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你叔(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Miang
两潮相击,兵戈作响。瞬时间,黑与红便交织在了一处。银茫大作,几盖月华;呼号雄烈,如震地寰。军士们彼此厮杀,刀锋过处,便有殷红之血乱溅长阶。
人群乱如蜂蚁,段准则逆着身旁的黑红之潮,步步向景王世子走去。
“世子殿下,你我二人相争,本不必祸及旁人。”段准眉头紧扬,身上似绽着刀锋的意气。他一字一顿,向世子道,“今夜血流宫庭者,也本无辜人。”
世子的表情一狞,露出了个熹微且古怪的笑:“段准,你以为没有今夜这场征伐,朝堂之下就无人死伤了吗?宜阳侯府与景王府相斗,死去之人兴许更多。”
段准的眼眸一敛,神色冷寂:“不必多说了!世子殿下,请赐教。”
景王世子面色狰恶,人拔剑暴起:“受死吧!”
硁硁一声,二人的剑刃于黑红之潮中彼此相接。
玉庭之上乱做一团,呼号惨叫、兵甲交击声不绝于耳,使得这原本歌舞升平的宫殿广宇如同人间炼狱一般。一列玄色军士手持长矛,死死守住大殿入口,以免伤及殿内之人。可饶是如此,那殷红的血珠,也自门槛间流淌了过来,沿着大殿的玉砖缝隙向着四处蔓延开。
宾客里,有人瑟瑟发抖,有人哭闹不休,也有稳重的,只是沉闷坐在原处,与亲故商量如何自此地脱身。而阮静漪则穿过群客,站在离殿门不远之处,向外眺望,试图将外头的战局尽收眼底。
“阮大小姐,您还是到殿内去吧。刀枪无眼,小心伤了您贵体。”一个太监惨白着脸,畏惧地躲在帘幕后头,口上这样劝着。
“我没法安心地坐着,就让我在这儿远远地看一眼吧。”阮静漪说。她的声音很淡很轻,仿佛人的神魂已不在此处了,而是去往了别的地方。
太监听了,心底更焦急,可又毫无办法。他望着阮静漪的侧颜,发现她那美艳的面庞上满是与容色不符的死寂,像是心已坏了,所以做不出鲜活生动的表情来。
她是在看什么?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太监循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却只瞧见一片血花飞舞。在银光寒芒里,隐隐约约的,小侯爷段准正拔剑与景王世子相斗。二人的剑锋如虹,凌冽无端,似押下了生死的赌注。
看到段准的背影时,太监的心里就已然明了: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位阮大小姐是必然不会回去了。她一定会站在这里,长久地注视着小侯爷的背影。
兵戈征伐之声仍在继续,但逐渐的,那赤盔军却慢慢落了下风。黑色之潮犹如一道巨龙,逐渐将赤色的血脉吞噬殆尽。黑潮退后,便留下一地横七竖八的赤色尸首。
夜风改向,血味向着北方遥遥散去。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士艰难行至正与段准缠斗不休的景王世子身旁,哑着嗓子报道:“世子殿下!我军之士已折损太多,今夜恐怕难以成事!”
然而,世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一扬剑刃,又狠狠向段准袭去,仿佛此刻的天地冷月都已不见了,他只想取得眼前这恶敌的项上人头。
见状,那军士露出惶恐的表情,又提高了嗓音,大声吼道:“世子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暂先撤退,重整旗鼓吧!”
他的话很重,世子绝不可能错漏。但世子却依旧恍若未闻,仍在向段准发动凶险的进攻。
见状,军士露出衰颓之色来。他本欲再说第三次,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世子飘忽的嗓音:“暂先撤退?撤去何处?死路吗?”
世子的嗓音,分明有几分苦笑之意。
军士愣了愣,也露出绝望灰败的神色来。
是啊。暂先撤退,可又能撤去哪里?离开了京城,那便是将朝廷彻底交予了宜阳侯府。错失了今夜,景王府便兴许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留给他们的,便只有或早或晚的死路罢了。
若非段准狡诈,竟预先设下埋伏,他们景王府,又怎会走至这一步绝路之棋!
景王世子与段准又交一剑,身体向后落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然有了不少伤处,鲜血染红了下摆。他将剑刃指向段准,眯了眯眼,又将剑刃一移,指向了段准身后的大殿。
“既然如此……”世子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段准的目光一凝,忍不住将余光向后望去。他身后的大殿里,有着一干朝廷重臣,老弱妇孺,还有当今天子,以及他的未婚妻阮静漪。
“既然今夜我必身死,那倒不如令这满朝的迂腐之徒给我景王府陪葬!”世子哈哈大笑起来,眼底仿佛染了血光一般,浑然失去理智的野兽,“给我杀!将这殿上人皆斩于剑下!”
一声令下,世子身后的军士便调转了矛头,朝着唯一未被血浸泡的大殿疯狂涌去。他们仿佛杀红了眼,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斜而出,因此一瞬便冲破了玄色军的阻拦,涌入了殿内。
瞬时间,大殿内尖叫声四起,胆小之徒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性命当前,宾客们顾不得尊卑贵贱,向着天子之席缩去,试图躲在帝王的羽卫身后,求得一夕安稳。
然而,这区区十几个羽卫,如何抵挡得住景王府残存的余军?眼看着那长矛便要刺来,就在此千钧一发之刻,有一道尖锐的女声陡然响起,直逼站在殿外的世子耳旁。
“世子,你想死,我不阻拦。可你也不顾及你姑姑的性命了吗?”
景王世子一愣,仰头看去。却见在大殿中一团混乱,男男女女皆狼狈无比,啼哭流涕,唯有一人笔笔直地站着,身影好似沾着冷月灿光,艳而殊华,叫人不敢逼视;恍惚间,竟叫人有了看到天上仙神的错觉。
那是阮静漪,面色寒冰一般矗立在玉殿的正中,手臂紧紧勒着一名女官的脖颈,另一手持着发簪,尖锐的簪尾正抵在那女官的喉口,仿佛下一刻就会刺的她鲜血迸溅。
被她勒在臂弯里的女官,正是景王的庶出姐姐,太后的心腹,李飞霜。此时此刻,这位年近五十的女官露出一脸恐色,喃喃道:“舟儿,救我……!”
说着,她向前抓了抓手,一副声嘶力竭的样子:“你父亲是我舍命养大!舟儿,你不可不救我呀!”
人群之外的景王世子僵住了。而阮静漪则露出了一道蛇一般的笑容:“世子殿下,兵不厌诈。小侯爷狡诈,我也如此。”
第66章 . 私恨鲜血流遍宫阶
谁也未料到, 大殿内还会有这样的变故。
阮静漪死死地勒着李飞霜,人如一柄笔直的剑般扎在正中,通身释放着威胁之意。这样的她,一点都不像是个寻常的闺秀, 反倒如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似的。
那被她勒住的女官满面恐色, 面颊惨白如纸, 眼睛滴溜地颤着, 绝望地望向了外头的景王世子, 声音虚虚地求助:“言舟…言舟!救我呀!”
发簪比在她的喉口处, 闪着迫人的冷光。
人群之外, 景王世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面色止如静水。他盯着被挟做人质的姑母, 眼神有片刻的浑噩。
在来这里前, 他的父王已告诉了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决意让李飞霜留在宫里, 那便是没再计较她的生死了。
可如今大势已去,自己今夜必死不可。与其如此, 那姑母死于今夜, 岂不可惜?她有太后的情面,就算是景王府的人,兴许也能留下一命。
姑母从来恩慈,从前父王落魄,在老景王膝下活得谨小慎微。若非姑母数度舍命相助,便不会有今日的景王府。于他李言舟而言,这位姑母也算是恩人。
“姑母……”景王世子的目光闪烁一阵,手轻颤着扬起来,似乎有叫身后的军士停止杀戮之意。
见他如此, 一干宾客也纷纷露出惊喜之色,流泪不止的女眷亦有劫后余生滋味,不由纷纷靠近了李飞霜,想要靠她来换取一条生路。
阮静漪望着眼前一幕,狂跳之心虽未缓和,但紧绷的身体已稍有放松。
看来,她赌对了,这李飞霜对绝地末路的景王世子而言,确实别有地位。兴许,他们真的能靠着李飞霜活下来。
就在此时,阮静漪察觉到背后传来重重一道推力。下一刻,她脚跟不稳,人跌跌撞撞向前倒去,大殿的玉阶也朝眼前飞来。
与此同时,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在她耳畔响起:“杀了她!杀了阮静漪!”
噗通一声响,阮静漪便摔落在玉阶下,手也松开了那惊恐不止的李飞霜。阮静漪心脏漏跳一拍,正暗道一声“糟了”,便见得一个穿黑色劲装的女郎,如发了疯一般扑上来,压着她滚到了乱军之前。
“你们怕什么!都造反了,还不敢杀人吗!快把这个女人杀了!”压在阮静漪身上的女子如此尖声呐喊着,一边死死地用身体克制着静漪,一边试图去扼住静漪的喉咙,姿态癫狂。
在一团混乱里,阮静漪看到了梁月珠的脸。她表情扭曲狰狞,染着一团黑意,眼眸浑浊的像是泥淖一般,满含恨意地盯着她,似乎想靠这眼神将她的面容剜出两个洞来。
“疯子!”阮静漪咒骂一声,连忙去阻拦那往自己脖子上掐来的手。对方也不肯相让,使了大力一个劲儿地想扼她。二人便这样挣扎扭打起来,仿佛死斗的蛇。
“阿漪!”人群之外传来段准的大吼。他想近前,却被一大团赤盔军拦住,不得不先与这群人先缠斗起来。
而大殿之内的众人被这突然的异变所惊,一时都不敢动弹。唯有地上的梁月珠,一边疯癫似的想要扼住阮静漪的喉咙,一边发出声嘶力竭的沙哑吼叫。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你就该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尖锐的可怕,叫人有捂上耳朵的冲动。人群被她的嗓音惊醒,环绕在景王世子身旁的赤盔军忍不住骚动起来,拿着长矛跃跃欲试,似乎随时打算把这两个女人齐齐刺杀。
“你疯了,你想要一起死在这里吗?”阮静漪扭着梁月珠的手,又拿膝盖去踹她,涨红了脸,艰难地大喊道。
梁月珠被她踹了,面孔一青,但扭打的力气却更大了。手腕被握住,她就用指甲使劲地抓,像野兽那般:“我已经和死没什么两样了!都是你害的我!!你必须和我一起死!”
她扭打的太疯狂,原本束成马尾的鬓发一团散乱,蓬头垢面,如乞丐一般,面孔又极为扭曲,简直比恶鬼还可怕。身旁尽是长矛,她却浑然无视,眼里似乎只有一个阮静漪。
“放开…放开!!”阮静漪又重重地踹了一脚,心跳的愈重,心中怒恼交加。
都什么时候了?梁月珠还只惦记着私仇!她的父亲也在宾客席里,难道她希望大伙儿一起在这给景王世子陪葬么?
“死!都一起死!”梁月珠又尖叫起来。
这声尖叫,让愣住的赤盔军回了神。兴许他们原本就满心颓丧,早已心不在焉,听了梁月珠这句话,竟然直愣愣地拿起长矛,将矛尖朝地上挣打的二人扎来。
嗖——
银光一现,阮静漪的心跳几乎要静止。
完了!她和梁月珠,恐怕要被一起捅个对穿了!
眼见得那矛尖就要重重扎下,将梁月珠与阮静漪一齐扎透,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似的奔来,抬脚干脆利落地一踢,就将梁月珠重重地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阮静漪便被抱着打了两个滚,瞬时便与玉阶拉开了数步之遥。
嫁给你叔(重生) 第52节
“锵!”
长矛扎空了,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令人脑海发麻的声响。只可惜,地上已无人了,梁月珠也好,阮静漪也罢,都不在原地。
阮静漪瞳眸轻缩,惊魂未定地盯着那柄长矛,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阿漪,你的眼角……”一道焦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阮静漪木讷片刻,这才迟迟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段准凝重的神色。他的鬓发微乱,因鏖战许久,面庞没有平日的从容懒散,只余下紧绷的虑意。
“我没事。”阮静漪未经思考,便这样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事没事,她只是不想让面前这个男人担心。
“可你的眼角……”段准说着,眉皱了起来,眼底似有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像是不甘,又像是苦闷。
阮静漪愣了下,这才察觉到自己眼角下热热痒痒,还有丝丝缕缕的痛迟钝地发作。
她侧头一望,从赤盔军银亮的剑刃上瞧见了自己的面容——在方才的缠斗中,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锐利之物,她眼角下的泪痣处竟然被狠狠地刮伤了。此刻,那伤处流血不止,宛如以血代泪。
阮静漪怔住了,手指轻轻发着抖摸上了眼角的位置。
怎么偏偏是这里受了伤?
一阵轰隆脚步声,是玄色军终于冲破了最外头的拥阻,浩浩荡荡杀了进来。转瞬间,形势逆转,景王府的赤盔军被彻底围堵。
叮铃哐当的乱响满地而起,有人丢盔弃甲而逃;又有鬼哭狼嚎,那是不甘死去的血肉哭声。
段准紧紧拥着阮静漪,站了起来,面色冷如寒霜。他望着大殿内混战成一团的模样,下了最后的命令:“捉拿景王府一干人等,决不轻饶!”
*
这一夜,鲜血流遍了宫阶,丛花与灯笼皆沾上了飞溅的血迹。往日的纸醉金迷、宫苑旖旎,全都为杀意所染。直至天快破晓时,这大殿上才逐渐重归寂静。
宾客们被吓得不轻,有胆小者昏了过去。天方蒙蒙亮,他们才由一辆辆马车各自送回府邸,脱离了这染满血腥味的宫廷。
阮静漪回到了宜阳侯府,一进门,便瞧见温三夫人紧张地冲了过来。她满面焦色,眼里布满了血丝,面色发青,显然是熬了一整夜。
“静漪!你,你怎么样?则久呢?老侯爷如何了……”温三夫人惊慌不定。好半晌后,她才从起初的惊慌里平复下来,变作一副干练的样子,“快,快来,大夫在等着了,先坐下看看伤势。”
一行人被丫鬟媳妇簇拥着进了蕉叶园,一个老大夫连忙迎上来查探伤势。仔细一瞧后,老大夫道:“阮大小姐神思忧虑,需要好好静养。身上没什么大伤,只有脸上这伤口……有些麻烦。”
说着,老大夫露出为难神色,压低了嗓音:“得养的小心些,不然就容易落疤。”
阮静漪听了,稍稍回了神,叹口气道:“算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什么疤不疤的,则久和小侯爷平安就好。”
将景王府的人捉拿后,段准与老侯爷就留在了宫里。昨夜一夜巨变,定然有许多事要处置。就算疲累,他们也绝不可休息,肯定还要过好久才能回来。
温三夫人稍稍放了心,便叮嘱大夫开药敷伤口,又叫人扶阮静漪去沐浴更衣、用些热汤。等阮静漪这头都弄好了,三夫人急不可耐地去往了侯府门口,又去盼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回来。
阮静漪拿纱布贴了眼角的伤,洗了热澡,将一身的血腥气和尘土都冲去了,满身疲惫地坐在窗前。
蕉叶园中很寂静,秋日的红枫在不远处招摇地晃着,一片亮眼的赤色。那赤色就如阶梯上的殷红鲜血似的,总让她想起宫中发生的事来。
那些刀光剑影似乎近在眼前,久久徘徊在她脑海不肯散去。也不知在窗前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七少爷和侯爷回来了。”
阮静漪的面色瞬时活了过来。
第67章 . 大梦尘世之事,镜花水月,不过大梦一……
一道人影穿过花廊, 慢慢显露在秋叶之下。那身影有些拖沓,但仍旧走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
阮静漪的眼神一晃,屏着呼吸迎上前去:“则久。”
那花廊下的男子停下了脚步, 露出一张略染疲意的脸。那面庞仍是俊朗的, 却蒙上了一层灰色的云雾。但是, 在看到静漪的一瞬, 那层云雾又被稍稍拨开了些。
“阿漪, 我回来了。”
阮静漪的心重重地跳了下。此前, 她从未觉得这简简单单几个字竟这般悦耳。她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心想她该叫人准备热水和安神的汤药, 该为他揉肩捶背, 该安慰他赶紧小眠一番……
但种种思量, 却无一付诸言行。最终,她将手探过去, 扣住了段准的掌心。
段准的手有些冷,像是沾了秋日的晨露。但对阮静漪而言, 这冷意也是好的, 至少叫她能察觉到段准的存在。
“你回来就好。”她酸涩地说,“真是累坏人了。”
她在故作轻松,仿佛昨夜二人所经历的并非那场血染长阶的宫变,而是悠闲散漫的宴会。
下一刻,男人拥了上来,用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没闪躲,就这样被人结结实实地按住了。
“确实累人。”段准抱着她,声音倦怠,“一整晚都没能睡觉, 可不是累坏了。”
他抱的太紧了,衣襟上又有尘埃风霜的气味,阮静漪分毫察觉不到暧昧,只有强烈的安心感,还有喘不过气的难受。
“要憋死了,快放手。”在原地杵了片刻后,阮静漪忍不住给段准泼冷水,“你就不能抱的松一点?”
段准愣了下,放开她,露出轻微的不可思议之色:“阿漪,你,你就说这个?”也不害羞,也不酸涩,也不红了眼眶……就说她快憋死了?
段准露出复杂又落寞的表情。
阮静漪看着他的脸,心底生出一丝轻快来。这难得的轻快,将昨夜宫变带来的尘埃稍稍扫去了一层。于是,她牵起段准的手,与她一到进主屋坐下休息。
丫鬟备好了热茶与一些填肚子的点心,又去熬安神的汤药。段准靠在圈椅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散了架似的,看起来是累坏了。
阮静漪想起他和景王世子缠斗的模样,心底生出一阵怜惜来。他和世子大动干戈,没断手断脚就很好了。在家里躺的这么横七竖八,也就随他去了。
段准稍稍闭目眼神一阵,说:“宫里的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景王府的人任由皇上发落,估计是保不住性命了。好一些的,也许会发配吧。”
阮静漪给他递过茶盏,问:“若景王府父子发配了,那……丰亭郡主呢?”
她想起那为人骄傲、美丽娇小的郡主,竟觉得颇有些惋惜。那位郡主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在父母兄长的掌心里如珍珠一般长大。突逢巨变,又该如何呢?
“她在外祖家,有外祖护着,皇上暂时不打算动她。但这京城,怕是回不来了。”段准慢慢地说,“这样也好,这里本就不适合她。”
阮静漪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憾色。
“哦,对了,还有那梁月珠——”段准忽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直挺挺地坐起来,“皇上觉得她有意伤人,罚牢狱三年。”
闻言,阮静漪微吸一口气:“这么严厉?”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谋害你,众人有目共睹,皇上岂会错看?”段准的语气有些冷,“三年罢了,也是她的报应。她若不生出那阴毒的心思,怎会有这样的下场?”
阮静漪的目光一闪,她想起梁月珠在那大殿上的疯癫之貌,不知当说什么。
她恨梁月珠吗?也未必,她只是觉得此女惹人厌烦,又心狠手辣,但绝不到要你死我活的地步。梁月珠竟然想要趁着叛军作乱杀死她,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阮静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指甲原本修剪圆润,在和梁月珠的争斗中,有两三片指甲都折断了,下头的肉红紫一片,稍微一按便疼得厉害;更别提身上的各种淤青擦伤,那都是梁月珠给的。
“得亏我力气大……”阮静漪喃喃地说,“要不然,兴许真会被她掐死。”
梁月珠的狰狞面容似乎近在眼前,即使她已坐在了蕉叶园自己的房间里,神识却仿佛留在了淌满鲜血的大殿上。
就在此时,一只宽厚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面庞。微带秋日寒冷的触感,叫静漪骤然回了神。
段准的掌心掠过她的面颊,停留在她眼角下的伤处。那里包了一条细纱,触目惊心的一道白,从鼻梁上绕过去,粗看有些滑稽。
“还是我来晚了,不然,你也不会落下这道伤。”段准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衰颓。
那衰颓之色很重,凝满了不甘之情,仿佛错失了什么紧要的大事。阮静漪忙劝道:“不过小伤罢了,能保住性命,平安度过此劫,已是万幸。而且,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养,不会留什么明显的疤。”
就是可惜了她眼角的痣,可能还是会被削去。
也不知是不是命数如此?前世,她为了与秋嬛划分干系,一怒之下自己以刀剜痣;而今生,明明她已拥有了全然不同的命运,可最终照旧没了这颗痣。
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可能这便是菩萨的意思,这颗痣本就和她没什么缘分,所以丢了也就丢了。
那头的段准却听不进她的劝,一副颓丧的样子,仿佛她丢的不是一颗泪痣,而是一段青春,一条性命。
“则久,好啦,不必忧虑。”阮静漪打起笑容,轻悄劝他,“我一定好好养,让这颗泪痣长回来。你不是说了?你喜欢这颗泪痣,觉得它好看,要我好好护着。”
段准的目光一晃,眼底又涌出那种颓色了。不知为何,他的呼吸似乎在发颤。
“阿漪,你知道么?我从前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你我二人的前世——”
阮静漪愣住了。
那头的段准却未察觉到她僵硬的姿态,只是自顾自喃喃地说:“我梦见你嫁给了段齐彦,他对你不好,又和你妹妹有染。你生气了,拿刀割掉了自己的痣,谁也不理,像个尼姑似地搬到丹陵去住……”
阮静漪的手轻轻一颤。
“我……”
“你听我说,”段准阻拦住她开口的意图,眉间染上了一丝苦痛色,“那梦里,你被我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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