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经了这么件事儿后,这徐三娘便冷了这唐小郎两日,直教这唐玉藻柔肠百结,怏怏不乐起来。而那徐挽澜,此时此刻,自是顾不上想这唐小郎是怎样一般心思,两日过后,她便带上那改了两回的状纸,去了县衙后院,依着规矩,在开审之前呈给崔娘子细读。
这徐三娘才步入院中,便见那崔钿盘腿坐在那黄檀躺椅之上,穿着不齐不整的绿色官服,眼见得她来,很是高兴地朝她招了招手,高声喊道:“徐老三,你来的可巧。我托那做漕运买卖的魏三娘,给我带了个稀罕物回来,咱两个正好一块儿分食。”
婢子搬来了月牙凳,又抬了黄花梨的茶案过来。徐挽澜敛起裙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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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于凳上,接着便见一美貌婢子缓步行来,而那婢子怀中所抱,恰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翠绿西瓜。她眯眼看着那西瓜,接着便听得崔钿欢喜道:
“这东西,你肯定不曾见过。此物名唤西瓜,产于金国漠北,吃起来又脆又甜,我便是在开封府,都不曾见过它几回。那魏三娘,还真会投我所好,倒是个机灵的。唉,我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去北边待上几年,到那时候,甚么奶冰、西瓜、胡饼、酥油泡螺,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待到吃得腻歪了,再回开封府去。”
徐挽澜闻言,连忙佯作惊异,口称稀罕,只是待到她咬了一口这宋朝西瓜之后,这徐三娘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慨叹起来这瓜虽是甘甜解渴,可比起现代改良过的西瓜,口感差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那知县娘子,却是没她这番心思,如今能吃上想了许久的西瓜,已然是喜笑颜开,高兴得不行。她边持着银匙,急匆匆将那瓜瓤送入口中,边对着徐三娘含混说道:“我说你今日来的巧,不光是因着魏三娘送了西瓜来,还因着我才领过圣旨打从开封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圣旨,就在你来县衙之前。”
徐挽澜听罢,抬起头来,凝声问道:“却不知官家有何旨意?”
崔钿一笑,抹了抹嘴,又微微扬起那小尖下巴,挑眉道:“你先前替吴樵妇打的那官司,不是被我判作‘奏案’,上报到大理寺了么?说来也巧,大理寺裁决这案子时,本来都定好了,说这吴樵妇虽情理可悯,但却是死罪可,活罪难逃。不成想那日里,官家恰好驾临大理寺,周内侍也跟着一同去了。他见你字写得好,便随手拿了你写的那状纸细读,这一读,便给吴樵妇翻了案。”
徐挽澜听过之后,不由一笑,又追问道:“这倒是巧了。那吴樵妇这案子,到头来又是怎么判的?”
崔钿应道:“周内侍将状纸呈给了官家,官家读罢状纸,又翻阅案宗,说那吴樵妇,是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实乃我朝忠孝节义之典范。如此一来,便赦了这吴氏二人的罪过。你进门之前,我才令那差役娘子,去放了吴氏二人。”
言及此处,崔钿忽地又压低声音,凑到这徐三娘身边,撇嘴道:“只是依我来看,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凑巧?官家分明是想寻大理寺的衅,而那周内侍,不知翻了多久,才找出你这份状纸来呢。这开封府的水,实在深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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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若言此兆为前定(四)
若言此兆为前定(四)
开封府的水如何深,徐挽澜却是浑不在意,只顾着为那吴氏夫妇翻案一事,兀自高兴起来。这个女尊男卑的朝代,自有它的金科玉律,而在这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徐三娘心中,却另有一杆铜皮吊秤。便是在这个时代,被骂做是捏词辨饰,颠倒黑白,她也是无怨无悔,无愧于心。
便是此时,那知县娘子风卷残云一般,吃罢了那金国传来的西瓜,接着仿佛想起了甚么似的,眯眼一笑,拍手道:“倒是忘了正经事儿了。我听说岳大娘那麻烦官司,寿春县里无人敢接,一众讼师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倒是你拾去了这烫手山芋。徐老三,你瞧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硬着头皮充好汉,不上也得上了。”
徐挽澜边细细思量,边含笑试探道:“那秦娇蕊,可曾来找过娘子?”
崔钿瞥了她两眼,随即挑眉笑道:“来是来了,可我也不知,她这是在吊弄甚么玄虚,竟只带了半份状书过来。我便笑问她,是不是赶不完状纸,随便写了半份来糊弄我。她却是老神在在,说甚么等这案子审完,我自然便能明白她的用意。”
徐挽澜一听那秦娇蕊只送来了半份状书,不由得稍稍蹙眉,略略一思,随即勾起唇来,玩笑道:“她在这儿故弄玄虚,分明是信不过知县娘子,怕咱两个过从甚密,暗中通气。”
崔钿一笑,啐道:“你少在那儿拨弄是非!那秦娇蕊,虽和那秦娇娥是姊妹,但说话办事儿,可比那小娘子讨喜多了,跟你都有的一比。便说这夸起人来,你那嘴未太油,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儿,而这秦娇蕊,溜须拍马起来,却是郑重其事,一本正经的,让人听了,很是受用。”
言及此处,她忽地话锋一转,又压低声音,缓缓笑道:“依我来看,那岳家小娘子,该是真的有磨镜之癖吧?其实这也不是甚么稀罕事儿,我在开封府里,见过不少有钱娘子,身边都豢养了几个貌美的小丫头。只是这岳小青,一来,是骗了那太常卿家的公子,明媒正娶过来,却害得人家独守空闺,二来,她这事儿一捅出来,连累得那婢子也一命归西,她自个儿倒好好的,还想着法子脱罪,这可说不过去。”
崔钿稍稍一顿,坐直身子,抿了口茶,又笑看着徐挽澜,轻声道:“我知你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逼不得已才接了这官司。只是徐老三,你这良心,当真过得去么?”
徐三娘不由笑了,挑眉道:“瞧娘子说的,我又算不得是正人君子,惯常是见风使舵,见钱眼红,见了贵人就一心巴结。那岳大娘一抬手就是五百两,阔气得很,我一见着那两小箱银锭,立时就两腿发软,这还没回过神儿呢,嘴上早就应下来了。咱这干讼师的,若真讲起了天理良心,多半早就做了那西山饿夫,化作白骨一具了,娘子说是不是?”
崔钿状似漫不经心,淡淡地笑着,轻抿了口茶,却是不再多说,只拿起了徐挽澜的那状书细看。这徐三娘是甚么人,她自是心里有数,和这小娘子打交道,可千万不能信了她的胡话。
二人一时无言,而那徐三娘,则手捧茶盏,细细寻思起来。
其实崔钿说的没错,这岳小青骗了夫君,确实是她的错处。可是徐挽澜之前也问过了,这岳家与太常卿结亲一事,乃是由两家主母定下来的,绝不是那岳小青左右得了的。这亲事一结,便不能随意休夫,不然就是坏了两家的买卖,这岳小青,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能做得了甚么主?她便是有错,也不该由着这朝代的律法,被处以极刑。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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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两家闹到这副田地,这亲事定然是结不成的了。无论这官司如何场,这亲家都成了仇雠,而这门亲事,肯定会就此了断。而那太常卿家的小公子,既是处子之身,又有丰厚嫁妆,再嫁也是不愁,这寿春县里,多的是人想要娶他为夫。这小郎君,只要离了这岳小青,便算作是得了救了。
因而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想方设法,救下那岳小青的性命。而若要救她,那就必须咬紧牙关,死不认账,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而方才崔钿问她,她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直截了当地回答,生怕被她套了话去她便是和崔钿走得再近,心里头也得认清楚了,一个是官,一个是民,雷池横亘,不可轻越。
只是这徐挽澜,也是有些猜不透,那秦娇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秦家娘子,只送了半份状书过来,多半是藏有后招,不可轻易走漏,只是她这后招,到底是甚么呢?
离了县衙之后,这徐三娘负袖而行,蹙眉低首,仔细思量起来。而待她走了好一会儿后,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由于太过专心,竟走岔了路,本想着回自家院落,不曾想却走到了这帽儿巷来。
徐挽澜摇了摇头,笑叹一声,干脆走到了那赵屠妇门前,抬手叩起了门来。半晌过后,便有妇人拔了门栓,推开门板,先定定瞧了她两眼,随即皱起眉来,沉声缓道:“这大白天的,你不好好打官司,又来我这里作甚?”
徐挽澜一笑,大步跨入门中,敛起裙据,搬了马扎,在院中坐了下来,随即含笑道:“恰好路过,便来讨碗茶水,阿姐难道还要撵我不成?”
赵屠妇一声不吭,只给她倒了茶水,接着扫了她两眼,又自怀中摸了个银稞子出来,先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随即冷笑道:“你这丫头,是瞧不起我,还是存心埋汰我?我这院子里,只你一个来过。再说了,怎么就那么巧,隔壁那晁稳婆,也得了个银稞子在手,见天儿拿给人家显摆。”言罢之后,这妇人一撒手,便将那银稞掷了过来。
徐挽澜利落抬袖,一把抓了那银稞在手。她眼睑低垂,细细把玩着那银锭,口中则笑道:“阿姐倒是冤枉我了。这银稞子,瞧着像是古董,多半是前朝旧物,虽和那晁阿母的银稞长得相似,可却绝不是一样东西,更不会是出自于我之手了。阿姐你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好胡乱指认,白白冤枉了我这清白好人?”
说罢之后,她微一抬腕,这便将那银稞子,又直直掷回了赵屠妇的怀中。赵屠妇下意识地张手接住,却是皱起眉来,想要出言反驳,却又无话可说,但听得那徐三娘抿了口茶水,又含笑问道:“这大白天的,我不做活儿,倒也说得过去,怎么阿姐你个做屠妇的,也不做活?可是遇着了甚么难处?”
赵屠妇默然半晌,方才坐到她跟前,缓缓说道:“现如今家中只我一个,那杀猪宰羊的行当,勉强撑了些日子,也实在强撑不下去了。因而我又寻了个活计,都是夜里头上工,白日便歇在家中,不必出门。”
徐挽澜蹙眉道:“甚么行当,偏要夜里上工?”
赵屠妇缓声道:“说起来不体面,但赚的倒还过得去。便是给死人抬棺。你也知道,按着咱寿春县的规矩,都是夜里头出殡,棺材绝不可落地,而这抬棺之人,八字也另有讲究。我么,杀了这么多年的猪,养出了一身力气,恰好又是八字全阳,不易中邪,干这行当,也算合适。到底是饿不着了,再也用不着三娘你,煞心思,变着法子,屡次三番,接济于我。”
徐挽澜笑了笑,却又听得那赵屠妇沉声道:“先前听那晁稳婆提及,说你接了岳家娘子的案子,那岳夫人出手大方,上来就是五百锭银。这倒让我想起来了,我前些日子,遇上一件奇事,倒是和岳府有些干系。”
徐挽澜抬起眼来,平声道:“甚么奇事,不若说来听听。”
赵屠妇缓声道:“前些日子,我和另几个妇人,夜间一同抬棺。那棺材里的小娘子,姓杨,乃是岳府的家奴,只可惜害了病,没能捱过去。连带上我,共有四个娘子抬棺,前头还有个仆妇领路。行至一半,那仆妇忽地开口,说要歇上半晌。按理来说,这抬棺入土,途中万万不可让棺材落地,更没有半道停歇的道理。可那妇人却说了,这小娘子是个贱种,生时是个祸害,死了也成不了气候,不必按着规矩来。”
徐挽澜听着,心上一紧,接着便听得那屠妇续声道:“那妇人死活不肯往前走,咱这抬棺材的,的是人家的银钱,便只能依言而行。可谁知她又寻了由头,支开了我们四人。而待我再一回来,抬得那棺材上肩,立时便觉得那棺材轻了不少,很是蹊跷。只是我又不好开棺察验,便只得将那棺材葬入土中,不复细究。”
徐挽澜听及此处,电光火石间,醍醐灌顶,彻悟过来这仆妇形迹可疑,几番支开抬棺人,多半是别有目的。而这棺中的“死人”杨氏婢子,约莫也还存活于世。那秦娇蕊隐而不发的所谓后招,该就是这死而复活的杨氏婢子了!若是杨氏指认了岳小青,于公堂之上,自揭奸情,那这桩官司,可就真是辩无可辩,毫无转圜之机了。
她蓦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垂眸细想,短短数息间,便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推出了个大概来
岳大娘要杀杨氏灭口,却没能杀成。秦娇蕊使计,令那太常卿买通仆妇,将这杨氏从棺材里救了出来,接着从中挑拨,多半是告诉这婢子,说她被害之事,与岳小青也脱不了干系……总而言之,这秦娇蕊,肯定是想了甚么法子,说动了这杨姓婢子,让她到公堂之上,伏首认罪,连带着把那岳小青也拉下马来。那杨氏痼疾缠身,想来也没几年活头儿,若是有心报复,该也是无所顾忌。
她合了合眼儿,又蹙眉想道:现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找着杨氏,说的她回心转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至于这杨氏身在何处,她也拿不准,只能赌上一把了。
思及此处,徐挽澜这便拜辞而去,大步出门,朝着秦府急步行去。太常卿府上人多眼杂,杨氏若是身在太常卿府上,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人逮住马脚。而那秦家,几代都是做讼师的,虽说小有积蓄,吃穿不愁,但到底是小门小户,仆人都知根知底,藏个人也算合适。因而徐挽澜便赌这杨氏,就在这秦家府上。
及至秦府门首,徐挽澜才一叩门,便有人闻声而来。待到两扇门板由人推开,徐三娘定睛一看,却是秦娇娥一袭红罗裙儿,黛眉朱唇,伫立门后。眼见得徐三登门,这秦家娘子不由凤眸微眯,细细打量着她,挑起柳眉,尖声笑道:“哎哟,这可真是稀客。却不知徐巧嘴儿来我这三宝殿,为的又是哪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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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秦娇娥这话,却是将徐挽澜那日所说,几乎原封不动,照搬了过来。徐挽澜听着,不由勾唇笑了,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口中缓声道:“我猜你还没动身去庐州,便特地前来给你报个喜。”
秦娇娥闻言,不由嗤笑道:“何喜之有?”
徐挽澜呵呵笑道:“我要报的,乃是我的喜事。吴樵妇那案子,官家金口玉牙,御笔作裁,判了个无罪当释。”
一听这话,秦娇娥气得柳眉倒竖,咬碎银牙,骤一跺脚,高声道:“徐老三,你欺人太甚!倒还追着我屁股后头,上门膈应我来了!”言罢之后,这秦娇娥冷着脸,抬手就要合上门板,不曾想那徐挽澜的力气,却要比她大上几分。秦娘子这门板才要合上,便被徐三用手肘抵了回去,而这秦娇娥再一低头,便见这徐三娘的绣鞋儿,已然跨过门槛,迈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打完,晁四郎就上线啦,而且会上线很多天~
其实这个案子,是非常关键的转折点~如果没有接这个案子,女主大概就老死寿春了2333
这四章的题目叫“若言此兆为前定”,这四章里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是引子。
我已经很努力地加快进度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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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梦短女墙莺唤晓(一)
梦短女墙莺唤晓(一)
论起力气,秦娇娥比不过她,死命抵了两回,终究还是松了手。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徐三娘大步跨入门内,这心里面,却是犯起了急来。
徐挽澜这一赌,还当真是赌对了。那死而复活的杨氏婢子,此时就在这秦家院内。眼看着再过短短一日,此案便要升堂开审,这秦娇娥,原本都觉得这徐三是叫花子同龙王比宝横竖都是输定了,不曾想这徐三却打上门来,实在教她心惊不已,也猜不透这徐三登门,乃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秦娇娥暗中慌了神,却又不敢显露于面上,唯恐被她瞧出端倪,抓了马脚,只蹙起眉来,又气道:“你报完了喜,气完了人,转头回去便是,挤进我家门作甚?”
徐挽澜缓缓笑道:“方才报喜,不过戏言而已。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日登门叨扰,便是有心与你,杯酒释前嫌,一笑泯恩仇。怎么,你这日后的朝内大官,便没有这点儿肚量,难道还要将我撵出去不成?”
徐挽澜这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娇娥自是不能再撵她,若是执意轰她出门,难显得形迹可疑。秦娇娥心上一叹,无可奈何,瞪了这徐三两眼,却还是不得不将她迎入院内,又唤了婢子摆酒,并差人知会阿母及姊妹。
秦家婢子给那秦阿母及秦娇蕊送了信儿,秦阿母是措手不及,惊慌起来,连忙寻问这大女儿的主意。那秦家大姐儿听得徐挽澜登门,却是不慌不忙,只搁了书笔,起身冷笑道:“这徐老三,无事不登门,登门必有事,多半是得了风声,起了疑心,想来咱家一探究竟。”
那秦阿母眉头紧皱,急声道:“她若是想不到这块儿,咱还能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现如今她找上门来,心里头多半是有了应对之策,咱这杀手锏,怕是使不出花儿来了!”
秦娇蕊蹙起眉来,很是嫌弃地瞥了那秦阿母两眼,随即厌声道:“慌甚么慌?她又没见过那杨氏是何模样,那小娘子就算站在她眼前,她都未必认得出来。再说了,任她徐老三再能耐,那也是我的手下败将,若非我转了行当,一心求学,哪儿轮得到她来逞威风?我便是久不出山,随便也压她一头!”
秦娇蕊负手而立,稍稍一想,招了招手,对那秦阿母耳语一番。秦阿母听着,却是狐疑不定,皱眉道:“这如何行得通?倒还不若将那丫头,直接藏个严实。”
秦娇蕊不耐道:“徐老三甚么路数,我再清楚不过,非得棋行险招,才能将她对付。她来咱家吃酒,肯定没喝两盅,就开始装醉,非要在咱家住上一宿,夜半再偷偷溜出去。咱家不是大门大户,满打满算,就这么十几间房,她寻摸个遍,心里头自然有数。再说了,那姓杨的丫头,病秧子一个,每夜都要喝药,徐老三那狗鼻子一闻,又教她抓了把柄。你就按我说的张罗,必能铺设个迷魂阵,教训这歹人一回!”
这秦娇蕊,也确实将那徐挽澜的脾性,拿捏得十分清楚。这徐三娘与秦娇娥吃酒,直吃到黄昏月上,夜色铺降,这徐挽澜便推说酒醉,骑马颠得慌,乘车更会晃得晕吐,走路回去更是不行,非要赖在这秦家过夜。秦阿母听说之后,心上却是一喜,暗想自家这大女儿,果真是料事如神,将那徐三完全完全猜中,一步不差。
而那秦娇娥先差遣婢子,给徐家送了信儿,接着又扶着徐挽澜,出了厅堂。这秦家娘子行至半道,见身边只一仆妇在侧,便不由得凝住步子,一把掐了下那徐三娘的胳膊,咬牙低声道:“徐老三,你莫要再装!”
徐挽澜却是眯着眼儿,东倒西歪,秦娇娥瞧在眼中,心里来气,又一把握住她胳膊,压低声音,蹙眉道:“那日我去你门前寻你,可不止是为了与你道别。本还想劝你莫要接这案子,可我心一转念,又想看你跌跟头吃瘪,故而这话儿到了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她稍稍一顿,又嫌恶道:“寿春县里,但凡和岳家打过交道的,都知道那岳小青是个甚么东西。人道龙生龙,凤生凤,可这岳小青,却是没学来岳大娘的半分能耐!这小娘子懦弱无能,不思进取,成日在家唱曲儿描画儿,就是个十足的窝囊废。你先前帮那吴樵妇、蔡老儿说话,倒还说得过去,勉强算是‘情理可悯’罢,可你帮这岳小青,那不就是为虎作伥?更何况,这案子,你便是卯足了力气,也没有分毫胜算!”
任那秦家女连声苦劝,这徐三娘心里却是坚定。
世间有罪,便随之有罚。一个真正公平的世界,定然是一个罪与罚相称的世界。法律上的罪,必须有量刑得当的罚。而道德上的罪,谁也断不清楚,作为旁观之人,可以指责,可以鄙夷,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报复,但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去给出一个真正相称、完全公正的罚,这便是世事之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53
无奈。
岳小青懦弱无能,甘愿做那岳大娘的线抽傀儡,既骗了太常卿的小公子,还负了自小一同长成的杨氏。徐三娘认为,这是罪,这该罚。
岳大娘明知女儿不喜男儿,却还是为了生意,为了买卖,为了金山银山,昧地谩天,欺三瞒四,许了这错配姻缘。徐三娘认为,这也是罪,这也该罚。
只是量刑得当,才是真正的公平。岳家女犯了错处,行将被处以极刑,旁人可以骂她“该死”,但她实不该死。所谓律师,并不是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的大侠,也绝不能一味地颠倒黑白,为利所驱,她所能做的,就是为事主尽力争取应得的权利无论事主是男是女,是善是恶,他若应得,那就该争得。
徐三娘只想着,先将杨氏婢子找出来,然后说服她,暂且将岳小青这命保下来。给她保了命,之后才是婚姻能否存续,财产如何分割,及那袁小郎应得的权利,又该如何找补。她若能救得岳小青,自然也有法子,在公堂之上,给袁小郎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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