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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权倾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长春宫内,灯火辉煌,花团锦簇,说不尽的旖旎温柔,正殿之上,妃嫔们看似姐妹般亲密,仔细端详,却又不尽然。沈贵妃端坐在几盆怒放的牡丹旁,远处重重花影之后,绛红绣金宫装,风姿宜人。一双凤眼略略含愁,转动着手中一柄精致的刺绣团花纱扇,时不时遥遥望着和佑儿、清儿嬉笑成一团的明珠,眼底满是刻骨相思意,不过区区几步,却仿佛天河永隔。云鬓上点蓝百蝶金钿颤出光芒,恰似主人此时微动心绪。德妃满头青丝梳成华髻,藕荷色衣裙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珍珠,灯光照s下,令人不敢正视,此刻的她笑容满面和旁边的淑妃耶律歆不时说笑几句,广阳郡王李元熙安分地坐在她身旁,眼睛却骨碌碌地看着几个比他小的弟弟妹妹。卞羽萱端坐在下方,身后的宫女捧着香巾如意,腰部已经高高隆起,发间一枝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周围亦有几个妃嫔围绕,她仿佛对上首的我和几位妃子不屑一顾,只频频看向皇帝和太后二人。她慵懒的直起身子,反手放在腰间揉得片刻,长声叹道:“唉,嫔妾近些日子总是不爱动弹,太医说我气血不足,需要静坐养身呢。”她原就生的娇小甜美,此刻柔弱无力之态更添生动,太后慈声道:“你宫里缺什么,尽管开口,哀家派人给你送去。”众嫔妃脸色便更不好了。我无声地轻叹一声,眼光扫过下方,正好看见信亲王妃亲手拈了一块珍珠糯米团送到子彦口中,他的眉微蹙着,却没有拒绝,信亲王妃眼底眉梢皆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他手里拿起酒壶往莲花金盏里不住的倒酒,几滴琥珀色的y体溅到月色衣袖上,顷刻暗湿一片,仰头畅饮的之时,我分明瞧见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我心头一酸,喉咙仿佛哽着一块硬物,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呛得我几乎就要流出泪来。只得匆匆别过头去,和着李君宇同太后说了几句春日明媚、且做小斟之类的话,就宣布开席。沈贵妃似乎也看见信亲王夫妇恩爱,手指拨弄着侧旁小几上的美人花觚,花瓣上的新鲜水珠便跟着震落下来。径直看了良久,才低叹道:“到底还是新婚燕尔的好,本宫也不知道何时如信王妃这样开心过了。”德妃拿着茶盖划弄茶水,刮得沿口发出刺耳的声音,宝光流转的盛颜下,隐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迫人微冷光芒!李君宇兴致颇高,特命苏御女吹萧,妩昭仪伴舞。妩昭仪换上纤薄的轻绢舞衫,一身金光烁烁的织飞鸟描花长裙,裙摆缀有细碎晶石,缓缓盈步登台,顿时在锦毯上摩挲出一串“簌簌”之声。苏御女微微侧首,朱唇轻启,优柔绵长的萧声便自玉箫中传出,顺着清风逐渐扩散开来,萦萦绕绕的将众人兜揽于其中。妩昭仪走的是婀娜柔软的路子,她低腰展手急速旋转,越舞越快,纤长盈透的裙带亦随之旋转而漫天纷飞。她本来容貌清秀雅致,因舞动流转,而生出额外的飘逸之姿,美若流水,赢得采声一片。我因心中有事,越发不耐久坐,遂入后殿起身更衣。后殿中极静,只听前殿歌吹隐约,如同仙乐一般飘缈传来,丝竹之中夹杂笑语之声,热闹繁华到了极处。我心中委靡到了极点,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檐角那一钩明月,月华清冷,照在森森排列的鸱吻之上,过得许久,方才从唇中吐出:“到偏殿去歇歇。”进了偏殿,这里装饰素净,檀床红帐,风吹过,帐内别有甜香绵绵透出。亚兰服侍我躺下,笑道:“这被子的香倒也熏得雅致。”我无语,只觉心里疲倦万分,阖目睡去。亚兰浅笑着吹熄了灯烛,自到外间守侯。
李君信一壶酒几乎喝尽,心中又是愁肠百结,已经大有酒意,他仍是闷头喝酒,只是宫中之酒酒劲绵长,不似野店白酒爽利辛辣。宴乐正是到了热闹极处,箫声响在耳畔,只觉得繁扰不堪,他又喝了两杯酒,觉得酒意突沉,于是起身去更衣。王妃要陪他同去,亦被他所阻。走至后殿,才觉得夜凉如水,寒气浸衣。“王爷。”他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小太监,不过十余岁年纪,笑嘻嘻的行礼:“奴婢见过信王爷。”不待他说什么,便走近前来,那小太监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夜里风凉,还望王爷珍重。”李君信只觉掌心一硬,仿佛被塞入什么东西,错愕间那太监已经施了一礼,垂手退走。李君信见四顾无人,这才举起手来,原来掌心里是一枚折叠精巧的方胜。拆开来竟是张薄薄的薛涛笺。借着后殿窗中漏出的灯光,却见笺上写着是:“夜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笔迹柔弱,仿佛是女子所书。他心突的一跳,怦怦作响。果然底下还有一行细字:“侯君于偏殿,唯愿君心似我心。”他心下凌乱,宫闱之中,哪怕是寻常宫女,自己身为亲王,私约密盟,也是极不合时宜的,更何况她如今身份尊贵。夜风温软,带着些微凉意,那笺上幽香脉脉,似能透人心肺。不由想到笺上所书,令人怦然心动。其时箫吹隐隐,前殿笑语之声隐约传来,这样的热闹,庭中却只有疏星淡月,自己孤伶伶一个影子,映在光亮如镜的青砖地上。他心头一热,便见一面又何妨。这么一想,便顺着台阶走下去,四下里悄然无声,他脚步本来就轻,垂花门本有两名太监值守,见他出来,躬身行礼,亦被他摆手止住了。仿佛是步月闲散的样子,顺着高高的宫墙,一路向西。其实夜色已深,满天星斗灿然如银,星辉下只看到连绵的琉璃重檐歇顶,远处虽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万籁俱静,不闻半点人语。走到偏殿门前,正想敲门,谁知那门竟应手而开,而屋中并未点灯,他心中忽然觉得不安,鼻端已经隐隐闻见一股幽香袭来,顿觉手脚发软,浑身乏力,踉跄几步,瘫坐在床榻上。他的心忽的一沉,只得极力睁大眼睛,却仍然看不清楚什么。耳畔听得脚步杂沓,他剑眉轻颦,犹未及说话,门外击掌声已经清晰可闻,糟了,是皇兄过来了。来得真是快,皇帝已经进了殿门,内官所持的璨璨灯火越来越近,团团明亮的灯光簇拥着皇帝步入偏殿,为首的杨文简终于觉察到不对,机警的停住了脚步,皇帝亦停了下来。李君宇一时似有些困惑,望着他,又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隐约有人倒抽了一口气,李君宇的脸色在灯光下似有点发青,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所以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李君信只得跪下来,却不作一声,皇后却纹丝不动,躺在那里。“你说!”李君宇终于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李君信早已酒醒,冷汗涔涔,只重重磕了一个头,勉强道:“臣弟……”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只觉得头疼无比,眼皮沉重,嘤咛一声,迷蒙中听到近旁有人怒喝连连,才慢慢睁开眼,却赫然发现床前围了一堆太监、宫女,当然还有那两个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李君宇气得发抖,转过脸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只瞧着我:“月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挣扎着起身说话,却发现自己衣杉不整,心里顿时警觉不妙,喃喃道:“臣妾今日为人所害,无话可说。”
李君宇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杨文简见势不妙,只叫了一声:“皇上!”李君宇已经骤然发作:“来人!传掖庭令!”杨文简又叫了声:“皇上!”李君宇恶狠狠的瞪了李君信一眼,杀意顿生,但几乎是立刻,已经硬生生压制下去:“信亲王酒后无状,御前失仪,着闭禁府中,从此不奉旨不许踏出王府大门一步!”李君宇的话直如一个惊雷般,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边鸣叫着,脑中象有一根刚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这是圈禁,杨文简不由松了一口气,提醒李君信:“王爷,快快谢恩!”
我心神巨痛下,迷茫张口,“皇上,我们是被人陷害的。”声音粗嘎得连自己也不相信。李君信僵在那里不动,杨文简一使眼色,早有太监上来,捺着他磕了个头,然后架起走了。李君宇又看向我,终于开口:“皇后宇文氏,言语无状,有违圣恩,着即日起幽闭鸾仪宫。”稍顿,又沉声道:“你可有话说?”我只觉得心如死灰,手足发软,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只是痴痴地流泪。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心里竟然平静无比:“既然皇上不相信妾身清白,臣妾无话可说。”李君宇怒道:“还不拉出去!”太监们这才鼓着勇气上来拉我,我淡淡的道:“我自己会走。”我最后看他一眼,默然无语,一狠心转过头去,衣杉不整,赤足就随着太监不顾而去。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13章求情]
雕刻六福同春的格子窗外,几盏青纱宫灯随风摇摆,镏金的架子上栖息着几只鹦鹉,沉默地啄着自己的羽毛,偶尔发出“嘎”一声嘶哑的鸣叫声,当真是无限凄凉。我端坐于窗前,手指敲在镶大理石的黄花梨木桌上,发出金玉一样的“叩、叩”声:到底是谁陷害于我?太后?贵妃、德妃还是其他隐蔽着的敌人?“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庭院里传来一阵喧闹嘈杂声,我眉头微蹙,来得好快!“主子。”小螺一把掀开金线绣花的帘子,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德妃带着一帮人押着亚兰姐过来了,现挽翠她们正拦着,候在正殿那里。”我忽得一下站起来,广袖带翻了桌上的紫铜牡丹吐珠小香炉,盖子骨碌碌的滚到一边,还没有燃烧尽的白色香灰洒了出来。“主子,小心!”小螺眼明手快地捉住我的手,抬高了去,再看向我时,眼里多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沉重:“主子,亚兰姐看上去很不好,仿佛受过刑罚,德妃来意不善。”这话落在耳中,我几乎是一愣,心中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痛得难受。小螺很是见过些世面不好,与平常女子性情自然不同,既然她说亚兰不好,那一定是很糟糕了。我踉跄一步,跌坐在紫檀圆雕木凳上。自从昨日晚上我被带回鸾仪宫幽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亚兰的踪影,心知以她的忠心,必是已生不测,否则不会不回到我身边,却想不到是落在的德妃手中。德妃,看来我真是小看了她。眼角斜斜扫过,侧头见铜镜昏黄而冰冷的光泽中,我的如水眼波已经带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凌厉机锋。“小螺,去拿前日新制的那套衣裳来,侍侯我更衣。”我冷冷地开口,小螺微微诧异,却立刻明白过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转身到衣柜那边去取来。我穿上金黄罗纱短襦,内着r黄绣凤紧衣,洁白的脖颈显得我优雅高贵,胸前光滑美好更添妩媚风流。下身一条淡红珍珠百摺裙,脚上是蝶戏花的宫缎绣鞋。我见自己的面色因为彻夜未眠有些苍白,又用指甲挑了有点胭脂,补在双靥上,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起得身来,再由小螺将齐腰秀发轻轻一盘笼于头顶,c好一枝赤金镶翠凤头步摇,才扶着小螺的手往正殿那边走去,袅袅婷婷,身上流苏轻晃,说不出的荡人心魄。我虽然输了先机,可是不能输了气势。
“皇后娘娘到!”殿前执拂小太监见我过来,高声唱到。宽阔的大殿里此时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德妃,一身鹅黄宫装,肌肤细腻,清雅动人。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押着跪在她身旁的亚兰,腰部以下,衣裙褴褛,几乎没有一块好r,暗红的血y已经干涸,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她一直是我宫中的掌事姑姑,待下面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向和蔼可亲,今日见她遭此大难,挽翠、玉初、小常子等一干人等早已是眼眶发红、泪眼婆娑,纷纷对德妃一群人怒目相视。我强忍着一口气,目不斜视的走向正中的赤金飞凤椅,缓缓坐下,也不言语,只是视线带着一种寒意扫过底下众人,经过德妃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又自然而然地闪开。我执掌后宫,也算恩威并施,积威甚重,况且我此时仍然是正宫皇后,跟着德妃的几个宫女瑟缩了一下,跪下向我行宫礼。德妃紧抿着唇,看了我一眼,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德妃,这么早就来见本宫,莫非有什么事么?”我故做不知的莞尔一笑。德妃眼珠一转,浅笑出声,笑声如生锈的刀片一样,生生地割着我的耳朵,“打扰了皇后娘娘好睡,真真是臣妾的不是。娘娘莫恼,臣妾替你把鸾仪宫的姑姑送回来了呢。”说完,一使眼色,身后两个宫女一松手,亚兰支持不住,委顿在地。“姐姐。”玉染、挽翠忍不住抢前一步,把她扶住。“不知本宫的宫女身犯何罪,遭此横祸。德妃相比知情吧?”我心里汹涌着无尽的恨与怒,却只能沉静的坐着,不带任何表情地缓缓喝着茶盏里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涩清香里思索着对策。“皇上圣诞之日,娘娘被斥,下令幽闭宫中,娘娘宫中的姑姑却在皇上回辇途中拦住圣驾,为娘娘辩解,皇上本已恼怒,岂容她狡辩。想不到这位姑姑情急之下居然口出狂言,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德妃说到这儿,悠悠叹息一声,仿佛是不忍的样子,“还好臣妾刚巧随侍皇上身边,见是娘娘宫中姑姑,心下不忍,费了好些口舌,才令皇上免去她死罪。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这五十下鞭刑却是难免了。”我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看向德妃,忽尔笑了:“亚兰是宫里边的老人了,怎么倒生出这些事来,叫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起身缓步而下,走到亚兰面前,一伸手摸到她满脸泪水,“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娘娘被人笑话,奴婢无脸再见娘娘,不如处死奴婢吧。”亚兰悲泣道。我蹲下去,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沉声道:“德妃娘娘一片好心救你回来,你不谢谢娘娘,却要去死?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然而,这样死了,不仅亲者痛,仇者快,更是为别人死的,最不值得。”我霍然起身,字字如落磐石,“还不谢过德妃娘娘?”亚兰深吸一口气,在挽翠等人扶持下,勉强施了一礼,含笑冷然道:“德妃娘娘大恩,奴婢莫齿难忘,他日必定言谢。”德妃低头拨着衣襟上的珍珠扭子,深邃的眼眸中冷冷一缕寒光划过:“谢到不必了,只是你是娘娘身边头等得意人儿,以后说话行事再这么不检点,让别人见了,要是笑话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岂不是连累了娘娘?”说完,也不看我,只是微微一福:“臣妾来了也有半日,宫里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就告辞了。”等德妃走远,我是神情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很好!”玉初道:“娘娘可是气极了,还是进暖阁里去歇歇吧。”我稳稳站住:“德妃果然耐不住了。”又回头让挽翠等扶着亚兰到房里去上药,小螺咬着唇忧色满面:“主子不怕么?”“怕?”我冷笑一声,“我若要害怕,由得他们那些人陷害,下一个被拖走的就是你,挽翠,又或者是我自己,一个也跑不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能与云中郡王联络吗?”我并不回头。“能。”小螺低声道。“那好,告诉云中郡王和我父亲,非常时期小心谨慎,军权绝不能放。”声音从我口中传出,却没有一丝温度。
因着临近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午膳过后,李君宇照例是要喝一盏菊花茶消暑的,小太监呈上一盏来,不过浅尝一口,颇有不悦之色,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烫?”慌得杨文简忙让人再换一盏来,又说太涩了,李君宇斥道:“往日里供的水都是七分烫的,味道很好,今日怎么不是苦了就是热得烫嘴?真真一群糊涂东西。”杨文简在一旁赔笑道:“这菊花茶原是皇后娘娘每日里亲手做的,奴才们毛手毛脚哪里比得上娘娘一片心意呢。”李君宇微微一怔,杨文简边说边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干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冷水,方含笑道:“奴才曾经看皇后娘娘做过,万岁爷尝尝可有几分相似?”李君宇抿了一口,望了一眼菊花,“太甜了些。”李君宇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鸾仪宫和东宫那两处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出事。”声音亦是低低的,倒仿佛是叹息。
下雨了。初夏时分,疏疏几阵雨过,满目的绿肥红瘦。薄至透明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玉修容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的说道:“到真是祸水啊。”德妃侧坐在梨木靠椅上,话语里却有闲闲的讥诮:“妹妹说的是,保不齐真是个妖孽呢,不然怎么一进宫就令皇上废了先皇后,之后又独霸后宫,再说这几年里或死或贬的人那么多,多少都和她扯得上关系。偏皇上一味宠着她,也不深究。”太后蹙眉道:“说到底就是个下臣之女,哀家原想着成不了什么气侯。皇上大约是因着惠妃的缘故,才另眼相看罢。至于以前种种,哀家也以为是她心里看重皇上,心里惦记着皇上,才会去算计别人。如今看来竟然是错了——”德妃悠悠叹了口气,“想不到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信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庄重有德,岂会是这等登徒浪子,必定是她狐媚无行,陷王爷于不义。”太后随手端过茶碗,却不喝茶,怔怔出了会儿神,道:“皇帝和子彦一向兄友弟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闹到如此地步,着实让哀家心痛。为了她,皇帝竟然狠心要将子彦圈禁……”凝望着手中的明黄盖碗,慢慢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哀家非得弄清楚其中深浅不可。”说罢,浅尝了一口,“你们去吧,哀家乏了,想歇着了。”
是夜,太后宣招皇后至康宁宫。
“宇文氏,你可知罪?”暖阁里的太监宫女已经全部退出去,只有沁芳姑姑侍立在太后身边。“不知。”我坦然与她对视。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所出两个孩儿,皆是人中龙凤,岂可让他们尽毁于你手?”抽出大迎枕下的三尺白绫,随手往地上一掷。那绫子极轻极薄,飘飘拂拂在半空展开来,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太后吩咐沁芳姑姑:“你拿去给她,这是哀家赏赐她的。”我有如五雷轰顶,眼睁睁见沁芳姑姑伸手去拾,难道今日我竟要丧命于此么?我微吸了口凉气,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间康宁宫首领太监赵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知道有人来了,便不再作声,只听脚步声杂沓,渐渐走近。瞬间门被推开,却是内官簇拥着皇帝,已经走到了院中。太后本是半躺在长榻上,明亮的烛光迎着头上的点翠花钿,珠络都透着润泽的亮光。太后凝视着门口的皇帝,那目光令皇帝转开脸去。“皇帝来得很快。”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摆手挥退众人,独自入内,也不看我一眼,跪在太后面前,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不过两三日未见,他清减了许多。太后点一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心,这么晚还来想哀家请安。想必你是为她来的吧?”说着,随手向我一指,语气陡然凛然:“堂堂天子,跟自己亲兄弟争风吃醋,传出去宗室会怎么想?群臣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你十岁御极,十几年来,哀家瞧着你一路走来,原以为你会是圣主明君,却想不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轻轻一摇头:“宇儿,哀家多年的教诲和期望,你都忘了么?”皇帝低声道:“孩儿不敢忘,以后也不会忘。”太后沉声道:“你根本就已经忘了!”又对沁芳姑姑呵道:“还不拿去给宇文氏!”沁芳姑姑应声拿着白绫向我走过来,皇帝情急之下一挥手将沁芳姑姑推了个趔趄,已经将那白绫紧紧攥在手心里,叫了一声:“母后!”太后语气森冷:“哀家只知道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痴心地一力呵护她,她可会领你的情?”皇帝脸色苍白,攥着那条白绫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半晌才抬眸看了我一眼,眼底满是凄凉哀伤。太后语句里透着无限沉痛:“宇儿啊宇儿,你为了她,一再犯错,如今闹到手足反目。你叫母后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担心?你这样行事,与那起昏君有何差异?”皇帝身子微微一动,伏身磕了一个头。太后执起他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母后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听母后的话,打发她去吧。”皇帝仰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母后,她是我的命,母后断不能要了孩儿的命去。”我垂着头,心中大恸,流下泪来。太后眼中无限怜惜,命沁芳姑姑把皇帝搀起来,扶到自己身旁坐下,“好孩子,她心里没有你,任你对她再好,她也不见得会把你上心,你何必执迷不悟?后宫里头花儿一样的女子多的是,人人都等着你的宠爱,何必这样自苦?”皇帝手中的白绫攥得久了,汗水濡湿了腻在掌心里,他怔怔地望着我,声音是飘忽的,“那样多的人,可是孩儿偏偏就喜欢她。不管她是否以诚相待,甚至她背叛我,可是母后,孩儿没有办法忘记她,孩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处死她。”太后听得太阳x突突乱跳,扬手就欲一巴掌掴下去,却看见皇帝眼中虽痛楚、无奈、凄迷一片,眼神中却透露着无比的坚决,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心中顿觉万念具灰,手软了下去,喃喃道:“冤孽,冤孽啊!”她的手缓缓抚摩着皇帝的脸颊,轻声道:“也罢,你长大了,母后也不能替你做主了,母后不你,但是你得答应母后,再不可为她乱了分寸,慢慢将她忘记吧,就好象你从来没有遇见她。”皇帝沉默许久,终于道:“孩儿尽力一试。”
ps:其实我私心里认为皇帝也是人,必定也会如我们普罗大众一样,曾经真心的喜欢某个人,只是他面临的诱惑太多太大,所以不可能做到从一而终,但是他待她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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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人生愿如双飞蝶]
从康宁宫出来,李君宇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松开,漠然地径直向祥麒宫踱去,杨文简很识相地带着宫女太监远远跟着,让我们有独处的机会。我落后他几步悄悄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他的身形越发清减了,这一两年来,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国事固然没有搁下,但后宫遍施雨露也不得空隙,再加上三元真人为他调配的所谓仙丹,早已经大不如前了。这袭海水蓝宝团纹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倒与他冷清的背影极为相衬,越发显得漂浮,让人捉摸不定。
龙袍上的四爪飞龙乃金线蹙成,朱色龙睛闪出迫人之光,我不禁怅惘地笑了,我曾经那样期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样的执念,而今终究是真真切切地成了镜花水月,痴心妄想。可是我对李君宇也未真正要求过“一心”,他是帝王,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处境,只是心底总是有些期盼,后宫佳丽如云,我只想在他心中稍稍特别一些,可这后宫中的情爱在无休止的争斗中看来也一样短暂而虚幻。不过一思量间,昔日的轻怜蜜爱涌上心头,恍惚以为身在昨日,喉咙口便有些哑咽,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自己也难压抑,极轻声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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