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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之后的几日,徐周二人,倒是不曾如今日这般游逛了。徐三将贞哥儿的空棺下葬后山,不但葬仪厚重,盛列诸多祭品,更因贞哥儿乃是诰命之身,品阶高于当地官员,寿春如今的地方官府、世族权贵,皆派了人来,献礼随从。
待到众人散去,徐三又与周文棠一同,去了晁缃墓前。徐三采了些迎春花和二月兰,细细摆在晁缃墓前,又手持绢帕,仔细擦了墓碑,接着含笑说道:“四郎,我今日来见你,还带了个人,你该不会怪我罢?”
她笑靥盈盈,牵起身侧男人的手,清声说道:“这个人啊,比你老些,比你坏些,性子也没你老实,也不如你待我好,但我对他,还算中意。他当年还送过你花种呢,说是扬州官员送他的莲子,世上罕有,不知你见了之后,欢不欢喜?”
言及此处,她顿了顿,睫羽轻颤,又低低问他道:“文棠,你当年所言,一字一句,我都记得。你说,‘人不能长生,但这莲子,便是历经千年,只要有人栽种,依旧能破土而出,衔华佩实,为人所不能也’。我当年没好意思问,这莲子搁在棺椁中,当真能活一千年?”
日落黄昏,雀鸣啁啾。二人坐于墓前,男人轻轻揉捏着她的小手,和缓而又温柔,向她描述起了,千百年后的景象。
一千年后,或许有人无意发掘了这衣冠冢,自棺椁之中,捧出一方小匣。他不敢冒犯先人,却又隐隐觉得,这小匣贴身而放,其中绝非凡物。
他两指一扣,解了铜锁,接着便见小匣之中,静静地躺着几枚莲子。恰巧这人,是个爱花之人,回了宅中之后,他便将这千年前的古莲花种下,日日心照料,来年春末夏初,莲子成了莲花。
一千年之后,逝者已矣。王侯将相,门阀士族,皆成黄土一。惟余莲花,在这不见天日的棺椁之中,静静沉睡千年,依然能重放光华。
夕阳西下,徐三轻轻倚在他的肩上,半眯着眼儿,也不由随他想象了起来。
或许会有个考古学家,发掘了晁缃的衣冠冢。他会带领他的团队,通过这衣冠冢内的蛛丝马迹,细细地研究墓主人的生平。他们也一定会细心培育这些莲子,让这宋朝的莲花,重又绽放在新世纪的池塘。
徐三心安不少,缓缓笑了。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暗想道:既然崔金钗对她恨之入骨,想来她也在史书上,留下了一抹浓墨重。她这一辈子,指不定要养活多少学者,派生出多少论文呢。
徐三这般想着,兀自觉得好笑,又见天色不早,便提议下山离去。二人相偕下山,徐三挽着他胳膊,忍不住又小声问道:“你随我来寿春,真是官家下旨,让你来勘察皇陵?”
周文棠垂眸,默然良久,沉沉说道:“不。是我告知陛下,我要随你南下。勘察陵址,是官家替我寻的幌子。皇陵其实早已选定,就在嵩山邙山一带。”
徐三一惊,挑眉道:“那官家岂不是……知道你我的事了?”她顿了顿,又有些急切地道:“先前我递了折子,请求退婚,官家召了我不少回,对此却是只字不提。”
夜色之中,她莫名心慌起来,眉头紧皱,思绪纷扰。
她知道,官家不批复她的折子,乃是借着这门亲事,麻痹薛氏。毕竟薛鸾与军中许多将领,关系密切,往来频繁,如若打草惊蛇,只怕大宋境内,又会生乱。而只要徐三和狸奴的婚约还在,薛鸾便会心安,觉得那开封府的龙头铡,暂时还铡不到自己头上。
她也知道,最多半年之内,官家就会为了宋祁,将薛氏一系彻底铲除。那么,周文棠呢?
三大王向来不喜周文棠,每每提起,都嗤之以鼻,用“阉人”代称。他若登基,周文棠必受冷落。这还只是其次,怕只怕宋祁尚未登基,官家便会代子将周文棠除去!
徐挽澜功高盖主,惹了官家猜疑打压;而周文棠则是才高盖主,官家能将他压住,宋祁却是未必。如今官家知道二人有情,定会更为忌惮,她或许会留下徐三,可多半不会再将周文棠这个威胁,遗留给自己的掌上明珠。
徐三的不安与焦虑,男人自是尽眼底。明月茫茫,夜色苍凉,他身披黑色鹤氅,紧了紧她汗粘粘的手儿,对她沉声说道:
“阿囡放心。我既然敢对官家直言,自然不怕她对你如何,对我如何。我护得住阿囡,阿囡也能护我周全,对吗?”
徐三紧紧抿唇,点了点头。她坚信,哪怕皇权如天,压得密不透风,她也能用自己的能力,保全自己和周文棠。她也相信,周文棠从军入仕,二十余载,又掌管兔多年,绝不会被官家或宋祁轻易铲除。
徐三想了想,见四下无人,唯有寒风催树,夜色侵霜,便凝步而立,凑近男人耳畔,悄声问他道:“官家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周文棠垂眸,一言不发。徐三皱眉,紧盯着他,许久之后,方见他薄唇微启,声音压得极低,沉沉说道:“柴荆是我的人,那大理巫医,我也早已买通。依这二人所言,官家并未染疾。”
官家不曾患病?难道她连月以来,那枯黄的面色、嘶哑的声音、浮肿的躯体,全都是在作假?
徐三震惊不已,却见周文棠缓缓抬眼,望向自己,声音极轻,道:“官家有孕了,其父乃是柴荆。巫医禀报于我,说官家所怀,乃是女子。他可使之生,亦可使之死,只要我银子给够,全看我的指示。”
徐三闻言,目瞪口呆。
第240章轮回生死几千生(四)
轮回生死几千生(四)
刹那之间,千头万绪,齐齐涌来。
徐三眉头紧皱,心慌意乱,忍不住想道:这六十有子,便如老蚌生珠,实乃当世之罕见。巫医虽神通广大,能将腹中女婴保住,但是这怀孕之事,绝非儿戏,保得住孩子,未必保得住大人。
且不说官家能否自顾,就说她这怀孕之事,若是被薛鸾、宋祁等知晓,那她和这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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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将是凶多吉少。薛鸾倒还罢了,眼瞧着时日无多,可宋祁呢?他几乎已经认定,自己是唯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了!
当年宋祁为了栽赃薛鸾,不惜给官家下毒,而如今他的皇位受了威胁,天知道他又会做出何等丧心病狂之事!
可若想隐瞒此事,又是绝无可能。官家这肚子,以后定是一日大过一日,宋祁若是见了,如何会不起疑心?
官家多年以来,身居高位,虽称不上作恶多端,可枉死在这妇人手中的,也说得上是白骨累累,堆垛如山。徐三的生父柴绍,当年被她豢养,不知受了多少折辱,之后行至寿春,更是生死不明,多半是丧命于官家或宋裕之手。
可官家对待徐三,虽有忌惮打压,却也还算赏识器重。当年若不是官家钦点她为状元,她也绝不会有今日光景。之后官家力排众议,并未将她远嫁金国,更还派她赴往北地,这知遇之恩,徐三断然不敢忘怀。
思来想去,她睫羽微颤,对着周文棠轻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你我二人管得住的。只是这腹中胎儿,何其无辜,我亦是女子,若坐视不顾,于心何忍。”
周文棠微微一顿,轻轻揉着她的手儿,勾唇说道:“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稚子何辜,不该池鱼遭殃,受此牵连。”
徐三闻言,甚是心安,知道周文棠离京之前,必然已经向那巫医交待过了。她眉眼弯弯,含笑看着身侧男人,不再提及此事,只又紧紧挽住他的手臂,随他一同,踏月下山而去。
豆蔻花梢二月初,芳时偷得醉工夫。在寿春度过的这小半个月,乃是徐三穿越以来,最为放松,也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这半个月里,她与周文棠游街串巷,走过了她与晁缃相识的花市,二人带着裴秀,骑马倚斜桥,赏遍紫嫣红香、芬芳馥郁;也去了她初见崔钿的钓月楼,她靠在男人怀中,望着窗楹之外,夜渚月明,湖上小舟点点,飘浮似叶,舟上灯火如星,望之荧煌无数。
更还去了栽种出似荷莲的后山园子。二人带上裴秀,晨兴理荒秽,荷锄戴月归。悠悠天地之间,惟余一茅屋,一花田,一裴秀,还有这一个姓周的男人,以及一个姓徐的女人。至于朝堂倾轧、匝地烟尘,皆恍若隔世,不值一提。
徐三还为他与裴秀亲自下厨,做的是当年晁四教过她的,那一道槐叶冷淘,连带着蒸了几根玉米,粒粒金黄,灿灿飘香。
她倒是未曾想到,她还未开口,周文棠便将那蒸熟了的苞谷,从蒸屉之中取下,接着又自篓筐之中,取出他白日上街买来的草木灰咸鸭蛋。男人先将那红得流油的蛋黄碾作细末,再将玉米一粒粒剥下,接着默默生了火,炒了一道咸蛋黄玉米粒。
小小后厨内,一时香气四溢,诱得人食指大动,可徐三倚在门外,凝视着男人的背影,却是忍不住抬起手背,悄悄抹泪。
多年以来,她时有感叹,想着自从晁缃逝后,再不会有人为了她,亲手将那玉米细细剥下。可谁知今时今日,周文棠不止为她剥了粟米,还惦记着她白日说过,想要尝尝草木灰腌的咸鸭蛋。她不过随口一提,他却牢记于心。
周文棠炒完了菜,才一盛入瓷盘,忽觉腰身一紧,却是徐三从后方将他紧紧抱住,环住了他那结实有力的窄腰。
男人稍稍一顿,勾唇轻声道:“阿囡可是等急了?”
徐三靠在他背上,虽忍着不曾落泪,却仍是带了哭腔,咬唇说道:“谁急了?我是想着,等咱们一回开封,就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
周文棠捏了下她的手儿,眼睑低垂,轻声说道:“只要你在,我在,无论身在何地,皆是此心安处。阿囡,我说的可对?”
徐三却已泣不成声。
她知道,京都不得不回,那髹金雕龙的皇位,也是不得不争。前路茫茫,艰险未知,她和周文棠,早已如笼鸟池鱼,纵有江湖山薮之思,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方可挣脱藩篱。
周文棠见她低泣,无奈一叹,转过身来,用那微带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蹭去了她的泪珠儿。
他分外温柔,注视着她,好似哄着孩子一般,轻声说道:“阿囡乖,不哭了,若是哭得眼肿,一会儿裴秀那小子,该要瞧你笑话了。”
徐三闻言,连忙抹去泪水。周文棠勾唇,捏着她的耳垂,又低低说道:“更何况,阿囡信我你我二人,还有千千万万个今日,与今日无异的今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过得你要嫌烦。”
“江山社稷又如何?千钧重负又如何?都困不住你我。有朝一日,你我会政成归去,闲云野鹤,无所羁绊。大丈夫言出如山,我周文棠,必会说到做到。”
徐三立时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笑道:“大女子也言出如山。有朝一日,我徐挽澜,也会说到做到。我绝不会让这狗屁朝堂,将我困一辈子!”
男人勾唇,又含笑道:“好了,咱们得去伺候那小子了。他等了这么久,可不能将他饿出事来。”
徐三睁大眼睛,又让他仔细看自己脸上,可曾留下哭过的痕迹。周文棠装模作样,凝视许久,忽地趁她不备,俯身而下,咬了下她唇珠。徐三一惊,再一反应过来,却见周文棠已然捧着饭菜,扬长而去。
徐三又羞又恼,可偏偏碍于裴秀在场,又不好表现出来。用膳之时,她和周文棠捧着瓷碗,相对而坐,面上一本正经,言来语往,可桌子底下,却是缠来斗去,全无消停。
裴秀耳朵多尖,自是早听着了动静。可连日以来,他对这二人的恩爱,早已是见怪不怪。小少年端着碗儿,吸溜着犹带槐香的冷面,沉心静气,默默背诵起了周文棠白日所教的兵法来。
只叹槿花凝露,转眼凋残,几日过后,三月初旬,徐周二人,便不得不启程回京。山水迢迢,徐三望着帘外春光,听着周文棠教导裴秀,一会儿想着官家的腹中胎儿,一会儿又担忧起自己与狸奴的婚事,六根不净,心绪不宁。
幸而一行人马,入了京畿一带后,徐玑在当地安排的探子,竟送来了一封喜报。徐三展信一读,却是不由一惊
郑七竟然死了!
却原来薛鸾因着崔氏之事,对于郑七,已是恨之入骨,加之郑七已沦为官家弃子,薛鸾只欲除之后快。偏巧郑七身边,早有她安插的奸细。她便令那武官劝诱郑七,趁着无人之际,故作好心,对那妇人皱眉说道:
“将军如今已有孕吐之兆,日后这肚子,再一日日大起来,如何还能遮掩得住?依末将之见,倒不如寻医访药,早早拿去。末将先前听乡里人说过,若欲落胎,就得在头三个月下手。三个月往里,将军便会安然无恙,三个月一过,那可就凶险了,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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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把命搭进去!”
她这意思,便是劝郑素鸣,趁着还没怀满三月,赶紧将这胎儿拿掉。郑七听过之后,思虑万千,虽有传宗接代之心,可一来,她不想要那薛公子的孩子,二来,眼下朝局未定,实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思来想去,她便派遣这武官,让她请来大夫,把脉开方,殊不知这人请来的大夫,早就为薛鸾所买通,开出来的这一纸方子,每一味皆是虎狼之药。
汤药入腹之后,起初郑七还没甚么反应,只倚在榻上,耷拉着眼儿,对着那心怀鬼胎的武官说道:“如今看来,我是能怀孩子的,是那贱皮子,没得这般本事。我想怀,偏怀不上,你说我该不该打他?”
那武官连忙笑着附和道:“该打,该打!这些带把儿的,向来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嘛。将军打他又如何?没休了他,已是仁至义尽!”
郑七点了点头,对她这番言语,很是满意。她仰卧榻上,又躺了一会儿,只觉腹内渐渐有绞痛袭来,疼得她冷汗不止,青筋凸起。倏然之间,她忽地又忆起徐守贞的好来,想她当年在北地受伤,回了宅子之后,贞哥儿忙不迭地给她搽药,一双眼儿哭得红肿。
人活一辈子,只怕遇不着几个人,能视其之痛,如在己身。感同身受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可大多数人,甚至是父母、亲友,都不过是说说而已,未必真能感受。
也不知为何,她身上越痛,贞哥儿的模样,便越是清晰。郑七征战多年,不知受过多少伤痛,可今日这痛,痛入骨髓,饶是坚强如她,都有些撑不住了。
她好似一条垂死的鱼,在这绣纹锦榻上,不住地扑腾着、挣扎着。她仿佛能感受到有甚么东西,黏稠至极,正自身下缓缓涌出,但她四肢发软,竟已无力去看,只能张着嘴,眯着眼,对榻侧的武官嘶声喊道:“快,快唤大夫来!”
那武官却是顾也不顾她,手持绢帕,捧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低头笑道:“哎呀,将军瞧瞧,跟小芸豆似的,似乎都能瞧出眉眼了。”
这妇人拈着帕子,忽地又睨向郑七,神色遽然凶狠起来,冷笑着道:“郑将军,你可不止打过那姓徐的,还当着千军万马,拿鞭子抽得我打滚儿呢,多威风啊。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小人,你折辱我,我就杀你。我不但杀你,我还要吃你孩子,补补身子哩!”
郑七目眦欲裂,声嘶力竭,连连叫骂,那无力的手不住抬起,在空中虚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摸不到。那武官斜瞥着她,又呵呵笑道:
“郑将军,你下了阴曹地府,可得认清仇家啊。若不是薛娘子下令,我如何能报复得了你?那大夫下手可狠,我请不起他,只薛娘子请得起。”
郑七不敢置信,却已痛得无力起身。她颓然卧于榻上,半耷拉着眼儿,只见那武官将染血的锦帕于袖中,接着背着手儿,悠悠哉哉,步出门外。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厢房之中,惟余她一人,气息奄奄,哀哀将绝。
夕阳如血。
一个孕妇死于西南边陲,拼了性命,也坚决不要留下这腹中孽子;还有一个孕妇,远在京都,老来得女,拼了性命,也要将这腹中胎儿留下。
徐三缓缓起信笺,无言以对,只深深一叹。而待到她回了开封,不曾想竟又碰上一个有孕之人,正是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的梅岭。
却原来梅岭在兔之时,早对周文棠的一名下属暗生情愫,只可惜多年以来,相隔两处,不便往来。如今梅岭回了开封,两人便又私谐欢好,梅岭某日忽地孕吐,请来大夫把脉,方知自己已是有孕之身。
再见了徐三之后,梅岭惭愧无地,当即跪下泣道:“三娘召奴回京,为的是让奴打理生意,可奴却负德辜恩,竟因风月之事,自误误人!还请三娘惩处。”
徐三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挑眉笑道:“你啊,此言差矣。风月之事,乃是好事;有孕在身,更是喜事。买卖只是其次,还是人更为要紧。你不曾自误,更不曾误人,我不但不会惩处你,还要为你献上贺礼。”
徐三这所谓贺礼,正是她早些年间,从周文棠那儿要回来的,梅岭的身契。梅岭见此,又惊又急,连连摆手推却,徐三叹了口气,轻声含笑道:
“下罢,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这孩子生下来若是奴籍,不得应考,不得与平籍、官籍成亲,诸般受限,你身为娘亲,于心何忍?”
她此言一出,梅岭紧紧抿唇,这才含泪接过身契。徐三凝视着她,却是在心中暗暗想出一计来梅岭有孕,此事或可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正文是真的没几章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说哈~
第241章君王万岁从今数(一)
君王万岁从今数(一)
梅岭有孕之后,虽已改为平籍,可她却不愿搬出徐府,仍竭尽己能,为徐三操持家业,打理生意。而徐三回了京中之后,官家并未立时召见她,隔了些日子,方才派人传唤,召其入宫。
三月露桃芳意早。徐三随着宫人,穿廊过庑,缓缓步入一方小园,抬眼只见柳絮缭乱,恍似飞雪漫空,远处有一小亭,内摆藤床,上铺锦衾绣褥,官家正倚于榻上,眯眼赏着牡丹春色。
柴荆跪于榻侧,低眉顺眼,正为官家捏揉那分外水肿的双足。徐三扫了他两眼,忍不住暗想道:
柴荆姓柴,而她的生父柴绍,也是姓柴。这两个人,皆为官家所宠幸,难不成本是同宗?
周文棠曾经言及,说这柴荆,乃是由他一手提拔。他会不会早料准了,柴荆必会得官家宠幸?官家腹中的胎儿,会不会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她总觉得,在那男人的眼底,还有她参不透的天机。
徐三垂眸,缓缓上前,敛心思,掀摆跪了下来。官家淡淡唤她起身,接着又摆了摆手,屏退柴荆。一时之间,这小亭之中,只余下君臣二人。
官家尚未多言,徐三便已缓缓上前,接替柴荆,为官家捶腿揉足。她那动作分外轻柔,官家由她伺候着,面色也不由和缓许多,只盯着她,叹了口气,低低说道:
“三丫头,朕只想问你,你当真跟定文棠了?他乃是刑余之人,不能人事,更不能使你有孕,你可要三思后行。你啊,向来是诗酒风流,那些个闲言碎语,朕也听了不少。但文棠,可和那些柳莺花燕不同。他跟了朕,近二十载,朕如何忍心,看他错负!”
徐三倒是没想到,官家召见自己,头一件事儿,竟是说起这个来。
一提起周文棠,她忍不住抿了抿唇,随即轻声笑道:“陛下,臣可不是诗酒风流之人。先前师父求的那桩婚事,那是强媒硬保,陛下若能代其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355
回成命,臣择个良辰吉日,就要迎中贵人入门了。”
官家闻言,却是皱起眉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红尘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痴儿,竟要娶个阉人宦官,守一辈子活寡。可她细细打量着徐三,只见她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这般神色,实在不似作假。
这妇人眉头紧蹙,一个劲儿地盯着徐三,一声不吭。徐三被她这般看着,心也提了起来。
她低着头,轻轻揉着官家的足踝,许久之后,方才听得官家一叹,声音嘶哑,无奈道:“且先忍一忍。四月一过,你想娶谁,就娶谁,朕可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浑事。”
徐三闻言,连忙叩首,谢过圣恩,孰料便是此时,官家卧于榻上,斜睨着她,淡淡敲打她道:“只不过,既然成了鸳鸯,女子主外,男子主内,方是正道。三丫头,你是聪明人,想来朕也无须多言。”
官家这言外之意,便是暗示徐三,夫妻二人,不可同时为官。徐三可以留在朝中,辅佐山大王,可周文棠已成弃子,合该老老实实,将手中权柄,移交新君。
徐三闻言,却是缓缓勾唇,眨了两下那清亮的眸子,对着官家笑道:“陛下所言极是,女子主外,男子主内,方是正道。日后帝姬降生,臣定会辅相幼主,燮理阴阳,忠贯白日,当好帝姬的股肱之臣,决不负陛下所托。”
她此言一出,官家眸光一厉,死死盯着徐三,几乎是咬牙切齿,那满是皱纹、枯枝般的手,紧抓着绣榻不放。
这妇人一直以为,自己有孕之事,瞒得密不透风,今日唤徐三过来,也是想对这丫头敲打试探,未曾想徐三竟已知她有孕,话里话外,更还夹枪带棍,威胁起了她来。
她没看错,这徐挽澜,今日不除,明日必成心腹之患!
十足的佞臣!
官家气得浑身发颤,徐三却是低头含笑,仍给她细细捏揉着肿胀之处。这女人一袭紫绮官袍,发髻高挽,玉簪斜插,也不抬眼看那妇人,只眼睑低垂,淡淡说道:
“陛下,臣性子直,明人不说暗话。三大王鸷狠狼戾,又与光朱暗中勾结,妄想化光朱为己用,日后登基,绝非明君。且不说他为不为君,就说再过月余,陛下腹大身重,还要如何瞒天过海?可怜帝姬,还来不及睁眼,瞧瞧这人世呢,才一坠地,便要为兄长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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