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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那日巡街之时,徐三敢上前救驾,足可看出她抢功之心。周内侍早就料到,她若是真有法子,破这巨犬之案,定然也会暂时瞒下,待到要紧关头,再一鸣惊人,大显身手。
她这点儿小心思,周文棠瞧着也觉得有趣,故而早早吩咐梅岭,对其纵容放任。
徐三抿了口茶,眼见得梅岭要走,忽地将她唤住,稍稍一想,复又含笑嘱咐道:“梅岭,隔日你替我查查。那开封府尹,近两年来,去大相国寺上过几回香,问过几回佛?她最常见的,又是哪个僧人?那巨犬凭空出现,掐准了点儿,又找准了地儿,禁军压住两只,却偏偏放了一只。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鬼。”
第139章朝衣新惹御袍香(三)
朝衣新惹御袍香(三)
梅岭领命退下之后,徐三又唤了唐小郎过来,考了考她先前教他的拼音,以及最基本的四则运算。唐玉藻果然十分聪明,早将拼音和四则运算,学习得滚瓜烂熟,应用自如。
徐三看在眼中,自是对他十分满意,转而又教起了他九九乘法表,让他几日之内,定要完全背会。唐玉藻只要跟她说话,看着她那目光凝在自己身上,这小郎君便高兴得很,忍不住又和她撒娇卖俏起来。
二人调笑许久,徐三洗漱罢了,这便和衣歇下。这一日的波折与风雨,总算是暂且平复。
几日过后,便到了徐三走马上任的时候。这日一大早,她将梅岭呈上来的消息仔细看过,做到心里有数,这便穿上官家御赐的绿色官袍,早早赶去开封府衙,随着众人点了卯,一齐跪过,等着开封府尹发话施令,相当于是开个晨会。
那开封府尹,本姓为曹,五十余岁,世家出身。曹府尹乃是实打实的官油子,后台硬,路子广,在开封府尹这位置上,已经坐了有足足二十载,比官家在位的时候还长,甚至比官家坐那龙椅还要更稳当些。
似她这样的人物,便是对徐三有所忌惮,存心打压,也不会做的太过明显。更何况曹府尹不是善妒之人,她见着徐三这样日后说不定要冒头的苗子,头一个想法,便是揽拉拢。
晨会开完之后,这曹府尹便单独留了徐三,一边亲自给她看茶,一边笑呵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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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岁数,我做你的娘亲,都是绰绰有余了。我瞧着你,便觉得亲近,不想叫你‘徐少尹’,也不想唤那‘徐都尉’,显得生分,咱俩打个商量,我便叫你‘三丫头’如何?”
徐三早先瞧过梅岭递的消息,知道这曹府尹绝不是甚么可亲可信之人,只管笑着应下,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无所动容。
开封府是甚么地方?正经的全国首都,往人堆儿里随便一砸,拉上来的就是个皇亲国戚。这曹府尹能历经四朝,在这开封市长的位置上,整整坐了二十余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自然有些真本事。
曹府尹拉着她的小手儿,跟她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及至末了,状似无意,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啊,年纪大了,身子不如往日。这开封府尹的官儿啊,我都当了足足二十来年了,每日里起早贪黑,四处周旋,可是干不动了。”
她稍稍一顿,瞥了两眼徐三,又对她轻声笑道:“三丫头,这开封府衙里头,我最大,下边呢,总共就俩少尹。那另一位,你方才也瞧过了,远不如你出息。”
曹府尹所说的另一位少尹,名叫罗砚,比徐三大上七八岁。这罗砚正与罗昀出身同门,都是祥符罗氏的女子。这个罗砚瞧着便很是老实,沉默寡言,你问一句,她答一句,旁的话儿却是绝不多说。在官场上,这就属于只防守,不进攻的打法。
徐三一听,赶忙推托,摆出一副谦虚之态,连夸了罗砚几句。曹府尹听着,却是啧啧生叹,一把又钳住她腕子,对她笑道:“三丫头,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正经考上来的麒麟状元,能服众,她呢,在罗家都不算出挑的,两脚踩不出个屁来,哪儿能比得过你去?”
曹府尹顿了顿,眼冒光,面上笑容和煦,又笑呵呵地道:“等明年了,我就上书辞官,你呢,就来顶我的位子。好丫头,别推来让去的,你当得起。”
这叫什么?这是三十六计当中的第十六计,欲擒故纵。说话时故意顺着对方的心思说,借此试探对方的真心思,周文棠和徐三相处之时,可是没少拿这招来给她下套。
徐三对此早就疫,可不会接她的话茬儿,当即满面担忧,又说了好一通,着重强调曹府尹为官二十年来对开封府的贡献,非说开封府离了她断然不行。
曹府尹面上笑骂她客套,可这心里头,却是十分受用,暗想这徐三倒是个识眼色的,给她些活儿倒也无妨。
她稍一思忖,便蹙起眉来,对着徐三说道:“三丫头,昨儿你护驾有功,今儿这差事,不若也一并交与你。官家可盯得紧呢,十日之内,非得将那狗主人揪出来不可。你初来府衙,我得从别人手里头给你腾活儿,怎么着也得耗上几日,你就先去忙这狗的事儿,待再过几日,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曹府尹说是“几日”,实则是想将这案子直接推到徐三头上。待到十日过了,案子破不了,那这罪错,可就是徐挽澜全权负责,跟她曹府尹没半点儿关系。曹氏最擅长的,就是这邀功诿过之事,二十余年风雨无摧,靠的就是这等手段。
她哪里知道,她让徐三去忙狗的事儿,正中了徐三的心思。徐挽澜故作一怔,随即拱手应了下来,待到出门之后,却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来。
接下来的两日里,每日晨会,众人散去之后,徐三都要愁眉苦脸,过来跟曹府尹诉苦,说手头上这案子,实在是毫无头绪,又问要待何时,才能领新差事。曹府尹连声宽慰,好似心疼得不行,可这心里头,却只等着瞧她笑话。
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只做了个从六品的副职。似人家蒋平钏,上来就是礼部侍郎,何等风光。她要让徐三再吃一回瘪,认清这宦海波涛,官场鬼域,唯有到了这个时候,徐三才能为她所用,真正做她府衙里的一条走狗。
徐三的表现令曹府尹掉以轻心,殊不知待到第三日时,徐三趁她有事不在府衙,悄没声的,将其中一条狗锁到笼中,然后便让等候许久的韩小犬和常缨出来,抬着那狗笼上了马车。车架辘辘而行,这便往大相国寺行了过去。
那蕃獒被困于笼中,四下裹了黑布,却依旧叫闹个不停。韩小犬眉头紧蹙,听着那声响,便觉得十分不耐。他瞥了徐三两眼,哼了一声,也顾不上许多,冲着那围着黑布的狗笼学起了狗叫来。
韩小犬这狗叫,学的凶狠至极,像模像样。徐三忍俊不禁,暗自发笑,哪知韩元琨叫过之后,笼子里那向来以凶猛闻名的藏獒,竟也一声不吭,老实了下来。
徐三睁大双眼,忍不住啧啧称奇,接着抬眼看向韩小犬,拍手笑道:“我倒不知,你小子还会犬语。快跟我说道说道,你怎么吓唬那狗的?”
韩小犬紧抿着唇,抬眼瞥她,心中却是又起波澜。
他已经许久未曾和她独处过了。今日二人同处一车,他忽而忆起了尚在寿春之时,他们也曾同坐车厢之中,便连坐的位置,都是一般无二,并无差分。
他忍不住想问问她,可还记得那日光景。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会记得的,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思及此处,韩小犬眸色一冷,当真好似凶猛切齿的小狗一般,对着徐三磨了磨牙,佯怒道:“你敢说我是狗,我就敢用狗牙咬你!”
徐三扫了一眼他那强壮而又刚劲的臂膀,便是隔着一层薄薄衣衫,都能瞧出他那卉张的肌肉,突起的青筋。
先前在寿春之时,魏大娘不喜欢他这身腱子肉,成心饿着他,可是把韩小犬给饿瘦了些。然而待他回京之后,他便又将这身子板练了起来照理来说,这不合乎律法,他如今是平籍,又如何能练剑习武?但他有周内侍罩着,自然也无需多虑。
眼下的韩小犬,可比在寿春之时,还要结实许多。徐三看着这样的他,自然是不敢招惹,生怕他当真恼了,没轻没重,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徐三笑眯眯地,随口打了个哈哈,便将这茬搪塞了过去。可韩小犬见她不再说了,反倒悻悻然的,很有几分怅然若失。两人围坐在狗笼一侧,只闻得轮声粼粼,却竟一时无话。
眼瞧着快到大相国寺之时,或许是狗毛乱飞之故,徐三忍了又忍,却还是哈啾一声,捂口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轻轻揉着有些酸涩的鼻子,皱着眉,抬起头,却见韩小犬目光阴鸷,紧紧盯着自己,冷声说道:“我听见了。你个小骗子,借着喷嚏,说我是狗!”
徐三瞪大了眼睛,赶忙辩驳道:“你听错了!我是打了三个喷嚏,哪个喷嚏提着你了?”
韩小犬掰着指头,故意带着怒气,接连数道:“韩小,犬狗,是狗。三个喷嚏,一个犬,两个狗!”
徐挽澜做了这么多年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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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都一次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有理都说不清。她眯起眼来,扫量着韩小犬,疑心他是故意找茬,无理取闹。
韩小犬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虚,心上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扯住她的手,死死将她那手腕扯到了唇边来。徐三还没反应过来,正打算竭力反抗,韩小犬却已然撒开了口,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倚着车壁,转头看向了帘外。
徐三苦着脸,抬起手腕一看,便见自己那纤细的腕上,已然多了两排宽大的牙印,两边沾着左一道右一道的唾液渍。那小子也有些轻重,疼倒是不疼,牙印留得恰到好处,但徐三看着,便觉得有些恶心。
她这回是当真气急了,猛地抬眼,看向韩小犬。韩小犬躲避着她的视线,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口中则勾唇笑道:“小骗子不服?有种你就咬回来!”
第140章朝衣新惹御袍香(四)
朝衣新惹御袍香(四)
韩小犬咬了这一口后,徐三冷冷扫了他两眼,再将腕上的唾液渍蹭到了他衣裳上,之后便沉着脸,再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韩小犬见她如此,心里头又是恼恨,又是忍不住自我反省,怪自己按捺不住,没轻没重,惹了她生气。但他也并不后悔,便是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对着她那细腕下口。
整一路上,他尽心思,跟徐三起了好几回话头儿,徐三却是一言不发,置若罔闻。韩小犬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又不愿表露出来,眼瞧着大相国寺愈来愈近,稍稍一思,挑起眉来,冷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干嘛要去大相国寺遛狗,但我告诉你,你可小心点儿,千万别搞砸了。周内侍把你放在开封府衙,就是指着你斗倒曹府尹那个老妖婆。那姓曹的,碍手碍脚的,几番坏了周内侍的事,更坏了官家的事。唯有将她撵走,这开封府,才是官家的地界儿。”
他眼下提起这出,是想让徐三回他两句。可徐三却只抿着唇,低着头,唔了一声,待到马车一停,外头赶车的常缨说已到了大相国寺,徐三看也不看韩小犬,径直掀了车帘,跃下车架。
韩元琨心里头很是不爽,可面上却仍是别别扭扭的,死活不肯跟徐三低头认不是。而常缨呢,小孩心性,看不出这些门道,只顾着和韩小犬一块儿抬狗笼,丝毫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异样。
三人进了大相国寺,寻了个僻静角落,这便将那黑色的蕃獒从笼中放了出来。那狗倒也有几分灵性,只要韩小犬跟在它边上,它便老实得很,叫也不叫一声,只微微动着鼻子,循着记忆中的气味,沿着旧路,往偏远处行去。
走了半晌之后,徐三示意常韩二人稍稍退后,和那蕃獒拉开距离。几人尾随于蕃獒身后,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便见那蕃獒伏在一处白墙之上,狗爪拍了两回,便听得吱呀一声,它拍的那处墙壁之上,竟开了一道小门出来。
徐三隐于树后,眯眼一瞧,便见一个僧侣自门那侧探出袖来。那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剃着光头,模样周正,身着茶褐色的素布袍子,见着这蕃獒之后,眼中立时闪过惊喜之色,赶忙侧过身子,迎了这獒犬进门。
那獒犬瞧着似是也有些高兴,摇头摆尾,跨入门中。那老僧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又小心翼翼,左右顾盼,瞧着四下并无可疑之处,这才缓缓将门掩上。
徐三藏于丛中,微微蹙眉,转过头瞥了韩小犬一眼。
韩小犬冷哼一声,和她倒是默契,直接自怀里掏了僧侣名册出来,递到了她手里头。这名册乃是徐三前几日管梅岭要来的,为了整理这份名录,韩小犬领着手底下人,东奔西走,可是了不少工夫,总算保证是毫无遗漏之处。
徐三手上飞速一翻,没两下便将这禅院找了出来。却原来这处禅院,名为红阳禅院,所谓红阳,指的乃是红阳佛,也就是释迦牟尼佛。而这一处禅院的主人,法号释妙应,道行高深,禅功了得,座下有六七弟子,有男有女,皆住在这红阳院中。
徐三手捧录册,目光一凝,便见后头又补了几句,说是这妙应禅师,云游在外,带着两名弟子,四处弘扬佛法,已有多年未曾回这红阳禅院。
她心上稍稍一顿,也不再耽搁,让常缨施展轻功,去给守在相国寺外的十数兵士送信儿。这一支队伍,自然不是徐三自府衙调来的,而是周内侍借由官家之手,从守城禁军里调来的人马。
待到这一干人等,身着盔甲,腰别长剑,气势恢恢地闯进这红阳禅院之后,徐三负手而行,快步转了一圈,虽瞧见了那老僧,却不曾瞧见他引进门的那只獒犬。
韩小犬在旁一见,立时动怒,恨不得揪住那老僧的领口,对着他严刑拷问。徐三却是不紧不慢,抬眼一扫这老僧的居处,便瞧出了不对劲之处来。
这老僧乃是妙应的徒儿,虽说年岁已高,但皈依的时候却是不长。在其余诸徒之间,这老僧辈分不高,佛法也说不上深,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住了这么空旷的一间屋子,着实有些蹊跷。
徐三趁着那韩小犬痛骂之际,又在屋内缓缓踱步,转了一圈。而就在她转到那略显简陋的书桌前时,猛然之间,眸中一亮,竟发现了一处机关!
徐三之所以能认出这机关,不为别的,乃是因为这屋中机关,竟与当年金元祯在书房中所设的暗门机关一模一样。
蕃獒现于京都,本就跟吐蕃国脱不了干系。难道这老僧及他身后之人,竟和金国也有关联?
徐三紧紧抿唇,一时顾不上多想,但走上前去,手上飞速解了机关。众人只觉地上微震,灰尘四起,再一抬头,便见这地上竟凭空多出了一道暗门来!那地底下养着的獒犬,一见着光亮,还以为是主人要来喂食,当即低低叫唤起来。
一切皆已败露。徐三缓缓抬眼,瞥了那老僧一回,嗤笑一声,掏出绢帕,净了净手,连带着擦了擦腕上咬痕,心里头却是兀自寻思起来。
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这老僧会找甚么由头脱罪,肯定是说自己不小心放了狗,见狗惹了事,惊了圣驾,便张皇失措,不敢露面。
但这事,当真这么简单吗?自然不会。
狗是吐蕃国的狗,机关是金国的机关。而近一年内,曹府尹三番五次,来这大相国寺烧香拜佛,而她将这查案之事派给徐三,瞧那样子,约莫也是胸有成竹,净等着徐三查不出来,最后替她背锅顶过。这桩案子,曹府尹多半也是知情之人。
难道是曹府尹想里应外合,卖国求荣?
徐三皱起眉来,立时便否定了这个念头。这说不通。曹府尹在这开封府尹的位子上坐了二十余载,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她还是世家出身,维护的是贵族阶级的利益,没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202
理由要和敌国勾连,将自己这太平日子都押作赌注。
那么,她就是想让官家死。
是了。那日若是没有徐三去救,大象受了獒犬之惊,胡乱奔逃,官家必然会被甩下象背,轻则伤及根骨,重则一命呜呼。
那么,她为甚么非要官家死不可呢?
徐三吐了口浊气,不再深思,只让在场官兵封锁禅院,不准外头的人进,也不许里头的人出。吩咐罢了之后,她便在这禅院之中搜寻起来,以期找到更多线索。韩小犬见她如此,有心讨好与她,便也跟着她一块儿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浑身是汗,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便在此时,徐三忽地从韩小犬翻过的书册之中,发现了一本很不对劲的佛经。
此书名为《大方广佛华严经》,乃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典籍之一,也是唐代武则天时期佛经翻译的最大成果。即便是在徐三所生活的现代,这本《华严经》也是赫赫有名。
但是,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宋十三娘开国之后,重修佛道经籍,新修过的版本,都在旧版前加了一个宋字。这本《华严经》,应该是《宋大方广佛华严经》才对。至于修撰之前的经籍,皆被列为禁/书,私家不得有,如有违者,皆须受刑。
徐三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看了眼韩小犬那刚劲结实的背影。
他作为大宋土著,不会不知道这朝代的佛经,大多都在名字前挂了一个宋字。他已经翻过这沓书册,却不曾挑出这本,是无心而为,还是有心包庇?
徐三垂下眼睑,只觉得自己太过多疑。她摒弃杂念,坐到案前,专心翻起了这本华严经来。
这华严经新崭崭的,绝非前朝旧书,更似今人誊抄所作。这佛经看似并无异常之处,但徐挽澜何等的眼明心细,匆匆翻了一遍后,便察觉出不对来。这书册之中,经常会有那么几个字,旁边留有一抹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朱红墨点,好似鲜血一般。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书的主人,翻阅这书之时,手里头往往后执着毫笔,且是丹红色的朱笔。
照理来说,观阅佛经,毋需用笔。但他却常常手持朱笔,且还会下意识地点出几字来,可见对于这本书的主人来说,这佛经只怕不是用来看的,更有可能是用来抄的。
徐三坐在案前,一手支腮,半耷拉着眼儿,心中思量不定。便是此时,常缨打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她高声笑道:“三娘,我来邀功了!快说些好听话儿,使劲儿夸我两回!”
那小娘子急步而来,一把便将一张皱巴巴的笺纸拍至案上。徐三眯眼一瞧,便见那笺纸之上,所用笔墨正是朱红色,而信上所写内容,却是古怪的很,尽是一二三四之类的数字。而在古代,并无标点符号,密密麻麻挤作一团,显得更是难懂。
徐三瞧着,不由笑了,对着常缨说道:“好丫头,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常缨得意答道:“我在院外撒完了尿,正系着裤带绳呢,就瞧见那墙根落了一团纸。我一寻思,觉得不对,赶紧上去捡了那纸,展开一瞧,更觉得不对了。我虽不识几个大字,但这些数儿,我还是识得的。”
徐三笑了笑,不吝溢美之词,对她大大夸了一通。常缨听着,很是受用,面带春风,欣然自得。
徐三这奉承话儿,练了不知多少年,哪怕心里头想着别的事儿,嘴上都不曾卡过壳儿。她一边夸着常缨,一边眼睑低垂,思考着华严经与数字之间的关联。哪知她正寻思之时,便见一差役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急声道:“徐都尉,那老僧咬舌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tjh的地雷~
第141章涌金斜转青云路(一)
涌金斜转青云路(一)
日色赭黄,金殿玉堂。徐挽澜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大殿之外的石阶上,只等着官家宣召入内。
上午她和韩小犬、常缨等人,一同去了大相国寺放狗。吐蕃獒犬,最是护主认主,徐三便利用这一点,将那养狗的老僧抓了个正着。哪知她才走开没多久,那僧人便咬舌自尽,一命呜呼。
咬舌自尽?
开玩笑,咬断舌头,便能立时毙命,这其实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又或者说,当场就死的可能性很低,除非真就那么巧,才咬了舌头,血就堵住了气管,然后导致窒息而死。咬舌自尽或许在武侠小说中很是常见,但在现实中,可行性实在不高。
徐三一听这说法,立时便起了疑心,赶忙唤来仵作验尸。那仵作察验半晌,回来禀报,说是这僧人并非死于咬舌,而是死于服毒。
服毒。毒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僧人见狗回来,心生警惕,故而将狗锁于地下,又将朱笔书信抛诸墙外,之后更是早早备好了毒药,见势不好,便立时服下。第二种,就是这在场的衙役、官兵之中,藏有内奸,而这毒药,也是来自于内奸之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僧人之死,都说明了在他身后,还藏有更大的秘密。而这秘密,牵扯甚广,既涉及外族,又与内朝相关。
徐三正蹙眉深思之时,忽闻脚步声纷杂而来。她敛心神,稍稍抬眼,便见一众朝臣自殿内走了出来,三两成群,面色各异,可见官家议事已罢,马上就要召徐三入殿。
蒋平钏官居四品,任礼部侍郎,也在这自殿内走出的朝臣之列。其余官员都还未曾得着消息,虽说瞥见了徐三在侧,却也并未出言寒暄,全当没看见这位新科状元,而那蒋小娘子却是不同。
她与徐三擦肩而过之时,稍稍凝步,对她浅浅一笑,更还轻声出言提醒她,说她唇边沾有红渍。徐三抿唇一笑,赶忙将那红渍抹去,心里头却是怨怪起了韩小犬来
要不是回程之时,那小子非要硬喂红果给她,使出蛮力,塞进她的嘴里,她哪里会沾上印记,差点儿惹出笑话来?
徐三正暗自埋怨韩小犬不知轻重,忽地听得宫人柴荆轻唤。她赶忙提起心神,跟在柴荆身后,微微低头,缓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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