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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蒲察见她不吭声,并不气馁,而是凝视着她的侧颜,用那稍显古怪的音调,低低说道:“你毁了我的名节,我不怪你。你娶不了我,我也不怪你。我只想你,给我一年,咱两个好好待着。露水夫妻也是夫妻。一年也抵得过一辈子。”
徐三无奈至极,只得出言道:“可我每日都有事要做,都有书要看,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细细论之,能分给你的工夫,那可是少之又少了。蒲察,你这又是何苦?你才识得我多久,哪里用得着这样认真?”
蒲察见她回话,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急急说道:“布耶楚,你怎么能疑我真心?我一见着你,就觉得高兴得不行。你说什么何苦?我不觉得苦,一点都不会苦!”
蒲察清楚得很,她不明言拒绝,那就说明她对他并不厌恶,她的心里,也在挣扎和纠结。而如今她又口风松动,说了这样的话,蒲察心中几乎是狂喜至极,恨不得赶忙刨出心给她看,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心实意。
他咧嘴笑着,又对徐三说道:“我不嫌少,你给我多少都行。”言及此处,他又蹙起眉来,倾身向前,正色道:“你若是许了我,这事我一定会瞒住,绝对不让别人知道。一年过后,我和你,再没有半分牵扯……”
蒲察稍稍一顿,又面红耳燥,咳了两声,接着低低说道:“当然,布耶楚,你要是再来找我,我还是想跟你有牵扯的。你要是愿意……娶……我,我也可以……嫁……到宋国来。我,我还可以出嫁妆。”
对于一个在辽金国长成的男人来说,他能接受这颠倒的嫁娶概念,已经可以说是不小的让步与牺牲了。若是性别转换的话,一个女尊国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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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为了儿女私情,甘愿嫁到辽金国去,旁人知晓了,必会深恶痛绝,十分厌弃,非得骂上几句贱皮子没出息不可。
眼见得这牛高马大的壮实汉子,面红耳赤,说愿意嫁给她为夫,徐三到底还是生出几分心软来。她努力克制,并不多言,只半哄半赶,请了蒲察翻窗回去。而待到蒲察走后,她坐于案前,手执毫笔,回想着蒲察所言,忍不住摇了摇头,笑出声来。
蒲察……她真是拿他没办法。
又是“因噎废食”,又是“露水夫妻”,这家伙说起汉话来,现如今也是一套一套的了。看来她给蒲察挑的这几册话本儿,对于蒲察来说,还真是实用的很。
待到再过了十数日后,徐三更是被蒲察磨得没了脾气。每日上课之时,蒲察都教得十分认真,张口闭口,绝不提甚么一年之语,可一等到课上过了,他就又对徐三念叨起来,那眼神分外灼热,烫得徐三都不敢多看他两眼。
这夜里风雪大作,蒲察讲过算学之后,翻出窗外,才站了不过片刻,小辫上、睫毛上、黑色的大氅上,便都披了一层薄薄白雪。
他哈着气,搓着手,显然是被冻得有些冷,却还不忘弯下腰来,对着立在窗侧的徐三娘叮嘱道:“布耶楚,天冷,记得加床被子,千万莫要冻着了。”
徐三眯眼而笑,探身向前,对他轻声道:“蒲察,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蒲察一怔,随即咧嘴一笑,迈步向前,沉声道:“你说罢,我肯定老实回答。”
徐三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挑起眉来,缓声笑道:“我问你,你给我起的这名字,布耶楚克,到底是甚么意思?”
先前蒲察跟她说,这名字的喻义,乃是聪明的、聪明的,可今日徐三翻看着那《女真译语》之时,却发觉蒲察,竟在这事情上,对她说了谎。
蒲察一听,两耳发红,清了清嗓子,不住地搓着手。半晌过后,他抖了抖自己的几根小辫子,拂去那上头的积雪,随即抬起头来,直视着徐三,很是不好意思地道:“你都知道了?”
buyecun,在女真语中,乃是爱情的意思。而buyecuke,则是可爱的人,亦有爱人之意。这男人蔫坏蔫坏的,骗她说是聪明健康,实则每日都在唤她叫做爱人。他甚至还常常将那个ke给省去了,故意口齿不清,唤她叫做爱情。
先前他教她习金文之时,更还特意绕过了这几个词,假装不曾看到,若非徐三起了疑心,自行翻看,真不知他要瞒她到几时才休。
徐三倚在窗边,微微侧头,眼望着那男人黑色的大氅,琥珀色的眼眸,红透了的耳朵,还有小辫子上沾着的白色雪花。她心下无奈一叹,弯唇一笑,随即勾了勾手指,示意蒲察近身上前。
其实那窗子的高度,对于蒲察来说,实在有些低矮。他必须要弯着腰身,才能和徐三面对面说话,站远些倒还好,可如今徐三要他走近,他便只能委屈一会儿了。
只是对于蒲察来说,他也不觉得委屈。徐三小指一勾,他只觉得连魂儿都被勾了去,痴痴笑着,便走至窗下,抬起头来。
“布耶楚,我错了。但是,布耶楚克,真的是个正经名字。在大金,很多人家的小姑娘,都叫布耶楚克。”蒲察急着解释给她听。
徐三故意皱眉道:“可是你唤我时,总是略去那个克字,还总把那个楚字,叫得模糊不清。就在刚才,你还是这么叫的。”
蒲察憋红了脸,张口欲辨,却又说不出话来。徐三将他的小心思全摸透了,他这一被拆穿,真是辩无可辩。
“凑近些。”
蒲察听她这样说,薄唇紧抿,赶忙又弯下腰来,离她近了几分。哪知他正调整着姿势之时,忽地感觉脸上一凉,好似是有什么柔柔软软的东西,如蜻蜓点水一般贴了过来,只一瞬便又抽身离去。
蒲察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见窗子已然放了下来。他只听得窗子那侧,女人含笑说道:“回去之后,赶紧歇下罢。明早可莫要忘了喊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的地/雷~
第94章水不西归月暂圆(二)
水不西归月暂圆(二)
这日恰逢休沐,崔钿倚坐于蒲团之上,一边斟酒,一边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徐三。她向来眼力惊人,抬眼一扫,便勾起唇来,倾身向前,轻轻笑道:“怎么?跟那个金人,勾搭上了?”
徐三也不瞒她,点了点头,挑眉笑道:“别唤他‘那个金人’了,他有名有姓,你唤他蒲察便是。蒲察人好,待我太好,我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崔钿却是看得分明,举杯笑道:“徐老三,你少自欺欺人了。你分明也动了心。”
徐三眼睑低垂,扯唇笑了一下,随即低声道:“不提他了。你近来在营房中,可还过得舒服?”
崔钿但笑不语,点了点头。先前徐三给她出了主意,让她装作无能纨绔,尽可能地麻痹瑞王宋熙。徐三想得明白,瑞王暗中谋反,功夫还没做全,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让官家瞧出来。
而崔钿呢,甚么事儿都不管,反而正中瑞王下怀。瑞王无论如何,都不会递上折子,弹劾崔钿。若是崔钿走了,再换来个严查不怠的,那还不如崔钿不是?
上次休沐过后,崔钿回了营中,干脆甚么事儿都不管了。每日里,日上三竿,方才披衣起身,人家在那儿用午膳,她在这儿搽粉描眉。待到晌午过后,瑞王又派了人来,请她巡检,崔钿便推说身子不适,窝在营中,看起了话本儿来。
如此过了几日,瑞王见她连门都不出,成日里也不干正事,便也懒得搭理她了,只派了几人,在她门前守着。崔钿现如今无事一身轻,真可谓是军中第一闲人。
她抿了口酒,叹了口气,凑近徐三身侧,对她蹙眉道:“徐老三,你说说,上次那匪乱,被咱们搅合了,瑞王这下一步棋,又会怎么走?她如今有钱有粮,有斧钺钩叉,有高头大马,差的就是人了。可她要想在北方自行征兵,那就必须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
徐三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沉声应道:“娘子所言极是。她现在缺的,就是名头。一要为募兵找名头,二要为造反找名头。”
徐挽澜手捧热茶,稍稍思忖,又皱眉说道:“瑞王想要募兵,一定还会借燕云匪乱,大做文章。除了这个,她再没有别的可借。至于造反的名头……官家治世有方,推崇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登基近十年,人皆称其为明君。瑞王若想谋逆,绝不能剑指官家,她最有可能走的路数,就是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来。”
“清君侧?”崔钿蹙起眉来。
官家之前的两任君主,一个是废君宋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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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兵黩武,动万计,另一个则是瑞王之母,文宗宋荃,耽于情爱,死于床笫之间。有这两位做陪衬,官家登基以来,民望甚高。瑞王若是直指龙椅,挥军南下,必将是失道寡助,一败涂地。
但是官家,也并非全无可指摘之处。周内侍周文棠,就是她的软肋。坊间常有那愤世嫉俗之人,一提起朝廷,就要骂上两句,说是奸宦专权,贼臣当道,更有甚者,添油加醋,又说文武百官的折子,都要先经过周贼之手,待他朱笔批过,才能递上龙案,呈到官家面前。
“清君侧,肃宫廷”,即如徐三所言,这是瑞王最好走的一步棋。
崔钿听后,眉头紧锁,心上一怒,陡然高声道:“绝不能让她得逞了去!”
徐三见状,连忙示意她低声说话。崔钿深吸了口气,又蹙眉道:“清君侧,呵,我知道是甚么意思。西汉初年,七国之乱,打的就是‘诛晁错,清君侧’的名号。汉景帝为了平乱,干脆就杀了晁错,只不过杀了也是白杀,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随便借个名罢了。”
她咬紧牙关,眼神一厉,又沉声道:“周内侍跟我有些交情,我阿母能坐稳如今的位子,也得了他不少助力。瑞王若是真反了,打到了开封府去,周内侍一倒,我家这丞相府的匾额,也得被人砸了去。我崔钿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她得逞。”
徐三挽袖抬手,提起玉壶,为她满上酒盏,随即缓声说道:“娘子莫急。古人有言: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只要咱们抢在瑞王前头出手,便有了先发之势,任她有千军万马,咱们也没甚么可怕的了。”
崔钿坐于案前,薄唇紧抿,徐三则倾身向前,出言献计,对着她细细耳语一番。崔钿听过之后,无奈轻叹,点头道:“姑且一试罢。”
默然半晌过后,崔钿倚在窗侧,眼望着帘外夜市,千灯照碧云,红袖客纷纷,心上不由一阵怅然,只柳眉轻蹙,轻声说道:“其实周内侍,真是挺可惜的。”
徐三闻言,蓦然之间,又忆起那白衣男子,坐于小案那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她说着“待你中得三鼎甲”之语。
徐三想着,不由勾唇一笑,抬起眼来,缓声应道:“娘子为何忽有此叹?”
崔钿以手支腮,挑眉说道:“我跟你讲了这旧事,你可莫要再说与旁人听。徐老三,你可听过,高宗年间,有位骠骑大将军,本姓为唐,人称做军神的,骁勇善战,无往不胜,哪知后来西夏进犯,这位唐将军,竟阴沟里翻船,死在了与西夏的一场小仗中,埋首沙场,尸骨无寻。若是掐指一算,距今也有十二年了。”
徐三心中生疑,沉声问道:“这骠骑大将军的事,我从史书上看到过。那女子姓唐,家中行三,人称唐三娘,样貌生得很是俊秀。高宗年间,她曾在这燕乐县中,率军驻扎多年,深得民心,威望甚高。便是如今,在这燕乐城中,都还有不少人家,门前贴的那门神,画的就是这骠骑大将军。只是娘子……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忽地提起她来了?”
崔钿扯了下唇角,有些神秘地一笑。她缓缓回目光,瞥向徐三,轻声对她说道:“她姓唐,叫唐文舟。这名字,你好好琢磨琢磨。”
徐三闻言,稍一思忖,蓦地一惊。她红唇紧抿,眉头深锁,不敢置信地道:“唐文舟,倒过来就是周文棠。这周内侍,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位军神?他到底是男是女?又是怎么从一品大将,变成了宫中宦官……且还是真宦官的?”
崔钿笑了一下,饮尽杯中浊酒,随即轻声道:“前尘往事,说来话长,还是以后再讲罢。”她眨了眨眼,又含笑说道:
“时辰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出去,只怕那几个婆娘,就要找人进来抓我了。徐老三,你好生和那裤衩,哦不,扑哧……咳,也不对,是蒲察……你和那蒲察,好生待着罢。咱们再急也是无用,只能先按着你说的来。尽人事,知天命,且看看这天时地利,到底是在咱们这边儿,还是在瑞王那头儿。”
她起了话头儿,吊起了徐三的胃口,却偏不继续讲下去,实在让徐三娘无奈至极,只得摇头轻笑,起身送了她出去。待到夜里回了自己院子里后,徐三娘和衣歇下,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着实想不明白,史书上那位尸骨无觅的骠骑大将军,当真就是眼下这位,被人骂做贼臣、奸宦、阉竖的周内侍吗?崔钿此言,是在玩笑,还是认真?
徐三对周内侍如此在意,一来,乃是因为周内侍曾对她示好,二来,则是因为,她想得极为长远。
徐三深知,秉持着“男女平等”这样观念的她,在这女尊男卑的大宋国中,实属一个异类。她若想通过仕途,来实现自己这好似遥不可及的抱负,那她绝不可孤军作战,她必须找到更多的异类,陪着她一同战斗。
周内侍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是无性之人,或许只有他,才能让那一杆铜皮铁秤,维持在最为平正的状态。
这一夜里,徐三娘竟是难得不曾睡好,只是即便如此,她也知晨起习武之事,万不可有一丝懈怠。隔日一早,天还未亮,蒲察掐着时辰,才翻墙落地,缓步走到徐三窗下,便见那窗子倏然间支了起来,一张清秀俏丽的小脸儿,立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蒲察一见着她,立刻便来了神,眨了两下眼,咧嘴一笑,冒过头去,道:“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徐三一笑,斜倚窗边,挽袖抬手,轻轻替他拂去睫羽上的落雪。蒲察双手撑着结实大腿,弯下腰身,半眯起眼来,对此很是享受,连唇角都于不觉间翘了起来。
徐三看着他这副模样,好似是只正在被人爱抚的大狗一般,她兀自觉得好笑,亦觉得十分可爱。徐三抿起唇来,抬手揽住蒲察的大头,一手把玩着他那几根小辫子,另一手则挑起蒲察的下巴,迫得他抬起头来。
蒲察心砰砰跳着,接着便听得徐三声线暧昧,低声笑道:“反正今日起得早,你可愿与我磨蹭一会儿?”
蒲察一笑,赶忙点了点头,两只耳朵红得好似涂了胭脂一般。徐三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上软乎乎的,莞尔一笑,便勾着蒲察的脖子,自他的额角,一点一点向下,沿着他浓密的眉,褐色的眼,高挺的鼻,一直吻上了他那形状十分好看的薄唇来。
第95章水不西归月暂圆(三)
水不西归月暂圆(三)
这是徐三头一次亲他,蒲察自是十分兴奋,不一会儿便反客为主,头伸进了窗子里去,一边紧紧搂着她那细腰,一边含住她娇软唇瓣,香舌互吐,吮咂不停。徐三被他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又见卯时将至,该要习武去了,便伸出手来,推了他那厚实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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膛两下。
蒲察心头灼热,早就忘了身处何时何地。徐三在他胸上推了两下后,蒲察这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满心不舍,只想着取乐交欢。他将头倚在徐三肩上,跟只没吃饱的大狗似的,很是哀怨地抬起眼来,向她看去。
徐三一笑,挑起他的下巴,对他轻声道:“蒲察小师父,卯时将至,你为人师表,可要以身作则才好。忘了我昨日教你甚么了?古人有言: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蒲察低低笑道:“不索何获,这四个字,古人说的真好。”他轻轻拉开徐三的衣襟,亲了两下她的锁骨,随即哑声道:“布耶楚,我想跟你‘索’,你给不给我‘获’?”
徐三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抬手便将他推出窗外,紧接着便放下窗子,换起了衣裳来。少顷过后,她束紧裤腿,支起窗子,利落翻出,落于雪地之中,蒲察看在眼中,心上一动,忍不出咧嘴一笑。
徐三笑看着他,一手轻轻牵起他的小辫儿,引着他往后门走去。蒲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得愈来愈痴,待到该要跨过门槛之时,连脚都忘了抬起来,冷不丁地被那门槛一绊,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到雪地中去。
幸而徐三眼明手快,经过连日习武,手劲儿也大了不少,一把就将他拉了起来。蒲察脸上发烫,咳了两下嗓子,二人立于雪中,相视而笑,虽说冬深雪寒,可这一双小儿女,心上却是十分烘暖。
几日过后,已是正月末时。这日里清晓雪寒,徐三才从蒲察府上习武归来,一从窗子跳进屋里,便见着唐小郎耷拉着眉眼,手上绞着香帕,默不作声,很是委屈地看着徐三。
徐三跟蒲察来往之事,便连唐玉藻也瞒了过去。此时她见唐小郎坐在这里,瘪着小嘴儿,一双狐狸眼儿水光潋滟,便知他已然知晓了内情,小脾气又闹了起来。
徐三瞥了他两眼,无奈轻笑,缓声说道:“怎么了?这又是哪儿气不顺了?”
唐玉藻一听,两眼发红,委屈道:“娘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发髻散成这样,还一身的汗?前两日伺候娘子,奴见着娘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脚腕子上都有伤,早就瞧出不对劲儿了。”
他稍稍一顿,立起身来,虽说犯起了脾气,却还是老老实实,给她端去洗漱之物。徐三持起巾子,用那热水擦了擦手,便听得唐玉藻攒眉蹙额,继续小声嘟哝道:“娘子跟那郎君好,何必非要瞒着奴?奴嘴上有把门儿的,定不会跟阿母透了风声。娘子这是信不过奴么?”
徐三笑道:“你胡想甚么?我不过是跟那人习武,这才练了满身的伤。你见过哪家儿女,卯时不到,天还未亮,就去偷欢取乐的?”
唐玉藻心上稍缓,又蹙眉问道:“既是习武,不是偷欢,那娘子怎么不跟奴说一声?这又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旁人晓得,也是无妨。”
徐三却故意沉下脸来,皱眉说道:“这虽非丑事,但也断然见不得人。那郎君乃是金人,我与他来往,如何能让外人知晓?别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大做文章。似这般是非,能瞒则瞒,能不沾惹,就不沾惹。玉藻,你可明白?”
她话及此处,唐玉藻哪里还敢犯那小脾气,当即敛容色,点头应道:“娘子放心,奴自然明白。”
他稍稍一顿,又蹙起眉来,低低说道:“奴只是心疼娘子,成日里埋头苦学,已然是十分疲累,如今还要跟人习武,练得浑身是伤……”
徐三一笑,只沉声说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我不觉得累,我只觉得饿。玉藻,还不赶紧给娘子摆膳?”
唐小郎眨了两下桃花眼,笑着点了点头,赶忙将锡盆等物拾了,这便迈着小碎步,扭着腰身,哼着小调,到后厨盛粥去了。徐三坐于屏风之后,正挽起裤脚,用蒲察给的药粉,涂抹着身上伤处,却忽地听得院外有人叫起门来。
徐三放下裤腿,起身开门一看,便见眼前之人,方脸高额,浓眉大眼,身披锁甲,足踏军靴,正是许久不曾相见的郑七,郑素鸣。
徐三目露惊喜,赶忙将她迎入屋内。郑七坐定之后,抿了口茶,润了润嗓,随即对徐三沉声说道:“先前三娘给我出了主意,叫我找些门路,从营房调到城里,也算是避避风头。恰好近来土匪猖獗,瑞王借给知县上百兵士,增补人手,巡守燕乐城。我按着三娘所言,找了相熟之人,递上了娘子‘借’我的那一枚金锭,总算是如愿以偿,调来了城里。还要多谢娘子,雪中送炭,为我饥困解危。”
先前郑七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徐阿母犯了急,便让徐三去打听打听。徐挽澜稍稍一想,便猜郑七是遇着了难处。
郑七只用了仅三年,便能当上小武官,这说明她确有能力,但她能被派来护送崔钿,这也说明她在军中,人际关系实在是没搞好。郑七若想投门路,靠不了人情,只能靠银子。徐三娘这般想着,便托崔钿给她送了银子过去,对于郑七来说,恰是绝渡逢舟,暗室逢灯。
徐三闻言,点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对你好,还不是为了我弟弟。”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眼,试探地看向郑七,只想看她,是否还有迎娶贞哥儿的心思。
郑七听后,当即正色道:“我今日过来,就是想与三娘说说这亲事。我现如今被调来城里,充作官差,正是得空儿的时候。若是再过些日子,土匪不定闹成甚么样子,我身在何处也是未可知。娘子若是觉得合适,二月廿三,春分之时,即是嫁娶吉日。”
郑七这话,说的也是实在。近几日徐三也听蒲察提过,说是这北方匪患愈发猖獗,他的货物几次三番,都在半道被人劫走了去。蒲察只丢了货物,倒还算是不错,要知道还有那做生意的,为了利钱,亲自押货,结果被土匪剖心挖腹,人财尽失。
依徐三之见,这燕云匪乱,愈演愈烈,定然跟瑞王脱不了干系。郑七作为瑞王麾下兵士,以后何去何从,还真是不大说得准。
徐三缓缓抬眼,看向郑七,淡淡笑道:“我只是贞哥儿的姐姐,这家中事宜,论着辈分,还要听阿母的主意。”
徐三说着,对唐玉藻使了个眼色。唐小郎立刻领会,赶忙去了别院,请了徐阿母过来。那妇人一听郑七来了院子里,便冒着风雪,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徐三还来不及跟她说话,徐阿母便已然满脸带笑,对着郑七说道:“我都听玉藻说了。二月廿三,乃是春分,阴阳相半,正是大吉之日。”
这妇人稍稍一顿,又眯眼而笑,缓缓说道:“只要三书六礼、庚帖文定,一步不差,半步不落,我肯定是没别的话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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