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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如当太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众人哄笑,卢雨霏握住卢家奶奶和奚云初的手,说:“好嫂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你要是再替我吹嘘,等王妃进门,指不定要查我的账呢。”
奚云初低头,露出浅淡的笑意。卢家奶奶看看卢雨霏,再看看奚云初,恍然笑道:“怪我不好,是我得意忘形了。如今王府马上就要添人,我这个当嫂子替世子妃说两句,万望王妃多多照应,好生疼爱世子妃。”
奚云初咬着唇,嗔怪道:“卢家奶奶这话好生无礼,你替世子妃求情,那就和靖王说去,和我念叨做什么。”
卢家奶奶哈哈大笑,她眨了眨眼,狡黠说:“我正是想和靖王求情,所以才来找奚姑娘呀。”
这话已经有些轻挑了,幸而楼上没有其他人,女眷们笑了一通,没有再往深了说。奚云初毕竟是未婚的闺秀,被众人调笑的脸颊通红,奚夫人在一旁摇着扇子,仿佛没听到,暗暗默认了。
卢雨霏和奚云初等人寒暄的时候,唐师师就混在侍女堆里,静静听着。女眷的奉承话唐师师再熟悉不过,众人看似谈笑宴宴,亲如一家,其实哪个人娘家得势,哪个人夫家受宠,都泾渭分明。
唐师师听着众人奉承卢雨霏,实在十分无聊,后面奚云初也牵扯进来,唐师师才有些惊讶地抬了下眼睛。
她们竟如此露骨,婚事还没成,就敢公然调笑奚云初和靖王?更稀奇的是,奚家竟也不阻止?
唐师师隐晦地望了奚云初一眼,挑挑眉,重新垂下眸子。看来卢雨霏并不知道王妃一事似乎又生变故,要不然她怎么敢这样张扬地讨好奚家?不过想想赵子询和卢雨霏的关系,卢雨霏不知道也是常理。
唐师师自以为刚才的视线非常隐蔽,可是奚云初一直关注着她,马上就发现了。奚云初哼了一声,直勾勾地看向唐师师,问:“世子妃,这不是王爷身边最重用的女子么?人家在王府里还有差事,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包厢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后,唐师师道了声万福,说:“奚姑娘抬爱,小女愧不敢当。王爷宽恤,年节免了下人办差,而且,我如今也不在外书房供事了。”
另几个夫人压根没注意到后面的侍女,在她们看来,侍女都是贱籍,天生给她们提鞋的命,哪配她们关注?被奚云初提起后,众人才一齐看向唐师师。
不看还好,这一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竟然生的如此窈窕貌美?卢家奶奶把唐师师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脸,竟然找不出一处缺点。
卢家奶奶心中惊骇非常,她生出的头一个想法竟然是庆幸,庆幸这个女子没生在卢家。第二个想法才是担心,此女如此貌美,即便现在还做姑娘打扮,以后也迟早会被收用,不知会不会对卢雨霏产生威胁?
卢雨霏见众夫人都不说话,她笑了笑,圆场道:“这是唐师师,并非西平人士,而是宫里送来的。你们别看唐姑娘不声不响,其实人家是神泰二年的秀女,从全国海选而来,进了宫后又挫败众多公侯官宦之女,被太后以魁首身份送来侍奉靖王府的。”
夫人太太们听到恍然大悟,心里却更警惕了。这样一个女子有才有貌,背后还有宫廷背景,简直是正室最不想遇到的女人。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侍奉靖王的,还是侍奉世子的。
夫人们悄悄瞄了眼奚云初,彼此交换眼神。看奚家跳脚的劲儿,多半,是靖王了。
奚云初看唐师师的目光并不友善,她很早就知道唐师师了,去年她得知宫廷给靖王送了队美人,奚云初如鲠在喉,等后面见了那几个美人本尊,奚云初内心的膈应更是到达顶峰。
其中,最出挑的那个,就是唐师师。女人的直觉总是奇怪又精准,奚云初第一次见唐师师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子绝非善物,日后必然会成为她的头号威胁。明明另外九个美人也不差,可是没有人像唐师师那样给奚云初强烈的危机感。
更糟糕的是,事实的发展一一印证了奚云初的担忧。唐师师在靖王府好好地活了下来,之后去书房侍奉,甚至上次在山庄的时候,唐师师就随行在靖王身侧。
奚云初如何能不急?奚夫人总安慰她,妻妾有别,她是正室,没必要和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过不去,等奚云初进门,唐师师还不是任由奚云初摆弄?可奚云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为了嫁给靖王,期盼了多少年,从垂髫盼到花信,才终于守来丁点亮光。唐师师算什么人,凭什么横插一脚?
奚云初心里不舒服,语气自然也不会多友善。她吊着声音,不轻不重地说:“原来是王爷恩恤。王爷委实善待下人,端午节他都没有出门,却放你出来踏青。投桃报李,你也要好生报答王爷,勿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奚云初看似在说好话,其实字里行间都在暗讽唐师师,告诫唐师师不要拎不清身份。
卢家奶奶打定主意不掺和王府内斗,但是听到这话,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奚云初还没定亲呢,这就耍起了王妃的威风?如果她们自家女儿在婚前就急吼吼插手夫家的事,卢家奶奶必然羞得半年没法出门。奚夫人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管管?
卢家奶奶悄悄去看奚夫人的脸色,只见奚夫人摇着团扇,眼睛居高临下地瞟着唐师师,毫无管教女儿的意思。卢家奶奶便明白了,奚夫人并不觉得自己女儿做的不妥,说不定还觉得奚云初做得对,极大地给奚家长了威风。夫家的狐狸精,就该狠狠敲打。
除了卢家奶奶,其他几个夫人也都沉默。她们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暗暗摇头。怎么说呢,赵承钧确实和奚云晚定过亲,但首先订的是姐姐,其次婚事也没成,奚夫人怎么能处处以岳母自居,现在还手长地管教靖王身边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婚后,靖王也未必肯让奚云初动他的人呢。
但是奚云初风头正盛,还盛传即将嫁入靖王府,谁闲得发慌替别人管女儿?众人云淡风轻,要么看风景,要么低头看指甲,就是不看场中,更没人替唐师师说话。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唐师师低头,掩住眸中的神色,从容道:“是。谢奚姑娘教导,姑娘今日之言,我必铭记在心。”
唐师师应下后,卢雨霏怕再让奚云初发作下去,指不定今日就无法收场了,卢雨霏连忙笑着打圆场:“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严肃的话做什么。你们快看,龙舟划出来了,是不是快开始了?”
众夫人立刻响应,奚云初也被人半拉半拖地带走,包厢里传来一通刻意的热闹。夫人小姐们围到栏杆前看龙舟,丫鬟跟在各自的主子后面,很快就将看台堵得水泄不通。唐师师在最后面站了站,见没人注意她,悄悄离开。
唐师师下楼,才走了一层,被冯茜叫住:“唐姐姐,留步!”
唐师师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冯茜快跑几步,硬是从后面追上唐师师:“唐姐姐,你怎么走这么快?”
唐师师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块牛皮糖简直没完没了。唐师师嫌弃地不行,可是回头时,马上换上惊讶又抱歉的表情:“冯妹妹,怎么是你?刚刚外面吵,我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你是不是追久了?你身体弱,大跑大跳容易折损寿命,你怎么不注意呢?”
冯茜脸色变都不变,依然笑眯眯地搀着唐师师的手:“我担心唐姐姐想不开,特意来陪着姐姐。姐姐,刚才奚二小姐的话,你不会在意吧?”
唐师师不屑,面上笑着说:“奚二小姐好心提点我,她是为了我好,我在意什么呀?冯妹妹,你也太多心了吧,我都没注意的事情,你倒这么上心。这样不好,容易短命。”
冯茜即便自小好涵养,此刻也有些撑不住了。唐师师这厮委实缺德,动不动就咒人短命。
冯茜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亲昵地对唐师师说:“唐姐姐,今日是端午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世子妃她们在楼上热闹,我们姐妹俩也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唐师师自然不愿意,可是被冯茜缠上,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唐师师只能应允。她们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相对坐下。
冯茜亲手给唐师师倒了杯茶,说:“唐姐姐,刚才我真为你打抱不平,只可惜我人微言轻,没法为姐姐声张公道。奚二小姐一副主母的口吻,对姐姐评头论足,殊不知她只是个未婚闺秀,哪有资格指点唐姐姐?王爷那么心疼唐姐姐,不舍得打也不舍得罚,连禁足都不舍得关太久,她凭什么来欺负你?”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一旦当真就掉陷阱了。唐师师端起茶盏,缓慢抿了一口,说:“奚二小姐是父母的掌心宝,自小千娇百宠地长大,日后还有王爷护着,性子娇气是应当的。反倒是你,身体弱,在王府中也没有靠山,不可再说准王妃的坏话。”
冯茜替唐师师打抱不平——姑且认为她是真心的,冯茜说的那些话,其实唐师师压根不在意。唐师师在意什么呢,现在人人默认奚云初会嫁做王妃,可是靖王却没有做出任何允诺,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再说,唐师师已经将自己的人生目标调整为前廷女官,和王妃完全是两个体系,还有赵承钧亲口许诺,唐师师怕她什么?
唐师师说不在意,冯茜却不肯信。冯茜以为唐师师在强颜欢笑,絮絮叨叨地说着开解的话。唐师师嗯嗯应是,心思却不知不觉飞到别处。
唐师师和冯茜坐在二楼,从她们的位置,能看到一楼侧厅中,一个穿碧色衣服的小姐被人欺负,还被泼了水。下面哄堂大笑,碧色衣服的姑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等众人走后,她气得直哭,然而哭也没法子,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丫鬟往外面去了。
她出去时还拿帕子遮着脸,看起来很羞窘,唐师师了然,看来这个姑娘家境一般,或者在府中处境不好,连备用的衣服都没带。见客要穿大衣裳,她只有一身,没法替换,就只能遗憾回家。
唐师师无意间瞥到众生百态的一角,她唏嘘片刻,并没有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看看就罢了,当真却不值得。
眼前冯茜还握着她的手说废话,唐师师将一盏茶都喝完了,冯茜还没有说完。唐师师忍无可忍,她拂开冯茜的手,说:“我要去更衣,冯妹妹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唐师师怕冯茜说要陪她,赶紧快步走开。难得的是这次冯茜并没有跟上来,唐师师下了楼,避开冯茜的视角,往清净的地方走去。
唐师师更衣是假,借机开溜才是真,冯茜委实太烦人了。望江楼供达官贵人玩乐,周围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唐师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柳树后,怔怔盯着水面发呆。
百无聊赖间,唐师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好了,这里没人。你有什么事要禀报?”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倏地回神。这是……赵子询的声音?
唐师师坐在柳树后,她这个角度被树木遮挡,不注意根本看不到。赵子询见此处安安静静,就误以为这里没人。
唐师师趴在栏杆上,动都不敢动。另外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隔着水面,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世子,您最好尽快回府。小五传来的消息,说王爷很快就要出发了。”
“什么,今天?”赵子询听起来十分吃惊,“今日端午,父亲怎么不过节就走?”
“王爷查了肃州的事,发现黑水城一事似乎另有蹊跷。边关危急,王爷来不及等了,须得尽快动身。”
卢雨霏在楼上看龙舟,赵子询也在男客宴上应酬,赵承钧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由赵子询代为出席。赵子询知道赵承钧最近很忙,但他压根没料到,赵承钧这么快就要走。
不光赵子询吃惊,唐师师也狠狠吓了一跳。等赵子询和手下的声音远去后,唐师师才从柳树后出来。她提着裙摆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服自己。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她做好自己就够了,莫要多管闲事。赵承钧本来就不会出事,她急吼吼跳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说不定,赵承钧本来就等着这一天呢。她的目标是当宫廷女官,伺候赵承钧或姚太后,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她现在不动,万一靖王出事,她还能回去投靠姚太后,如果她动了,那就彻底堵死了后路。
行刺一事吴婆婆只告诉过唐师师一个外人,一旦败露,吴婆婆不用猜都能追溯到唐师师身上。唐师师身上背负着唐家所有人的性命,她如果出事,会害死多少人?
天上打了个闷雷,一阵风平地而起,将唐师师的衣裙卷的四处飞舞。唐师师忽然像疯了一样,飞快地朝外跑去。
第64章 玉楼
这阵风来的又急又快, 唐师师提着裙子,飞快朝外面跑去,长长的裙角被风吹散, 像是骤雨中的一只蝴蝶, 随时会被风打翻。
唐师师顾不得会不会被冯茜看到,顾不得会不会被人怀疑, 她甚至顾不得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她是坐着王府的马车来的,如今卢雨霏还在楼上看龙舟,她一个孤弱女子,要如何回城?
唐师师跌跌撞撞跑到停车处,扶在树上不住喘息。再前面就是官路了, 她总不能就这样走着出去, 可是去找王府的马车,一来唐师师难以解释,二来,车夫里有吴婆婆的人。
万一撞上,唐师师要如何自圆其说?唐师师正为难时, 看到石子路上驶来一辆马车, 透过摇晃的车帘, 隐约能觑到一个穿着碧绿衣服的年轻女子。
绿衣服, 中途回府……唐师师灵感一闪, 忽然记起来这是谁了。这是她在望江楼看到的,那个被人泼了水的小姐!
唐师师立刻跑出去,对着马车招手:“姑娘留步,我有话要说。”
路上猛地冲出来一个人,车夫慌忙吁马。车厢用力一颠,绿衣姑娘本来就心情不好, 还被马车撞了一下,不悦地掀开帘子:“怎么了?”
“姑娘,前方有人拦路。”
绿衣姑娘惊了一下,看向前方。唐师师拿出自己的腰牌,说:“我是靖王府的人,叨扰姑娘,十分对不住。但是我有要事回城,可否搭姑娘的车?”
绿衣姑娘听到“靖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完全愣住了,她的丫鬟看起来也没见过世面,她慌了神,畏畏缩缩问:“姑娘,这该怎么办?”
唐师师知道这主仆三人都不是有主意的主儿,她得足够强硬,才能让他们同意帮她。唐师师收起腰牌,继续说道:“龙舟赛尚未开始,姑娘就要打道回府,想来是在宴席上受了什么委屈吧。小女不才,侥幸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若是姑娘载我回城,便是帮了大忙,来日我必有重谢。”
绿衣姑娘见唐师师气度不凡,容貌昳丽,早已信了八分,再听到她说是靖王身边的人,绿衣姑娘再无任何犹豫,连忙让开帘子,说:“原来如此,姑姑快请。”
绿衣姑娘误把唐师师当做管事姑姑了,唐师师也不纠正,屈膝对她们道了个万福,就快步提着裙子上车:“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乔,行四,姑姑唤我乔四娘就好。”
姓乔?唐师师印象中完全没有乔姓官员,看来她所料不错,这位姑娘家世确实很一般,这才会被一众官家小姐当众羞辱。唐师师只是笑笑,没有多问,说道:“原来是乔四姑娘,幸会。我姓唐,姑娘唤我师师就好。”
“不敢。”乔四姑娘连忙摆手,有些拘谨地缩在一边,说,“唐姑姑,您急着回城,有什么要紧事吗?”
“要事说不上,急事却有一桩。”唐师师看了眼车外天色,眉梢难掩焦灼,“乔四姑娘,车还再快些吗?我着急赶时间。”
刚才远远看着,乔四姑娘就觉得唐师师美得惊人,现在同处一车,乔四姑娘能清晰看到唐师师的眉眼、睫毛、脖颈、手腕,几乎要看呆了。唐师师催促后,乔四姑娘如梦初醒,忙不迭催车夫:“马叔,再快些,不要误了姑姑的事。”
乔家的马车和王府的完全不能比,车厢内空间本就狭小,如今挤了三个人,行路时膝盖都会相互碰撞。乔四姑娘和她的丫鬟缩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避让唐师师,神情宛如在看一尊现形的神仙。
乔四姑娘一路上都在恍惚,天哪,这就是王府吗?仅是一个管事姑姑,就有如此天人之姿,那靖王爷得是什么样?
乔四姑娘原本很羡慕那些官家小姐,如今,她突然觉得徐家、赵家,甚至卢家的姑娘,都不过如此。和面前这位比起来,那些自诩貌美的小姐,都只是班门弄斧,萤虫之姿。
这才是真正美貌堪与日月争辉的佳人。其他人,都是朽木。
唐师师察觉到乔四姑娘在偷偷看她,唐师师习惯了被人注目,那些目光中也没有恶意,唐师师就由她去了。赶车的车夫得了令,一路把马驾得飞快,西平城渐渐近了。不知道是不是唐师师太着急,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都有些坐立不安。
唐师师探了下自己脸颊,脸上已经烧红一片。唐师师疑惑,莫非是她今日跑得太快,发了汗又被风吹干,所以得风寒了?
乔四姑娘看到唐师师的动作,立刻殷勤地问:“唐姑姑,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唐师师摇头,说:“没什么,是我太心急了。”





宫斗不如当太后 第52节
外面车夫听到她们的话,说道:“姑姑,城门就在前面,但是看着天气,怕是要下雨喽。”
车夫刚说完,天上轰隆一声,洋洋洒洒落下雨点来。雨滴越来越大,很快就连绵成瓢泼大雨。
“好大的雨。”车夫避让着前方的路,抱怨道,“看云层厚度,这雨恐怕要下一阵。幸好四姐儿提前出来了,要不然,就要困在望江楼里了。”
乔四姑娘不乐意被人提这件事,然而此刻看着外面的雨,她难得觉得马叔说得对。马叔驾着马走向靖王府,嘴里还打趣道:“老汉一生在市井里打滚,还从没摸过官府的门呢。没想到这次越过官府,直接见到了王府。哦呦,这可了不得。”
乔四姑娘嫌丢脸,愤愤骂马叔:“马叔,你不要再说了!当着姑姑的面呢。”
看得出来这一家主仆感情十分浓厚,然而唐师师脑子越来越懵,已经无暇思考周围的事情了。大雨在街上扬起一层层白雾,像是银河倾泻一般,马叔将马车停在王府墙根,问:“唐姑姑,老夫不懂王府的讲究,不知道你们在哪儿下车。姑姑要停在哪里?”
唐师师哪里还能辨认路,她不知道哪来一股蛮力,直接跳下车,义无反顾冲入大雨中:“这里就可以了。多谢,来日我必向几位送上谢礼。”
后面主仆三人都吓了一跳,乔四姑娘慌忙喊:“姑姑,外面下着雨呢,你怎么直接跑下去了?姑姑稍等,我这就去对面买伞。”
“不必。”他们说话的功夫,唐师师已经跑远了,纤细的身体在雨中飘飘摇摇,宛如落入汪洋的花瓣般,顷刻间就看不见了。唐师师被雨迎面浇着,冲动消退,理智和思维重回身体。唐师师觉得她疯了,她在做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
明明她自私自利,好逸恶劳,贪慕虚荣,所有为人称道的美德,她全都没有。她鄙视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女人,却又热衷于从男人身上获取利益,她一直觉得,这才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父权至上的世界里,女子唯一的生存之道。
利用他,迷惑他,操控他,却永远不爱他们。为了男人辗转反侧、多疑嫉妒,甚至牺牲自己,实在是蠢到无可救药。
可是现在,她就在做她最鄙视的事情。唐师师敲开门房,不顾众人惊愕的眼神,一路顶着倾盆大雨飞奔向书房。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如果她赶得上的话。
唐师师冒着雨推开外书房的院门,她身上已经完全被打湿,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落下来。唐师师看着空空荡荡的庭院,心里重重一沉。
她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唐师师站在门口,许久没动,风顺着穿堂吹过,唐师师这才感觉到冷。她扶住旁边的廊柱,眼前一阵阵发晕,唐师师将额头靠在柱子上,恍惚间,隐约听到门开了。
唐师师飘乎乎回头,看到书房门被推开,一个男子撑着一柄伞,站在浩荡的雨幕后:“你怎么来了?”
唐师师怔怔盯着他,她觉得自己被雨浇多了,水好像进了脑子,她竟然看到了赵承钧。
更了不得的是,那个幻觉还穿过雨幕,停在唐师师面前,伸手探向唐师师额头。额头覆上一阵温暖干燥的热意,唐师师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茧子。唐师师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这真的是赵承钧。
唐师师吓了一跳,本能后退,险些摔下台阶。赵承钧拉住她的胳膊,因为这个动作,雨伞倾斜,两人身上都沾了水。赵承钧将她拉回来,放好,有些无奈地叹气:“辨不清好坏也就罢了,连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吗?”
唐师师盯着赵承钧,轻轻眨了眨眼,一滴水珠不堪其负,从睫毛上坠落。唐师师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哑声道:“你没走?”
赵承钧惊讶地挑眉,他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赵承钧解下外袍,罩在她身上,说:“没有。先进来说,你经不住雨淋,不能在外面站着。”
赵承钧接过伞,他走了两步,见唐师师没动,折身回来拉她。两人穿过雨幕走回正房,进门后,赵承钧将伞立在门边,不顾自己身上的雨水,对唐师师说:“先把衣服换了,我让人送姜茶过来。”
唐师师两手攥着完全不合身的外袍,头发上还在滴水。她一动未动,依然执拗地看着赵承钧:“你为什么没走?既然没走,为什么院子里没人……”
看得出来,她今日不问出个所以然,是绝不肯干休了。赵承钧从架子上取了块干燥的布,搭在唐师师头上,说:“今日下雨,不宜行军,行程自然推迟了。至于外面的人,是我让他们退下的。”
赵承钧一点点擦干唐师师发梢的水,语音不疾不徐,像是潜伏的猎豹,优雅缓慢地逼近他的猎物:“那你呢,不在望江楼看龙舟,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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