你比我懂得更多,怕说不好。这个坛子上的人,大多是既得利益阶层,有的甚至是腐败家庭呢。你那些帖子,那些想法,他们当然不会喜欢的,你也别与他们较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也不常来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一声。
另一个依然是从前那个说孤鸿老公双规的匿名者,留言是:警惕你最贴心的人!!
茹嫣最怕看到这样的帖子,只扫了一眼,心就咚咚咚跳了起来。赶快关了qq。至此,茹嫣已经非常后悔持守不住再次浏览“空巢”,再次打开qq,让本来就惶惶然的心情更加低迷了。转而又想,这世上的苦楚,大多是由心造的,看看那些全然不顾“非典”如何猖獗,依然在菜市场摆着小摊的农村妇女,能够趁着涨价多挣几个钱就非常满足的样子,看看那些不管生意如何清淡,依然坚持着每天开业,一日日空守着,来一个人就满脸堆笑迎上前去的小吃店主,自己确实是在自找苦吃。
草草吃了午饭,茹嫣准备好好睡一个午觉,突然就听得外面一阵锣鼓喧天。往窗下探头一望,一列车队开进了小区,停在了八栋门前,紧接着,车上跳下来各色人等,依然敲打着的锣鼓声中,一干人便排列在那根黄色警戒线前。几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却已经钻了过去,在警戒线里边找到了最佳机位。主持人也站到了摄像机前面,开始说起什么来。再接着,一个领导模样的女人,用一支手提扩音器对着八栋大声说起话来:xx小区的全体居民们!八栋的全体住户们!现在,我代表市区街三级领导,代表区卫生局防非办宣布,八栋正式解除封楼!
八栋的居民一个个打开窗户,朝着楼下欢呼,敲打着脸盆,菜盘,冰铁桶。性急的,已经连蹦带跳跑出了楼外。
几位男女一字排开,像工程剪彩一样,将那根阻隔了八栋居民二十多天的黄色胶带剪断。
那位女干部说,xx小区和八栋居民们,和全市人民一起,经历了“非典”严峻的考验,取得了巨大的阶段性胜利,自从封楼二十多天以来,小区里没有新增一例患者……
整个小区就像炸狱一样,十几栋楼房的人,像十几条溪流,从各个方向汇流到八栋门前那块空地上。平日那些牌友,舞友,花友,鱼友以及相熟不相熟的,那一刻就像多年不见的亲人,男的拍肩打背,女的相拥而泣,一时间很是感人。几架摄像机都忙不过来。
自从封楼之后,茹嫣就一直没去过单位。眼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所里报个喜讯。
茹嫣想象着,自己这样一个禁闭多日受了不少委屈的人儿一进单位大门,肯定会得到许多怜悯与关怀,没想到单位里人并不多,几个一路碰上的,要就是远远折转而去装着没有看见的样子,要就是勉强挤个笑脸匆匆说句忙啥呢?就擦肩而过,连茹嫣想说一句解禁的话都来不及。
茹嫣先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房里只有那个年岁最大的张研,多年来她是所里的考勤模范。张研说,没事啦?茹嫣说,刚刚宣布解禁,把人憋死啦。张研说,你那栋楼不是没封吗?茹嫣说,是啊,可所里就让我别来了,也算是嫌疑犯吧。她问张研,还有人呢?张研说,你还不知道啊?各个组都抽调人去攻关了,那个抗非药啊。
茹嫣接着就到江晓力的办公室,房门关着,敲了半天没人应。这其实是她来所里的主要原因,于是就怏怏起来。再转到资料室,平日很热闹的地方,今天就小李一个人在噼里啪啦打字。见茹嫣来了,倒是很亲热,一个劲儿说,可真想念你,这阵子都要把我打死了。一天就是一大堆文件。
两人于是说了一会儿“非典”。茹嫣就问到江晓力。
小李说,江晓力现在已经是个人物啦!
茹嫣问,什么人物?
小李说,咱们和病毒所的事你不知道啊?
茹嫣说,看了报纸,知道啊。
小李说,江晓力现在是联合课题组协调办负责人呢,两边所长都得听她的。现在已经到防非指挥部那边办公去了。
茹嫣本想去所长那儿问问,自己是否正常上班的事,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转身匆匆走出大门。茹嫣拦了一辆出租,司机问她到哪儿,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好该到哪儿,待她一张口时,却说出来梁晋生那个宾馆的名字。
到了宾馆,茹嫣就觉得自己太唐突,但出租车已经停下,司机顺手抬起了空车灯。茹嫣付了车钱,便硬着头皮向里走去。她对门卫说,是植物所的。门卫问,来开会的吗?茹嫣说是。然后便填写了一张表格。门卫撕下半截回执,递给茹嫣说,让对方签个字,出门要交的。又说,会议在801。
茹嫣找到会议室,门关着,可以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茹嫣想也没想就轻轻敲了两下门。有人过来将门拉开一条缝,茹嫣一眼就看见了他坐在长桌一端,离自己只有几公尺。茹嫣同时也看见了江晓力,她隔着一个桌子角,坐在梁晋生的旁边,正低头记着什么。开门的人悄声问找谁?茹嫣说,梁晋生副市长。那人问,有什么事?茹嫣说,很紧急的事。那人说,他正主持会议,你五点再来好吗?茹嫣说,你就跟他说,xx小区有人找他。他知道的。那人还不相信,问,约好的?茹嫣说,是。
走廊上那只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走着,茹嫣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她看着那只钟,决定当那秒针走到十二的时候,自己拔腿就跑。
梁晋生出来了,尽管他想到会是茹嫣,但是见到她还是显示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很快就笑了,轻声说,你可真会找啊!
茹嫣说,我想你。
梁晋生说,我也是。太忙了。
茹嫣说,用一分钟打一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
说完,眼泪就没出息地涌了出来。
梁晋生一见就发慌了,赶忙推开隔壁一间小房,将茹嫣带了进去,顺手将房门反锁上。
梁晋生掏出纸巾帮茹嫣擦拭着泪水,一边笑着说,哎呀我可最怕女人哭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茹嫣很快忍住了眼泪,自己接过纸巾将眼窝擦干净,一边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我走了。你接着开会吧。
茹嫣这样一说,梁晋生倒进退两难了,要不然,你在我房间休息一会儿,会一完我就来?
茹嫣说,不用。你什么时候空了,给我打个电话。
茹嫣说完,拉开房门就径自离去了。她一边匆匆走着,一边期待着梁晋生追上来,将她送到大门口,对她说上几句让她踏实的话。但是,后面并没有动静。
门卫向她要回执,她说,梁市长正发言,没空。说完将那张没有签字的回执塞到门卫手里,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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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师在一个特殊的时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死去了。
开始,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那一段时间,历史老人像一个泼墨如海的导演,一时间将那么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一把都撒到这世界舞台上了——“非典”还在全球肆虐,巴格达突然就被攻克了。对这一场战争的质疑却还在沸沸扬扬地争辩着,紧接着伊拉克的抵抗者就引爆了汽车上的炸弹。那个大学生以自己的生命,终结了一个恶法,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教师横死,网络再一次掀起声讨大潮,由此引发新一轮的大讨论,直指深处的问题,还有投毒,矿难,大火及各类贪腐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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