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李桑柔出来帅帐,迎面遇到文彦超。
一眼看到李桑柔,文彦超顿时笑逐颜开,赶紧往旁边斜过一步,压着声音笑道:“昨天吉祥往我那儿跑了一趟,传了大帅的令,让我暂时不用挪营,说要另行安排,我就想到是您到了,果然!”
“文将军一叶知秋!”李桑柔笑着拱手。
“岂敢!大家伙儿都高兴得很。”文彦超往从他们旁边经过的诸将努了努嘴。
“我也高兴得很。”李桑柔看了眼经过的诸将,笑着欠身。
“我先进去了,这一战后,我和致和再去给大当家请安。”文彦超笑着欠身。
“不敢当!”李桑柔急忙拱手。
文彦超失笑出声。
“真不敢当。”李桑柔跟着笑起来。
文彦超一边笑一边拱着手,进了帅帐。
李桑柔回到她那顶帐蓬前,大常和孟彦清等人,蹲成好几圈,正在吃早饭,胖儿站在黑马面前,围着围嘴,站在油垫上,四条腿用力蹬着油垫,正对着半碗羊肉白菜吃的呼呼有声。
李桑柔蹲在胖儿旁边,伸手摸了摸,胖儿呜呜了两声,头都没抬。
“天天吃肉,你怎么还能馋成这样?一吃起饭,连命都能不要!你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真没眼看!”黑马点着胖儿,恨恨的咬一口腊肠。
“下次减点儿量,太胖了,得瘦点儿。”李桑柔摸了摸胖儿鼓鼓的小肚子。
“那可要了它的命了。”孟彦清笑了句,接着道:“咱们的家伙什儿都领回来了,你的一共六张弩,还有箭,都一根根看过了。
“明儿咱们都得上阵,胖儿怎么办?”孟彦清伸手在胖儿头上摸了摸。
“让大常带着它。”李桑柔笑道。
“嗯,都准备好了。”大常看着吃完了肉菜,正吧唧吧唧舔着碗的胖儿,从孟彦清面前欠身过去,伸手把碗拿到了一边。
“汪!”胖儿大叫,李桑柔伸手捞起胖儿,抱着它,往旁边去看她的弩。
………………………………
帅帐里的议事,一直议到巳正前后,诸将一个接一个出来,上了马,急匆匆往各自营地赶回去。
文诚最后出来,正迎上李桑柔,李桑柔堵在文诚面前,仔细看着文诚眼里的红丝。
“没事儿,一向如此,这一战之后,就能歇歇了。”文诚被李桑柔看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李桑柔没说话,笑着让开,欠身示意文诚先走。
帅帐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李桑柔和顾晞一起吃了饭,喝了杯茶,就出来帅帐,李桑柔回去取了手弩,带了两袋箭,上了马。
一行人出了辕门,沿着连绵的营地,往西南巡查。
刚出了辕门,李桑柔就将她那只小手弩拿在手里。
顾晞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周围,笑道:“这一线我经常巡查,放心。”
“老孟常说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能全然放心,心放下去,就提不起来了。”李桑柔笑道。
“你,唉。”顾晞叹了口气,“这一仗打完了,天下就太平了,就用不着这样了。”
李桑柔看着顾晞,只微笑没说话。
“这一仗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顾晞瞄着李桑柔。
“我想修一条路,可是没钱,想去南边看看,在你平定南方匪患之前,看能不能抢点儿钱。”李桑柔笑道。
“这一战之后,我要回建乐城,致和和杨致立领兵征平南方,彦超和乔安领兵北上。
“这几年咱们征平南梁,北方虚弱,那帮狼崽子就一路往南侵袭,得把他们打回去。”顿了顿,顾晞看着李桑柔,“我不去南边。”
“文将军去也一样。”李桑柔看着前方。
“挣钱的法子多得很,不是非得抢。
“南方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海匪多半都是当地人,有时候,一村一镇,甚至一城,都和海匪沆瀣一气,何必冒这个险?
“做别的生意不行吗?”顾晞眉头微蹙。
“以后再说吧,眼下,大战在即,不该说这些。”李桑柔看着顾晞,认真道。
“嗯。”顾晞嗯了一声,片刻,挥起马鞭,“跑一段怎么样?”
“好啊。”李桑柔笑应。
墨桑 第311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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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和顾晞马头并行冲在前面,后面如意吉祥等小厮,以及近身护卫两三百人,纵马跟随,一行人一口气冲到下一个辕门口。
辕门外,一排儿上百口大锅大灶,大灶里火光雄雄,大锅里水在滚开。
锅灶旁边,一排排架子刚刚架起,架子旁边,摆着一只只杀猪凳,旁边猪羊成群,伙头军五人一组,正忙着杀猪宰羊。
李桑柔勒着马,打量了一圈,看向对面据土墙而守的南梁兵。
“今天风好,咱们这是上风口,你瞧,处处都是天意!”顾晞愉快的挥了挥马鞭。
“这是要诱他们逃过来吗?”李桑柔再看向已经开始挂到架子上的整猪。
“大战前都要饱餐一顿,这一次,就在这辕门外!一举两得。”顾晞催马往前,沿着一排排的架子往前看。
“这是午饭?”李桑柔跟着顾晞,仰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明天凌晨就要集结,午饭提早,晚饭也要提早,还要备好明天的伙食和干粮。”顾晞来回跑了两趟,细细看过,示意李桑柔,接着赶往下一处军营。
齐军大营一座挨着一座,隔上十来里路,就有一处一两里路的空缺。
“这是给他们逃命用的?”李桑柔回望着头一处空缺。
“嗯,纵深两里之外,就有骑步混营,若是一个两个,丢了兵器,脱了军服,就放他们走,三五成群就得拦住,以防祸害乡里。
“明天的大战,这样的地方,就是一个一个的口袋。”顾晞愉快的指点那处狭小的空缺。
顾晞这一路,纵马而行,巡查的极快,天黑前,一行人,浑身熏满肉香味儿,回到了中军大营。
顾晞赶进帅帐,接着忙碌,李桑柔悠悠闲闲晃回她的帐蓬,坐在帐蓬门口,抱着胖儿,看大常他们包羊肉饺子。
从大常到胖儿,这是黑马的话,大家都觉得,明天的收官之战很要紧,是大事儿。
有大事儿,那就得吃顿饺子。
逢大事儿吃饺子,是董超先提的话,从他提出来那天起,大家都觉得太有道理了,这一两年,凡有大事儿,只要来得及,必定要张罗一顿饺子。
………………………………
第二天寅初,整个营地就忙碌起来。
李桑柔起来,洗漱好,将头发仔细扎紧,扎上黑布头巾,穿上和如意他们一样制式,只是没有牛皮护衬的黑衣,将小手弩仔细捆好,上满了箭,出了帐蓬。
帐蓬外,大常和黑马、小陆子几个,和李桑柔一样打扮。
孟彦清等老云梦卫们则是胸肘衬着牛皮的黑衣,扎着黑色头巾,铁胄挂在马鞍上,正忙着整理战马和驮马。
黑马牵了匹马给李桑柔,李桑柔再查看整理了一遍马鞍马蹬,大常提着两筒箭过来,挂在李桑柔马鞍两边。
小陆子递了两把小手弩,李桑柔接过,一把挂在马鞍上,一把背在身后。
准备停当,大常弯腰抄起正兴奋的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儿的胖儿,黑马上前,将后背系着绳子的小衣裳给胖儿穿上,扣紧。
大常小心的将胖儿放到腰间的布袋子里,将绳子另一头系在腰带上。
胖儿踩着布袋的硬布底儿,两只前爪扒在布袋口上,冲着李桑柔汪汪大叫。
“跟着你常哥,好好看热闹。”李桑柔在胖儿头上摸了把,转身抓起?绳,上了马。
诸人戴上铁胄,跟着上了马,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出了辕门,汇入大军,紧跟在帅旗之后,在招展的五色旗中,显得格外冷厉肃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桑柔面前,黑甲和长枪组成的一个个方阵,往前绵延到没有尽头,五颜六色的战旗迎风招展。
迎风招展的顾字帅旗两侧,一辆辆巨大的鼓车上,光着上身的鼓手用力擂动鼓捶。
沉闷却激昂的鼓声穿透清晨的落雾,压向四方。
远处的鼓声紧跟着擂响,一阵接一阵的鼓声连绵不断,一个个方阵中,战旗挥动,黑铁方阵竖直的长枪哗然前指,步伐整齐的往前推进。
李桑柔看的轻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扬鞭指前的顾晞。
眼前这绵延几十里的战阵,这无数的长枪铠甲,如同握在他手里的一把利剑,就像她的狭剑。
她的剑挥起,收割的一条条人命,他的剑挥起,收割的是一座座城池。
被五色旗帜,和一辆辆鼓车围在中间的帅旗,随着方阵,往前推进。
前面有弓弦声响起时,李桑柔看向顾晞。
“打掉那些将旗。”顾晞指着对面土垒之上竖起的一面面将旗。
李桑柔嗯了一声,将手弩挂在马鞍上,伸手接过大常递过的强弩,抬起,扣动扳机,战旗应声而倒。
李桑柔将空弩递给黑马,再从大常手里接过弩,射向扑过来,抓起旗接着挥起的铠甲。
铠甲和旗同时扑倒。
李桑柔换了只弩,射向另一杆将旗。
一面面的将旗应声而折,土垒后,本来就脆弱的守军,和折断的将旗一样,瞬间瓦解溃崩,从土垒后四散而逃。
长枪林立的黑色战阵,一步步往前,压过土垒,往前驱赶着溃败的南梁兵卒。
战阵后方,哨探挥着旗,来往飞奔,往各部传递帅令,将各部的讯息传递回来。
李桑柔换了小手弩,催马走在中军之前,盯着被战阵驱赶碾压的南梁溃军。
“如我所料,杭城之外,果然一触即溃,各部都很顺利,天黑之前,就能推进到杭城城下。”顾晞催马往前,和李桑柔并肩,声调微扬。
李桑柔嗯了一声,全神贯注的盯着目力所能及的前方。
………………………………
傍晚,杭城外城,武怀国全副铠甲,负手站在正对着北齐大军的望楼上,眺望着已经离得不远的烟尘,片刻,缓缓舒出口气。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从年前,他就开始一点一点,将精锐从外城之外撤进紧挨着外城的各处堡垒,以及外城之内。
这天下,大势已定,已经没什么能争的了,他用不着再布局,再多想,他唯一能想要想的,就是打好眼前这一仗。
这最后一仗,他希望能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让嚣张的喊着战无不胜的北齐军,让那位世子,付出足够的代价。
梁国就算亡,也要亡的轰轰烈烈,有血有胆。
武怀国从远处的烟尘,看向目所能及的各处堡垒,看向城墙外的一道道壕沟里,护城河两边,以及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兵将。
昨天,得到北齐军在准备大举进攻的讯息,他就下令拿出所有的存粮,杀了所有的猪羊,今天中午,又抬出了所有的酒,饱餐一顿,一杯烈酒,痛杀一场!
武怀国深吸了口气,眯起眼,再次看向覆压而来的烟尘。
此刻,他满怀期待,他人生中最后,却是最热血、最壮烈的厮杀。
“将军。”
身后一声温婉的招呼,武怀国回头,看着一身亲卫装束,提着食盒的苏姨娘,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怎么穿成这样?你可上不得战场,你哪敢杀人。”
“我做了几样小菜,酒酿鲥鱼,油焖春笋,新茶炒虾仁,清炒春菜,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两碗银丝面。”苏姨娘没答武将军的话,只笑着,将提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放到旁边的台上。
“噢,下车面吗?”武将军哈哈笑起来,“还是你想的周到。”
苏姨娘没答话,只是笑着,递了双筷子给武将军。
亲卫找了两只凳子过来,武将军和苏姨娘并肩坐到台子旁,一人一碗面,吃菜吃面。
“好啦,你回去吧,之后,就关紧门,别再出来了。
“以后,去哪里,过什么日子,就随你自己的心意吧。”武将军吃了面,交待了几句,话顿了顿,上身前倾,凑近苏姨娘,一脸笑道:“往后,真有什么难处,别搭什么架子,讲什么脸面,去找那位大当家,咱们和她,两国之争而已。”
“家里都收拾好了,该烧的烧了,下人们都打发走了,我跟你一起。”苏姨娘慢慢收拾了碗碟,装进提盒,递给亲卫,“我跟你说过,你要是老死病死,我替你守墓,你要是被人害死,我替你报仇,你要是战死,我陪着你。”
武将军定定的看着苏姨娘,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好!有你,有这碗银丝面,还有这一场大战,我武怀国,死而无憾!”
武将军说着,走到望楼一角,从兵器架上挑挑拣拣,挑了把柳叶薄刀,掂了掂,递给苏姨娘。
“拿着,你力气小,这刀轻薄,直要抡刀砍起来,也不至于太累。”武将军将刀柄递向苏姨娘。
苏姨娘接过刀,抽出来,挥了两挥,笑道:“挺顺手。”
“别想着挥刀,你就跟在我身后,跟紧,等我死了,你再挥刀杀敌吧。”武将军看着挥刀的苏姨娘,笑着嘱咐。
“好。”苏姨娘笑应,将刀收回刀鞘,细心的系在腰带上,站到武将军旁边。
武将军走到垛口,眯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烟尘。
………………………………
李桑柔在顾晞前面一两匹马的位置,跟着大军,一步一步压向巍峨绵延的杭城外城。
李桑柔能看清楚城墙上飘扬的旗帜,能看到那个大大的武字时,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
招扬的顾字帅旗下,号令频出。
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点点寒光,绵延无边的枪林停下,休整,饱餐。
一个个哨探紧贴着马背,从两边往帅旗下飞奔,离帅旗十来丈,大声喊着无,勒马急回。
一个哨探喊着有字,直冲进来。
“找到武怀国了。”顾晞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嗯了一声,勒转马,跟在喊有的哨探后面。
大常和黑马、小陆子几个,紧跟在李桑柔身后,纵马而出。
“把旗竖起来。”顾晞吩咐了句。
如意立刻拿出一摞桑字旗,旁边的护卫急急将大车上的旗杆一根根抽过来,如意套上桑字旗,旗杆竖起,和那面顾字帅旗一样的高度,迎风扬起。
孟彦清上前接过一面桑字旗,迎着风,带着十几个老云梦卫,疾驰而出。
董超接过第二面桑字旗,同样高高扬起,十几个老云梦卫跟着,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出。
卫福接过第三面……
七八面高高飘扬的桑字旗,从一个个黑铁战阵中穿过,战阵之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桑柔跟着哨探,驰往武怀国站立的那座望楼对面,融入战阵后那面文字将旗之下。
将旗下是文彦超。
“在望楼上?”文彦超眼睛亮闪无比。
“嗯。”李桑柔仔细看着望楼上每一个垛口,目光落在武字帅旗下,一身金黄甲胄的武怀国身上,扫过一眼,立即移开目光。
武怀国是个极警觉的,看到就行了,不必多看。
李桑柔勒马避到文彦超身后,文彦超是个极其聪慧的,立刻招手示意身边的偏将移过来,两个人挡在李桑柔面前,只留下一条半尺宽的窄缝。
李桑柔从大常手里接过强弩,垂着弩垂着眼,调均了呼吸,抬起弩的同时,扣下了扳机。
望楼垛口上,看到一面面桑字旗竖起来,已经侧身避在石头墙后,只露出半边脸的武怀国心头猛然一紧,没等他反应过来,黑沉中泛着金光的弩箭,穿进了他的眼睛。
被武怀国推在身后,整个人都藏在石头墙后的苏姨娘,定定的看着突然往后仰倒的武怀国,在武怀国趔趄两步,訇然倒地后,才尖叫出声,扑到武怀国身上,直直的看着钉进武怀国眼睛的那枚黑沉沉的利箭。
“你……”武怀国另一只眼睛直直瞪着苏姨娘,一个含糊的你字后,就气绝而亡。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苏姨娘泪流满面,用力脱下武怀国的头盔,套在自己头上,再扯下他那件血红的斗蓬,甩起披上,从武将军身上爬过去,握住在第二声利箭破空声后,折断倒下的武字帅旗,用力挥起。
李桑柔眯眼看着重新挥起的武字帅旗,看着挥动着帅旗的瘦小身形,片刻,举起强弩,顿了顿,扣下了扳机。
望楼上,那面正在往前挥舞的武字帅旗,片刻停顿后,旗子软软垂落,往后倒了下去。
墨桑 第31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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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投石机从黑铁战阵后方显露出来,被一群群壮汉推着,飞快的穿过黑铁战阵,疾冲往前。
黑铁战阵中,节奏分明的高喊着桑!桑!桑!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长枪哗然往前,盾牌举起,方正巨大的战阵分裂成无数个十人战阵,往前冲去。
城头上,箭如雨下。
投石机在箭雨中停下,一块块巨石被抛了出去。
抛出去的巨石,砸上城墙的不多,多半落在了护城河中,一块接一块,在护城河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李桑柔换了连发弩,一边纵马往前,一边射向俯在垛口,不停往下射箭的弓手。
四周暮色渐浓,太阳闭上眼睛,飞快的落下了地平线。
城上城下,燃起了火把,熊熊的火把不停的飘忽移动,或密或疏,城上城下或明或暗。
密集的箭雨,苍苍的暮色,让李桑柔从心底涌起股浓烈的无力之感。
在这样几十万人的对阵之中,她一人一弩,终究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个个十人战阵冲过最密集的那阵箭雨,迎上城外各个堡垒的南梁守军,一杆杆长枪挺出,怒吼着,刺向彼此的战阵。
眨眼之间,两军就混战在了一起。
投石机缓缓后撤,一个接一个,无数个十人战阵,从投石机旁边冲过去,一团团,仿佛滚下陡坡的巨石,轰轰隆隆,只能往前,无法停留,踏过倒地的梁军,也从同伴的尸首上踩过。
黑铁的大军,如同冰凌乍开的大河之冰凌,寒冷尖锐,势不可挡,冷酷无情的碾压着一切。
黑衣的老云梦卫们逆着洪流,凭着高超的骑术,在战阵之间,躲闪腾挪,纵马冲向李桑柔,七八面桑字旗汇在一起,排成一线,随着中军的令旗,移向攻势最猛烈的地方。
李桑柔催动战马,随着桑字旗的移动,手里的钢弩机括声不断,每一声清脆的机括声,都抹掉一个城墙上的弓手。
黑铁战阵一路碾压到护城河边,战阵顿住,扛着浮桥的兵卒从战阵后方直冲上前,一个接一个跳进宽阔的护城河,拖着浮桥拼命往前游。
投石机投出的一块块巨石,在护城河中间垒出一个小小的尖岛,头一段浮桥架在石头岛的尖上,第二块浮桥从上面飞快推过来。
城墙之上,如雨的利箭转向护城河中,密集无比的钉进护城河,河中顿时血水弥散。
李桑柔加快了节奏,用尽全力,用手里的钢弩,阻拦着如雨的利箭,心底再一次浮起股无力之感。
箭太多了,弓手太多了。
头一座浮桥搭到了对岸,第二座浮桥也搭到了对岸,搭桥的兵卒一个接一个,从桥上跌入护城河,再从河水中缓缓浮上来,将护城河染成一片血红。
后面,拖着浮桥的兵卒冲上来,接着往前冲,再跌入河中。
一座座浮桥搭了起来,排成丈余宽,十人战阵从中分开,五人一队,冲上浮桥,冲过浮桥,杀向护城河那一边的守军,攻往城头。
李桑柔勒住马,手里的钢弩响声不断。
高高的攻城梯抬到城下,搭上城墙,李桑柔紧盯着攻城梯,钢弩响声急促,射杀着城头上冲向攻城梯的每一个人。
一根木柱从垛口捅出来,将攻城梯捅得往后倒下,梯上的兵卒从高低不同的地方跌落下去。
又一架攻城梯搭上去,再一架……
李桑柔深吸了口气,盯着搭到了两个垛口之间的那架攻城梯,钢弩在两个垛口之间飞快移动,射杀着两个垛口上的每一个目标。
头一个兵卒爬进了垛口,扑上去,抱着挥刀砍向他的南梁守军,扑倒在地。
又一个兵卒爬进垛口,挥刀砍向扑上来的南梁守军。
再一个兵卒……
旁边的攻城梯移向不断涌入南梁军的那个垛口,从一个垛口,推压到另一个垛口。
李桑柔轻轻吐了口气。
城,破了。
城头之上,远远的,一支支明亮的火把,仿佛星河倾落,从绵延几十里的城墙南面,飞快的流淌过来。
李桑柔手下微顿,眯眼看向那一片明亮的火光,再近一些,火光之上,高扬的文字将旗扑进了李桑柔眼中。
“文将军那边已经进城了。”李桑柔松了口气。
文字将旗很快就冲进了众人眼中,片刻之后,城门轰然而开,无数的大齐兵卒欢呼着,冲入城门。
李桑柔放下钢弩,回头看了眼大常腰间那只布袋。
“睡着了,还打呼噜。”大常托了托布袋。
“不愧是咱家胖儿,真是大将风度。”黑马伸头看了看,啧了一声。
李桑柔露出丝笑意,勒转马头,往中军帅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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