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上位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屋里的星星
“姑姑究竟如何了?”
茯苓眸子稍红,堪堪哑声,不知该如何回话。
见她这副模样,周韫哪还需要她说,心下狠狠一沉,直接推开茯苓,拎着裙摆匆匆跑进内殿。
珍贵妃正在喝药,较之年宴时,她瘦得越发厉害,姣好的脸蛋如今只有尖细的下巴,颧骨突出,脸色异常地惨白。
周韫甫一见此,眸子就泛了泪意,她捂着唇,抖着手走近床榻边,更声说:“姑姑!”
珍贵妃一顿,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宫人,既温柔又有些无奈地对她招手:“过来。”
珍贵妃抬手,指尖擦过她眼角,低声责怪:“哭甚?你如今这身子,可哭得?”
一句话堪堪说完,珍贵妃就侧过头,掩唇压抑地咳嗽出来。
周韫伏在她怀里,似透过她这副模样看出什么,她脑海中一阵嗡嗡作响,险些就此晕过去。
许久,她才回过神,泪珠子直掉,却尽量稳住声音问:“姑姑,你别骗我,太医究竟如何说?”
姑姑已病了那么久,身子一直不见好,反而一日比一日差,这叫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珍贵妃的咳嗽声一顿,她无力地躺在榻上,她堪抬眸,紧紧看向周韫,一字一句甚为费力地说:“咳……没、事……”
她眉眼皆弯,即使虚弱也透着温柔,叫周韫所有的话皆堵在喉间,再也问不出来。
周韫陪着珍贵妃用完药,才回了偏殿,在茯苓要退出去时,周韫倏地叫住她:“茯苓姑姑且慢!”
茯苓身子一顿,红着眸子转过来,挤出一抹笑:
“姑娘,娘娘不告诉您,就是不想让姑娘担心,姑娘如今的安康才是娘娘心中的头等大事,姑娘可明白?”
时秋和时春皆跟着进了宫,如今见了贵妃这模样,心中也皆是不安,担忧地朝周韫看过去。
周韫咬紧唇。
她如何不明白茯苓的话?
可她能心安理得地对姑姑什么都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安危吗?
茯苓蹲下身子,似周韫进宫时那般,低头为周韫理了理裙摆,动作之间皆是小心呵护,她说:“姑娘您安心在雎椒殿待着,只要娘娘在一日,就不会容旁人欺负姑娘一分。”
茯苓终究什么都没说,但此时什么都不说,也恰恰说明了贵妃的情形不好。
待殿内平静下来,只剩下周韫和时秋时春时,她低头敛眸,轻抚着小腹,苦涩道:“时秋,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如今姑姑病重,王爷离京,顾姐姐也生死不知,她因这个孩子身子不适,连房门都不得出,莫说分出心神处理旁事,只顾着腹中胎儿安危,就耗尽了她的心神。
时秋一怔,忙呸了呸,差些哭出来:
“主子,您可别吓奴婢!小主子不管何时来,都是最恰当的时候!”
周韫倏地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她知晓,如今的她不得出事,哪怕只是为了她姑姑,她也不得出事!
翌日,周韫醒来后,听得外间一阵热闹,她愣了愣,招来时秋:“发生了何事?”
时秋显然刚回来,她说:“是太子!”
周韫一怔,似想到什么,有些许的不自然,拧眉问:“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将灵静寺的那位高僧请进了宫,为娘娘治病!”
周韫眸色一凝:“断言郭城会出事的那位高僧?”
见时秋点头后,周韫脸色变了几番,堪堪说了一句:“这位大师不仅能预知未发生的事,竟还会看病?”
时秋迟疑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太子既然将人请进了宫,相必这位大师定有一番能耐。”
周韫拧眉,心中些许不安,忙叫时秋伺候她起身。
待她一出正殿,迎面就撞见负手站在殿院中的傅巯,似听见动静,傅巯稍侧头,待看见她时,眉梢透了分温和的笑,尔雅出声:“韫儿表妹。”
听这称呼,周韫眸色稍凝,她倏地捏紧手,被扶着走近,刚欲服身行礼,就被傅巯拦住:“韫儿如今身子重,不必如此多礼。”
傅巯说话时,眸子在周韫身上一扫而过,待瞥见她未施一丝粉黛却依旧欺霜赛雪的脸颊时,他眉眼笑意越发深了些。
他一口一个韫儿,听得周韫浑身皆不舒坦,她不着痕迹地抿紧了唇,稍离远了些傅巯,才站直身子说话:“听闻太子替姑姑请了一位名医。”
傅巯摇了摇头:“明德大师不仅佛法高深,医术也极为高明,孤见父皇为贵妃之事日日担忧,于心不忍,故此才想着请大师前来一试。”
他一番话说得甚为忠孝,将周韫心中的怀疑死死压下,她抿着唇,堪堪道出一句:“多谢殿下为姑姑费心。”
傅巯听言,轻勾起唇角,忽地朝周韫抬起手,周韫细眉一蹙,就要避开,却见他弹了弹手指,一枚红梅花瓣从她肩头飘下。
周韫一怔,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句:“多谢殿下。”
侧妃上位记 第66节
傅巯敛眸看向她,很有深意地说:
“短短一会儿功夫,韫儿已同孤说了多声感谢,你我年少多年情谊,不必这般生疏。”
多年情谊吗?
周韫偏开头,颇有些不以为然,若他心中真顾忌她们多年情谊,那年她也不会那般狼狈离开东宫。
片刻之后,正殿的门被推开,周韫看见茯苓领着一装着僧袍的人走出。
虽说这是太子领来的人,但周韫心中还是生了一分期待看过去。
傅巯上前一步:“大师,贵妃的病如何?”
明德穿着僧袍,捻着一串佛珠,浑身尽透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真有些高人典范。
周韫惊疑地看过去,就见大师轻摇了摇头:
“娘娘病重多日,贫僧也不敢保证将其根治,只能说尽力而为。”
根治?
周韫哪敢想这般美事,只要姑姑能像之前那般就好,当下她眸子一亮。
傅巯也似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就劳烦大师了。”
须臾,傅巯要离开之前,忽然回头,对周韫温和地笑了笑:“韫儿既会在宫中小住几日,不妨来东宫和太子妃说说话,你曾总常来,如今也莫要拘谨。”
第57章 画画
傅巯离了雎椒殿,径直朝东宫而去,刚进了书房,就听宫人来报:“殿下,沈大人来了。”
傅巯一顿,隔了好半晌,书房中才响起一声轻叹,透着漫不经心的无奈和笑意。
络青稍怔,越发躬了躬身,埋低了头,丝毫不想知晓殿下为何叹气。
偏生傅巯此时想说话,他温和地勾了勾唇角:
“这世间,知孤之人,唯有子安,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络青心中好奇,就稍抬了抬头,就听殿下若有似无的一声惋惜:“只可惜,子安总和孤不是一条心。”
稍顿,络青眸露错愕,尴尬地说:
“殿下为何这般说?朝中何人不知晓,沈大人是殿下的人——”
傅巯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络青讪讪地噤声。
傅巯斜睨了他一眼,随意地挥了挥手:
“如今天冷,莫叫子安受了冻,请他进来。”
沈青秋进东宫时,还穿着朝服,似裹挟着外间的一丝凉意,浑身气息冷然,傅巯横生惊讶:“子安这是还未曾回府?”
沈青秋躬身行礼,被傅巯直接叫起。
他抬头,望着案桌后坐着的傅巯,当今圣上一副好相貌,几位皇子皆生得好模样,其中贤王殿下最凌厉锋芒外露,而太子殿下却最为温和,眉梢皆似敛尽了锋芒,素来甚得人心。
沈青秋忽然想起和傅巯初识那日,眸子中稍闪过一丝恍惚,半晌,他堪堪垂眸。
傅巯见他这反应,指尖轻轻敲点在案桌上,他徐徐出声,似透着些许难过:“孤和子安相识过五载,可如今,子安也要和孤生疏了吗?”
沈青秋低敛着眸,一动未动,平静地说:
“臣始终记得,那年殿下救臣于微末之时,带臣入京,臣能有今日,皆要多谢殿下。”
他一句话说完,傅巯眉眼间的笑意彻底散去。
书房中寂静了半晌。
忽地,傅巯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他摇了摇头,眯着眸子,说:“子安由孤带进长安城,后日日几乎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可至今,孤都有一个疑惑,不知子安可否为孤解惑?”
他不待沈青秋回答,就抬了抬眸,泄了一丝深笑:“究竟何时,孤那韫儿表妹,叫子安这般倾心了?”
沈青秋倏地抬眸,紧紧盯着太子,他平静的脸色终有一丝破碎,他狼狈地低头,急促地呼吸几声,堪堪道:“臣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
傅巯若有似无地轻笑了声:
“子安不必如此,韫儿表妹貌绝京城,倾心于她的世家公子不知几许,便是孤,曾也想求娶她进东宫不是?”
沈青秋捏着椅柄,猛地轻咳了几声,脸色潮红,紧紧闭上眸子,敛尽狼狈。
他一句未答,根本不想和傅巯谈论和那人有关的话题。
傅巯隔着一段距离,视线一直落在沈青秋的脸上,他眸色越来越深。
他带子安回长安城时,周韫甚至都未曾随父进京,只偶尔进宫小住的时候,才会回到长安。
可偏生那时,子安位低,即使偶尔进东宫,也不可能和周韫有什么联系。
倏地,傅巯想起什么,他眯着眸子抬头:
“孤记得,子安是在四年前忽然对孤说,想试试科举?”
后来才一举成为所谓的状元郎,打马行街,叫靖和对他一见倾心,自此,所有世家女子皆知晓了长安城多了一位翩翩少年郎,沈青秋。
而四年前,恰好是周侍郎回京复职之时。
沈青秋拧了拧眉,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此事,傅巯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子安啊子安,你究竟还有多少事将孤瞒在鼓里?”
沈青秋稍抬眸,他有时也不得不承认,他不爱进东宫的原因之一,就是傅巯太过敏锐,似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这世间,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在旁人眼中是透明的。
世人如此,沈青秋亦然。
沈青秋不想和他说往事,他今日进宫只有一个目的:“如今户部尚书快要退位,周侍郎是最可能进一步的人选,她身后又有贤王府,殿下何故一定要动她?”
他没有明说是谁,但傅巯和他皆心知肚明。
傅巯惊讶地轻挑了挑眉,摇头说:
“子安在说什么,孤听不太懂。”
沈青秋忽觉些许疲累,和傅巯说话总是这般,一句话要拐弯抹角,似打太极般,总说不清楚。
或是说,傅巯总装听不懂他的话。
他堪堪垂头,轻扯了扯嘴角,道了一句:
“罢。”
趋于平静的简简单单一字,叫傅巯眉眼的温和顿了刹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自明德给贵妃开了药后,贵妃的情形明显有了好转。
半月后,珍贵妃甚至能下了床榻,圣上甚喜,特赏了太子一番。
雎椒殿。
辰时,偏殿中,周韫刚起身,拢了披风,就推门而出,一边侧头和时秋交代:“本妃先去看看姑姑,你待会备些汤水,近日皆喝药,本妃这口中似全是涩味……”
低低浅浅的抱怨,带着娇气,贵妃身子一好,连带着她的娇生惯养似也跟着回来了。
雎椒殿上下一扫之前的苦闷,皆是喜气,叫人一看心情就变得舒畅。
时秋也弯眸应着,将披风替她裹严实了:
“奴婢记着了,如今贵妃娘娘病情好转,主子可也得仔细身子,莫要着凉。”
周韫斜嗔她一眼,轻哼:“知晓了。”
她进正殿,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描着眉梢,从铜镜中看见她,眉眼一弯:“韫儿来了。”
周韫走近,有些好奇:
“姑姑今日这般好心情,是要作甚?”
珍贵妃起身,拉过她按在梳妆台前,周韫一愣,忙忙说:“姑姑,韫儿如今有孕,不得施粉黛——”
珍贵妃眸子中装着笑,抚着她的青丝,甚是温柔,轻叹了一声:“韫儿长大了。”
曾一心重视于容貌的娇儿,如今也知晓为了腹中胎儿,竟能忍着整日素颜朝天。
周韫呐呐,被这一句话说得有些窘迫羞赧。
珍贵妃低笑,拢了拢她的青丝,拿过梳妆台上的一支步摇,轻轻簪上她的发髻,一边柔声说:“这步摇,是南国进贡之物,姑姑瞧她颜色似红似火,一眼见过,就知,它甚适合韫儿。”
步摇簪进发中,衬得铜镜中的女子越发娇艳,那抹姝色令人移不开视线。
周韫禁不住抬手抚了抚步摇,只稍顿,她轻扯了扯嘴角,落寞地说:“可是,如今韫儿戴不得这些了。”
珍贵妃一顿,她垂眸,抚着身前女子的青丝,低声说:“无妨,总会有那一天的……”
她声音甚轻,几乎一出口就散了,连离她最近的周韫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不解地抬头:“姑姑说什么?”
珍贵妃笑着摇头:“没甚。”
这时,茯苓掀开帘子进来,低声说:“娘娘,人到了。”
周韫好奇:“何人到了?”
珍贵妃拉着她起身,温柔似水地说:
“姑姑传了画师,想叫他给姑姑和韫儿做一幅画。”
周韫惊讶,虽不解姑姑为何要如此,却甚都没有问,乖巧地跟着珍贵妃走出去。
做一幅画,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画是在雎椒殿后的红梅林画的,周韫如今有孕,不得劳累,珍贵妃叫人抬了贵妃榻,她靠在榻上,叫周韫侧枕在她身上。
如今刚是好时候,红梅飘零,偶一瓣梅花落在美人肩,倾泄的一抹风情,叫走近梅林的众人惊艳得停了脚步。
今日该是明德进宫为贵妃诊脉的日子,圣上带傅巯和明德一起进宫。
却不想恰好撞见这一幕。
珍贵妃轻敛眸,温柔地抚着怀中的女子,两人眉眼有三分相像,一青涩,一熟媚,皆叫人移不开眼。
圣上停在那里,眸子中有片刻恍惚。
侧妃上位记 第67节
那年他微服出访,在长安城外的灵静寺,他进后山躲清闲,却不想在竹林中撞见她,那时青烟色细雨,她未带伞,跌在竹林中,绣鞋都落了一只,百花锦织裙染上泥垢,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可她抬头一瞬间,他就知晓,他想要她进宫。
后来,如他所愿,她当真进了宫。
他知晓,他这一生有愧于她。
不管是她进宫后选秀如初,还是她当年丧子却至今未寻得凶手,他都有愧于她。
在他身后,傅巯抬眸觑了他一眼,后又将视线落在那对女子身上,眸子中掠过一抹暗色。
他袖子中的手情不自禁地捻了捻扳指。
周家女,素以容貌闻名长安城。
十余年前,周家有女周悦,进宫数十年,得圣上荣宠。
十余年后,又有周家女周韫,声色惊艳。
曾有人说过,这世间,谁人不想娶周家女?
傅巯轻勾了勾唇,静静赏了一副画,待离了雎椒殿后,他回头看向明德,一字一句,皆是热切:“不管你用何法子,孤不想见她有一丝瑕疵,你可懂?”
明德听他语气,愣是生了一背的寒意,尽量稳住身子,道:“贫僧知晓了。”
无人知晓这番对话,周韫见圣上来了之后,匆匆行了个礼,就躲进了偏殿,一个姿势躺了一个时辰,她整个身子几乎要僵住。
时秋正帮她揉捏着身子,时春端热水进来,不解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明知主子如今不得劳累,怎会想着这时拉住主子去作画?”
她不过心疼周韫,才随意的一句问话,愣是叫周韫动作皆停在了原处:“你刚刚说什么?”
时春稍顿,和时秋对视一眼,才迟疑地重复:
“娘娘明知主子如今不得劳累——”
周韫手中的帛巾倏地掉落在盆中,溅出一下子的水珠。
第58章 病发
砰
周韫倏地朝外跑去,不经意打翻宫女手中端着的水盆,溅了一地水渍。
如此同时的正殿中。
圣上刚搂着珍贵妃进了内殿,乎觉珍贵妃的身子几乎软在他怀里。
圣上心中一惊,忙忙垂头去看,就见刚刚还一脸温柔的女子此时脸上褪尽了血色,猝不及防地,圣上有些失了分寸:“阿悦!”
殿内一片惊慌,茯苓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
珍贵妃身子一晃,忽地攥紧圣上的衣袖,她艰难地抬眸,哀哀地喊了一声:“皇上、咳……咳咳……皇上……”
圣上无措地扶住她,她身子倏地一僵,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她嘴角渐渐溢出血丝。
圣上盯着那抹殷红,浑身顿住,刹那间目眦欲裂,搂紧怀中人:“阿悦,阿悦!你怎么了?太医呢!宣太医!”
珍贵妃软身瘫在地,她艰难地仰头,看向环着她痛苦不堪的男人,眸子中闪过一丝恍惚。
她年少时,巧遇他。
她不知他身份,他屈尊降贵蹲地为她穿上鞋袜,句句温柔嘱咐。
她也曾少女怀春,红着脸念着京中某世家公子模样生得真好,可自那日后,她心心念念皆是他。
可他是帝王啊!
从那年选秀重开,她就深知,他是帝王啊!
他先是帝王,才是她的夫君。
珍贵妃仰着头,泪珠子不断地落,她攥着他,喊他:“皇上,皇上!……裘郎!”
未进宫前,他次次见她,哄她唤他裘郎。
如今有隔十年,她未曾这般喊过他。
“裘郎啊!裘郎!你骗我!咳咳咳……你负我啊——”
那年他说,他若进宫,他不再纳后妃,必会一心一意待她。
她满怀期待进宫,是他说,高处孤寂,无人陪他。
自进宫后,她没再见过长安城的繁华,没再逛过她最爱去的锦绣阁,没见过她曾心心念念着的江南锦绣风水……
她将这一生皆数赔在他身上!将自己困在这一片四方的天地间!
可他没做到他承诺的那样!
他没做到!
世人皆说圣上待她好,可她心中怨啊!
怨那年他承诺时太美好,字字诚恳,叫她上了当、受了骗!
自此余生数十年,困在这苦闷的红墙中,她拖着残破的身子,未曾有一日轻松!
她怨了数十年!
可她不得说!
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中藏了数十年的怨念几乎尽数哭了出来,这一声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仰着头,身子轻颤几下,眸光似要涣散,紧攥圣上的手指也渐渐松开。
圣上紧抱着她,听她一句裘郎,一句负她,字字怨念狠狠钉在他心中,砸得他甚疼,疼得呼吸似都停了一瞬。
他眸子通红,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一声暴怒:
“太医——”
周韫匆匆慌乱地跑进雎椒殿内殿,入目即视一幕,险些叫她当场昏过去。
她双腿一软,直接瘫软在地。
身后跟过来的时秋和时春惊呼一声,跌在地上,才堪堪扶住周韫的身子。
“主子!”
周韫被这声惊呼终于叫得清醒些,她堪堪抬起头,泪流满面,凄凄叫了一声:“姑姑——”
她手撑地,爬起来,踉跄爬到殿中央,扑跪在珍贵妃身旁,她看着珍贵妃嘴角的殷红,浑身一顿,脑海中顿时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身子好转,可以下地了吗?
方才不是还在梅林作画!抚着她腹部,说期待她孩子诞生吗!
只这短短的片刻功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殿中的人跪了一片,埋着头,眸中含泪,声声哀涩,满殿悲腔。
太医匆匆赶来时,被殿内的情形一惊,连行礼都顾不得,连忙替贵妃诊脉。
待一碰脉象,太医就是一怔,额头愣是刹那间溢出了冷汗。
圣上眸子中皆是暴戾:
“愣是干什么!贵妃若有事!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都说帝王无情,可她是唯一一个,他用尽手段弄进宫的人。
他知他负了她,可依旧不会放过她。
他要她陪着他。
从前陪着他,以后也要陪着他!
圣上抱紧贵妃,眼底皆是偏执,这一生,他想要的东西太多,可想要的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她不会有事的!
他不允许她有事!
不过须臾,后宫各殿妃嫔皆数赶到。
太医院在值的太医也尽数到了雎椒殿,诺大的雎椒殿此时也被站得满满当当皆是人,尽管如此,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皆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进来时,见圣上如此,刚出声安稳:
“皇上,您别急——”
“闭嘴!”
一声怒斥,圣上红着眸子斥向她,丝毫不曾给她留颜面。
皇后一怔,见他这副模样,似又想起十数年前,贵妃小产时,他也如此,听不得一丝进言。
若非那次,百官跪于太和殿前不起,恐那次后宫要血腥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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