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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侧侧轻寒
周子秦立即正色:“当然验过了!我可是本朝最负责任的仵作!那些鱼果然是被毒死的!”
“是什么毒药?来源呢?”
“还不能肯定,但感觉似乎是水银中毒。”他有点不太确定地抓着头,皱起眉,“真奇怪,谁会在鱼池中投放水银呢?这东西不好携带,放到鱼池里又有什么必要?”
黄梓瑕皱眉想了一下,然后说:“先记着吧,现在你先给我找件衣服,然后我们去吕氏香烛铺。”
“行,阿笔身材和你差不多,我马上给你拿一件。”
黄梓瑕摇身一变,成了周子秦的跟班。
两人在西市找到了吕氏香烛铺。大老远,就看见明晃晃的招牌上,老大一个吕字。
黄梓瑕和周子秦在旁边的小茶馆坐下,周子秦这样的土豪当然先叫了上好的蒙顶甘露,外加四样蜜饯八个点心,又给伺候的茶博士丰厚打赏,顿时乐得他连其他客人都不顾了,就在他们这个雅间里专心煮茶。
“这蟹眼泡真是漂亮,你看你看。”周子秦拉着黄梓瑕一起参观炉中的水泡,“哎……水泡密集起来了!来,崇古你看,我上次看过一个人嘴巴里冒的血沫子就是这样的,一模一样!你猜猜他是五脏六腑哪一处受的伤?”
黄梓瑕一个手肘撞在他的腰上,成功地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茶博士煮茶完毕,端上来给两人,一边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点中了我。我做茶博士十几年了,这茶馆里论手艺谁也比不过我。”
黄梓瑕笑道:“你也就十几年,看到对面那个蜡烛铺了么?听说他家做蜡烛都四代了,那才叫祖传手艺。”
“那个是真比不了,人家是四代祖孙上百年做蜡烛的,不然,这回荐福寺的巨烛,怎么会找上他家呢?”
周子秦眨眨眼,还不明白其中内情的他乖乖地选择了端起青瓷盏喝茶。
“不过我听说他家也就这么四代了,吕老头没儿子嘛!”
“可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他家算是绝根了——何况啊,还出了那件事儿。”茶博士一说起这些街巷流言,顿时眉飞色舞,“两位听说过吧?那老头儿把女儿赶出家门了!哎呀,就算是个女儿也不能这么糟蹋啊,看这老头以后老了谁来供养他!”
黄梓瑕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问:“听说他赶走女儿,是因为他女儿被孙癞子那什么的事情?”
“对啊,那个孙癞子真不是个东西啊,又丑又病,四十来岁找不到媳妇儿,看见人家姑娘在路边,就把她给糟蹋了——做下这种丑事,他还喜孜孜地到处炫耀!搞得京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这是要逼死她啊!”
周子秦没料到居然是这么劲爆的内幕,手中的茶杯都差点落地。他指着窗外对面的那个蜡烛铺,问:“就是那个……做蜡烛的吕老头?”
黄梓瑕则冷静地问:“吕老头儿怎么不去官府告发,要求严惩那个孙癞子?”
“别提了,要不大家都骂这个吕老头儿呢?收了钱之后,就不言语了,还嫌女儿肮脏,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了!”他说着,终于忍不住愤怒,声音也提高了,“我们当天可是亲眼所见啊,那老头儿把女儿一脚踹出门,丢了一把刀子一条麻绳在她面前,让她自己选一个死法,别丢他的脸,别死在家里!”
周子秦顿时一拍桌子,大怒:“混账,这老头儿不去找仇人拼命,反倒这么糟蹋自己女儿,这还是人吗!?”
茶博士摇头叹道:“可怜啊,他女儿滴翠就跪在当街,哭得都昏去了两三次,老头儿愣是不开门!你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遭了这么大变故,还闹得满城风雨,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临了她爹还嫌她丢脸,让她死外面去,你说这可是人干的事情吗?”
黄梓瑕虽然脸上冷静,可也觉得胸口一股悲凉的怒火涌上来。她强自压抑,又问:“那后来,他女儿哪里去了?”
“她在烈日下当街跪了两个多时辰啊,她爹一直关着门。最后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要去拉她起来,结果她一把抓过麻绳,跌跌撞撞就跑出了西市,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唉,现如今也不知死在那个荒山野岭中了!”
周子秦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指着对面的蜡烛铺大骂:“这老头,绝对会有报应的!”
“哎,要报应早报了!这老头儿老来得女,老婆年纪也大了,产后血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滴翠是真乖啊,四五岁开始就帮她爹干活了,七八岁就垫着凳子给她爹做饭!可老头儿呢?每日里骂骂咧咧只说女儿没用,每次看见人家有儿子的,那眼珠子啊,瞪得恨不得掉下来——你说,长安城里百万人,重男轻女的不少,可你们见过这样想儿子都要想疯掉的老头儿么?哪天他要是被雷劈死,街坊邻居一点都不奇怪!”茶博士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去外面打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我们街坊啊,只说老天无眼啊!那孙癞子病了许多年了,滴翠要是被他欺负时赶紧跑,他肯定是追不上的啊,怎么那回就被逮住了呢?”
周子秦也气得不行,他转头看向黄梓瑕,却见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抓着桌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连青筋都几乎爆出来了。
他吓了一跳,问:“崇古,你怎么了?”
黄梓瑕长出了好几口气,终于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勉力压着声音,说:“没什么……从没见过这样作践女人的,有点……难过。”
“你听到茶博士说了吗?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滴翠当时会被那个病弱的癞子给抓住,没有跑掉呢?我觉得她应该会拼命挣扎反抗吧,再者说了,她当时应该也会求救呼喊呀……”
黄梓瑕心想,你怎么知道这其中,还有公主府的那个宦官魏喜敏的事情呢?
周子秦看着她的模样,诧异地问:“你一点都不惊讶?一点都不诧异?”
“很惊讶,很诧异。”黄梓瑕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虽然不想和这个吕老头儿打交道,但话还是要问的。你准备好册页,我们一起过去。”
吕家四代经营,在西市的这家香烛铺,已经由于年深日久,显得十分陈旧。
狭窄的店面内,走进去之后仅剩了转身的空间。左边是一排铁制的蜡烛架子,上面插满了高高低低各种形状的蜡烛,右边是一个木柜台,柜台内放着一些香饼和香块,吕老头儿正趴在柜台上雕着一支儿臂粗的龙凤喜烛。
店面只有前半间,从敞开的后门看去,后面半间是空地,搭了一个小棚子,堆满了蜡块与蜡模,现在正有一锅红蜡在炉子上热着,发出不怎么好闻的气味。
感觉到有人进来,吕至元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客人要买什么?”
黄梓瑕对他拱了拱手,说:“老丈,我是大理寺的人,上次在荐福寺见过的,你可还记得我么?”
吕至元这才把自己手中的刻刀放下,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脸上依然无动于衷:“哦,是你们啊。”
“关于魏喜敏的死,大理寺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可有空吗?”
吕老头儿捧着自己手中的蜡烛,说:“您稍等啊,天气炎热,刚刻好的形状要是放在柜台上一会儿,马上就变形了,我得先去给上色。”
“请便。”黄梓瑕和周子秦站在店内,看着他提着那支蜡烛走到后面热着红蜡的那个锅旁边,然后抓住烛尾的苇管迅速在锅里一转,整个白色的蜡烛顿时滚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蜡,颜色鲜艳夺目。
他又抓了一把暗黄色的东西在锅中化开,用一把刷子一边搅着,一边问:“什么事?”
“魏喜敏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不是说过了吗?在丰邑坊家里!”他用刷子一指后面不远的丰邑坊,说,“喏,一大早我送过去之后,就因为累过头,直接倒在蜡烛下起不来了。当时和我一起送东西过去的车夫马六就送我回家了,后院的吴婶还叫了大夫过来给我瞧病——那混蛋庸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开了点补气的药,让我好好休息。结果他刚走,我就听到消息,说我做的那根蜡烛被雷劈炸喽!我的那个气啊,还想起床去看看,谁知一站起来,头晕目眩就倒下了,结果第二天才能过去!”
黄梓瑕微蹙眉,觉得听他的描述,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便又问:“那么在荐福寺法会的前一日,你在干什么呢?”
“荐福寺虽然有钱,但也是在一个月前才凑齐了各种蜡送过来。你们可知道,要做那么大一对巨烛,需要多大的精力?尤其是前月,我女儿……被我赶出了家门,一直帮我打下手的伙计张延也病倒了,我一个人搭着架子做蜡烛,通宵赶工,就没有离开过——你问问左邻右舍,一整夜我都在弄东西,可曾离开过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锅里的金漆已经熬好,便用刷子蘸着,慢慢顺着喜烛上浮凸的龙凤和祥云图案上色,再也不看他们了。
黄梓瑕又问:“关于魏喜敏的死,您老觉得……”
“好啊,我巴不得他死啊!”他毫不掩饰地说道,“狗仗人势的阉人,早死早好!可惜那天降霹雳毁了老头儿一世英名,害得我那只蜡烛炸了!”
“你看这老头儿……有嫌疑不?”
周子秦看着闷声不语往前走的黄梓瑕,小心翼翼地问。
黄梓瑕皱起眉头,边走边说:“不知道,还要问问再说。”
到吕家所在的丰邑坊,正是申时刚过。一群妇人正在水井口的树荫下一边捣衣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黄梓瑕过去向众人行礼,一边询问:“请问各位娘子,吕至元吕老丈家里怎么走?”
几个妇人抬手一指旁边一个墙头爬满藤蔓的院落:“喏,那里就是吕家了,不过吕老头儿白天都在西市店里,现在他家里没人。”
“那……晚上他回家吗?”
“晚上当然回家了,哎哟,我们和他做了邻居的,有时候也真是厌烦他。尤其是这一个月来啊,这老头儿天天没日没夜弄那个蜡烛,那些铜模子、铁钎子的,天天晚上吵得人睡不着。”
另一个妇人接口道:“可不是么,荐福寺法会前一天,你还记得不?半夜把隔壁刘屠夫吵醒了,隔墙骂了他半宿,吕老头儿硬是不吭声,叮叮当当继续弄他的蜡烛,刘屠夫说恨不得拿把斧头把他家门给劈了!”
黄梓瑕又问:“那他女儿滴翠现在……”
“滴翠啊?不知道……”那妇人脸上堆满同情神色,说,“唉,这么好一个姑娘,水灵灵的,我们坊内喜欢她的小伙儿不少呢,可谁知就这么给毁了。”
“可不是嘛,依我说,那雷要劈,也该劈死那个叫孙癞子的,怎么劈到人家公主府的宦官了?”
“别是雷打偏了吧?”
“说不定是那个孙癞子压根儿就不敢出门呢?”
“哎,你们还记得上个月的事情不?滴翠藏着蜡扦儿要去和孙癞子拼命的事情。”
“谁不记得啊!那吕老头儿真是狼心狗肺!收了人家的银子,立马把蜡扦儿夺下,一巴掌就把滴翠给扇到地上去了!你说也奇怪,听说那个孙癞子病了好多年没钱医,哪来这么多钱给老头儿?”
“滴翠命苦啊!生下来就没娘,临了还遇上这一点事情……”有容易动情的大娘撩起围裙开始擦自己的眼泪了,“早点去地下见她娘,也是好事,别在这世上受罪了。”
看来,公主府的措施做得很好,民众们根本就不知道,滴翠的惨剧当中,还有个魏喜敏横插一脚。
黄梓瑕与周子秦离开了丰邑坊,周子秦见她神思恍惚,踩在地上跟踩棉花似的不得力,他有点担心,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问:“崇古,你怎么了?”
“将心比心……我觉得……好可怕。”黄梓瑕喃喃说着,不由自主地蹲下去,觉得自己胸口涌上阵阵恶心。
她蹲着,手扶在旁边树上,只能用力地呼吸着,将自己心口的那团抑郁给一点点压下去。
周子秦不明白杨崇古身为宦官,对一个少女的悲剧有什么好将心比心的,蹲在她旁边疑惑地看了半天,见她苍白的脸色渐渐褪去,才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她靠在树干上,勉强解释道,“公主交代的这个案件,好像不简单。”
“就是啊,最好的解释就是巧合,可公主偏偏一定要我们去寻找凶手。”周子秦说着,又关切地问,“我送你回夔王府去?”
“不……我想先去张行英那里,看一看……阿荻。”
“好啊,不过……”周子秦小心翼翼地问,“你肚子饿不饿?先别去找阿荻了,我给你去买一点吧,你要吃什么?”
黄梓瑕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我想,阿荻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滴翠。”
周子秦跳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但眼睛张得几乎比嘴巴还大:“什么?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滴翠离家寻死的时间,与张二哥在山道上救下阿荻的时间差不多;阿荻不肯见人,每天躲在张家院子中,而且还在半夜偷偷哭泣……”黄梓瑕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十分明显,不是吗?”
周子秦继续瞠目结舌,许久,才用力摇头:“我不信!阿荻……和张二哥这么好,怎么可能遇到这么惨的事情!”
黄梓瑕用力地呼吸着,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脚下。
树荫下的泥土上,几只蚂蚁正在匆匆忙忙地寻找着方向,围绕着她的足尖爬来爬去。
她堵住了蚂蚁归家的路。
黄梓瑕慢慢地将自己的脚移开,看到欣喜地涌出蚁穴的蚂蚁们,看到兴奋地回家的蚂蚁,也看到被自己在不觉察时踩死的蚂蚁,无声无息间粉身碎骨。
天地无情,巨大的力量席卷一切,看不见的手推动着每个人的命运,身不由己向前。或许背后主宰他们一切的那种力量,亦是身不由己,或许他们亦不知道,自己有时一个小小的举动,对于别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她抬起脚,走到旁边的石板路上。
周子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声叫她:“崇古……”
她慢慢抬头看他:“什么?”
“哦……”他不太肯定地看着她平静如常的面容,迟疑地说,“没什么……刚刚一瞬间,我还以为你哭了。”
黄梓瑕仰头看天,说:“走吧。”
“去哪儿?”
“张行英家。”
周子秦立即跟着她往前走:“那,崇古,我们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是协助大理寺破案,还是……”
黄梓瑕沉吟片刻,说:“不,只是张行英的朋友。”
黄梓瑕和周子秦拎着两斤干果,沿着张行英家院子外的木槿花篱,走到坊间的大槐树下。她抬头间看见张行英正从巷子口那一边走来,心事重重的模样,低头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张行英身材伟岸,就算沦落到端瑞堂药堂时,也是英气逼人,可如今黄梓瑕看着他从那边走来,却是神思恍惚,他仿佛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走在一条狭窄凹凸,不见尽头的独木桥上。
“张二哥!”周子秦叫他。
张行英这才抬头,见是他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哦,是……是你们啊,怎么今天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前天听你提起伯父身体不好,所以我们来探望一下。”周子秦把手里那两斤红枣桂圆提起来塞到张行英怀里,“给伯父带的,幸好崇古细心提醒了我一下。”
黄梓瑕赶紧表示:“没办法,我入夔王府日子较短,月银还没发,只好厚着脸皮空手来了。”
“哎呀,别这么见外,你们能来我就最高兴了!”张行英赶紧打断她的话,脸上也显露出笑容来,“对了,我正有好事要告诉你们呢,托你们的福,今天早上,京城防卫司已经正式送了公文过来,我明日就可以入队了!”
“太好了,真是恭喜你了!”周子秦搭着他的肩开心地大笑,“我就说吧!王蕴昨日果然被我们打得心服口服,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再不接收张二哥入司,对三位王爷都无法交代!”
黄梓瑕也感到开心,觉得自己总算不再亏欠张行英了。她望着张行英脸上绽放的笑容,说道:“张二哥,真是恭喜你了!”
张行英说道:“还是双喜临门呢,本来啊,我爹都卧床好几个月不起了,但是他得知我能进京城防卫司,顿时精神大振,早上都可以下床了!他还给自己配了一副药,说是心病已除,过几日就能痊愈!”
说着,他推开院门,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你们来得巧,天气这么热,阿荻说要做槐叶冷淘当点心,来,大家一起吃吧。”
正说着,只听到木屐轻响的声音,原本站在院内的阿荻,见有客人来,早已经避到里面去了。
张行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阿荻怕生人,别介意啊。”
张行英进内拿了冷淘和碗筷,三人在葡萄架下坐下。
周子秦看着大盆内碧绿清凉的冷淘,差点连自己的来意都忘记了。他接过张行英送来的碗先盛了一小碗,边吃边赞:“阿荻手艺真不错,我真想天天来蹭饭吃!”
“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随时欢迎!”张行英笑道。
黄梓瑕吃了一口,问:“张二哥,你刚刚去哪里了?我看你之前好像精神不太振作的样子。”
“唉……我大嫂娘家的弟弟,刚满四岁,前日在荐福寺那一场混乱中走丢了,一家人急得不行到处找。幸好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早上听说消息,有人把孩子送回家了,所以我过去看了看。”
黄梓瑕诧异问:“你大嫂不是独生女吗?”
“是呀,这孩子是她父母从族中过继的,毕竟,好歹得有个继承家业的人。前日听说过他们在找孩子,但因为我近日一直都在四处奔走,所以就没能帮得上忙,心里觉得愧疚。”张行英大哥婚后住在嫂子家中,当时长安婚俗,夫妻婚后习惯在女方家中居住几年,张行英的大哥并不算入赘。
周子秦说道:“张二哥你真是的,孩子回来了不就好了,为这事还心事重重的。”
黄梓瑕听着荐福寺外四岁孩子,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一日大雨中,那个人抱着那个浑身泥浆的小孩子的身影。她望着张行英,问:“送回孩子的……是什么人?”
“我去得迟了,只仓促看到他一面,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张行英很认真地放下碗,说道,“站在我大嫂家门口,整个院子都明亮起来了。我这辈子啊,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周子秦笑道:“蓬荜生辉?轩轩如朝霞举?”
黄梓瑕沉默着,一言不发。
张行英听不太懂周子秦的话,只说:“嗯,反正就是很好。”
“那么……”黄梓瑕捏着筷子的手,不为人觉察地轻颤了一下,“他姓什么,叫什么?”
张行英摇摇头:“不知道。所以说世上好人多啊,他就喝了两口茶水,没留下自己名字就走了,连谢仪都没收。孩子又小,也不知道他姓名和住处,都不知道怎么谢他呢。”
周子秦问:“那他怎么找到你大嫂家的?”
“是啊,说来也真是难,小孩子说不出自己家住何处,他只能带着孩子在长安各坊寻找,这个年岁的孩子哪走得动长安七十二个坊?都是他抱着一家一家走过来的,直到今天早上孩子看见自己家喊起来,才算是找着了。”
“可惜啊,不知道他是谁。”周子秦叹道:“我还挺想结识他的,有古仁人君子之风,又听你说的长得那么好。”
张行英连连点头:“真的真的!特别出众!”
黄梓瑕只觉得心口微微钝痛,她不愿意再听下去,便转了话题,问:“张二哥,你不叫阿荻也出来吃点吗?”
张行英迟疑了一下,说:“她……她怕生,我想就不用了吧。”
“崇古说得对啊!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阿荻这样怕生可不好,我们还会经常来叨扰的,也想和阿荻打声招呼嘛。”周子秦现在只要是黄梓瑕说的话,都一律附和,十足一个应声虫。
“哦……也是,那我让阿荻出来见见客人。”张行英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周子秦见他一进门,立即蹑手蹑脚跟了上去,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黄梓瑕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无声用口型问:“你想干嘛?”
周子秦也用口型回答:“听墙角,看看张二哥和阿荻有没有作案嫌疑!”
黄梓瑕被他正义凛然又厚颜无耻的眼神镇住了,明知道不厚道,可也不由自主地与他一起趴在了后面的墙上。
里面传来灶火哔哔剥剥的声音,他们听到张行英说:“阿荻,他们是我朋友,都是很好的人。”
阿荻闷声不响,过了许久,张行英以为她是默认了,便抬手去牵她袖子,说:“来,我带你出去认识一下……”
阿荻却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不去!”
张行英尴尬地抬着手,怔在当场。
周子秦和黄梓瑕对望了一眼,还来不及交流什么,只听阿荻虚弱颤抖的声音已经传来:“张二哥,求你了……我不要见人!我,我这辈子,已经见不得人了……”
张行英默默看着她,轻声问:“难道,你就准备一直呆在这个小院子里,把一辈子就这样捱过去吗?”
“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她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拼命压抑着自己失控的哭泣,“张二哥,你是个好人……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好好过下去。我只想呆在这个家里,也求你……不要让我出去见人……”
张行英似乎想不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呆站在她面前,许久也没有动弹。
房间内外一片死寂,只听到阿荻的抽泣声,在房间内隐隐回响:“张二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洗衣做饭,一辈子伺候着你……我只求在这个天地间有这么一个小院子落脚,让我在这里呆到死,呆到朽烂成泥……张二哥,求你不要把我丢到外面去,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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