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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十月中旬,岁暮严霜,徐三产期将近,周文海终是信守诺言,为她解蛊。当日午后,徐三当着周文海的面,咬破自己指尖,细细盯着自己流出的血,只见血色殷红,果然不见了那诡密蛆虫。
如此看来,在她身上,真是没有蛊了。
周文海淡淡含笑,俯身吮住她的指尖,将那樱红的血珠儿一一舐去。徐三眯起眼来,紧盯着他,却是眸色幽深。
蛊毒一除,徐三隔日就下了手。男人这日醒来,只觉比往日昏沉许多,皱了下眉,再朝着四周望去,却见四下黑沉沉的,自己的双臂双足,皆被铁链拷住,就连脖颈上,都足足套了两圈链条。
周文海垂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铁链,却是笑了。这小东西,竟然将他锁在了地窖里头。
他不以为然,正要使计脱身,却忽地发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周文海心上一沉,再一抬头,却见徐三挺着孕肚,不知何时,已然手持烛盏,弯腰立在了他面前,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轻笑着道:“你往日猖狂,就不怕我日后报复?依我之见,你这老东西,才是想要吃肉的鹰,奄奄一息的虎。”
她笑意渐深,轻语道:“老东西,听好了。我为何会知道帝姬在你手中,为何几年来不受你迷惑,为何有法子将你治住,全是因为,我认识你师父,大理的那个师父。”
她轻轻拍了两下男人的俊脸,又含笑说道:“老东西,你这张脸,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饶了你的性命。你要是敢自毁容貌,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文海眼神灼热,紧盯着她。徐三凝望着他,忽地倾身向前,主动吻上他的薄唇,周文海眯眼,正欲迎合,徐三却骤然咬牙,生生将他双唇咬出血来。鲜血涌出,她却又吻了上去,两唇相接,血腥浓重。
只是这血腥气息,反倒令他更为沉迷,心中隐有亢奋。可他正欲索求更多,徐三却忽地后退,手抚孕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周文海勾起唇来,喉结微动,气息粗重,沉沉笑道:“小东西,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逃不掉了。”
徐三却是笑了,不以为然道:“你错了。孩子,是我的。至于你,是不是我的,全要看我想不想要你了。”
她言罢之后,冷笑一声,手持烛盏,拂袖而去,将这最后一丝光明也彻底带离,惟余周文海一人,独处地窖,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十一月底,大雪纷扬。徐三几经周折,在府中生下一女。
昏昏沉沉之中,她合上双目,暂且歇下,待到再一醒来,却见榻侧坐着一人,身裹白衣,臂缠佛珠,怀中抱着一酣睡女婴,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徐三一惊,立时起身,当即大怒道:“谁将你放出来的?”
“嘘。别惊着阿囡。”周文海勾唇,眯眼笑道:“你今日生女,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小东西,听好了,当日我虽为你除去蛊毒,却也未曾除尽。你身上还有一蛊,乃是我独门绝学,只养在你身上,绝不会传与女儿。”
徐三咬牙道:“甚么蛊?”
这妖僧挑眉笑道:“名字还没起好,姑且叫作‘同生共死蛊’。我若死了,你也不能独活。你若死了,我也得舍命奉陪。如何?这合不合夫妻之道?”
“你”她手攥成拳,“你定是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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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海眯眼瞧她,笑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你一试便知。”
徐三气急,眼眶几乎泛红,颤声道:“你,你派来潘亥,气死了我阿母,还给玉藻下了蛊。你还杀了潘亥,绝了玉藻的后路。你杀了中贵人,还给我下蛊,趁我被你所惑,要了我的身子。甚么同生共死蛊,我终有一日,要亲手杀了你!”
周文海很是无辜,挑眉道:“潘亥确实是我所派,只是他气死你娘,还给那小奴下蛊,这些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他干的。你既然认识我那大理师父,那小奴该是能活下来的,可他倒好,自寻死路,与我何干?”
他稍稍一顿,又沉声道:“那阉人嘛,是我杀的。我若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我也是为了自保。而你呢,你从不曾中过我的幻术,亦不曾为我所惑,分明是你骗去了我的身子,怎么反过来还污我清白呢?”
他这人,向来是奸狡诡谲。徐三懒得与他争辩,斜了他两眼,冷声说道:“行。你要想和我斗,那我就和你斗一辈子。”
周文海斜睨着她,嗤了一声,沉沉说道:“小东西,你好好想想,当年是谁,砍了我养的獒犬,杀了我的得力徒儿,还将我藏在佛经中的秘法揭穿?那可是十几年前,我可还没招惹过你。”
他此言一出,徐□□而理亏了。她欲言又止,终是无可争辩,干脆背过身去,用被子将头蒙住。可她才一蒙上,周文海便将被子扯去。如此反复数回,徐三恼了,回头正要报复,周文海却骤然俯身,吻了上来。
纠缠许久过后,二人各自作了妥协。
幼主是个痴儿,宋氏血脉已断,这大宋江山,迟早要落入徐三手中。周文海蛰伏多年,为的不过是报仇雪恨,至于日后如何治国,他实在无心于此。更何况,他如今娶妻得女,仇女症早已痊愈,不知不觉之中,早已转了性子,不复往日阴戾。
徐三与他约法三章,第一,绝不准他插手政事;第二,待到女儿长成,他绝不可将他那些邪门歪道教给女儿,若非要找人传下去,那就自己去找个徒儿;第三,若无她准允,不许在徐府及宫中施展邪术,更不准滥杀无辜,为非作歹。
周文海闻言,一一应下,思索片刻,又勾唇轻道:“小东西也得答应我第一,不许红杏出墙,从前的我不计较,但往后,你只能有我一个;第二,过往恩怨,不许再提;第三,小阿囡须得随我的姓。你已有了个姓徐的傻儿子了,分我一个,又有何妨?”
徐三无奈,只得答应下来,暗地里却又派人,试着寻找那大理巫医。只可惜她寻了几年,都毫无所获。而周文海呢,这几年,倒是意外地安分。
他擅长医术,便开了医馆;他擅长易容,便卖起了脂粉;如此一来,没过几个月,便赚得盆满钵满,还将徐三的那些铺子,都打理得很是红火。
而在小女儿长乐面前,他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女儿分外宠溺,甘心为其当牛做马。某夜徐三回府,掀帐一看,便见周文海弯身跪在榻上,长乐骑跨在他结实的背上,含糊不清地喊着“驾”,骑大马骑得咯咯直乐。
他的蛊术,虽不曾传人,可他的幻术与锁梦术,却都传给了裴秀。只是这老东西,妒心极重,就连裴秀的醋都吃。二人虽是父子,亦是师徒,可这关系,实在有些微妙,堪称亦敌亦友。
周文海的醋劲儿,京都府上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某日徐三与同僚,去了酒楼议事,席间同僚召来小倌儿,陪侍左右,徐三连连推却,孑然独坐。可饶是如此,仍然招来了府中的那妖孽。
周文海妒火中烧,不动声色,入座席中。他来了没多久,房中便生出许多毒蛇恶虫,吓得众人鬼哭狼嚎,四处奔逃,更有甚者,当即从二楼推窗跳下。
周文海安坐如山,饮尽浊酒,抚掌大笑,徐三在旁斜瞥着他,心知他这是杀鸡儆猴,警示自己。这妖僧,从不曾改过性子,阴戾乖僻,一如从前,而如今,不过是将他的本性,暂时藏了起来罢了。
啧,府中养了这么一个祸害,朝中更是忙得无暇脱身,她如何还有心思红杏出墙?罢了,孽缘也是缘,只要他安分守己,她也就姑且忍之。
这无奈的容忍之下,是否也藏了几分情意?她辨不清,也无心去辩,只是偶尔情思迷茫,她仍是忍不住问自己
若是当年正月,她信了曹姑之言,替周文棠去了大相国寺,周文棠会不会活下来?她若去了大相国寺,有没有那等本事,能将周文海除去?周文棠若真活下来了,她又是何等模样?
只是这般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到底还是和周文海安度一生。
那老东西,比她大上九岁,自是比她先去。临终前夜,他唇角微勾,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附在她耳畔,对她轻语道:“小东西,同生共死蛊,不过是我拿来骗你的。”
他身侧之人,早已登基多年,改姓为宋,在人前向来是威仪赫赫,多年来力推改革,杀伐果决,堪称铁腕帝王。徐三娘虽已半老,风姿却是不减当年,嗤笑一声,抬腕将他推开,嫌弃他道:“我早就知道了。”
周文海眯起眼来,却见徐三忽地笑了,笑靥清艳,一如当年。
他微微一怔,便听得徐三低低笑道:“反倒是你,这几十年来,一直用那鬼画符,在你的小本子上勾勾记记。老东西,不就是拼音么,你真当我看不懂?”
直至白发萧疏,他都不肯轻易说出情话,只将那些私情密语,用拼音写入随身带着的薄册。他却不知,他的这小秘密,早已被她窥破。每回恼他,气他,看看他记下的情话,便也勉勉强强,宽谅了他。
周文海闻言,默然许久,勾住她的手儿,缓缓笑道:“小东西,下辈子,我还是想要你。”
“下辈子?”徐三挑眉,故意笑道:“下辈子,你得唤我一声弟妹了。”
“弟妹又如何?”男人不以为意,声音嘶哑,却仍是嗤笑道,“该是我的,还是我的。你好好想想,甚么卖花郎、丧家犬,能有我这般厉害?嗯?”
徐三闻言,哭笑不得。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一心想要比较这些,实在让人嫌弃。待他死了,她可要将他葬得远远的,得这老妖物阴魂不散,身死之后,化作鬼魅,还是日日纠缠不放。
二人相爱相杀,相欺相瞒,这一生好似金绳铁索,纠缠弗止。直至浮生到老,白发如霜,也不知是她赤手捕长蛇,擒住了他,还是他楚山囚鸾凤,将她困住。
若说来生。她缓缓起身,放下锦帐,心中暗道,来生还是不见的好。
但他若是非要相见,罢了,拿他无法,只好再忍他一世。
思及此处,徐三勾唇轻哂,卷帷望月。灯烬垂花,月如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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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立寒阶,心知帐中之人,已是西山日薄,无力回天,半晌过后,竟不由怆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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