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姨姨!好长时候没见姨姨了!”
“是大当家的!”
“姨姨!姨姨!”
李桑柔一一笑应,抱着果姐儿进了院门,放下果姐儿。
秀儿几个围上去,好奇无比的打量着果姐儿。
李桑柔笑道:“她叫果姐儿,生过一场大病刚刚好,你们几个,陪她玩一会儿好不好?”
“姨姨放心,果姐儿来,你是哪个果?果子的果吗?”秀儿立刻伸手去拉果姐儿。
翠儿跳到果姐儿旁边,踮着脚尖比身高,“我比你高!我是你翠姐姐,来!让我抱抱你!”
虎憨憨的翠儿抱住果姐儿的腰,嘿了一声,还真把果姐儿抱的脚离了地。
“摔着了快松开!翠儿你个虎妮子!”曼姐儿吓了一跳,赶紧从翠儿怀里往外抢果姐儿。
“大壮把糖拿过去,去玩儿吧。秀儿,晚上不用做饭,让你们马叔去叫桌子好席面咱们吃。”
李桑柔看着有几分畏缩,却并不排斥的果姐儿,暗暗松了口气,将黑马手里拎着的松子糖等几包零食,塞到大壮怀里。
大壮抱着满怀零食包,嗷嗷叫着,跟在姐姐们后面往回跑。
张猫回来的极快,冲进院门,一头冲到坐在廊下喝茶的李桑柔面前,“出啥事儿了?金毛说是大事儿。那是谁?”
张猫一眼就看到了被她那仨孩子,和曼姐儿四个人围在中间的果姐儿。
“就是那孩子的事儿,坐下说话,这茶是刚沏的,喝一杯再说话。”李桑柔示意张猫坐。
“出啥事儿了?”张猫再看了眼果姐儿,坐到李桑柔旁边。
“她叫齐果,没爹,随她娘姓。
齐嫂子很小就被爹娘卖了,卖进了娼家。”
“跟我姐一样。”张猫眼圈儿一红。
“嗯,她娘长的挺好看,人也聪明,买她娘的那个老鸨,跟南城根那些老鸨一样,算不上坏,不得已而已。
齐嫂子先跟在年长的女妓身边侍候,识了很多字,不是很难的文章,都能读得懂。
十四岁那年,齐嫂子开始接客,她很有心眼,很会哄人,也就四五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想法子赎身出来。
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她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三年后,她带着刚刚满月得果姐儿,从符离府搬到临涣县,往外说是死了丈夫,因为生的是个女儿,被夫家赶出门,逃到临涣县。
她在临涣县摆个小摊,帮人写信,写状子,写八字,什么都写,日子很艰难。
后来,我在临涣县看路线,看中了她,就把顺风在临焕县的派送铺子,交到了她手里。”
李桑柔的话顿住,慢慢抿着茶,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十天前,她到柳子镇王家送一封信,被王家二爷王懿德等十三个人轮奸之后,活活打死。”
张猫猛噎了一声,直直瞪着李桑柔。
“齐嫂子走到哪儿都带着果姐儿,果姐儿就在十来步外,眼睁睁看着她娘惨死。”李桑柔看了眼被翠儿抱住的果姐儿。
“这孩子可怜!”张猫眼泪夺眶而出。
“那十三个人,我已经杀了。这孩子,我想放到你这里。每个月,我让人送二两银子过来。”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齐嫂子,跟我姐……”张猫喉咙猛的哽住,“我就当是我姐,就是我姐,这是我姐的亲闺女,我亲外甥女儿,你放心。
不要银子,我家孩子,不用谁拿银子。再说,我养得起,你放心。
我家果姐儿,可怜。”张猫一把一把抹着眼泪。
“好。”李桑柔沉默片刻,看着张猫笑道:“等你这三个闺女出嫁的时候,我要是还活着,你陪嫁多少,我一模一样再添一份。”
墨桑 第95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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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安顿好果姐儿,回到炒米巷,对着那摞子供状,慢慢抿着酒,直到远远传来人静时分的更梆声。
李桑柔长长舒了口气,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进屋睡下。
刚进建乐城,陆贺朋就直奔去找他家世子爷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召她去这儿那儿,那就说明,她在临涣县做的这些事,至少,还能等到明天。
能等到明天的事儿,那就不大了。
……………………
李桑柔当晚没等到去叫她往这儿往那儿的人,是因为顾晞和文诚,听陆贺朋一口气说了这几天在临涣县的事儿,再一张张看过那一厚摞供状,两人对坐喝了好几轮茶,也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件事儿。
“这事儿不能瞒着大爷,瞒不住。”文诚放下杯子,再次揉了把脸。
李姑娘的凶残,远超过他的想像,他有点儿懞。
“没打算瞒着大哥。这事儿,咱们得先有个章程,有个说法。
再怎么占理儿,她一口气杀了十四个人,也有点儿多。唉。”顾晞拍着那摞子供状。
“王懿德是被冤鬼缠死的,十二张供状上都写了。另外十二个,是自己吊死的,就一个,得算自卫。”文诚的声音又轻又低。
顾晞扬眉斜瞥着文诚。
“不为别的,都是死有余辜,一个都不冤枉。”文诚点着那摞子供状。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都好说。
我是担心大哥,他必定觉得李姑娘过于凶残? 她确实杀人如麻,可她从不妄杀无辜。”顾晞拧着眉,有点儿头痛。
“大爷。”文诚的话顿住? 片刻? 看着顾晞? 一声干笑,“从小儿的帝王心性。
跟坑杀几千数万降兵,动辄屠城相比? 这哪能算凶残。
我觉得? 大爷那边,不是凶不凶残的事儿,而是? 李姑娘这个人? 得在世子爷手里。”文诚的话顿住? “在大爷掌控之内。”
顾晞脸色微沉? 好一会儿? 叹了口气。
“李姑娘是个聪明人? 从进了建乐城,就一切对咱们敞开,这一条,大爷一向满意。”
顿了顿,文诚看着顾晞? “齐梁之战? 迫在眉睫? 像李姑娘这样? 智勇俱全,手段狠辣之人,除非大爷无法掌控? 否则,可是一把绝世利刃。”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顾晞微微出神,片刻,叹了口气。
“还有,世子爷最好找李姑娘说一说,临焕县这事儿,过于随心纵意了,可一不可再二,不能凡事都由着脾气。
这事儿,其实不用这么直接上手杀。”文诚叹着气道。
“临涣县这事儿,就是这样,才能让人神清气爽!”顾晞啪的一巴掌拍在供状上。
文诚无语之极的斜着顾晞。
“再说,你觉得我跟她说,能有用?”顾晞看着文诚问道。
文诚呃了一声,片刻,苦笑摊手。
“我觉得吧,你去跟她说,说不定还能管点儿用。”顾晞斜暼着文诚,慢吞吞道。
文诚苦笑更浓,“世子爷真会玩笑,这玩笑可玩笑不得。我肯定更不行。”
……………………
李桑柔是在午初前,被传进明安宫的。
明安宫偏殿里,只有顾瑾一人,端正坐在南窗下的榻上,正写着什么。
李桑柔在榻前七八步,站住,看着顾瑾写字。
顾瑾写好一份折子,合上放到旁边,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笔直站着,迎着顾瑾的目光,拱手欠身。
“你和他们,有什么分别?”顾瑾示意放在他案头的那一厚摞供状。
“他们在先,我在后,他们种因,我给他们他们种下的果。”李桑柔迎着顾瑾的目光。
“你这意思,他们是恶鬼,招来了你这只魔头?你以为你是谁?替天行道吗?”顾瑾眼睛微眯。
“齐嫂子是我的人,我既然做了他们的大当家,这些,就责无旁贷。”李桑柔避开顾瑾的目光,看向那摞子供状。
“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像你这样,以虐还虐,以杀还杀,视律法于无物,那那些无力无助,全无遮挡的小民,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岂不成了真正的鱼肉,任你们这些心狠手辣的强者宰杀凌虐?”顾瑾上身微微前倾,看起来极其生气。
“我不知道。”李桑柔的话顿了顿,看向顾瑾,“这是你的事,你们的事,他们是你的子民。”
“是,他们是我的子民。
所以,像你这样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人,有一个,就该除掉一个,以免为祸民间。”顾瑾看着李桑柔,冷冷道。
“我从不妄杀无辜。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自己的不忍不容不让不退上。
所以,我不能把恩怨留过夜。临涣县的那群畜生,他们得死在我前头。”李桑柔神情安然的看着顾瑾。
“世子跟我说,齐梁之战迫在眉睫,留着你这样的人,于齐大有裨益。
他以为我会为了这大有裨益,容忍你的凶残肆虐。
要是那样,我和你又有什么分别?”顾瑾声色俱厉。
李桑柔默然站着,垂着眼皮,安静无声。
“你虐杀王懿德,在牢里把十二条人命挂上绳索的时候,想过后果吗?”顾瑾冷冷看着李桑柔。
“想过,杀王懿德时就想过了,所以才没敢把那十二个人留过夜,我得赶紧把他们都杀了,免得来不及。无论如何,他们得死在我前头。”李桑柔露出丝微笑,看着顾瑾。
“我问过陆贺朋,你曾屡次问他:该怎么办,律法如何。”顾瑾话风突转,“这是你的敬畏之心。
罗令言混帐无知,确像你所言,临涣县是因为他那样的混帐无知,才会恶行肆虐。
齐氏死于虐杀,惨无人道,骇人听闻,这不是一般的人命案,不算前面六条人命,单只这一桩虐杀,哪怕是从犯,也该斩立决,主犯该剐。
罗令言治下,前后四年,接连发生七桩虐杀案,他竟然一无所知,只这一条,他就是个斩字。
符离府府尹,淮南东路宪司漕司帅司,皆是失察之罪。
王懿德之父王荣平,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该斩,史洪运之父史勉,应文顺之父应天成,教子无方,史勉当革去功名,应文顺当流放三千里。”
顾瑾的话微顿,看着李桑柔。
“现在,因为你的蛮横愚蠢,罗令言不过革职,史勉、应天成逃过一劫。
你肆无忌惮的时候,没替朝廷想想吗?
朝廷的脸面,你肯定从来没想过,那你没替你家世子爷想想吗?没替我想想吗?”
李桑柔低下头,这几句话之下,她肯定得低个头表示一下态度。
“这件事,算是陆贺朋误导了你,陆贺朋见识短浅,我让他去刑部读卷宗习学去了。
律法是人定的,适用于人,也适用于一切人形牲畜。
你旁边的大理寺,有专门的慎刑处,鱼鳞活剐,腰斩车裂,剥皮抽肠,哪一样,都比你活割人撒盐更有技巧。
有空去看看,好好看看。
看好了,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一种。”
顾瑾的话微顿,眯眼看着李桑柔。
“好好养着你这份敬畏之心,不要自己把自己送进慎刑处。
真要有那一天,我许你挑你最喜欢的死法,剥皮抽肠,活剐炮烙,随你挑。
你记好,这样的蠢事,只此一件!下去吧。”
李桑柔冲顾瑾欠身拱手,转身往外走。
唉,那些酷刑,哪一样她都不喜欢。
她得让米瞎子给她搞点一咬就死的毒,以防万一。
……………………
傍晚,陆贺朋袖着手缩着肩,往顺风速递铺过来。
窜条正坐在铺子门槛上,一只手举着张纸,一只手在空中抓来抓去,一脸痛苦,高一声低一声的念叨:八退一还五去三九退一还五去四……
陆贺朋走到窜条面前了,窜条还没发觉。
“还是干嘛呢?”陆贺朋伸头过去,看窜条手里那张纸。
“是陆先生。”窜条一窜而起,“背算盘口诀,老大让学打算盘,唉,难得很!”
窜条满脸苦楚。
“打算盘是该学,别急,好好学,学会了就不难了。老大呢?”陆贺朋拍了拍窜条,安慰了一句。
“在后头,我带……”
“不用不用,你赶紧背你的口诀。”陆贺朋按住窜条,抬脚迈进门槛,往后面过去。
李桑柔正坐在菜地旁边,小桌上摊了四五本帐,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对帐。
陆贺朋离李桑柔七八步站住,没等他说话,李桑柔头也不抬道:“先坐,等我对完这些,快了。”
陆贺朋应了,左右看了看,从旁边茶桌上拿了只干净杯子,倒了杯茶,拎了把椅子,坐在离小桌四五步的地方,抿着茶,看着李桑柔五指如飞的打算盘,看的出神。
大当家的这种人,大约就是书上说的那种,秉天地灵气精气所生所化,聪明极了,灵秀极了,不管做什么,都能做的极好……
陆贺朋还在出神,李桑柔已经对好了帐,一边合上帐本,一边问道:“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没事。”陆贺朋回过神,“托大当家的福,到大爷面前得了场的教诲。”
李桑柔眉梢扬起。
他这话,是反话?可看他这一脸笑,这份开心荣幸,不像啊。
“确实是托了大当家的福。”迎着李桑柔一脸的惊奇,陆贺朋忙笑着解释,“到大当家的身边听使唤之前,我在文先生手下,帮着整理和刑部有关的案卷。
说在文先生手下,不算恰当,我跟着唐先生,唐先生才是真正在文先生手下,唐先生手下,像我这样的,十二三个人呢。
从前,我能当面跟文先生禀报一二,都算是露脸儿了。
到大当家的这儿来之前,也就是来前一天,我到世子爷面前领教训,那是头一回面见世子爷。
大爷还在世子爷前头至少半步呢,要不是托大当家的福,我哪能领上大爷的教诲?”
李桑柔听的失笑出声。
“大当家的别笑,大爷是皇长子,如今又监着国,那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大爷可是单独教训我,耳提面命,足足教训了小半刻钟,又让我到刑部长长见识,这脸面可大得很呢。”陆贺朋神情严肃。
李桑柔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被教训都是脸面,好吧,这心态她佩服。
“让大当家的见笑了。”陆贺朋跟着笑起来。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用愧对你了。刑部那边,没难为你吧。”李桑柔笑道。
“大当家的这句愧对可担不起。
我可是头上顶着大爷的吩咐,去刑部习学的,哪能有什么难为?谁敢?诸事便当的不能再便当了。
就刚刚。”陆贺朋挪了挪,靠近些,压低声音道:“刑部朱侍郎跟我说,已经点了人,往符离府暗查王家、史家和应家。
说是要好好查查,这三家是门风不正,家门里恶行丛生,还是家门不幸,出了一个两个逆子。
还说,这事儿是伍相亲自交待,伍相还再三嘱咐,说是一定要秉公据实,说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呢。”
李桑柔嗯了一声。
顺风线路开通的地方,都有大爷的眼线。
这句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倒是发自善意,实在实的提醒。
“朱侍郎还说,那些供状,他们几个,都已经看过了,说真是骇人听闻。
说是罗县令肯定是终身不用了,符离府府尹和宪司那边,要看那三家查得怎么样,可再怎么着,一个失察大过,是免不了的。
罗县令那边,就等着符离府的折子上来,撤差的部令就下去了,另委人去临涣县接任。
这一趟,托大当家的福。”陆贺朋有几分后怕的舒了口气。
大闹柳下镇那夜后,他一连几夜都没睡好,连这一趟只怕是要砍头了,会不会连累家人这种事儿,都想到了。
“嗯,那位罗县令,叫罗令言是吧?他写的文章,你能不能多找几篇给我?
特别是大家都知道是他写的文章,不可能造假的,比如他科举应试的墨卷,他的折子什么的。”李桑柔看着陆贺朋问道。
“大当家的做什么用?”陆贺朋看着李桑柔,欠身问道。
“跟他祖父给他曾祖母写的传略,放一起比着给大家看看。”李桑柔没有隐瞒,迎着陆贺朋惊讶的目光,接着解释道:“就算终身再不可能起复任用,他也是进士出身,又做过官,回到地方,他照样是乡绅乡贤,对吧?
像王家那样,一个秀才,就能笼罩一个镇子,把柳下镇罩的地狱一般,像罗令言这种呢?
罗令言这样的人,像你说的,杀人不见血,他还以为他是道德楷模,至真至善之人。
他这样的人,得让他知道他自己有多恶,要是他意志坚定,坚信他就是楷模就是至善,那就让他臭名远扬。”
“大当家的意思,是像那天大当家的质问他的那样,拿他的文章,对比他曾祖母的传略吗?”陆贺朋眯着眼,压着声音,和李桑柔确认了句。
“嗯。”李桑柔肯定的嗯了一声。
陆贺朋又呆了片刻,突然抽了口凉气,接着咯笑出声,“要是这样,罗令言得罪的人,可就……”
陆贺朋再笑了几声,看着李桑柔解释道:“百年前,罗令言曾祖母得旌表之时,天下初定。
在那之前,天下混战,混乱祸乱近百年,天下男丁十不余一。
到天下初定前后,田里全是女人,就连纤夫,也找不到几个男人,就是找到,不是太老,就是太小,光着身子拉纤的,也都是女人!
那时候,十户里,有七八户,都是女人养家糊口,都是女人撑家。
没办法啊,唉,惨。
罗令言曾祖母那样的旌表,那十来年,极多,多极了,现如今的读书人家,只怕家家都有那么一份两份类似的旌表。
我懂大当家的意思了,我去找找。
他这个人,这幅论调,不是一天两天了,类似的文章肯定不少,我得好好找找,得找一篇最合适的。
对了,我记得,他当年考翰林院的一篇文章,好像就是论的这个,我这就去找!
大当家的,这篇文章好写,大当家得要是不嫌弃,这篇文章,我来写?”
陆贺朋看着李桑柔,跃跃欲试。
“那最好不过,省得我再发愁找谁写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你慢慢写,还有好几天才用呢,要等他撤差的旨意下来,咱们顺棍痛打落水狗。”李桑柔笑道。
“我懂了!”陆贺朋笑应了,辞了李桑柔,出门走了。
墨桑 第96章 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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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贺朋刚走,如意就到了,他家世子爷请李姑娘到刘楼吃饭说话。
刘楼在金梁桥边上,离顺风速递铺不算近,如意体贴的多牵了匹马。
李桑柔到刘楼侧门下马时,天已黑了。
刘楼紧挨着汴河那一边,矮胖的灯笼放在地上。
顾晞已经到了,站在暖阁外,背着手看着汴河上的流光溢彩。
听到脚步声,顾晞回头看了眼,示意李桑柔站过去。
李桑柔站到顾晞身边,看着汴河上的热闹,以及黑暗中,显得遥远了许多的河对岸。
“大哥没说什么吧?”片刻之后,顾晞才看了眼李桑柔,问道。
“你说的说什么,是什么?”李桑柔谨慎的问了句。
“你在临涣县一口气杀了十四个。”顾晞眉梢扬起,片刻,嘿笑了一声道:“致和听说这事儿,说你肯定没想起来你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但凡占一点儿理的事儿,你都该讲理,不该动刀。”
李桑柔高挑着眉毛,片刻,失笑出声。
她到现在,也没意识到她是个手眼通天的人,可文四爷说的对,现在,她确实手眼通天。
“我要是像文四爷说的对样,那和柳下镇王家,和罗县令他们,有什么分别?比谁手大,比谁眼高么?”李桑柔笑道。
“和比谁刀快,也没什么分别,是不是?”顾晞接话笑道。
“也是,说到最后,人跟百兽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拼谁最厉害,以各种方式。”李桑柔叹了口气。
“不全是。进去坐着说话吧,我还好,你肯定累坏了。”顾晞笑让李桑柔。
两人进了暖阁,顾晞倒了杯茶推给李桑柔,才接着笑道:“人有爱憎悲喜,看到别人的苦难,会感同身受? 有不平之气,有向善之心。
临涣县这事儿,就算齐氏不是你的人? 和你全无关系? 你路过时看到了? 听说了,我觉得,以你的脾气? 也不会不管不顾? 转身就走。”
李桑柔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柳下镇那样的惨事,她确实做不到事不关已? 转身就走。
“我也做不到? 守真最刻板? 可他也一样做不到。
很多人? 没有理会? 不是他们不管? 是他们无能为力。
要是禽兽,没有这样的于心不忍,不忍不管的禽兽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骂起人来,就说两脚禽兽? 禽兽不如。”顾晞看着垂眼抿茶的李桑柔。
“临涣县的事? 确实是我过于冲动了? 也确实像文四爷说的? 我真没想到我也是手眼通天的人了。就像,”
李桑柔的话顿住,看着顾晞? 笑道:“陪宁和公主去看曲水流觞那次,带着她绕圈子跳过小溪偷偷溜进去之后,我才想起来,我陪着公主呢,该走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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