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楚云疏
可喝了酒就不一样了。
分开了这么久,哪怕不能再拥抱她,哪怕只是呼吸一下有她的空气,那也是极好的。
他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再打开门,脑袋很有些懵,直到他又按下了曾经那一串密码,他才突然意识到。
她换了锁。
还差一次机会,如果再按错,防盗门的警报声就会响起。到时难堪的就不只有他了。
从那一个春夜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这是高塬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认识到,姜玟桐的确是离开他了。
酒醒了七八成,于是高塬再也没有停留。
高塬还在冷冷清清的大门前纠结的时候,姜玟桐家已经开始了热热闹闹的“夜生活”。
出了那一次案件,姜玟桐便萌生了搬家的想法。
程跖当时提供了好几个方案,虽然都没有直说要照顾她,但意思其实差不太多。姜玟桐最终拒绝了住进他某一处房子的提议,搬到了相邻的一栋,楼层一模一样,还是可以俯瞰海港的16层。
“姜玟桐,婴儿床我装好了,虽然我手笨,但好在脑袋还算灵光。”程跖推着婴儿床从儿童房里走出,正想炫耀他的“大作”,却见姜玟桐已经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色泽鲜艳的唇微微张着,神态安静得也像一个小婴儿,手里还攥着一只没有织完的小袜子。
袜子很袖珍,约摸只有程跖半个手掌那么大,软绵绵、乳白色的羊绒线做底,上面织了一颗金色的小星星。
夏天的晚风吹进房间,将落地窗边的星星灯吹得叮铃作响。
程跖将脸轻轻贴着她的肚皮:“你还想着那个臭小子吗?他可有个不怎么省心的爹啊。”
姜玟桐的肚子硬硬的,随着她呼吸上下起伏,不一会儿,小星星就朝着他的脸猛踢了一脚,将肚皮撑出一个可笑的大包来。
“虽然每天总厚着脸皮来讨你妈妈的嫌,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程跖轻轻揉了揉姜玟桐被那只小脚踢过的地方,叹了口气,“小星星,你觉得呢?”
搬到这边来以后,程跖总能找到理由来“帮忙”。有时是去完超市,“顺便”搬来一大堆新鲜食材;有时是朋友开的母婴店,“碰巧”上架了一些品质不错又价格公允的母婴产品。
好在他虽然殷情地帮忙,但一直都未过界。
姜玟桐经常板着脸朝他讲道理:“程跖,我想我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我现在是一个单亲妈妈,以后未必考虑再婚,你不必在我身上浪时间了。”
可程跖是谁,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笑眯眯地反问:“你不当我是朋友吗?你身边有朋友孤身一人带孩子,你不会去帮一点忙吗?”
姜玟桐总是无力反驳。
程跖还会趁热打铁:“换做平时,我也就不管了,可是你家刚发生过那样的事,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小星星考虑吧?家里有男人经常出现,谅那些歹徒也不敢做什么。”
就这样,程跖成了她家的熟客。
他手把手地,极富耐心地,为母女俩重新搭建了一座完整的“童话王国”。儿童房的每一样创意,基本上都有着他的贡献。
某一日,程跖下班后,给姜玟桐带回了一本薄薄的相册。
“快打开看看。”他的眼神里都是期待。
这本相册,汇集了姜玟桐从第一次测到有胎心胎芽,到最近一次产检b超的图片,每一张黑白影像下面,都用花体字备注了年月日。
姜玟桐将相册翻了两三遍都没能回过神来,却听程跖笑道:“这是温荷苏让我转交给你的,没想到这小子倒也挺有心。”
大概是怕烦到她,程跖在她家待的时间一般都不长。
像今晚这样“赖着不走”的情况,其实是极少数。如果没有这张婴儿床,他应该也就看不到如此娇憨的睡颜了。
他终于舍得将手从她的肚子上挪开时,姜玟桐悠悠醒了。
她的脸有一点点红:“抱歉,我最近太能睡了,耽误你时间了吧。”看着程跖的手在无意识地捏着沙发把手,她的脸变得更红了:“也到你要抽烟的时间了,都是我不好……”
程跖凝视着她,差一点就要告诉她,其实他早早就戒烟了,每次只是狠着心拿抽烟作为告别的借口。
他顿了顿,自然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啊!你安好了婴儿床!”姜玟桐笑了起来,激动地绕着婴儿床走了一圈,“程跖,你还真是多才多艺。”
程跖微微一笑,指了指已经堆好在门口的垃圾袋:“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垃圾我替你拿下去分类。”
临出门时,他又走回来问:“我嫂子又怀孕了,上一胎还是7年前,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她想约你周末出来交流一下孕期经验,你介意吗?”
人非草木(np) 79
出院之后,姜玟桐每天的步行范围便自觉地限制在离家一公里以内。这大概是她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出远门。
程跖早早地等在楼下,看见姜玟桐也拎着乐高,从楼里慢慢挪了出来。
“哟,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从网上订的,也不知道六七岁的小孩喜不喜欢玩这一款。看上去你买的那一套更适合男孩一些。”
程跖替她打开了车门,姜玟桐也不推辞,抬起脚便要上车。
但她高估自己了。
suv的底盘很高,她的肚子已经有了分量,再加上最近新出现的耻骨分离的状况,她扑腾了半天,硬是没有上得去。
这时,身边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主人显然养尊处优了很久,手指白皙又修长,一副没有被家庭琐事摧残过的样子。
好看的手诚恳地来到了她面前,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和力道。
“姜玟桐,你不会连这个都要拒绝吧?”程跖笑道,“我就是想扶你一把,你别扭个什么劲。我这双手还扶过不少老人过马路,都没有像你这么别扭的。”
“瞧你说的。”姜玟桐笑骂道,“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可惜,程跖是真的不知道,他想,摸手算得了什么,我还摸过你的肚皮呢。
见了面,姜玟桐才发觉,程跖的嫂子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托丛容的福,姜玟桐也跟着参加过不少太太们的聚会。在她印象里,豪门少妇多半都是矜持的、高傲的、甚至是盛气凌人的。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像冬日的暖阳。
“是桐桐姐吧?我叫殷音。”
殷音有一张温柔可亲的脸,她衣着简单,头发也只是随意地垂落在肩头,但仍是出挑的美人一枚。她应是到得早,手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书。
她笑着地站起身,牵着姜玟桐的手走到了靠沙发的一侧:“快来坐这边,这边很舒服。”
“《飞向月亮的兔子》?”姜玟桐指了指书名。
“桐桐姐也看过?”殷音眼睛一亮,“我家小鱼儿最喜欢看这些书,我那天从他书柜里偷偷拿出来的。我连读了好几个晚上,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了。”
姜玟桐会心一笑:“的确特别有意思,我以前也给我弟弟读过。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就认识这么多字,也是真的厉害。”
“嫂子,你有孕在身,可得好好睡觉,你要是哪里不舒坦,我哥就要来找我的茬了。”
“放心放心,你哥哥暂时还顾不上。”殷音笑盈盈地看向姜玟桐,“听说桐桐姐坚持上班到15周?太羡慕你了,我在家闲了7年,都不知道朝九晚五是什么感觉了。本来已经打算好要找份工作打发时间,可是又怀孕了。”
说完,殷音变得气鼓鼓的:“一定是程跹故意让我怀孕的。”
……真是好可爱的一家人。
和殷音聊了一会,姜玟桐也放下些防备,开始跟她说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
正说着,殷音一拍脑袋:“你看我这孕期健忘症。”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名片:“桐桐姐,我要给你隆重推荐一个月嫂,我问过了,她12月正好有档期,你不然用试试?如果用得顺心,我就接着用,怎么样?”
像变戏法一样,殷音又从随身的大包里掏出了好些东西。
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护肤品,还有一些新生儿的衣服玩具,琳琅满目的礼物中,还夹着一本小巧的《生育指南》。
虽然这些礼物看上去毫无章法,但每一样都是致且实用的,必是经过了心挑选。有一些甚至比她自己准备得还要认真严谨。
所以,这次见面,并不是像程跖说的那样,只是简单地交流孕期经验。
不知程跖怎么跟家里人交待的,但看起来,他一定不是贸贸然就带她出的门。
一个出身平平的离异女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每一样放在程家这样的大家庭里,都无异于是炸弹一样的存在。
殷音虽然看上去天真娇憨,但却时时刻刻都在体贴她、照顾她的感受。
她或许不知道姜玟桐的底细,或许完完全全知道,但她在言语中一丝一毫都未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是啊,从程太、程跖再到殷音,幸福美满的家庭,每一处充满善意的细节都透露着好的家风。
这让姜玟桐很感动。
趁姜玟桐去洗手间,殷音这才朝程跖做了个鬼脸:“一看别人心里就没你。小石头,你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
程跖摸了摸鼻子:“这不还没成吗?”
“哈哈,你可得感谢我。”殷音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家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约我出来?你可真是有心机。看在我和桐桐姐投缘的份上,给你哥吹枕边风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姜玟桐和殷音告别后,又一次爬上了程跖的车,这一次,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程跖的“帮助”。
车就要开动之前,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似乎有人在不远处盯着她。
她的表情一沉,程跖马上就警觉起来:“有哪里不对?”
方才聊天的舒心惬意荡然无存。
过了没多久,程太和程跹从甜品店的另一角坐到了殷音身边。
程太的目光还恋恋不舍地盯着远去的车辆,嘴里念念有词:“哎呀,肚子都这么大了呀。你说这程跖,这么久了,也不带她回家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人照顾,这怎么是好。”
还是那张扑克脸的程跹,却盯着街角鱼目混杂的人群,皱起了眉:“事情没那么简单。”
人非草木(np) 80
夏去秋来,又几场凉雨过后,宁阳城里便尽是金桂的芬芳了。
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指引,随着孕晚期的到来,姜玟桐胎盘低置的问题竟然渐渐化解了。
预产期是11月上旬,儿童房已经就位,她也像蚂蚁搬家一样,将细碎的生活用品填满了这个新房的角角落落。
一切就绪,只等花开。
秋日的阳光温暖,姜玟桐在户外停留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这一天是工作日,她正跟楼下晒太阳的爷爷奶奶聊着天,就见程跖急匆匆跑了过来。
人还未到,老人们就笑着打趣:“小程啊,见到媳妇和闺女这么激动呢。”
程跖也不解释,笑着问了声好,就将姜玟桐慢慢扶到一边:“vpc出了点情况,工人正在闹事,我哥先过去处理了,但是需要我这个法人出个面。可你的预产期还有一周就到了……”
他面色焦急,想必是情势的确有些不妙。
姜玟桐笑道:“没事啦,你看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你都照顾了我好几个月,送到这里其实就可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快去忙吧。”
“那怎么行!”程跖紧紧捏住她的手,让她的脸有一点点红,“我来回一趟,最快也要两天,这几天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记得给殷音打电话,我告诉她了,已经让她手机24小时待命。如果殷音都搞不定,你可以给我妈打电话。”
程跖不容她打断,又说道:“姜玟桐,你一定不可以有事,懂吗?”
“程跖……”
姜玟桐似乎被他眼眸中的认真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程跖终于不再小心翼翼地恪守姜玟桐口中的“男女大防”,摸了摸她的头,又弯下腰来,对着小星星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他直起身来时,发现姜玟桐的笑里带了泪,盈盈泪光蓄在她的眼里,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姜玟桐,你很棒,你是一个坚强又伟大的母亲,小星星会为你骄傲的。”程跖看了看手表,“来,我再扶你走一圈,送你上楼以后我再走。”
这本是预产期前的寻常一天。
自从预产期临近,姜玟桐几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打点好了医院、居委会、派出所……以便能给小星星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像过去一个月的每一天一样,待产需要的所有物品都在行李箱中,而行李箱正乖巧地立在床边、她触手能及的地方。上床之前,她又默念了一遍突发情况的各种应对方式。
一切都好像在掌控之中,但唯一在计划外的,是程跖的出国。
姜玟桐想,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依赖程跖到如此地步。
这样不好。
这样的她,跟四年前向萧樾索求温暖的姜玟桐,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程跖离开这一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失了眠。四年前骨肉分离的痛仍在眼前,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一切,她有些微的忐忑。
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而沉重的身躯已然没法平躺,只好侧躺在u型枕里数着远方的鸣笛声。
直到最晚一班轮船靠岸,姜玟桐终于有了朦胧的困意。
以至于手机响起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程跖很少在夜里找她,会是谁呢?
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在深夜里铺天盖地而来。
竟是萧樾。
在这个时候,唯一能让萧樾打电话给她的,应该只有一件事。
金秋的白日固然和煦沉静,夜晚却是寒凉,姜玟桐裹了两条大袍子,却也还是冷,可萧樾竟像是不怕冷一样,只穿着一件薄衬衫蹲在她楼下。
这一瞬犹如时间倒流一般。
上学时的秋夜,他也曾衣衫单薄地蹲在她的宿舍楼前等她。有时他会轻轻吹着口哨,有时不会,但每一次回过头来时,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都是暖的。
和现在一模一样。
27岁的萧樾想要和20岁时一样撑跳起来,却狼狈地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要撞到一旁的花坛。
姜玟桐递过方才准备好的大披肩:“快披着,我们走吧。”
直到坐上了他的车,姜玟桐才发现,萧樾实在是瘦得厉害。他的眼眶凹陷了下去,脸颊旁的胡茬也似乎很久没剃了。
萧樾的手试了半天,竟然都没能打着火。
“萧樾,不要急,跟我一起深呼吸。”姜玟桐按住了他的手,可他的手也是凉的。
“我……我的手太凉了,你别动。”他的嗓音粗粝低沉,透着浓浓的疲惫,“本来不想打扰你养胎,程跖也不在,可是我妈妈她……”
“别说,我都懂,你集中注意力开车,有话一会再说。”
萧樾又说:“桐桐,其实那一段时间送到你单位的花,是妈妈送的。”
姜玟桐过了会才答:“我都知道。”
萧樾点点头,再没出声,借着姜玟桐手上的一丝暖意,终于踩下了油门。
6个月的时候,萧樾和丁玹得到了姜玟桐怀孕的消息。
她从未在丁玹眼中见过那样绝望的神情,这个为孩子谋算了一辈子的母亲,那一天终于只能无奈地落了泪。
而这一次,丁玹却是笑着的。
她甚至穿上了久违的旗袍,神颇好地坐起了身,还让保姆给自己涂上了指甲油。
“桐桐。”她抬起手,指了指沙发上的大盒子,“看看……那是什么。”
“妈!”
萧樾想要上前阻止,却听丁玹说道:“萧樾……今年给你买回……来了。”
红檀木制成的光润琴身映入了眼帘,那是阔别已久的琵琶。她这一度被萧樾嫌弃、继而狠心变卖的爱物,终于又回来了。
然而却是在这样物是人非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
丁玹虚弱地笑道:“可不可以……最后再为我弹一首《灯月交辉》。”
姜玟桐已经不知自己是哭还是笑,泪水让她看不清琴弦,许久不弹的手已经有些肿,曲子不用听都知道弹得乱七八糟,但她还是轻轻开了嗓。
“灯月交辉,伫听笙歌欢四野。
……
光耀银花,一刻千金春对酒。”
她的声音委婉又纤细,让丁玹微微颔了首:“真好,比我……唱得好听。”
“桐桐,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丁玹牵住姜玟桐的手,将一块玉佩塞到了她的手心,“这是……你和萧樾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你的玉佩,你后来又……还给了我。现在我要走了……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她缓了缓,轻轻摸了摸姜玟桐的肚子,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祝福:“小……石头,挺好,你跟着他比……萧樾强。但是如果……你受欺负了……不要忘了樾樾还爱着你。”
“丁阿姨……”
丁玹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我儿子,我……最清楚他,桐桐,你也爱他……你们是我最大的牵挂。”
片刻的清醒犹如昙花一现,丁玹很快耗光了气力,又陷入了沉睡。
——————
回来了。
开了一个打赏章节,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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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住尘香花已尽。
琴声没能留住她,眼泪也没能留住她。丁玹终于还是在这个金桂飘香的深夜香消玉殒了。
从此,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善解人意的婆婆,一个热爱世间美好万物的女人,变成了面朝海湾的一抔黄土。
丁玹生前耀眼明亮,曾是高贵美丽的“宁阳之花”,生后却只愿至亲至爱送行。
苍松翠柏,山河沉默。
“3岁上幼儿园,6月上小学,从此之后,我的人生里便是无休无止的功课,和永远都赚不完的钱。我真正陪在您身边的,其实只有人生的头三年而已。您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比我还要疼爱我爱的人,更鼓励我直面自己懦弱不堪的内心。”
说到这里,萧樾顿了顿:“而我却无以为报。”
在高高的山岗之上,黑衣黑发的萧樾起了悼词。他面朝亲友,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天色阴郁,微雨渐渐染湿了墓前的石砖。
送完来吊唁的亲人,又将萧林扶上了车,萧樾这才独自返回到了墓前。
担心萧林伤神,萧樾强忍了三天,哪怕是在火化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这一刻,他却是泪如雨下。
因为下雨的缘故,墓前的花倒了几束,已经离开的姜玟桐去而复返,正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花扶正。
她身子笨重,动作也很滑稽,但神情却无比认真。
和10年前在通选课教室里一模一样。
萧樾飞奔上前,搂住了姜玟桐。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很快传来了啜泣声。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轻轻地说:
“桐桐,我也没有妈妈了。”
姜玟桐撑着伞,慢腾腾转过来,用手帕替他擦去满面的泪水:“萧樾,你不要太难过。”
在雨大起来之前,她叫车将萧樾送到了望月园。
下车之前,萧樾凝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今晚你能不能在望月园陪一陪我?就一晚。”
因为萧樾长久地住在医院,屋子里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尘灰。
萧樾四处掸了掸灰,搀扶着姜玟桐在沙发上靠下:“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打水泡脚。”见她神情茫然,他又轻声说:“这几个月我常常给我妈洗,也算是熟练工了。”
他急匆匆地跑去端水时,姜玟桐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上一次来的时候,丁玹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曾兴奋地介绍,萧樾买了几株桂花树,在春天就要种下。
而一年即将过去,这一片桂花树竟然真的开出了花。
虽然只有小小几簇金黄的花朵,但它们也加入了这一场伤感的告别仪式。
姜玟桐闻着花香,肚子却疼了起来。
萧樾端着水走过来时,看见她已经蜷在了沙发上。
“萧樾,有个坏消息……我可能要生了。”姜玟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你帮我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萧樾很快就冷静下来。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研究明白了宫缩计时器的用法,一边开着车,一边提醒着她:“医生我联系上了,产房已经就位。你现在集中神,宫缩开始和结束时告诉我。”
说完一通,他扭过头去,发现姜玟桐的额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她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也不吭。
“我一只手开车也行。”萧樾边说着,边解开了袖扣,“咬吧。”
飞行了十个小时,程跖的飞机甫一落地,程太的微信就发了过来:“小石头,你的丁阿姨去世了。他们家没有通知外人,我刚刚才得到消息。”
程跖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追问情况,程太又发来一条:“我听说,桐桐一直陪着。她预产期要到了吧?”
糟了,程跖几乎是两眼一黑。可不待他拨通电话,萧樾的电话马上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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