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主之剑
但是南岸公爵不知道,这一刻,泰尔斯想到的却不是星辰王国。
他想起了埃克斯特。
如果当年,英雄耐卡茹建国的时候,没有把统治国度的权力,分封给其余九位既是雄才大略,却也野心勃勃的麾下骑士,让他们分别举旗,各自出征,在不同的方向为自己开疆拓土,为北地扬名播威……
那埃克斯特王国,还会有如今的广袤国土,赫赫威名吗?
甚至,还会有王国吗?
詹恩轻嗤一声。
“有趣,所以你认为,我们这些封臣的自主自治,自立自为,是自然而然,天定合理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泰尔斯。
泰尔斯回过神来,笑了。
“我还没说完。”
“当封地私有变成共识,封臣们的权利便达到顶峰,”泰尔斯缓缓道:
“其中甚者,更堪与一国国王,分庭抗礼。”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查曼王加冕时的样子,弑亲之王昂首挺立,眼神如冰,里面却燃烧着火光。
龙鳞宝冠稳稳地立在他的头上。
但是……
泰尔斯抬起头,轻抿嘴唇。
那副画面里,静静伫立在查曼·伦巴面前的,可不是曾经的努恩王。
而是那座高耸于龙霄山巅,历经数千年风雨而不倒,幽深黑暗,宏伟壮丽的……
英灵宫。
泰尔斯只觉呼吸微滞。
在它面前,曾经无比可怕的查曼王,他的背影竟然显得孤单瘦弱,微不足道。
泰尔斯咬紧牙关:
“但正因这样的趋势越发强大,权威渐渐瓦解,传统慢慢更易,封地不再是国王手上死板的委托物,它得以解放,变成一纸地契,得以在不同人的手上流通变动,得以影响无数扎根其上的人民生计,得以勾起围绕权力利益的无尽争端。”
“于是封臣各存其私,人民各附其主,领主彼此征战,版图国界来回更易,皆从此来。”
他眼前闪过的,既有决斗中被扭断脖子的佩菲特大公,也有努恩王落在血泊中的头颅。
更有查曼·伦巴那双寒光熠熠的眸子。
“当王国上的土地争端愈演愈烈,当君王与封臣的界限渐渐模糊,当安全与劳作的契约渐渐失效,当传统的最后一点尊严荡然无存,土地上的王国便陷于危难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下去:
“就这样,你所言的,最初为了安全而诞生的传统与制度,过犹不及,反害自身……”
“……终结了安全。”
脑海的想象中,泰尔斯静静望着那位孤身面对英灵宫的可怕国王。
他步伐坚忍,从不动摇,遑论软弱。
可是啊,查曼·伦巴。
你要面对的……
但下一刻,泰尔斯悚然一惊!
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他眼前的场景变了。
站在他面前的背影,不再是查曼王。
而是另一个他明明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青年。
那个青年身姿挺拔,却形单影只。
泰尔斯怔住了。
他看见,对方的头上戴着一顶银光熠熠的王冠,点缀着九颗星辰。
而青年的前方……
泰尔斯艰难地转过视线。
他看见了,如穹顶般压在青年面前的……
是一座拔地而起,擎天而止,静谧却死寂,广阔却沉重,壮观却累赘的——黑色金字塔。
泰尔斯的呼吸停了那么一瞬。
是那座在星空下隐忍蛰伏,在夕阳里立地生根,在风暴下坚韧牢固的……
复兴宫。
第46章 不以敌亡(中)
“你还好吗?”
詹恩疑惑地看来。
泰尔斯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不致露出端倪。
“是的,”泰尔斯勉强笑笑,把那盘拿来撑场面的莴苣推远:
“只是,饱了,有些吃不消。”
詹恩沉默了片刻,目光犀利起来。
“所以在你看来,像我这样的封臣依旧是罪魁祸首?是在私欲下祸乱国家的源头?”
泰尔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看向公爵,试图忘掉在脑海里见过的景象:
“可能吧。”
“但这并非指责,因为你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詹恩品味了这句话一阵子。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照你这么说,一切不可避免,我们之间,就没有余地了?”
泰尔斯看着公爵,很长一段时间。
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们共同遭遇了亚伦德派出的杀手——按照钎子的说法,那是诡影之盾的人手。
如果那个潜藏的刺客这时候跳出来,那詹恩岂不是又成了给他挡刀的?
泰尔斯甩掉这个无聊的念头,沉默一会儿,摇摇头:
“谁知道呢。”
“但危机既临,新的诉求必由此发源。”
泰尔斯有些出神:
“我想,当历史厌倦了重复,当人们厌倦了争端,当国家厌倦了内斗……当时机来临,君主那绝对、唯一、至高的权力,也许将再一次被呼唤、被需要、被推为历史的主角。”
詹恩皱起眉头。
“就像从前,在说一不二的国王们极盛而衰之后,”泰尔斯指了指对方,笑道:
“封臣们裂地分治开疆拓土,成为历史的主角一样。”
詹恩沉吟几秒。
“这说法,历史的主角先是国王,再到封臣,再重新回到国王?”
他看看远处的凯瑟尔王,再回望王子:
“只有这两者,没别的了?”
泰尔斯嗤了一声。
“国王或封臣,一或多,聚或散,专或全,中央或区块,官僚或乡绅,统一或分治,集中或自主,等级制度或绝对权力,名字多种多样,表现不一而足,随你怎么称呼。”
他耸耸肩:
“但就像你刚刚说的:二元,双向,两方,天平两侧,道路两端。”
詹恩冷哼道:
“看上去像是原地打转,又回到起点。”
泰尔斯不以为然地摇头:
“像原地打转……也许是因为你站错了地方,选错了角度?”
詹恩看着他。
“如果你只挡在历史前方,或者落在历史后面,没错,它看上去确实像是来回打转,:泰尔斯忘掉了刚刚脑海里看见的景象,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一上一下,一去一回,从低处升到高处,再从高处落回到低处。”
“但如果你三维立体地——我是说,动动高贵的屁股,攀登到历史的更高处,再向下俯视。”
泰尔斯缓缓道:
“也许你会发现:在这个角度上,在无数因素下,在不为人知的细节中……”
“历史都一直在前进,做出新的选择。”
“从不原地打转。”
詹恩皱起眉,思索了很久。
就在泰尔斯叹了口气,要接下去的时候,詹恩突然开口:
“就像海上的波浪?”
“平视时忽高忽低,纵观则时起时落,其实却永远在前行的波浪?”
波浪。
泰尔斯先是讶然,随后笑了。
“不错。”
他本来准备说烂大街的“螺旋上升”,但是既然对方的觉悟这么高……
泰尔斯靠上座位,默默看着台阶上的国王与公爵,以及下方的各色宾客。
“国王也,好封臣也罢,在一上一下一去一回之外,历史上,他们的每一次斗争,每一回交替,每一次碰撞,也许都会有新的火花。”
泰尔斯的话越发清晰:
“从古沙文崛起到诸王分治,从城邦并立到帝国征服,从群雄并起到最终帝国,再从终结之战到星辰建立,从复兴王分封到贤君改革——太阳底下,每一件都是新鲜事儿。
他想起老乌鸦,略有感慨。
詹恩细细思索着泰尔斯的话:
“历史如波浪前进,而我们就像波浪上的小舟,大多时候随波逐流,偶尔也能乘风破浪?”
泰尔斯顿了一下。
“波浪上的小舟,很有趣的说法。”
“但很可惜,我想,这比喻既自以为是,又妄自菲薄。”
面对这矛盾的回答,詹恩向他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泰尔斯转过头,笑了。
“我想,我们是水,更是波浪。”
泰尔斯的表情无比认真:
“我们,就是历史本身。”
詹恩脸色微变。
这一次,他回过头去,沉默良久。
不远处,忙了一个晚上的马略斯和从外头回来的哥洛佛刚刚碰头:
“还是什么都没有?”
哥洛佛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边戴上手套,一边摇了摇头:
“没有。”
“客人们进场前都经过仔细的搜查,在礼物库房里也没发现能充当武器或毒药的东西。”
“今晚接近过陛下和几位公爵的客人——那可是近百人——都清查过,全是有身份的人,没有冒名顶替,没有可疑之处,至少没有特别可疑。”
马略斯的脸色越来越紧。
“厅外,警戒官们封了一个晚上的路,一无所获。”
“厅内,王室卫队——无论是复兴宫的还是我们——也紧盯了几个小时,没有发现刺客。”
“还有,”哥洛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我……听我在先锋翼里的熟人说,连王国秘科的人都来了,用了些禁忌的手段,检测威胁。”
王国秘科。
马略斯眼神一闪。
哥洛佛继续道:
“但整个闵迪思厅,既没有高能的沥晶共鸣,也没有高浓度的精炼永世油反应。”
“至少,宾客里没人藏着未知的炼金球或魔能枪。”
但马略斯却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哥洛佛吓了一跳,只见马略斯压低声音,表情认真:
“那其他指标呢?”
“阵式干扰?咒言波动?法则失范?本源互斥?归衡现象?异降痕迹?还有其他指标性的魔法检测呢?秘科怎么说?”
哥洛佛被好几个陌生词汇砸得生生一愣:
“魔法?”
“我,我朋友没说这么多……”
马略斯皱起眉头。
出乎意料,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回答了他。
“都没有,”在两人警惕的眼神中,副卫队长,沃格尔·塔伦冷冷地从他们身后走来:
“没有什么失传已久的法师手段。”
“至少不是魔法行刺。”
哥洛佛担心地看着他的两位上司。
但马略斯仍在思索,什么话也没说。
“哈,帕特森在侧厅的空房间里,抓到几对衣衫不整如胶似漆的爱情小鸟……”
d.d打着哈欠,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从另一边走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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