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斜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场外雨下得正大,压得行人低头疾跑。场内的人们为公司描划的发展前景所诱惑,群情激昂。蒋多闻作了简短的讲话后,来到大厦门口,在众人欢声和笑语中剪下第一刀。随后几个领导相继仿效,咔嚓咔嚓,红绸彩缎飘飘而下。早有小姐手拿托盘在边上候着,花落玉盘喝彩连连。接着是捐赠仪式,项自链代表公司向希望工程捐了二十万块钱。典礼完成后,各路人马散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回到办公室,许鸿运告诉他,黎赢权已被双规,涉嫌巨额贪污罪。项自链只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直发呆。范扬清的死讯不啻于晴天霹雳落在项自链未曾干涸的心田,撕裂得伤痕累累。为什么没早些时候双规黎赢权,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恶人总要迟迟受到惩罚?出事的领导干部几乎没有一个能外乎金钱美色,然而受审定案时,却从来没有提及嫖娼罪,胁迫妇女qg罪,往往只就受贿贪污罪一笔带过,而且量刑也模棱两可,十万判十年百万也判十年,不同级别的干部享受不同的判决待遇。黎赢权只犯贪污罪吗?那么范扬清的命债又向谁索讨呢?项自链的思维陷入了逻辑的混乱。
“怎么你知道黎赢权出事了?”“这样的人迟早要蹭大牢的,可惜啊可惜!”项自链神色黯淡。
“听说涉嫌贪污三千来万国有资,我看这回他死定了。”显然许鸿运也为这巨大的数字而震惊,口气里透着怀疑和诧异。
“难说啊!能贪三千万的,自有他贪三千万的理由和实力,保不准十年牢都蹭不满呢!”
“线头还搭到中央不成?为了这案子,省纪委几乎是倾巢而出,前后半年时间才查清来龙去脉。赵新良那丫子双规后死活不认帐,差点让黎赢权溜了。后来省纪委找到一个知情人掌握了犯罪的第一手资料,迫于千真万确的犯罪事实,赵新良才低头服罪,供出了黎赢权。”许鸿运一拨一拨地娓娓道来。
“你老兄真是神通广大,省纪委的内部消息都让你摸得一清二楚啊!”项自链惊讶于许鸿运消息来源之快。这让他产生不悦,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在喉头翻滚着。
“中央我不敢说,省里意见也不见得统一呢!我只知道那个知情人死在黎赢权手里,直到今天还不明不白的!”项自链来了情绪,说话带着刺。
许鸿运正要接腔,桌上的电话机响了。电话是赵国亮打来的,说自己这几天右眼直跳怕是要出事了。项自链又要气又要笑,“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瞎喳乎个卵子,怕天塌下来不成?”赵国亮还是不依不饶,说这种感觉挥之不去,自懂事起全应验的。
“你干脆请个巫师到家里捉捉鬼,要不把祖坟翻开来晒晒霉气!”项自链真的气坏了,没想到赵国亮无聊到捕风捉影的地步,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见此情形,许鸿运忙起身告辞。项自链也不客气,叫他顺便带上门。
接下来的几天,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一阵紧似一阵,老天全失去了平时温文尔雅的面孔。
项自链天天泡在防汛办里了解雨情、水情。从上头的通知看来,后期雨量将更加集中,让人生出心中无底的感觉。蜃楼山上有座中型水库昨晚已开闸泄洪,下游河道几次超过危急水位,汛情紧迫。项自链倒并不担心这些,满就满吧,平原低洼地带有个二三十公分积水,淹不死人!雨下了这么多天该搬的东西早就搬到高处了,再下也造不成多大损失。可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水库着实让他眉头紧锁,都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老的老病的病,又没有溢洪道泄洪,单凭那拳头大的引水管排水,牛饮羊卵n不胀死才怪呢!水利局那帮子整天守在上边也顶不了p事,看着水位一寸寸地升高抓耳挠腮干着急,告急电话一个接一个拨进来,弄得项自链大骂水利局长。“你娘的,梅雨还没过去,就说水库吃不消了,那么台风来了咋办?也没见水库垮了!”下午,天开了眼,坦着灰白的肚子,嘲弄似的吊在远山远水间。气象局马上改了口径,半小时后项自链拿着市里转发来的气象内参,笑骂道:“东边日出西边雨,气象局真是个东西,两手准备呢!”四点钟,水利局那帮子回来了,个个狼狈万分,唯有水利局长管工部掩饰不住疲惫里流露出来的笑容。雨停了水库保住了,他的位置也就保住了。项自链刚要上前褒奖几句,一个工程师模样的老头子不轻不重地嘟哝着,“这两座水库早就该修修了,可领导总是听不进去。这下倒好,差点连大家都赔了进去!”听得出来,山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洪水差点就满过大坝。一一握过手后,众人散去。
项自链把水利局长叫到一旁了解情况。
水利局长汲汲鼻子,好象这样就吸完了所有积水,“在山上守了两天两夜,当水位涨到离坝头只差三米的时候,我们采取了果断措施,有效地遏制了水位抬升,保住了大坝安全……”“怎么遏制怎么保护?既无法分流,又没能掘地三尺挖导水沟!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明天就老老实实上山开溢洪道。别抱着老祖宗的遗产不放,留着这些‘三无’水库,不但造福不了子孙后代,弄不好反而丢了子孙后代的命,如有可能申请报废炸掉算了。梅雨天就弄得人心惶惶,台风来了咱办?气象台说了,15号台风已经形成,正向宁临方向近呢!这事容不得半点粗心,明天就组织人马开挖临时导流渠,三天后拿不下来,我唯你是问!”话说得斩钉截铁,水利局长苦着脸点头如仪。
项自链在琼台工作多年,最明白小(二)型水库的危害性。这些水库往往年久失修,且山高路远管理不便,最可怕的是部门利益驱使,往往不顾安全与否,高水位蓄水发电,极易酿成惨祸。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造水库往往只为了满足拓荒造田的灌溉需要,可轮至今日就成了“泽被后世”的祸害工程。每遇暴雨洪灾,下游群众担心受怕连连告急,地方党政领导人人自危忙着推诿责任,派个人日夜值守着就算落实了安全度汛措施。雨过天晴,好了疮疤忘了痛,群众侥幸领导麻痹,谁也没当一回事。于是年复一年病上加病,“泽被后世”的隐患工程就这样积恶难消。更让人担心的还是水利部门玩的猫腻,内部搞个设计方案,众人集资安根管子引水发电赚票子,一本万利。为了部门利益个人利益高抬高蓄水库水位,最后造成坝垮人亡的惨剧往往就是这样酿成的。琼台水利局前任局长单这项收益每年就在十万以上,成了当地薪水最高的公务员,靠的就是这一手。蜃楼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想来也差不多情形,项自链决定三天后去现场瞧个究竟。
次日,有消息传来,宁琼公路塌方了,交通全线中断,市县两级有关领导正忙着赶往事发现场处理善后事宜。项自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子出现空白,好象蜃楼山上某座小(二)型水库垮了坝似的。愣过后,项自链马上打电话要赵国亮尽快了解事实经过,如果因为公路质量问题造成塌方,那么赵国亮怕是脱不了领导责任,自己也难免受牵连,被人背后指着骂。去年公路改造千人大会战现场是多么地轰轰烈烈,部里破天荒都来了人讲了话定了调,要出了那档子事,自己恐怕无颜再见司长同学了。想到前两天赵国亮那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份焦灼不堪的预感,项自链更加忐忑不安了,他呶呶嘴终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项自链站在窗边,慢慢地转过身看看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掠过六点,都过了下班时间了,谁会打这电话呢?脑子已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对方是谁,可心里却巴不得另有其人。铃声尖锐而急促,象警笛扑面而来,又象老女人的心事鼓点般地落在床头。项自链此时觉得自己不是在逃犯就是床头那个半张半瞌着眼陪伴老女人的老头,等到的都是同一个命运,不是r体上的囚禁,就是精神上的枷锁。“树老脱皮牛老脱毛,关俺p事!”骂了一句后,气顺心平,项自链不紧不慢地摘了电话。
“老兄啊!十几天来降雨不断,山体吸满水滑坡了,压在遂道口,塌了!”说完这话,那头就没了声响。事故已经发生,项自链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关心的是塌方的遂道是不是赵国亮经手组织施工的。对方的回答让项自链半喜半忧,赵国亮完成前期工作后就调到琼潮工作,并没直接参与施工组织和竣工验收。
“怎么怕我吃官司?说责任还不至于牵连到我吧!”赵国亮满是自信。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要是没死人也就罢了,出了人命就少不了你的麻烦。你什么都别说,看着局势走吧!”项自链这一说还真把赵国亮愣住了,半晌不见动静。
连日来,宁临市上上下下党政领导都忙着抗洪抢险救灾,话一松两人都觉得困乏,没句套话就挂了电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洗漱过后,看看时间还早,项自链捏个馒头下楼,以车代步沿着江边兜风。尽管出了梅,雨也停了两天了,可江边随处可见风雨洗袭过的痕迹,草叶贴着地面黄了大半截,上边沾满泥沙,滩涂上横七竖八躺着上游飘来的芦苇杆和稻草,偶尔有一两只肚子灌满水的动物尸体夹杂其中。沿江的堤坝上,早早就有人占地摊晒受淹被褥、衣服、虾米和鱼鲞等物品。尽管清晨的江风象往日一样凉爽温湿,项自链无心呼吸了,看着这光景,一下便想到坍塌的遂道。前天后半夜,遂道口终于被挖开,一辆载有二十四人的中巴车深埋其中,驾驶员和三名乘客被压死,十来人受伤。亏得塌方量不大,要不一车子人全完蛋!昨晚从电视里看到那压扁成豆腐块的车头,项自链一夜都在梦中想象塌方发生时车内的恐怖情景。他决定提前一天上蜃楼山看看那两座小(二)型水库了。
蜃楼山海勃三百米,拔地而起耸立在宁临江南岸。车行在苍翠簇拥的山道上,恍若回到了老家,可四周分明是开阔的宁临平原。项自链无心观尝沿途风光,山道多弯狭窄陡峭,稍不留神就可能滑进山谷里。到了山腰,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一湖碧波宁静地依偎在山弯里,那就是开发区唯一的中型水库。项自链驱车拐进转道,直朝碧波深处驶去。车在管理房前停下,项自链钻出车子,握着大坝护栏悬出半个身子观看水位。寂静的坝体与蜃楼山融为一体,碧蓝的水面不时有鱼儿露出半个脊梁,库水位离溢洪道尚有两米来高,显然这场前后下了近十天的梅雨并没有给它带来行洪压力。时间已九点有余,管理房大门紧闭,项自链回头看看,微微地蹙了蹙眉头。
折回车里,继续向上游驶去,不一会两座小二型水库一南一北映进左右眼。都说山是有灵性的,那全因为有水,如果蜃楼山是个人,那么两座小水库就是闪动着灵光的眼睛,中型水库就是他的心脏和腹地。项自链看着渐来渐近的水库,心里充满着诗人般的想象。可眼前的情形与想象大相径庭,望着混黄的库水,思维与血y瞬间停止周转。坝顶杂草丛生,坝身乱石零碎,库水满满地离坝顶不足两米。坝脚外侧的泄洪d点水不漏,只有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轮机振动声暗示着某种生命的存在。坝头一侧,一条一米五宽半米来深的导水沟刚刚挖开,堆石驳坎凹凹凸凸,夹缝大过拳头,连水泥浆都没抹上,新土外露。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水库上游几近山顶,土贫树稀极易滑坡,山洪一来夹带大量泥沙汇入库内,淤积严重。水库集雨面积大库容小,老天眨眨眼打个喷嚏就钵满盂满。真要来了洪水,那道补开的导水沟p事也挺不上用场!没有安装发电引水管前,只要一拉启闭机,再大的洪水都从泄洪d里一溜而光,直奔下游的中型水库而去。现在倒好,明知高抬高蓄随时有漫顶垮坝的危险,可就是拦着不放发电致富。看过南边看北边,两座水库大致情况相似,项自链心如明镜,一旦某座小型水库发生险情垮了,那么下游的中型水库在瞬间夹带着沙土乱石的大流量洪水冲刷下,同样难以幸免于难。如果这样,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双眼睛和一个心脏,毁掉的是一座蜃楼山,是山脚下千千万万的群众!项自链两眼冒火,对着寂静的天空和山谷骂了开来:“我扒你娘的皮!”下游大坝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刚骑麾托车上来,不用说那是水库管理员。
项自链又正要冲着他嚷嚷,想了想觉得没有必与这种人计较,于是打定主意,静候在一边看看管工部倒底修不修这溢洪道。从山上看山下,宁临平原东西百里,南北五十,宁临江象一条游龙弯弯曲曲地把宁临平原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北边是琼潮市,南边是宁临市区。蜃楼山座落在市区东首,位于开发区正中位置,项自链站在山上俯瞰开发区,一份自豪感由心底升起,觉得自己就是蜃楼山。今天他只身一人来山上了解水库安全落实情况,既有违常情也有悖官场游戏规则。凡事就怕认真,一认真就有人怕有人恨,就有人给你背后捅篓子。不到一支烟功夫,这种自豪感烟消云散,项自链觉得肩上扛着座蜃楼山,美丽动人爱不释手又潜伏着重重危机。如果只处理管工部一个人就能了事,那也没什么可犯愁。可他面对的是整个水利局,整个农口系统,甚至整个开发区的所有部门。各系统各部门不同程度上都存在着类似性质的“产业”问题,公安搞保安公司,人事局搞人才市场,房管局搞小区物业,土地局搞国土转让评估事务所,总之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绝招。如果彻底整改这两座水库,在切断防洪隐患的同时,也切断了当政者与水利局全体职工的同志友爱。有人就会站出来举一反三,打乱整个行政系统的正常运转。要真能彻底打乱重新优化整合,那也不失为可取之道,但这能做得到吗?项自链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太阳已挂到头上,水利局那帮子也不会来了。
下午三点,项自链直奔市人大主任龚泽广办公室。现在他要借用人大的力量消除蜃楼山上的隐患,也消解他的心头之虑。在项自链的建议下,人大方面不同声色地进行着。在没有任何发文和口头通知的情况下,市人大在三个副主任的带领下,兵分三路,一路检查沿海沿江堤塘,一路检查内河设障,一路检查蜃楼山上水库。人大检查的理由再充分不过,梅汛刚过台汛接踵而来,据市气象台预测今年15号台风极有可能袭击宁临市,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人大都是些老头当家,除了一把手龚泽广因年龄关系,正常退居二线外,其余头头脑脑差不多都带着“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情绪进来的。老虎不发威当咱是病猫,难得逮住一次机会发泄情绪岂能错过,结果可想而知,管工部给骂得体无完肤,水利局人人担心失业。第三天,两条五米宽两米深的溢洪道规规整整地出现在蜃楼山上。汇报会上,项自链为管工部说了几句好话,人大才答应放弃对他动议。这事,让管工部感激涕零。
第二十四章
宁台线隧道出事后,惊动了省委省政府,由省纪委、交通厅、水利厅组成的调查组很快就来到宁临开展调查工作。市县两级赔尽小心,检查组所到之处,除了好酒好菜招待,桑拿保龄球全没赖下,每一次汇报会都设在风景区宾馆里进行。一行人尝到甜头,正话少了套话倒多了起来,整个调查工作就变成了走马观花看风景。当然必要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作为时任宁台线改造指挥部指挥的赵国亮还是被列入邀请之列,做了笔录。隧道塌了压死三个人,有什么可奇怪的,没看那些煤矿吗?一出事就是几十几百号人葬身矿井。所以一个星期后,调查组下了结论,梅雨持续时间长后期雨量集中,导致山体滑坡,改变了隧道口受力条件,引发塌方,并不存在工程结构问题。简单的定论,没有任何技术上的测试和验证,单凭着观摩式的r眼判断。这给赵国亮日后伸冤解屈带来尴尬的被动,也给项自链埋下了莫须有的罪名。
15号台风同宁临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到了家门口后拐个弯,沿着海面径直北上,在茫茫大海上消失殆荆然而另一场台风却悄无信息地酝酿着,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丝端倪,就连季文焕本人都没来得及做一丁点准备。季文焕长期来担任省部级主要领导职务,白天忙着应酬,夜里才真正有时间静下来批阅文件,考虑问题安排计划。工作性质和工作习惯决定了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过夜。象往常一样,7月28日晚上,吃过晚饭闲聊了几分钟家事,季文焕就独自上书房忙着。不知什么时候眼皮压得紧紧的,头沉得象灌了浆糊,于是就搁下笔,枕着个高垫子在沙发椅上歇着,没想到这一歇竟永远歇上了。按习惯,早晨五点钟,季文焕准时在天台上做他的保健c,二十分钟压腿伸腰握哑铃,然后是十分钟标准军人式的静站。完成这些后,他会回房内打开所有窗子,临风阅读历史名著,或者翻看环球时报和南方周末之类半官方半民间的报纸。完成这些后,六点半下楼吃早饭。当然偶尔也有例外的,有时候工作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家休息,眨眨眼就过了老黄历。这一天,老伴或许是心疼他的辛苦,直到七点半才上楼瞧个究竟。七点半,为时已晚,医生是如此说的,早半个钟点发现,季书记就不会落下脑偏瘫这个恶症。造化弄人,这一觉季文焕平生第一次落枕,头颈骨扭伤严重,手脚稍有动弹就牵心扯肺,连嘴都无法开张闭合。他试着调整呼吸,猛一用力想坐起身来,结果痛得百蛆附心,扯嘴裂牙又发不出半点声响。这本不要紧,要紧的是把鼻脸埋进了皮质靠垫上,造成物理性呼吸障碍。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努力,一切无济于事,最后竟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等家人发现送到医院,已错失治愈时机,左脑半数以上细胞缺氧坏死。季文焕的病情象红眼病一样迅速在官场传播开,有人欢喜有人忧心。项自链知道后,先是吃惊后是叹息。生命无常,象季文焕这样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一夜之间便病成个废人,木头似的躺在床上靠旁人喂食来度过余生。
事出突然,中央组织部当机立断,明电通知省长叶人龙在新的省委书记没来确定之前,由他临时负责全面工作。上层的人事变动总能适时地牵动下层人事调整,这就是政治。可惜此时的项自链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沉浸在某种怀旧的情绪中。季文焕一病不起的消息,让他微微地为之叹息外,也勾起他对张祝同的思念。没有张祝同,也就没有今天的自己,至少机会不会早早就光临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副县长身上。
白露已过,中秋就要到来,艳阳色厉内茬,天气变得凉爽宜人。平常百姓仿佛从中获得安慰,到处都是平和的微笑。海洋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显示它的威力,西太平洋热度不减,十天内生成了4个热带气旋。气象部门报告,19号台风正向邻省北部移近,最大风力15级,10级风圈半径250公里,看情形宁临市无可幸免。自农历8月11日开始,宁临市进入防台工作部署阶段,防御通知一个紧似一个。14日下半夜,台风突然抬头由偏西方向改成西北方面移动,直奔宁临而来。蒋多闻接报后,亲自主持召开全市防台电话会议,要求乡镇以上党政一把手全部参加,切实动员起来,做好危险地段人员紧急避险转移。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宁临各级党政领导却个个鬼见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八月十五台风仗,每年最高天文大潮总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出现,如果出现台风推波助澜,那么沿海潮水倒灌,山区洪流汹涌,顷刻间大好山河就变成水乡泽国,后果不堪设想。
下午三点,项自链忙完防御19号台风部署后,在水利局长管工部的陪同下检查海堤和宁临江南岸江堤封堵情况。天上没有雷鼓电剑雨箭,云在风的驱赶和鞭笞下,碎成鳞片,象一群群鱼漫无边际地自东南海面向西北方向逃窜。刚来到堤坝上,车子象云一样被风鼓荡着,人坐在车内象荡秋千。司机小心亦亦,车速已减到二十公里每小时。过了半个小时,云重新聚集一块搭起幕帐,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更呜咽更凄厉了,卷着云块黑鸦鸦地自天上扑来,尘土飞扬,石走弧星,天地间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看情形无法继续,项自链命令司机掉头,进村了解人员转移情况。
车子好不容易避开风头上了岔道,大家手心里捏出一把汗。下了堤坝,管工部就嚷开了,“咱干了一辈子水利,抗了近四十年的台,这么厉害的风还是第一次!”“你瞎嚷嚷什么,台风中心离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呢!我看弄不好,咱们全完蛋!”项自链训斥说。
见领导发怒,管工部不再搭腔了,心里却暗自庆幸。要不是前些日子人大督查,及时修了那两座小型水库溢洪道,台风一来,说不准就是跨坝。跨坝是什么,跨坝就是丢饭碗进大牢,就是晚节不保!70年11号台风也是这个脾气,琼潮不就跨了3座水库吗?其中一座还是中型水库呢!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科员,不担责任的,可那老局长就惨了,被造反派借机打进死牢里,给枪毙了。
生来有福不用愁,关键时刻神灵保佑,人大有事没事就来了个防汛大检查,把事抹平了,要不自己还真不敢动全局职工的“储备粮”,谁动大家就会合起来储备谁的,还不把自己封冻了才怪呢!
就在管工部暗暗得意的时候,车子突然跳了起来,吓得他一把抓住前座的靠椅肩。原来天太黑了,车子蹦上了一庄户人家的台阶。项自链赶紧下车,一手提着高能手电筒。村子里乱成一片,门前屋后到处是被台风刮倒的篱笆、木桩、折木和纷纷掉落的瓦片、檐椽。乡干部和村委会成员正在组织最后一批人马转移,大家直着嗓子拼命招呼着解说着,可声音被风裹着吹散了,传不出三尺开外。最后一批全是老人,数量不多,但动员难度大。老人一辈子守家,也没见过灭顶之灾,谁相信这一套,死活不肯走,还说黑灯瞎灯的,这一走保不准把老命送在路上!有人认出是项自链,忙上前招呼。项自链问过转移路线,临时安置地点等有关情况,走到一个头儿模样的中年干部身边,附着耳语两句,要他组织人马强行转移,“这可不是说教的时候,相信群众以后会明白政府的良苦用心!”中年人反应过来,开始调兵遣将,架人上车。在一声声咒骂声中结束了历史性的转移工作。
开发区每个企业单位都接到管委会防台紧急通知,禁止员工外出,以免意外伤亡。同时,依据情况,全力转移低洼地带物资,不惜停工停产!项自链检查回来,安排十来个人,逐一电话通知企业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